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檸檬水上

　　現在還是上午，在唐亦禾的設想中應該不會很快有客人，因此他慢條理斯地在後廚準備食材，結果剛把橙黃的檸檬從冰櫃裏拿出來準備“醒一醒”，就聽到外面傳來隱約的爭執。

　　“寶貝兒，這家店的東西不好吃，別看號稱手工料理，其實跟咱飯堂一樣都是炒菜機器人炒的！”

　　“可是有古法檸檬水也！”

　　“哎呀這些商家為了攬客什麼都能吹，古法、特製都是噱頭，其實就是超市里的果珍沖泡，免費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說的也是……”

　　“你要是想吃料理，我知道附近有家東瀛回轉飯團，燒烤味挺有意思的。”

　　“可是……”女孩子的聲音還透著猶豫。

　　回轉飯團？燒烤味？看來經過千年傳承，不止華夏料理，大概全世界的料理都變得不太正宗。

　　門外的倆人還在糾結怎麼吃飯，唐亦禾緩緩從廚房裏走出來，男生還在給女朋友洗腦古法手工都是虛假廣告，見到老闆，倆人頓時住口，有些訕訕地看著他。

　　唐亦禾淡淡道：“我這裏不是機器人炒菜，檸檬水也不是果珍粉沖泡的。”

　　他既沒有吆喝的打算，態度也不算熱情，只是在平靜陳述而已，但骨子裏有種泰然自若的自信，讓人不知不覺就會對他的話建立初步的信任。

　　其實唐亦禾這種帶點兒傲慢的自信是他們那家私房菜的經營理念所致，私房菜館相對普通酒家本就開得相對隱蔽，不靠吆喝賺人氣，而是靠品質、靠回頭客、靠口口相傳，只要做得好吃就算裝修差點、態度差點，也不愁沒客人。

　　味道才是王道，其他都是虛的，所以他們從來不把心思放在邊邊角角，唐亦禾更是從來沒攬過客，現在能出來解釋，已經是他在表現自己的熱情了。

　　人長得好就是有好處，明明是冷淡的招呼方式，女孩兒卻在目光落在唐亦禾臉上時，心裏就雀躍起來——媽呀，這老闆真好看！

　　“我們試試吧！”女生蹦蹦跳跳地走進小飯館，“您剛才說不靠機器人炒菜是真的嗎？”

　　唐亦禾：“是的。”

　　“是您炒嗎？”

　　唐亦禾點頭。

　　女孩子霎時雙眼迸射出愛心狀，“那給我看看菜單吧。”

　　男生：“……”

　　他還能怎麼辦？只能陪著唄，可免不了對唐亦禾有那麼點成見，酸溜溜地想著：長得帥了不起啊？一會做得不好吃，信不信我女朋友回宿舍黑你？要知道上次她在食堂吃到變質食物，就能發動整個朋友圈去投訴！

　　這麼一想，便暗搓搓地幸災樂禍起來，畢竟他吃過這家的東西，印象中十分一言難盡。

　　他們翻著功能表，發現有三個菜系，分別是營養餐、時下流行的水果系小炒，以及從未見過的“古法烹飪”。

　　這些古法烹飪就是21世紀的華夏料理菜，因為食材不佳，唐亦禾研究了一整晚，只能用惡劣的食材改良出土豆牛肉和黃瓜雞蛋，勉強讓味道達到以前的六成水準，即便只有六成，也比原先那些水果系好吃多了，他之所以還保留著舊菜譜，也是打算緩慢過渡一下，等農場產出足夠的食材他就全部換成自己熟悉的菜式。

　　唐亦禾有意推薦古法烹飪菜單上的商品，但他低估了星際人對於“料理一定要加水果”的觀念根深蒂固的程度。

　　——炒菜不加水果，那能吃嗎？

　　倆人無視推薦，非常執著地點了火龍果燉蛋套餐和蝸牛炒西瓜套餐。

　　唐亦禾嘴角微抽，沒說什麼，徑直去了廚房。

　　這家小飯館面積有六十平，其中後廚就占了近五十，外邊只有兩桌位置，以及一個長吧台可以坐四個人。後廚之所以這麼大，是因為倉庫冰櫃大，以及有很多高科技自動化的機器，比如配菜機、炒菜機、打掃機，所以一個人也能應付過來。

