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薛遙慌忙爬起來,檢查六皇子胳膊腿:“哎喲!殿下,我摔一下又不會怎麼樣,您千金之軀萬一被我壓壞了,我可就要掉腦袋了,何必冒險接著我?”
六皇子故意否認:“誰說我要接著你了?剛正站在這兒看二哥七弟比武呢,你忽然飛過來,我躲閃不及才栽了,算我大意了,下回一定能躲開。”
他這麼說,就是不想讓薛遙有心理負擔而已,可薛遙哪里會不明白他的心意,不免心疼起來。
六皇子從小就是個暖洋洋的小孩兒,溫柔體貼又懂事,更難得的是,他做這一切完全不圖回報。
薛遙一直很想瞭解六皇子的母妃是什麼樣的神家長,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
原本想跟神家長學兩招,把龍傲天幼崽也往暖寶寶這個性格方向引導,所以混熟之後,薛遙找機會跟著六皇子,去過他母妃殿裏好幾趟。
結果卻讓薛遙很吃驚。
六皇子的母妃是華貴妃,幾次露面都冷著張臉,對六皇子的態度別說慈愛,連宮女都比不上,簡直不像是親媽。
華貴妃經常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因為皇帝的薄情。
她的自怨自艾沒換來皇帝的憐憫,卻給自己的孩子帶來無盡的煩惱。
等不到父皇來哄母妃,年幼時的六皇子就只能使出渾身解數,逗母妃開心,換來的,往往是母妃的煩躁和驅趕。
據說,汐妃被進貢給皇帝前,六皇子的母妃是最得寵的妃子,風頭一時無兩。
後來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汐妃的出現讓華貴妃失了寵。
皇帝忙裏偷閒只往青穹殿裏跑,巨大的落差感,讓華貴妃性情大變。
薛遙幾次去華貴人殿中默默觀察,發現這女人會長時間處於抗拒外界交流的木然情緒中,偶爾會突然崩潰大哭,悲從中來的樣子。
很可能是患上了抑鬱症。
而年幼的六皇子並不懂從前溫柔地母妃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難過,總覺得自己如果更乖巧懂事些,母妃就不會這麼難過。
可他不論如何努力,都彌補不了父皇對母妃的傷害。
久而久之,母妃的以淚洗面和對他的排斥,讓六皇子感到深入骨髓的負疚感。
帶著點絕望的堅持,六皇子始終在努力做得更好。
這是個討好型人格的孩子啊。
這些年來,薛遙總是格外照顧六皇子,對他的關注和情感回饋,不亞於對小胖崽。
就是為了讓六皇子重建信心,不要一味的犧牲自我,討好他人。
旁人多數不會記得六皇子的犧牲和成全,反而會習慣六皇子的忍讓和懂事。
相反,六皇子偶爾任性一次,卻會換來別人的不悅。
這份不悅,會被受盡母親冷落的六皇子敏感的捕捉到,從而讓他更加惶恐,擔心自己做的不夠好而被討厭的惡夢,會不斷重複。
漸漸的,六皇子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太陽。
大概只有薛遙沒法理所當然的接受這份溫暖,這份六皇子拼命燃燒自己,給出的痛苦的溫暖。
所以,這些年來,雖然對六皇子的關懷,有時會引起小胖崽小氣唧唧的爭寵,薛遙還是沒有收斂關愛。
此時此刻,看著六皇子故意裝作沒摔疼的樣子,薛遙沒有多說,還是上前仔細檢查,捏了捏暖寶寶的手腕胳膊,問他疼不疼。
而大獲全勝的小胖崽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剛剛撂倒二哥、打飛了老父親,拿到雙殺,此刻已經樂不可支地跑去二哥馬背上解兔子了。
八隻兔子都歸殿下了!
其中那只最傻最膽小的小白兔,被殿下送給了薛遙,送的時候還不斷問“像不像你?”。
薛遙忍辱負重的抱著懷裏嚇傻了的小白兔,氣嘟嘟的不敢反駁,乍一看,薛遙跟懷裏的傻兔子還真渾然一體……
殿下看得開心極了。
是個特別不孝的假龍傲天幼崽了!
輸光了“身家”的二皇子老淚縱橫,豁出老臉問老七:“一會兒大哥要檢視成果的,這八隻兔子能否先擱在二哥馬上,回營後再多給你一隻。”
得意忘形的小胖崽對二哥皺起鼻子做了個鬼臉以示拒絕。
六皇子無奈地拍了拍二哥肩膀:“我剛打了五隻,哥拿三隻應付一下罷。”
二皇子可憐巴巴的狐狸眼立即又得意地眯起來,摺扇輕輕一碰六皇子額頭:“哥沒白疼你!”
抱著傻兔子的薛遙立即豎起耳朵,用胳膊使勁搗了搗六皇子。
六皇子疑惑地回頭一看,見薛遙又是一副怪他窮大方的表情,就咧嘴一笑,說:“兔子有什麼寶貝的?父皇打的鹿肉還沒吃完呢。”
“咱六弟就是懂事,不像某些小胖子。”二皇子拎著六弟馬背上卸下來的三隻兔子,斜了七弟一眼,轉頭對六弟說:“等秋獵結束,我要跟大哥一起去江浙收糧,就缺你這種會辦事兒的能人,哥帶你一起去好不好?不帶你七弟。”
七皇子耳朵立即豎起來了,懷疑哥哥們去吃好吃的不帶自己。
收糧?
薛遙被這個詞嚇得心裏一咯噔,難道那場變法的試行期,已經開始了?
