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魔之間可互相吞噬提升力量,牧北絕作為大天魔的化身自然也是這生死門喜愛的養料,此時倒是和他們站在了一條船上。他本是一路裝死不去理會付紅葉,如今遇到被吞噬的威脅終是睜開了眼,瞥了一眼懸崖垂下的重重藤蔓簾幕,只道:「小子,你把這些樹燒了。」
那是生在懸崖之上的奇木,軀幹似松,枝葉卻如絲絛一般垂落,色彩枯黃泛白,就似懸掛了千年的經幡,至今仍在為島上冤魂送葬。付紅葉雖不知這是什麼樹,見牧北絕如此說仍是捏了法訣放出真火試著將其清理乾淨,然而這按理說當是草木剋星的火焰落在那些垂落枝葉上竟無法傷其分毫,反倒是漸漸熄滅。
此木果然有異,付紅葉立刻皺眉道:「三昧真火居然無效?」
這個結果牧北絕倒是不意外,雖還是布老虎的身軀被玄門掌門捏在手裡,嘴上卻是幸災樂禍道:「這是無根木,無土無水依託幻象而生,所在之處隔絕神識感知亦不受靈氣干擾,只有心火才能毀了它們。小子,想破除幻境嗎?求我啊!」
心魔一天不被收拾就皮癢,此時擺明就是在為難他們,付紅葉面上雖是微笑,手上卻是猛地用力,捏得這布老虎嗷嗷直叫之餘,只對尤姜輕聲道:「既是幻象之木,還需勞煩前輩出手。」
「難得你也有求本座的時候,以後可別忘記還。」
尤姜修煉《歸心訣》多年,自己也出手降服過多次心魔,這破除幻術的心火自然是極為熟稔,嘴上雖是不甚在意,手上卻是毫不猶豫地滿足青年要求,扇子微展,漆黑火焰便憑空而生落在那無根木上,伴隨這垂落枝葉一點點被吞噬,原本空空如也的岩壁竟是現出了一座石像。
這是依託於懸崖雕鑿而成的巨大石像,觀服飾當是古時男性,其衣飄然若仙,通身以貝殼珠鏈做裝飾,衣袍褶皺極為精細,就連頭髮絲都一縷一縷地雕了出來,然而,他的雙手卻是交疊於面上,將最為關鍵的面目遮得嚴嚴實實,二人試著踏雲而上自側面觀察也只能見到垂落的長髮,也不知是根本沒有雕刻人面,還是有意進行遮掩。
人像最重要的便是面部,觀這石像的做工也不像偷懶之作,這掩面的動作定是有什麼特殊意義,是他的臉不能被人看見嗎?
山谷墓地之中竟還掩藏著這樣一座無面石像,二人皆覺此事不簡單,尤姜又在石像腳邊尋到了一處石制祭壇,其上供奉的祭祀之物大多已經腐爛,他用扇子輕輕撥開枯葉,見還有一串手鏈尚存,拿起一看其材質便是神色一沉,「以象牙、硨磲、珍珠製成飾物用做祭品,像是海域越人的風俗。」
越人是千年前生活在海域的部落,長安建城後便衰落了下來,付紅葉未想會在此地發現他們留下的痕跡,不由困惑道:「我記得越人古時倒是個強盛的部族,如今卻只有少部分生存在海島上,偶爾與朝廷有些貿易。」
古時盛行祭祀,若這裡曾有越人生活過,這座石像當是他們當時敬仰的神明。然而尤姜擔憂的倒不是這些異族,捏緊那珠貝手串,看向付紅葉的眼神極為認真,
「本座聽前任大護法說過,寸劫本是越人獻給海神的祭品,他偶然撞見了便將這孩子救了回去。你說,這海神會不會也是精怪?」
古時人類部族祭祀的神明多是精怪化身,尤姜本以為越人或許也如蠻族祭祀不滅天子一般供著那海神,付紅葉卻是搖了搖頭,「可能性不大,我在這裡沒有感受到同類氣息,也不曾聽說海上有入魔精怪。」
精怪之間都能辨識彼此靈域,若此地當真有精怪瞞不過付紅葉感知,可若不是精怪,這海神又是什麼東西?難道越人會去供奉魔物嗎?