　　唐亦禾在前臺下單後，後廚的配菜機就已經把食物從冰櫃取出來，兢兢業業地切菜配菜。

　　炒菜機器人被設置過程式，蠢蠢欲動想過來掌勺，唐亦禾斜睨它一眼：“退下。”

　　炒菜機：……喳。

　　似乎感到自己即將失業怎麼破┭┮﹏┭┮！

　　唐亦禾依據自己的理解，忍著強烈的違和把那兩個搭配令他不適的菜炒出來，在炒的時候就已經被齁甜的蒸汽熏得有些反胃，索性奢侈地擠了一點檸檬汁中和，然後又稍微多放一點鹽。

　　起鍋前自己嘗了一口，總算沒那麼膩味，然後用筷子仔細地給兩盤菜擺盤，上面再撒上翠綠的蔥花碎，讓兩個紅彤彤的水果菜不至於太單調。關於擺盤這點他很有心得，無關討好客人，只是他的一點小興趣，為此還專門學過研究過平面設計。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冰糖檸檬水。

　　剛才已經用鹽粒搓洗過表皮，十分乾淨。唐亦禾將它切成極其薄的薄片，他刀工不錯，每一片都薄如蟬翼，厚度均勻，切好後去掉籽泡在五升60°的溫開水裏。

　　泡檸檬水很多人都有誤區，以為越濃越好，其實只要切得足夠薄，就能夠釋放足夠的香氣在水裏，而且不會導致過酸。因為檸檬皮富含黃醇，比果肉更芬芳，皮中淡淡的苦味和檸檬酸搭配，既解膩又解渴。溫水泡也是一樣的道理，可以加速泡發，而且不會破壞維生素C。

　　唐亦禾本想加入蜂蜜，但他發現後廚中並沒有這種調料，只能用白糖。據說未來世界的白糖並非提取所得，而是化學合成，甜度高得驚人，一點點就足夠。

　　最後裝杯時，他取出一片檸檬卡在杯壁上做裝飾，跟火龍果燉蛋和蝸牛炒西瓜一起端了出去。

　　還未開吃，那對情侶就已經傻了眼。

　　他們不是沒吃過華夏料理，但那都是在飯堂或者其他速食店吃的，因為是機器人炒，粗糙得不得了，幾時見過這麼精緻的擺盤？

　　燉蛋居然是心形的，紫紅色的火龍果散落在上面，蝸牛和西瓜則規整地擺在盤子中央，兩盤菜都用了切得細細的蔥花點綴，看起來很有層次感；最重要的是那杯檸檬水，薄薄的檸檬片扣在杯子，加上浮動的冰塊，看著就很清爽。

　　唐亦禾：“請慢用。”

　　小情侶對視一眼，男生戰戰兢兢地問：“這，這不是什麼私人訂制吧？”

　　唐亦禾：“當然不是。”私人訂制要比現在精緻多了，在有好的食材前，他並不打算推出這樣的服務。

　　小情侶鬆了口氣，但女生還是又看一遍功能表，確定是自己能付得起的消費後，這才好奇地用勺子開動。

　　他們這小心翼翼的態度不是沒有原因的，實在是星際美食被營養餐廠家壟斷，料理界式微，很多東西都失傳，包括擺盤，在大眾印象裏那是上層才會享用到的服務。

　　他們首先挖了一勺燉蛋，入口只覺那蛋蒸得十分嫩滑，腥氣被火龍果丁的甜味掩蓋，但仔細咂咂，又似乎有點鹹味緩和味蕾；蝸牛經過代代培育，本來口感比較爛，但唐亦禾在做的時候，特地用冰水過了兩次，讓它變得比之前Q彈，配合西瓜吃起來雖然也甜，可新奇的彈牙口感讓人很欣喜。

