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彥知道這種事情說出來,一般人肯定都不是不信的。所以他準備在程以寬問他“怎麼可能”的時候,就提供線索證明一下,比如提一下那根夾在本子裏的小鵝毛。
誰想程以寬壓根兒不提這一茬。
“我真的是能變鵝,真的。”江彥著急道,“而且是王嫣姐的那個大白鵝,麻瓜。”
身邊仍時有人走來走去,江彥又著急又不敢多說,連比劃帶使眼色。
程以寬看他這樣卻只覺得可愛。
江彥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能讓他寧願編這種蹩腳的藉口也不想說實話呢?程以寬忍不住糾結起來,那應該是不嚴重吧,今天這麼說或許是個暗示,等哪天他做好準備了,就會跟自己講了。
“好了好了。”程以寬自己琢磨通,見江彥著急,笑著安撫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先去吃飯吧?”
江彥愣了一下:“……你信了?”
他懷疑地瞅著程以寬。
程以寬攬過他的肩膀帶著往前走:“信了啊。我們中午吃點什麼?”
江彥跟著走了兩步,想想還是覺得不對:“不是,你怎麼可能就信了?”
“那你是希望我信,還是希望我不信?”
“當然是信啊。”
“那不就得了。”程以寬揉了下他的頭髮,問,“那我們中午吃什麼?”
信不信的話題被終止在了吃東西上。
程以寬頻江彥去了商場旁邊的一條小巷,裏面有一家素食館,門口既無牌匾也無招待,乍一看還以為是戶普通人家的住宅。
當然裏面的佈置和菜品很不普通,每一樣肉菜的還原度都很高,擺盤兒尤其精緻講究。東坡肉只有一塊,小排也僅僅兩三根,佔據瓷盤一角。
江彥嘗了一口“東坡肉”,是冬瓜和豆腐做的,但味道跟真的東坡肉幾乎一模一樣。
“做的真不錯啊!”他有些驚訝,對程以寬道,“我小時候吃過寺廟裏的素齋,但跟這個差遠了。”
他說完看了看四周,見整個大廳沒幾張桌子,又納悶起來:“做的這麼好吃,怎麼沒人來呢?”
“不是沒人來,是不接待。”程以寬笑了笑:“你知道這裏人均消費多少嗎?”
“多少?”
程以寬比了一下手指,三千。
江彥嚇了一跳,低頭看了看滿桌素菜,又去看程以寬。
“這是我媽他們來的地方,說是會員制,但實際上並不會開放辦理。大部分都是刷臉。”程以寬替他把鬆茸湯的蓋子揭開,又道,“我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來,趁著我媽沒打招呼,先帶你過來嘗一嘗。”
人均三千的菜品……又不是一線城市,江彥以前沒聽過,更沒見過,這會兒細細品嘗,仍覺得價格定的太離譜。當然可能對很多人來說,環境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價格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不過聽程以寬這意思,他媽好像跟他還沒和解。
“你媽現在是什麼態度?”江彥問,“辦完婚禮後有沒有轉變一些?”
程以寬搖了搖頭:“跟以前一樣。不過婚禮一辦,她和我爸省了很多麻煩。畢竟在體制內……”
江彥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雖然美好幸福的什麼夢要做,但實際上大家生活各有疾苦,前兩年他還覺得環境寬鬆過,但最近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他們身處其中,並不如其他人樂觀。
“這次來的是我媽的同學和朋友,其中大部分在外地。我平時也不會接觸。”程以寬道,“不過我跟王嫣還是商量著,她那邊手續一辦好,我們就可以酌情‘離婚’。”
“不用太刻意。”江彥知道他在跟自己商量,笑了笑,“好好的特意通知別人自己離婚有點奇怪。我本來就不喜歡跟人打交道,那些人又不來往,我們過自己的就挺好。”
程以寬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笑著看向他:“你這意思是,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同意。但是……”江彥一臉認真的看著他,無奈道,“我可是真的會變鵝,你確定還要在一起嗎?”
