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葉西城放下手機，慢條斯理的喝湯，不時看著裴寧。

　　裴寧偶爾抬頭，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的對上，她隨即別開。

　　湯喝完了，葉西城把空碗放到裴寧手邊，「還要一碗。」

　　裴寧：「......」

　　葉西城又道：「裴特助，麻煩了。」

　　裴甯原本不想給他盛的，猶豫兩秒，她還是放下自己的碗筷，給他又加了一碗湯。

　　商務團乘坐的那個航班沒有延誤，他們十二點就到了北京，約了下午三點見面，就在他們大廈的會議室。

　　有些細節裴寧還要最後跟葉西城確認，吃過飯她又回到他辦公室，葉西城直接去了沙發那邊坐。

　　裴寧把補充過的檔列印出來遞給他看，葉西城抬眸，示意他邊上：「坐。」

　　這一次，裴寧沒再說那六個字，而是：「沒事。」

　　還要繼續站著。

　　裴寧從小就擰，只有葉家夫婦，她從來都是無條件的聽從他們的安排，至於其他人，她就沒對誰妥協過。

　　最終妥協的是葉西城，他明白裴甯在向他傳遞什麼資訊，她現在只當他是上司，公私分明，不會逾越。

　　她穿的鞋子有三四公分的鞋跟，對女人來說這樣的鞋跟不算高，可站了一上午也夠她受的。

　　葉西城指指對面：「坐吧。」

　　「好。」裴寧這才過去。

　　下午參加洽談的不止她跟葉西城，還有集團的副總。

　　洽談比較順利，她發揮的也算穩定，葉西城對她的表現沒置評論，倒是集團副總誇了她一番，說她今天的談判技巧可圈可點，順帶著誇讚了她的法語口語。

　　副總負責晚上招待代表團，葉西城跟那邊的負責人私聊了一會兒就離開，裴寧隨他一起出去。

　　等他們離開，公司另一個高管納悶的問副總：「我記錯了嗎？我記得葉總法語很好的呀，今天怎麼不會說了？還讓助理給翻譯？」

　　副總跟高管的私交不錯，笑著自我調侃：「所以就我們這樣的情商，當不上總裁。」

　　高管懵了幾秒，好像明白了可又明白的不透徹。

　　副總其實也是看的雲裡霧裡，要說是給裴甯表現的機會，那好像也用不著呀。

　　裴寧的教育背景和工作能力擺在那裡，做葉西城的助理完全沒問題，再者，公司大多人都知道葉總會法語，真要單純是為了給裴甯表現的機會，就顯得太刻意。

　　以葉西城的性格，不會這麼做。

　　那為了什麼？

　　誰知道呢。

　　走出會議室，裴甯跟上葉西城的步伐，「葉總，還有別的安排嗎？」

　　葉西城明知故問：「有事？」

　　他還不知道？裴寧：「葉伯母讓我去吃飯。」

　　葉西城問道：「我媽回來了？」

　　看來他還真不知道，裴寧：「嗯，昨天回的。」

　　葉西城點點頭，回她：「沒其他事。不過，」他特意停頓，看著她：「先到辦公室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走。」

　　裴寧：「......」

　　就幾封信，他跟她較上勁了。

　　辦公室裡，葉西城自己去倒了杯水，他轉身回來時，桌上多了兩封信，裴寧眼神聚焦在他電腦旁邊的煙灰缸上，就是不看他。

　　葉西城慢慢喝著水，餘光掃了眼那幾封信。

　　只說了三個字：「少一封。」

　　裴寧：「...」

　　把心裡的那份波瀾使勁往下壓，不去想任何非分之外的。

　　葉西城看她裝失憶不吱聲，又道：「帶照片那封。」

　　裴寧心頭猛跳，還是沒看他。

　　葉西城從她沉默的態度就知道，她這是要嘴硬死扛過去。

　　他言語冷淡：「裴特助，你第一天上班就拿走我的私人物品，作為助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用再教？」

　　裴寧吃癟，只有：「葉總，對不起。」

　　葉西城放下水杯，語氣依舊是沒什麼感情：「這就是你作為助理的工作態度？」

　　裴寧理虧，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說辭：「拿走那些信...是私事。」

　　葉西城看著她：「你確定是私事？」

　　裴寧跟他對視幾秒又瞬間挪開，沒吱聲。

　　等同於默認。

　　葉西城：「那我就當是私事。」

　　他話音剛落，裴寧就感覺自己跳進了他挖好的坑裡，防不勝防。

　　葉西城伸手：「手機給我。」

　　裴寧一下沒明白他什麼意思，葉西城難得會把說過的話再次重複：「把你手機給我。」

　　「做什麼？」裴寧沒動。

　　葉西城：「借用。」

　　反正手機裡也沒什麼秘密，裴甯解鎖遞給他。

　　葉西城打開裴寧的相冊，大多數照片都是她爬山時拍的，他挑了一張她近期的照片發給自己，等他那邊保存好才把手機還給她：「照片的事一筆勾銷。」

　　裴寧看著對話方塊上那張照片，她：「...」

　　一時語塞。

　　葉西城瞅著她：「我手機裡多的是你以前的照片，不少那一張，可一碼歸一碼，欠了就得還。」

　　這事還沒完，他又提醒她：「那封信六頁紙。」

　　裴寧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多少張紙，小學時寫的那封是五張，之後那些信她只看了沒數。

