第17章
上頭下的命令?淩玉怔住了。
程紹禟一個普通鏢師,到底能做什麼以致讓『上頭』特意下了命令把他抓住了大牢?況且,監守自盜偷了主顧貴重物品?旁人她不清楚,只以程紹禟那個方正的性子,絕對不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這當中想必有些誤會,我那當家的是再正直不過之人,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誤會不誤會那也是由大人來定,不是你一個小婦人說怎樣就怎樣。好了好了,該講的我都跟你講了,快走吧快走吧!」
「這位大哥,要不您行行好,讓我進去見他一面?」淩玉猶不死心地問。
「你這婦人怎的這般煩呢?上頭親自下令要抓的人,是隨便能讓人見的麼?!」那官差瞪了她一眼。
淩玉仍是厚著臉皮懇求了幾句,那人似趕蒼蠅一般不耐煩地朝她連連揮手,凶巴巴地威脅道:「再不走便把你也抓進去!」
淩玉暗暗罵了聲娘,還想著再求一求,忽聽身後傳來官差唱喏聲——
「大人回府!」
「還不快走?!大人回府了,再在這兒礙著大門,真把你也抓進去!」那官差一把把她給推開。
淩玉被他推得連連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看著青布小轎在縣衙門前停下,隨即一名身著便服,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便從轎裡頭走了出來。
「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她眼珠子骨碌一轉,一邊衝著那人大喊,一邊朝著對方便跑過去。
眼看著就要衝那縣老爺跟前,迅速反應過來的官差便攔住了她:「大膽,休得驚擾大人!」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淩玉急切地望著已經停下了腳步,正疑惑地望了過來的縣太爺,再度高聲叫了起來。
「大膽刁民!」官差見她不知死活,喝斥著就想要把她拖下去。
「讓她過來。」淩玉的胳膊被人反剪在背後,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氣,虧得這時候那縣太爺終於開了尊口。
趁著官差們鬆手的機會,她飛快地跑了過去,忙道:「大人,我家相公冤枉啊!」
「你相公是誰?有何冤情?」那縣太爺摸了摸兩抹短鬚,奇道。
「我相公姓程名紹禟,今日無緣無故被抓進了大牢。大人,我相公自來便是個忠直仁厚之人,絕不會做……」
「大人,她的相公便是今日捉回來的那幫鏢師中的一位。」早前被她拉著打探消息的那名官差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
那縣太爺一聽,臉色便很是難看,頗有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道:「那鏢局裡的人啊?我作不了主!」
說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罵了句粗話:「他大爺的,我還從來不曾判過這般莫名奇妙的案子!」
淩玉懵了,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呆呆地問方才那官差:「他真的是你家大人?郭騏郭大人,百姓的父母官?」
那官差攏嘴佯咳一聲:「確是他沒錯,如假包換!」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那小婦人如一陣風一般往府衙裡衝,追著那縣太爺而去——
「大人,你且等等,民婦還有話說……」
「我說你這小婦人是怎麼回事?都跟你說過幾回了,你家相公的案子我管不了!官大一級尚且能壓死人,這大了不知多少級,能直接把人壓成紙片,哪還能讓你說話!」郭騏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他從來不曾遇到過這般難纏又精明的女子,本想端起官老爺的威嚴直接便讓人將她轟出去,可他才露出這麼一點意思,那婦人便悲悲戚戚地抹起眼淚來,只道『人人均道郭大人是位能為民請命的好官、清官,大人治下從無冤假錯案,小婦人相信大人必能洗雪冤情,使冤者沉冤得雪』雲雲,直把他說得俊臉泛紅。
好一會兒他又醒悟過來,暗道『好險,險些中了此狡猾婦人的迷魂湯』。
他清清嗓子,終於板下了臉,喝道:「休要多言,再不走,本官便讓人把你轟出去!」
淩玉察言觀色,知道他這一回是認真的,到底不敢拔虎須,裝出一副生無可戀的絕望模樣假意地哭了幾聲。
郭騏到底心中有愧。這婦人的相公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子民,如今他明知他有冤情卻只能袖手旁觀,總是愧為『父母官』。
「罷了,你便回家好生侍奉公婆教養孩兒,這裡有五十兩,帶回去好好過日子吧!你相公一案,本官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淩玉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望著被他塞到手上的五十兩銀子,直到走出縣衙時,她整個人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所以,她今日花出去一兩銀子,轉頭便白賺了五十兩?