程以寬只當他在玩梗。
“確定。”程以寬笑,又舉起了右手,“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裕,疾病還是健康,變鵝還是變鴨……我都願意。”
一直等到把江彥送回家,程以寬都很高興。江彥一路上數次欲言又止,看他那樣又不忍心戳破。
他自己上了樓,摸出鑰匙開門,又想起門墊下面還藏著一把,摸了摸還在。
江彥想了想,從家裏找出膠水,將門墊的邊角粘在地上,因為門墊厚軟,鑰匙在裏面倒是不容易察覺。他做完這些,又給程以寬發了一下藏鑰匙的圖,想了想,再次重申了一遍變鵝的事情,這才回床上開始繼續畫畫。
程以寬收到資訊的時候剛回到他爸媽家。程爸爸臨時打電話讓他回去一趟,程以寬只得拐道過去,路過超市時,又進去買了些米麵。
程爸爸在樓下背著手溜達,見兒子從車上抗下一袋麵粉的時候,忍不住“哎呀”著嘮叨:“我跟你媽還沒老呢,你大老遠買這個幹什麼?樓下便利店就有。”
話是這麼說著,卻又止不住地笑,忙走在前面去開門。
程以寬把面扛在肩膀上,另只手抱著大米,想說自己不常來,幹點活是應該的,但是一琢磨,又覺得這話會傷人,只得作罷。
爺倆說著話上樓,開門進屋,程媽媽卻不在。
程以寬暗暗鬆了口氣,把東西搬去廚房,出來就見他爸拿了串鑰匙。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沒有接。
“以寬,”程爸爸把鑰匙放他眼前的茶几上,歎了口氣,“這房子是給你買的,你不住,我跟你媽也用不上,這不是資源浪費嗎?”
“那是個婚房。”程以寬說,“爸,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跟王嫣只是形婚,不可能住一起。”
程爸爸沒說話。
“形婚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不管怎麼樣,你跟我媽不用在親戚和同事面前為難,也不用忍受那些目光和嘲笑。”程以寬道,“我沒逼你們接受,你們也別逼我改變了,行嗎?”
程爸爸偏著臉,半天點了點頭,卻仍是推了下那串鑰匙,讓他拿走。
程以寬知道他爸爸是好意,把鑰匙拿起來,又放回了後者的手裏:“我自己有錢,也有地方住。這鑰匙現在我拿著燙手,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媽能接受我們了,我再收下,可以嗎?”
程爸爸無奈歎氣,忽然又一愣:“你們?”
他甚是驚訝,看著程以寬問:“你是已經有了男性……朋友了嗎?”
程以寬自知失言,又一想江彥不喜歡跟長輩打交道,便沒接茬,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有空再來回來吃飯。”
他說完就快步往外走,肩上仍帶著麵粉。程爸爸喊了一聲,他也沒應,飛快地下樓鑽進車子,逃也似的開出了社區。
等他回到自己家,卻不見麻瓜的身影。
程以寬雖然中午學會了王嫣教他的提脖法,但這會兒仍有些害怕那鵝發瘋,想了想,在直接去臥室和找防身工具之間選擇了後者。他輕手輕腳的廚房想要拿鍋蓋,才拐去門口,卻是嚇了一跳——廚房裏面飼料撒了一地,麻瓜正在一旁吃他早上買的青草。
程以寬站那愣住,想起這鵝中午拒絕吃草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中午湖裏有幾隻鵝?莫非自己認錯了,把別人的鵝給提回家了?