這些年來安逸的生活,幾乎讓薛遙忽略了未來的危險,總覺得那些危險要等胖崽長大才會發生。
可不知不覺間,小胖崽已經十二歲了。
大皇子四年前已經被立為太子,如今二十五歲,確實已經到了原著中的變法初期階段。
這讓安逸了九年的薛遙渾身一凜。
趕忙回憶原著中的情節。
皇帝給了太子某個貧困縣,作為試驗變法的地點。
江浙調良是太子試行變法的第一步。
太子跟謀士們嘔心瀝血計畫了七八年,終於推出的變法開始試運行了。
薛遙回憶起來,變法大致內容,跟張居正改革中的一條鞭法,以及王安石的部分新法異曲同工。
比如統一役法類似免役法,是在新法正式運行後才開始。
試運行階段,主要是建立新朝廷機構,代替商人和地主,低價買到富庶省的糧食,運往受災地區。低價出售和借貸。
變法的初衷,不只是想跟商人爭奪利益充盈國庫,更重要的還是為了利民,減少土地吞併。
類似這樣的政策,各朝各代都有專門的機構——豐年時平價買進低價糧,存儲於國家糧倉,等州縣受災,再開倉賑災。
但這個賑災模式存在多大的弊病,朝廷心裏有數,薛遙心裏更是門清。
即使在薛遙所處的資訊發達社會,各種名義上的捐款,真正到了受災民眾手中,都已經被層層經手的人貪去不知幾成,更何況在資訊輕而易舉就能掩埋的古代。
朝廷救濟百姓的錢糧,從中央到州縣,之間要充實多少人的腰包,根本無從計量。
所以太子提出的這個變法,跟以往政策有不少區別。
一個就是獨立調控部門,直接跟朝廷接軌。
既不讓京官經手,也不會經過各省各縣的藩台總督甚至知府知縣,完全類比民間市場交易,不調用國庫錢糧,不申請公款。
這個新機構發放俸祿,都得自力更生,每年還要完成朝廷的指標,幾乎避免了各級官員鑽空子撈油水的可能性。
在薛遙看來,這變法沒什麼毛病,新機構靈活性大,且不能申請公款,得跟各地商人公平競爭。
優勢主要是享有國家漕運的交通便利和運輸低成本。
如果賣貴了,災民自然會去找民間商人,機構就完不成朝廷指標,這就逼得他們必須比民間商人更“良心”。
當然,這條變法只是眾多變法中的一條。
薛遙是個不太懂什麼政策調控的理科生,當初看書的時候,完全沒琢磨過變法有什麼問題,只知道結果是失敗了。
為什麼會失敗呢?
看書不思考,穿書火葬場。
早知有今日,薛遙應該在看完變法內容後,立即諮詢經濟學家來著。
薛遙一路上都在偷聽二皇子談論變法的內容。
然而這位宅神對變法的理解,恐怕還不如他這個文科文盲。
二皇子全程都在誇耀太子的才智。
是個兄控無腦吹了!
等變法失敗,兄控的臉怕是要被打腫了。
想到變法失敗,薛遙很憂心。
看書的時候他沒太注意廢太子的部分,隱約記得這位德才兼備的君子跌落神壇後,遭到了三皇子党的瘋狂反噬,後文關於廢太子的部分都很壓抑。
英雄末路。
薛遙不想看到自己的偶像重演這樣的悲劇。
但這件事……和修蜀道可不一樣。
修蜀道的事,他一開始就有過不少種阻撓的方法,汐妃對他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一環。
汐妃一個古代婦道人家,本身就沒什麼主見,薛遙忽悠起來不算困難,換成太子就沒戲了。
他去跟太子說,變法不能搞,總得說出個一二三點原因吧?
而他連變法為什麼失敗都完全想不通,去跟太子說什麼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太子殿下你不要瞎搞。”
怕是會被偶像動感教育到當場去世。
而且現在勸阻已經晚了,急性子的太子爺,一言不合,居然已經開始試運行了。
這次去江浙收購糧食,根據原著中的描述,好像沒有動國庫的銀子,而是皇帝自掏腰包,給兒子瞎折騰的。
算起來,大豬蹄子皇帝也算是下了血本支持兒子的志向了。
這個機構成立的初始人力和本金,加起來皇帝給了一百萬兩銀子,其中八成都用於收購糧食,借給受災縣。
八十萬兩白銀,按照江浙糧食的市價,大約可以收購一百三十萬石糧食。
但這筆買賣數額巨大,必然會導致糧商爭相壓價,爭奪生意。
按照薛遙的設想,估算成本,太子最終應該能收購一百七十萬石以上的糧食。
然而不知他有沒有記錯,原著中這一趟購糧,太子最終只買到一百二石萬石糧食。
這價格比當地老百姓買的還貴,薛遙懷疑偶像太子爺根本不會講價。
買賣這麼做,還怎麼跟當地商人競爭?
薛遙覺得在討價還價方面,自己或許能全方面碾壓太子爺!
畢竟從小被父母遺棄,兩家人給點生活費幾乎只夠他不餓死,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薛遙,自然練就了牛逼的砍價神功。
想到自己能幫上太子爺的忙,薛遙立馬飄了,抱著小白兔迫不及待地跑去問六皇子:“去江浙收糧能不能帶上我一起?我母親老家在姑蘇,外祖父在當地很有威望,想必能幫上些忙。”
七皇子耳朵尖一抖,警惕地轉頭看向薛遙。
傻遙遙要帶著殿下送的兔子,跟六哥遠走高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