這、這也太讓人高興了吧!
只是,她的嘴角尚未揚起便又垮了下去。白賺五十兩自然是極高興之事,可若這是以程紹禟的性命相換,那可真是不值得了!
良久,她緩緩地轉身,望著已經牢牢關上的縣衙大門,秀眉不知不覺地蹙了起來。
比縣太爺還要大不知多少級,那到底是個什麼級別的大官?為何又要針對這幫鏢師?
此番到衙門,雖然沒能見到程紹禟,但她總算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程紹禟以及那幫鏢師確是無辜的,只是不知為何得罪了貴人,以致如今身受牢獄之災。
她還知道的是,便是如今這位縣太爺好像對這些鏢師也是懷有同情之心。不管他能不能出手相助,但至少應該不會落井下石才是。
「大嫂,你真的在這裡?見到大哥了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好的大哥怎會被官府抓進了牢裡?」程紹安也不知從何處趕了來,一見她便迫不及待地問。
「不曾見到,咱們回去再說!」淩玉低聲對他道。
回到村裡,往日相熟的不相熟的村民遠遠見到他們,都主動地上前招呼,試探著問程紹禟之事。
淩玉均打著馬虎眼應付過去。
「不會是你們前些日子只顧賺大錢,連不小心得罪了貴人也不知道吧?」程紹禟兄弟倆的堂嫂張氏陰陽怪氣地道。
若是往日,淩玉必會懟回去,可如今她心中擔憂著程紹禟,也無心理會,視若無睹地從對方身邊走過。
樹大招風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前段時間她們一家子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雖然村裡陸陸續續也有不少跟風的,但到底還是不及她們賺得多。
這幾個月來,酸言酸語她已經聽了不少,只是從不理會。
如今程紹禟出事,自然也免不了幸災樂禍之人,這一點,她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倒是程紹安氣不過地瞪了張氏一眼:「你的嘴巴這般臭,怕是賺不了錢也會得罪貴人!」
張氏氣結,衝著已經遠遠走開的叔嫂二人啐了一口:「不過賺了幾個臭錢就這般張狂,活該被抓到大牢裡!」
「都說醜人多作怪,這話可真不假,有些人啊,不但長得醜,連心都是黑的!該不會以為人家賺不了錢,這錢便會自己長翅膀往她口袋飛吧?」一陣嬌笑聲在她身側響著,她回過頭去,便對上蕭杏屏充滿嘲諷的臉。
「呸,你這騷蹄子胡說什麼?!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蕭杏屏又是一陣嬌笑,隨即給了她一記白眼,婀娜多姿地扭著身子走了,直氣得張氏鼻子都快歪掉了。
王氏得知兒媳婦並沒能見到牢中的長子,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再度抹起了眼淚。淩玉與程紹安兩人好言寬慰,只道會再想想辦法,必然能將人救出來。
王氏被他們勸得久了,也漸漸地止了哭聲。
***
第三回受刑時,程紹禟終於撐不住昏死過去,而後又被獄卒送回了牢裡。
他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時,全身上下都是一陣陣劇痛,有人在替他上著藥。
「程大哥,你覺得怎樣?」他忍著痛轉過臉去,便看到唐晉源猶帶著血跡卻不失關切的臉。
「你、你怎會在此?」自進來後一直沒有見過鏢局裡的兄弟,他猜測著大概是想將他們這些人分開審問,逐個擊破。如今唐晉源出現在此處,那便說明了那人並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怎會在此?自然是那幫狗娘養的送進來的。這藥也是他們給的,大概是怕咱們傷重撐不過去死了吧!」唐晉源呸了一聲,恨恨地道。
「宋大哥他們呢?」程紹禟掙扎著坐了起來,問道。
「我們在這兒呢!」回答他的,是從左側牢房裡傳出來的宋超的聲音。
「真他娘的莫名奇妙,也不知咱們弟兄衝撞了哪路神仙,竟招來這等橫禍!箱子?若讓老子知道當日是誰偷換了東西,老子擰斷他脖子!」宋超身上的傷並不輕,罵罵咧咧地道。
與他同一處牢房的其他鏢師也忍不住罵了起來。
這些,都是當日負責押鏢的鏢師。
「如今咱們可怎麼辦?難不成真要為了那莫名奇妙的箱子把命都交待在這裡?」終於,有人惶恐地問。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