他心下懷疑,但怎麼回想都沒記得看過別的鵝下水,只得趁著那傢伙不注意,從旁邊提起一頂鍋蓋,一路小跑著回了書房,打算問問王嫣。
微信一開,江彥的資訊先跳了出來。
程以寬心裏正甜蜜,好奇江彥在跟自己說什麼,笑著點開了第一條,又把音量調到了最大。
“學長,”江彥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個秘密……要跟你說。雖然聽起來可能會有點匪夷所思,但是請你一定一定相信我,我用我的人品發誓……”
程以寬正要開電腦收一下檔,聽著裏面的口氣不對,又停下了動作。
“我……通靈到了王嫣姐養的大鵝身上。我知道它身上和周圍發生的事情……”
程以寬:“???”
他黑人問號臉看著手機。
手機繼續播放:“……我怕來不及當面跟你說,就先留言了……”
程以寬有點懵了,這個藉口這麼荒唐,江彥怎麼還反復提起來了,是入戲太深?
“……你一定不要告訴別人……也刪了這幾句,我怕被抓走做實驗什麼的……”
程以寬:“……”
江彥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兩句近乎祈求,無論是語氣還是態度……不像是裝的。
程以寬頭一次茫然了,他低頭看看手機,想要重新聽一遍,又發現下面還有兩條新的,中間是一張照片。上面是江彥家門口的地墊。上面用紅色筆標了個位置,提示那裏有鑰匙。
程以寬滿腦子問號,一邊懷疑江彥是不是在玩什麼情趣,一邊又忍不住琢磨,莫非是真的?
可是怎麼可能!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瘋了瘋了,竟然要相信人變鵝這種荒唐事。
他忍不住甩了甩頭,又聽最後一條語音。那條語音是他們分開後不久,江彥發的。
“學長,我知道這個讓人難以置信,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瞞著你們,怕別人拿我當瘋子。現在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一來是不想繼續欺騙你了,我現在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二來,我知道麻瓜最近在你那,我昨天在他身上的時候,還用過你家的浴室……你昨天放了那個《What are words》……你結婚前一天,王嫣姐去接麻瓜的時候,我還在你那個最新的本子裏夾了一根鵝毛。”
“我真的真的沒有瘋,說出這些我甚至有點害怕……”江彥的留言停頓了幾秒,最後只歎了口氣,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真的真的沒有在開玩笑。“
程以寬腦子裏“嗡”的一聲,眼前頓時黑了黑。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口乾舌燥,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手腳慢慢有了知覺,眼神也聚焦起來。
一定是我瘋了,程以寬心想,要麼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瘋了瘋了,他口中連連念叨,手卻控制不住地把那個新本子拿了出來。
本子正中,果然夾著一根細小的絨毛,潔白的,軟軟的……
程以寬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想起來了——那天王嫣來的時候,他看到麻瓜咬著一根毛,還笑話這傢伙笨!
所以這些天跟他說話的那個鵝不是鵝,是江彥?!
程以寬簡直要瘋了,他拿起手機沖了出去,直奔廚房。
麻瓜已經吃飽了,廚房地面一片狼藉。他看著這搖擺著走出的大鵝,目光複雜,又深覺羞恥地喊了一聲:“彥彥?”
麻瓜沒理他,自己到處閑晃蕩,走兩步屁股一撅,噗嗤一下,噴了點東西在地上。
程以寬瞪圓了眼,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一邊瞅著那鵝,一邊捂著胸口給江彥打電話。
打了一遍,那邊卻沒人接。
程以寬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自我安慰,又打第二遍。就在鈴聲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他餘光瞥見剛剛大搖大擺的麻瓜,突然一個激靈,拔腿就往客廳的衛生間跑。
程以寬:“!!!”
程以寬心裏有了一個不妙的想法。那想法十分羞恥,跟他二十多年來受的教育背道而馳,可他卻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就當是一次玩笑吧,程以寬心想,江彥啊江彥,我寧願你是在逗我。
他咽了口水,隔著洗手間的門,清了下嗓子輕聲喊:“江……江彥?”
室內十分安靜。
程以寬剛要鬆口氣,就聽裏面傳來一聲:“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