　　葉西城：「這個月底前，你給我一封信，兩千字。」

　　裴寧認輸了，「我回去找找那封信，找到還你。」

　　「不用了，月底前把信寫好給我。」葉西城把杯裡剩下的水全部喝完離開。

　　裴寧對著他的背影：「葉總。」

　　葉西城：「沒得商量。」頭也沒回的走出辦公室。

　　裴甯呼口氣，她這是自作孽。

　　不過也不算虧，至少那張土土的舊照拿了回來。

　　裴寧把辦公室收拾了下，鎖上門離開。

　　她以為葉西城回去了，沒想到他還在電梯口那邊，正低頭專注看手機。應該是在等她，她加快了腳步。

　　進了電梯後，裴寧問：「葉總，你回家？」

　　「嗯。」葉西城看都沒看她，還在看手機。

　　裴寧沒再多言，他不是中午吃飯時還跟他表姐說，晚上有事？

　　葉西城把剛才那張照片設置成屏保，他之前的屏保和桌面也是裴寧的照片，不過都是早些年的老照片。

　　裴甯也不知道葉西城拿著手機做什麼，還以為他在看郵件，快到樓底葉西城才收起手機。

　　到了車上，兩人又是默不作聲。

　　裴甯發現，只有完全投入到專案裡或是談論工作時，她跟葉西城之間的相處才和諧，甚至是有絲默契。

　　其他時間除了沉默就是尷尬。

　　六年前，即便他們在兩個城市，但北京到上海的距離對那時的他們來說，也就一步之遙。

　　而現在，兩人就算坐在一塊，中間卻像隔著一個銀河系。

　　等紅燈時，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後排的人，葉西城正在看著他那邊的窗外，裴寧也是面對著另一邊。

　　今天傍晚不算太熱，司機徵求葉西城意見：「葉總，要不要開車窗？今晚涼快。」

　　葉西城點頭：「開吧。」

　　司機關了空調，將所有車窗降下一半。

　　汽車發動，初夏的風習習吹進來，車裡不再那麼沉悶。

　　司機打開音樂，舒緩優美的曲子隨著風在車裡環繞開來，糾纏著說不出的心事。

　　回到葉家，今天葉董也在家。

　　打過招呼，裴甯陪著葉太太聊天，葉西城跟父親去了書房。

　　書桌上擺滿了資料，都是跟EFG公司質子膜交換燃料電池有關，這些材料是他從國外帶來，父親先拿過來看了。

　　葉西城隨手翻看了幾頁，父親遞給他煙，「來一支。」

　　他搖搖頭，坐回沙發上。

　　「戒了？」葉董好奇的看著他。

　　葉西城：「沒。」

　　葉董也不關心他為什麼一時不抽了，自己點上。

　　「EFG那個專案，熙和實業確定入股？」葉董問。EFG並購項目，原本是他們華甯跟項氏兩家合作，哪知道後來熙和實業也要摻和。

　　葉西城頷首：「嗯。」

　　葉董看著他：「你怎麼打算的？」

　　葉西城：「看看他們實力再說。」

　　熙和實業是手機和數碼產品鋰電池生產商，近兩年開始進軍能源汽車電池領域，跟他們華寧有競爭，正好通過這次合作瞭解一下情況。

　　反正最後的結果無外乎兩種，一是徹底擊敗熙和，二是並購到華寧旗下。他不會允許這樣的競爭對手威脅到他們華寧的市場。

　　葉董點點頭，「也別貿然行事，熙和的老闆有一手，要知彼知己。」

　　頓了下，葉董才繞到正題：「項氏那邊，是項易霖負責，你要不想跟項易霖打照面，就讓萬特助全權負責這個項目。」

　　葉西城淡淡道：「用不著，沒那麼多忌諱。」

　　葉董張張嘴，最後又什麼都沒說，他提起另一件事，「萬特助怎麼會參加什麼農業類的大會？」

　　葉西城：「我自己準備做個專案。」

　　「自己做？什麼項目？」葉董好奇問道。

　　葉西城：「比較陌生的領域，說了您也不知道。」

　　「說說。」

　　「Community Support Ag日culture。」

　　葉董：「我還當什麼呢，社區支持農業我聽過，瑞士是發源地？」

　　葉西城：「嗯。」

　　葉董納悶：「你怎麼對這個領域感興趣了？」不等葉西城說話，他直接潑涼水：「前景不容樂觀，回報率也不行。」

　　葉西城：「沒想過要賺錢。」

　　葉董盯著他看，手指彈彈煙，煙灰落在煙灰缸外。

　　然後他『呵』了聲，「你就這麼有閒工夫？」

　　葉西城沒吱聲。

　　葉董懶得再問。

　　樓下，廚師已經準備好飯菜，有人來叫他們下樓吃飯。

　　葉董起身：「吃飯吧。」

　　葉西城隨後跟上，裴甯跟母親還在聊，他往下看時裴甯正好抬頭，目光還沒碰觸到，她就立即收了回去。

　　葉太太問裴甯：「忙了一下午，早餓了吧？」

　　裴寧淺笑著：「還行。」

　　葉太太：「今天做了很多你跟西城愛吃的。」

　　今天的座位跟以前一樣，葉董跟葉太太坐一邊，他們對面放著兩張椅子，緊挨著。

　　以前她每次來葉家，都是這麼吃飯，她靠葉西城一起坐。

　　因為是做客，她總不好意思夾菜吃，特別是還小的時候。

　　那會兒葉西城就把她愛吃的菜夾給她，有時乾脆直接把她喜歡吃的那盤菜端到她跟前來，讓她一個人吃。

　　裴甯收回思緒，看似漫不經心的把椅子朝邊上挪了點，這樣就不會跟葉西城靠太近。

　　葉西城還在廚房洗手，他們都等著他一起用餐。

　　「快點啊，就等著你呢。」葉太太催促他。

　　葉西城應著，「馬上。」他還是不緊不慢。

　　出來時他瞅了眼裴寧，又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到了桌前，他把自己椅子也挪挪。

　　等他坐下，裴寧的右手臂被蹭了下，她側眸，他...離她這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