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那魔物似乎只能在神識世界穿梭,當尤姜與牧北絕離開心魔幻境便沒再追出來。尤姜暗想,島上修士都是自相殘殺而亡,就連趙綏也是入了魔才被吞噬,可見這魔物並不能直接對修士出手,只要道心穩固,在現世便不會被其入侵。 只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內心是毫無遺憾與缺陷的呢?就連付紅葉,不也栽在了過去感情之上嗎?
尤姜隱隱有種預感,那東西就在暗處盯著他們,只等著其中一人心靈出現空隙,以此掀起新一輪的廝殺。這魔物百年來不知吞了多少修士,如今神識強大到讓牧北絕都不得不小心回避,若要在心魔幻境將其除去著實不是易事,尤姜也不由頭疼了起來。
他回到現世正欲與付紅葉相商,誰知青年正將他抱在懷中,手指細細撫摸著他的眉目,這柔和的觸感倒是讓他有些不想醒了,暗暗思忖著這小子趁他昏迷是想做些什麼,便聽這人輕聲一笑,「平日裡總是斜眼看人,睡著後倒是乖巧多了。」
這小子在他面前歷來低眉順目,趁著神識不在倒是放肆起來,尤姜心中正冷哼著便聽見此人更加放肆了幾分,竟抬著他下巴就問道:「小野貓,我可以親你嗎?不回答就當作你答應了。」
人前尊稱他前輩,睡著了就是小野貓,呵,男人。
玄門掌門鐵了心吃豆腐自是不會收手,尤姜的雙唇立刻就被撬開,彼此氣息徹底交融,青年身上滿是秋天的味道,就像被秋雨洗淨的楓林,乾淨又有一絲空幽,這是魔教教主最懷念的氣息。尤姜下意識反手抱住了他的背,待喘不過氣方才睜了眼,輕輕推開這人冷笑道:「你就是這樣保護本座身軀的?」
然而,付紅葉卻是半點也不慌張,仍是用那副無辜面孔回:「我怕前輩呼吸不順暢,為你渡一些靈氣。」
「本座信你個鬼!」
這表現分明是早就發現他回魂了,臭小子就是故意的,逮著一點機會就要占些便宜,偏他又像是被此人下了咒一般,明知是圈套還要自投羅網,當真是一個鍋配一個蓋。
尤姜一生僅有的心動都交給了這只精怪,強勢了一輩子的魔教教主仍不習慣向人示弱,就算被親的時候身體相當誠實地回應了,面上仍是那高傲的模樣。這虛張聲勢的樣子倒像是孔雀開屏,自以為豔麗的尾羽威懾住了敵人,殊不知落在旁人眼裡只有炫目的漂亮。
付紅葉瞧見雖是更想把他捉回去研究秘笈,奈何此時正事優先,也就只能暗暗先記了帳,道出自己所得情報,「前輩,我方才收到了不滅天子傳來的消息,他在被吸入生死門時張開了結界,似乎是受此影響,左右護法落入的海島竟有人煙,他們如今就借住在島上一戶牧姓人家。」
尤姜和牧北絕吸引了魔物注意,也是那時的空隙讓不滅天子成功聯繫上了付紅葉,雖只是一瞬卻也傳達出了極為關鍵的消息。尤姜本就奇怪趙綏神識已被吞噬為何島上卻不見其屍身,如今聽聞寸劫他們居然在一座有人的海島,更是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當年我們已經焚燒掩埋的屍體最後也是出現在了本座身邊,難道這座島才是幻境?可這也太真實了一點吧……」
被天火燒盡仍會恢復如初的島嶼,數百年絲毫未改的院落,出現在修士面前述說此地規則的石碑,只留下致命傷完全無損的屍體,不曾入魔的付紅葉能趁生死門打開逃離至外界……這樣看來,這座島的確更像幻境。只是在此地受的傷似乎也會投射到修士本體之上,應是一種相當高明的幻術,且施術者修為絕對不低。
既是幻境就有其破除之法,尤姜此時想到的便是那突然出現改變趙綏命運的鏡子,當即道:「我方才在幻境中看見了趙綏的記憶,這些法器裡是不是有一面青銅雕花的鏡子?」
「是有一面奇怪的鏡子,我本以為它沾的是血,認真細查才發現這是除魔的朱砂。」
付紅葉細細查過挖出的兇器,聞言便將一面銅鏡交於尤姜手中,尤姜低頭一看,花紋果然與幻境中一模一樣,只是鏡面完全被朱砂遮擋了,像是完全不想讓人使用一般。蘇梅子擅醫,一身絕學都交給了尤姜和獨活,此時他一眼便認出這是金丹仙門慣用的丹砂,也就有了猜測,「看來是趙綏不願再回憶過去,所以就把這鏡子徹底封印了。」
「本座見了趙綏記憶,他那一批修士也是中計誤入此地,可見他並不是第一個替生死門坑害修士之人,你說,在他之前的那人又是誰?」
趙綏如此排斥這面鏡子,可見當初此物和他是沒關係的,尤姜想著想著,神色漸漸深沉了起來,不等付紅葉回答便低聲道,「五百年前出海的修士剛好是十六人,這地方的名額也是十六,會不會當初他們也有一人逃脫了?」
若是如此,除了趙綏便還有一人受命於這生死門,並且就是當年渡海修士之中的一名強者。就在付紅葉與尤姜對視一眼達成一致時,牧北絕打量著那鏡子,卻是忽然道:「果然,這是牧家的前塵鏡,此物正面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背面則是一生無法擺脫的噩夢,我本體曾拿它做過法器,千年前仙魔打了一仗,本體肉身被那群老神仙給鎮壓在了海底,這東西也就隨之不見蹤影了。」
此言倒是出乎預料,付紅葉突地想起這只布老虎好像還是個大天魔,不由懷疑道:「這島上該不會就是你搞的鬼吧?」
這突然降臨的黑鍋頓時讓布老虎跳了起來,仿佛受了奇恥大辱一般怒道:「小爺堂堂一個大天魔,過去的零嘴都是仙人魔障,捕獵對象再將就也得是飛升修士吧,你居然懷疑我為了這群歪瓜裂棗如此大費周章,這是在侮辱小爺的品味!」