　　最妙的是那杯檸檬水，不止看著好看，在他們被菜膩到的時候喝上一小口，頓時沁人心脾的檸檬香、冰涼的酸爽，彷彿從舌尖一直能蔓延到全身，一下子把之前食物中的甜給沖散，清新得讓從沒嘗試過果珍飲料以外的小情侶們都起雞皮疙瘩了！

　　而且在喝了檸檬水後，唇齒間還帶著些微甘甜，不似果珍飲料，每次喝完舌頭牙齒都會有點發酵過度的黏膩。

　　倆人一時之間，被檸檬水刺激得食欲大增，女生甚至抱怨男朋友不早點帶自己過來。

　　男生撓撓頭，偷偷看了在收銀處整理的唐亦禾一眼，弱弱辯駁道：“之前確實不怎麼好吃嘛……”

　　“反正我喜歡喝這個！”女生一口幹掉自己剩下的檸檬水，又把他的搶過來。

　　男生無奈，看她喝得開心，自己也想再來一杯，就問：“老闆，檸檬水能續杯嗎？”

　　唐亦禾瞟過來一個鐵面無私的眼神：“不能。”

　　贈品就是贈品，必須搭配出售。

　　“……”男生咬咬牙，“那我再點一份燉蛋。”

　　為了檸檬水，他願意再塞一份進肚子！

　　女朋友樂不可支地嘲笑起來，在等餐間隙，還調皮地花式逼男朋友擺拍了一套打臉照。分別是男生站在店外，滿臉不屑的臭臉，配上文字的“進店前”；以及饞得眼睛發綠口水滴答卻只能抱著空杯子的“進店後”，然後發到星網上的朋友圈。

　　結賬的時候，女生意猶未盡地問：“這個檸檬水真的不單賣嗎？”

　　唐亦禾：“短期內不會上市。”因為檸檬種子是十級以上的農場才能耕種，這批果子用完也就用完了。

　　“好可惜，好好喝啊~”女生眨眨眼，“老闆，我給你宣傳的話，你再送我們一杯好不好？”

　　唐亦禾似笑非笑。

　　其實他不送，看這倆人剛才的吃相估計也會奔相走告，但作為自己接手後的第一桌客人，就慷慨一次吧。

　　想是這麼想，最終唐亦禾依舊不鬆口：“不好。”

　　“……”嚶嚶嚶，老闆一點都不好說話！

　　……

　　小情侶沒走多久，又有人沖著門口的小黑板和免費飲料走進來，雖然沒能把唐亦禾改良後的兩道菜推銷出去，可檸檬水打開了局面，喝過的人全部讚不絕口，還問以後還會不會提供，哪怕付費的他們也願意。

　　面對他們期盼的眼神，唐亦禾卻公式地統一答復：“檸檬水暫時是限量供應，以後會陸續推出類似的口味，歡迎品嘗。”

　　客人帶著遺憾離開，可期待的種子已經悄悄埋藏。

　　兩天下來，唐門料理一共招呼了四十多人次，其中一半是買營養餐的，另一小部分則因為檸檬水成為了未來的潛力回頭客。

　　營養餐屬於配送商品，飯館只是一個銷售點，售價500左右，成本就要400多，大頭都是廠商賺的，各銷售點只是蹭個流量。但這些買營養餐的客人們也同樣對那漂亮的檸檬水有興趣，指不定哪天就會衝動消費。

　　十個檸檬現在只剩七個，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後天就能用完，到時候唐亦禾就得想辦法用新的胡蘿蔔勾住客人小妖精了。

　　此刻他播下去的白蘿蔔應該差不多到成熟階段，不知道收成會怎麼樣？

　　唐亦禾張開手，用意識召喚出果X，此時他的心情也就跟產房外的准爸爸那般充滿了期盼。

　　結果一見到蹦出來的畫面，他帶著淡笑的表情頓時凝固。

　　那只惡犬，在拱他的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