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這世上終究不是人人都能修仙, 各大門派收取弟子的標準又不算低,那些算不上天才的少年人若不願進入小門派,最後便會來到長安書院修習朝廷統一傳授的功法,三年之後要麼參軍入仕, 要麼就是遊歷江湖成為散修。因此長安城可謂是不少修士江湖之路的起點。
朝廷掌控著治國之力,軍中修士數量其實遠勝任何修仙門派, 奈何天下頂尖功法都在老門派手裡,真正的絕世天才亦是自小就被強大修士當寶貝一樣養著, 論頂尖強者,朝廷是完全無法與天道盟相較。
就像兩百年前的長安奪嫡之亂, 三個皇子打得血流成河, 玄門道君一人一劍闖進皇宮, 直接取了這三位人頭, 任他千軍萬馬也拿真正的強者毫無辦法。道君三劍定天下的典故至今仍在江湖中廣為流傳, 而這也導致後世的幾位帝王一看見玄門掌門就覺脖子有些涼, 代代都是主動與玄門交好。
如今的宣威帝李鴻軒也是如此,付紅葉剛進城門便已派人相迎, 只見一名紫袍老者帶著兩隊人夾道而來, 看見二人便是熱情道:「沒想到盟主竟會親自到來,老臣太子太傅章疾, 有失遠迎, 還望盟主莫要見怪。」
長安城處處都是皇家耳目, 付紅葉不意外他們得到消息,此時也不說客套話, 直奔主題就道:「章太傅多禮了,朝廷出了這樣的大事天道盟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聽聞太子中毒後一直昏迷不醒,可否讓我去看看?」
官員會面多是先打花槍,酒過三巡也未必能談及正事,付紅葉如此直接倒是讓章太傅有些措手不及,眼神這就飄向了一旁的尤姜,有些為難道:「盟主願意出手自是再好不過,只是這位……」
尤姜可是成名已久的魔頭,額間那由付紅葉留下的一抹血痕更是極為顯眼,朝廷分明是認出了他不願讓魔修靠近太子。付紅葉能理解他們的緊張,但此事涉及獨活和寸劫,終究還是要尤姜親自看看才能下定論,他也就只能強人所難,對章太傅淡淡道:「我以玄門歷代先祖起誓,定不容任何人擾亂天下安穩。」
他以玄門百年聲譽作保,章太傅也不敢質疑了,只能無奈歎道:「盟主言重了,老臣自然信得過天道盟,只是,太子正是為魔修暗害,老臣身為太子太傅,不能保護自己學生已是後悔莫及,此時著實不能讓魔修再踏進東宮了。二位遠道而來,不如先在驛館歇息,待太子好轉,再見也不遲。」
太子中毒昏迷不醒,朝廷卻攔著玄門不讓探視,付紅葉來之前便已問過城中弟子,不止是他,就連無塵子也被攔在了東宮之外,這裡面似乎有些門道。
他暫時還不知朝廷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明面上還不能撕破臉,只是淡淡道:「我已修書一封請各派醫修前來為太子症治,最遲明日便到,太傅信不過我,總不至於連正道醫修都拒之門外吧。」
這世上斷沒有中了毒把大夫攔在門外的道理,章太傅雖奉命截住玄門掌門與魔教教主,聞言也只能笑道:「盟主多慮了,諸位能夠施以援手老臣是求之不得啊,定以國賓之禮進行款待!」
這種老狐狸臉上的親切笑容永遠不能當真,付紅葉也不與他硬懟,仍是神色鎮定地隨隊伍走進驛館,暫時順了朝廷的意思,「我二人便在城中暫且歇息,若天下醫修都治不了太子,還請太傅莫要拖延,讓我二人前往皇宮為太子症治。」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章太傅不好拒絕卻也沒有答應,只是信誓旦旦地回道:「這事老臣真做不了主,但老臣一定稟明聖上,若有消息立刻通知二位元。」
二人都是世間頂級修士,朝廷準備的驛館自然也不差,院中還備了大量美人服侍,然而,待這迎賓隊伍一走,付紅葉便目不斜視地拉著尤姜進了房門,什麼美人都沒放在眼裡,只是神色無奈道:「抱歉,我沒想到朝廷戒心會如此之重,竟連玄門都不信了。」
正魔兩道待遇歷來懸殊,尤姜也習慣了被旁人處處防備,此時倒沒有什麼不滿,隨意尋了軟塌坐下,只對他輕聲道:「他們防的不是你,是本座,畢竟這任太子乃姜皇后之子。」
這個姓氏令付紅葉神色一動,他過去參加皇室宴會倒也見過皇后,不由疑惑道:「姜皇后?當今皇后不是梅氏嗎?」
「這屆皇帝修行有些天分,活得也算長久,梅氏已是他第五任皇后,作為第三任的姜氏死得早,你沒聽過也很正常。」
皇室自幼服用靈丹妙藥,宣威帝靠著丹藥強行有了元嬰初期的修為,雖然比起過去承仙獸之力的帝王相去甚遠,活個百年也是不成問題。男人嘛,不論多少歲都喜歡十七八歲的姑娘,如今宣威帝還是青年容顏,自然不會讓一個老婦做皇后,這後位換來換去已有五任,姜皇后在位更是只有短短三年,也難怪付紅葉記不住有這麼個人。