這島真是越查越怪異,就在二人深思時,牧北絕卻是一直盯著尤姜,良久方才語氣複雜地歎道:「你用的果然是《歸心訣》。」
《歸心訣》是鬼神從海底尋到的功法,誰也不知其是何來歷,尤姜聽他語氣便是眼眸一動,只問:「你知道這功法?」
何止是知道,牧北絕聞言便是唏噓,「想不到啊想不到,小爺的肉身被仙人永久鎮壓在了海底,本以為這東西就此要在人間絕跡了,結果倒是被你撿了去。」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二人預料,付紅葉這才認真打量自己掌中的布老虎,有些不敢相信道:「《歸心訣》是你的功法?」
這懷疑的語氣頓時讓牧北絕怒了,立刻在他掌上蹦躂著抗議,「我牧北絕乃北方魔將,天魔境十大強者之無心魔,自然是天下心魔之主!臭小子,識相就趕緊放了我!」
牧北絕是天魔境最神秘的大天魔,他化身萬千,每一個化身都是不同性情,就連仙神也不知其真身在何處;他是天下心魔之主,掌控世人七情六欲,自取的封號卻是無心。
付紅葉手中的化身便是牧北絕依照自己少年時性子所捏,相對於成魔後倒是少了幾分戾氣,此時他打量著那石像,似乎認出了這是誰,只感慨道:「小爺當初就覺你渡劫的地方很不對勁,沒想竟是世外仙墓,難怪會驚動本體派我來查探狀況。」
這個地名當即引起了尤姜警覺,立刻就問:「世外仙墓?這裡曾有仙人隕落?」
「死過一個入了魔的仙人而已,和你們沒關係。」
既是仙墓自然葬過仙人,牧北絕明顯不願多說,隨意答了一句便開始慫恿尤姜做出行動,「你既學了《歸心訣》,想必也能製造心魔幻境了,試著以這祭壇為媒介連結此地徘徊不去的執念,它們會告訴你這裡發生過什麼。」
這《歸心訣》就是牧北絕在人間時留下的功法,所有功能他自是了然於心,尤姜聞言也是意動。《歸心訣》既要馴服心魔,自然也有其獨特法門尋找心魔弱點,這製造環境破除魔障便是其中之一,此地曾產生過那樣多的心魔,如今死者兇器尚在,就算只殘存了些許記憶也能讀取出不少情報。
如此想著,尤姜也就點頭道:「可以一試。」
話雖如此,付紅葉卻覺牧北絕不會這樣好心,提出此計必是有所圖謀,他不介意自己以身犯險,卻不願尤姜出事,聞言便憂心道:「前輩,這樣可會有危險?」
這擔憂神色落在了布老虎眼裡便叫牧北絕心中一喜,暗道可算是抓住這人弱點了。然而,就在他琢磨著如何趁付紅葉心神不定下手時,自己已被尤姜提著尾巴拽了過去,還未有所反應神識便叫尤姜拽了出來,只聽魔教教主悠悠道:「我施展心魔幻境時本體並無防禦能力,你留下保護好我的肉身。這只心魔我借用片刻,他的主魂仍在布老虎之中,如果我出事,你就將他也一起毀了。」
尤姜對心魔著實沒有半分信任,此時就算要冒險也拉著他一起,牧北絕怎會不知這島上的心魔幻境有多可怕,立刻就掙扎著抗議,「你自己去,小爺不陪你!」
這反應更是證實他心裡有鬼,尤姜冷笑一聲,只道:「閉嘴,布老虎沒有選擇的權利。」
付紅葉也不信這心魔會突然良心發現助他們除魔,見狀便鄭重地捆了布老虎,拎著這五花大綁的容器便認真道:「前輩放心,若你有半分不適,我定叫他百倍奉還。」
要麼幫尤姜,要麼就作為一隻被五花大綁的布老虎陪葬,如此威脅對牧北絕這好面子的心魔無疑頗為奏效,他雖是一點也不願助人,也只能無奈歎道:「你這小子真的不是魔修嗎?小爺看你威脅人熟練得很啊?」
付紅葉過去雖也心思深沉,行事卻還多有顧忌,如今倒是越發大膽了,就連耍流氓都是正大光明,當真是脫了韁的野馬,再也安分不下來。這個問題尤姜很是贊同,聞言便點了點頭,然而付紅葉只是回以無辜誠懇的微笑,「我以前也是個正經修士,是你讓我走火入魔的。」
此話一出牧北絕就被噎住了,如果早知道心魔幻境反而會令這個人打破枷鎖,他當初絕對不會把付紅葉拉進心劫,然而心魔已經放出來了,過去那個嚴於律己的付紅葉也就回不來了,他甚至還挺享受這無拘無束的行事方式,似乎大有保持下去發揚光大的趨勢。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到頭還要自己背鍋,如此境遇著實傷神,布老虎這就唉聲歎氣地趴下了,付紅葉見他暫時應當不會生事,這才對尤姜小聲囑咐道:「萬事小心,莫要勉強。」
牧北絕都不敢進的心魔幻境想來不會簡單,然而要出去終究只能放手一搏,尤姜的奈何扇輕輕扣上祭壇,最終只對青年自信一笑,「江湖中的歷代魔道魁首只有正道魁首才能收拾,本座除了你可不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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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牧北絕:想不到吧,我是你祖師爺!
尤姜(捏布老虎):好,本座就喜歡欺師滅祖。
付紅葉(同捏):好的,背鍋師爺。
牧北絕:這劇本不對!說好的心魔是最終BOSS呢!我不是來做大反派的嗎!
BOSS:不,你不行,沙雕是做不了大BOSS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