雖然他憤怒的地方有些不對,但尤姜也覺就它這智慧還想不出豢養修士持續提供心魔的主意,只是搖了搖扇子,冷冷道出了事實,「然後你就被一個飛升失敗的修士變成了布老虎。」
此言一出牧北絕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再也神氣不起來,只能忿忿道:「那是因為這小子是顆壞棗,明明是百邪不侵的天子居然還裝成人族勾引心魔,大騙子!」
他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小孩子想吃鵝肉結果被大鵝打得嗷嗷直叫,回去告狀都要被其它化身嘲笑個幾百年,心情自然只有抑鬱。然而,作為兇悍大鵝的付紅葉倒是心安理得,甚至一臉平靜地繼續問:「你說這地方是世外仙墓,島上又有一座掩面神像,這越人祭祀的海神和你說的那位入魔仙人可有關係?」
「沒有。」
也不知是不是鬧脾氣,牧北絕的回答極為果決,這反倒讓尤姜有些不信了,「這麼肯定?」
然而,布老虎只是在抖了抖鬍鬚,更沒好氣道:「當然,那個隕落的仙人就叫牧北絕,你說呢?」
這個回答倒是讓尤姜驚了驚,「你不是魔修?」
「誰跟你說《歸心訣》是魔道功法了,小爺當初是借此法為修士拔除心魔,在海域可是天下無雙的神醫,御使心魔之法雖有研究,在入魔之前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心魔都有其本體,牧北絕作為大天魔自然就是仙人的心魔,此時既然回到了這隕落之地,他也不能空手而回,這便對二人慫恿道:「海神自古就由越人祭祀,牧家更是年年為其奉上貢品,千年下來不知積累了多少力量,你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若能放出我被封印的肉身或許還能一戰。」
尤姜記得此地海中是有一處異常,聞言已知他的意思,「那海中怪物守著的就是你的肉身?」
果然,本還趴著憂鬱的牧北絕立刻就生龍活虎地跳了起來,甚至主動靠近了自己過去討厭的付紅葉,很是積極地勸說道:「沒錯,那是混沌後裔忽陰,這玩意全身上下都是水做的,有腹腔卻沒五臟六腑,有頭部卻沒腦子,七竅不開,不通人情,正是我們心魔的天敵。不過它沒思維,也分不清敵友,像你這種融於天地的精怪一定能偷偷潛過去。」
心魔歷來只會給修士帶來絕望,尤姜本還疑惑就牧北絕這性子怎麼可能成為大天魔,聞言倒是有些明白了,或許正因他是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才能對其它心魔的幻境無動於衷,吞噬了同類也能毫無障礙地消化。若是換個心思細膩的人來,只怕還沒渡過幾個幻境就要抑鬱到發瘋了。沒腦子是心魔的天敵,大天魔此話當真是至理名言。
當然,牧北絕沒腦子雖然是鐵一般的事實,尤姜卻不會完全對心魔掉以輕心,瞥了他一眼便涼涼道:「本座聽著你倒像是在忽悠我們去放出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大天魔。」
《歸心訣》是挖掘人心裡魔障將其養成心魔再進行拔除的功法,這也導致牧北絕過去對付修士只要按流程放出對手陰暗面,然後等心魔養肥再吃掉就行了,自身的蠱惑能力著實不怎麼樣,如今被戳破心思也只能乾笑道:「你們是我孫子,小爺怎麼會殺你們呢?」
對此,素來擅長教育心魔的玄門掌門選擇直接拎著它的尾巴朝丹爐晃了晃,只溫柔地輕笑道:「牧前輩,這丹火好像和布老虎很配啊。」
能被當做兇器埋在此地的丹爐能是凡物嗎?牧北絕一看就知那是煉化妖魔的劫火,眼看馬上就能奪回肉身在諸多嫌棄他的兄弟面前搏回臉來了,他豈肯死在黑心大鵝手裡,終是嚷嚷著吐露出了真實消息,「臭小子,放開你爺爺!給海神的祭品必須是牧家人,你們身邊那黑衣小子真的是小爺重重重孫子!」
此言不像作偽,然而尤姜想想自己穩重的魔道希望,再瞥了眼這布老虎,對這血緣關係甚是懷疑,「你是說,寸劫是你後裔?」
這嫌棄的眼神頓時就讓牧北絕怒了,立刻抗議道:「你那是什麼眼神,小爺雖然素來只和自己化身抱團取暖,家中姊妹還是有後代的,只是被我下了詛咒生生世世不得離開這座島而已!」
這布老虎一路裝死,未想心裡還藏著這樣多的情報,付紅葉見狀便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只柔和地笑道:「牧前輩,關於你肚子裡隱瞞的事,咱們友好地談一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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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牧北絕(膨脹):小爺可是黑化的仙人,你們害怕點!
付紅葉(一把捏住):真巧,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驅散黑化BUFF。
牧北絕(漏氣):本體爸爸,我被鵝打了!
尤姜:本座無法將《歸心訣》練到極致難道是因為不夠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