修士對這些宮闈之事素來沒什麼興趣,尤姜會知道此事還是因為此女出身,付紅葉雖有預料,仍是試探道:「她是姜氏之女?」
果然,尤姜點了點頭,「按照輩分來說應當算是本座的侄女。」
如此說來,付紅葉倒有些明白朝廷為何如此警惕了,這便若有所思道:「姜氏與你有舊怨,太子又流著姜氏的血,所以他們發現魔修蹤跡後便認定是前輩在報復?」
個中緣由尤姜早已想通,此時只是冷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當年姜氏如何待本座他們心裡很清楚,可惜本座沒空理會他們,倒是辜負了這些人的一番期待。」
姜氏對當年之事瞞得緊,付紅葉雖不知具體情況,見尤姜神色也知他與故族不會是什麼友好關係,不由低聲道:「我曾向姜府僕役打聽你的消息,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
「不過是向外人遮醜的手段而已,他們不願承認姜府嫡子竟會入魔,巴不得本座早些死了,以免玷污姜氏門楣。當年本座是信了他們的邪,真以為自己就是府中的希望,行事克己復禮不願丟失半分顏面,遇了難還傻傻地回來,以為他們一定會保住我。誰知我那父親只把大門一關,任由我在門外站了一夜,看都沒上一眼。」
姜奉之曾將振興家族視作生平所願,那時候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想成為天下第一的正道俠士,想保護好自己的親人眷族,想和沐風一生一世走在一起……誰能想,如今也只剩下這最後的願望有可能實現,或者說,他該慶倖至少身邊這個人還沒走。
那些舊事尤姜已無意去提,如今用扇子拍了拍付紅葉的手,只淡淡道:「我在家門前淋了一夜雨,連過路人都會送我把傘叫我趕緊回家,他們卻是由始至終都沒搭理我。我這才清醒了過來,從此改名換姓,不再入他姜氏族譜。」
那時候的姜奉之失去了一生摯愛,背負了殺害同道的冤情,他沒有地方可以去,心也亂了,唯一想到的只有回家。誰知到了家門才發現,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他的家。
尤姜說的輕描淡寫,付紅葉卻能想像當時的姜奉之有多絕望,以至於最後長成了這般不願再溫柔待人的魔修性子。
他知道尤姜不喜被安慰,如今只是握住了魔教教主的手,神色認真道:「你不喜歡這個姓氏,我以後不喚你奉之了。」
此言讓尤姜把玩扇子的手微微一頓,他偷偷瞥了一眼白衣青年,忽的道出一個在意了許久的問題,「你還沒叫過本座的名字呢。」
這話讓付紅葉愣了愣,仔細一想的確如此,他沒想到尤姜會在意這些小問題,立刻就誠懇解釋道:「習慣了尊你為前輩,直呼姓名總覺是冒犯。」
付紅葉雖然偶爾黑了點,總體還是個尊老愛幼的好青年,尤姜本還有些介懷此人總不喚他作為魔修的名字,如今倒是放下了心。不過,這一明白了過來,他又斜了玄門掌門一眼,「那你還躍躍欲試地要爬前輩的床?玄門是教你這樣尊重長輩的?」
論年紀,長安天子大概做得天下人長輩,然而付紅葉總認為自己在精怪中還是個少年,做人自然也只能換算,那些歲數當不得真的。老精怪一心想裝嫩又有誰能擋,如今他也是絲毫不爭輩分問題,只湊到尤姜面前輕笑道:「正因是前輩,與你琢磨功法才更刺激。」
把平日總要恭敬對待的前輩壓在床上為所欲為,逼得他除了抱緊自己什麼再不能說出半句教訓之語,那可真是太刺激了。尤姜不是什麼純潔少年,自然聽明白了青年言語中的深意,然而,作為被壓的那個前輩,他此時只暗暗咬了牙,拎著玄門掌門耳朵就教訓道:「你這小餛飩,本座早晚把你吃了!天都還沒黑你打什麼鬼主意?起來了,出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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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尤姜:如果本座沒記錯,長安天子可是祖宗級別的精怪……
付紅葉:我不管,我在精怪裡還是個寶寶,就算變成人也是!
尤姜:別以為裝嫩就可以抱抱,滾去做任務。
付紅葉:看吧,變成老男人後我就失寵了。
風十七(靈光一閃):正道老男人和他的魔教小嬌妻?
尤姜:那邊的小白寫手,放下你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