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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他的心》第32章
第三十二顆心

 蘇洋從藥店買來一大堆退燒藥, 親眼看著路知意把一把五顏六色的藥丸吞下去,這才松口氣。

 “如果下午還沒退燒, 我陪你去校醫院輸液。”

 路知意側臥在被窩裡,勸她趕緊去上課。

 蘇洋說:“要是我也走了, 寢室裡就剩你一個人,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你怎麼辦?”

 “我沒那麼嬌氣。”

 “你是沒有那麼嬌氣,但生病不由人。”蘇洋振振有詞,又重新把外套套上,“行了,你捂著睡會兒吧。我媽說發燒的人就是要捂出一身汗, 出了汗就好了。我這會兒去食堂買早餐, 一會兒你喝點熱粥, 吃點包子饅頭。”

 她一邊說, 一邊乾脆利落開門走人。

 路知意連謝謝都沒說出口, 就聽見她關門的聲音,只得一個人躺在安靜的寢室裡, 望著天花板出神。

 離開冷磧鎮後,能遇到這樣一個蘇洋, 值了吧?

 值了。

 *

 陳聲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凌書成習慣性在回寢室後借他的筆記,“老林講課就跟趕集似的, 快得要死,前一個要點才剛講完, 又開始噼裡啪啦講下一個了。媽的,做個筆記都跟打仗似的。”

 結果從陳聲那拿了筆記本,翻開一看,眼睛都直了。

 “不是吧你,你今天吃錯藥了?”

 今天有門課,老師姓林,是中飛院百里挑一的名嘴,很有兩把刷子。但他講課節奏快得飛起,乾貨一個接一個,能跟上他的人不多,陳聲是其中之一。

 往常,凌書成都借陳聲的筆記填補自己的空白,結果這回……

 陳聲的筆記本上半個字都沒有,只有黑色水性筆塗得亂七八糟的線條,黑乎乎一片,力透紙背,好幾處還劃破了紙張。

 陳聲沒理他,從衣櫃裡拎了件菸灰色大衣出來,換掉穿慣的休閒棒球服。

 飛行技術學院的學生平常體能訓練很多,早晚都要跑操,因此在校基本就穿運動服,除非出席什麼正式場合,才會換上這種不利於訓練的衣服,不然換來換去太麻煩。

 凌書成把筆記本擱下了,“怎麼,要出門?”

 “嗯。”

 “去哪?”

 “吃飯。”

 “跟誰啊?喲,還特意打扮一番。”凌書成跟八卦的中年婦女一樣,一臉興致湊過來。

 陳聲毫不留情推開他的臉,“幹什麼,你審犯人?”

 一旁的韓宏頓了頓,忽然悟出了什麼。

 “我靠,你該不會是和——”下一刻,擠眉弄眼,“可以啊兄弟,前幾天還不搭理人,昨晚就雷厲風行要了電話,今天還開始約飯了。可以可以,這一招欲擒故縱很有點想法。”

 他沒直接把唐詩的名字說出來,可張裕之和凌書成一聽這話,哪裡會猜不出來?

 凌書成虎軀一震,“不是把你!好馬不吃回頭草,先把人拒了,一點面子也不給,怎麼這會兒忽然又改變主意了?”

 張裕之說:“不過平心而論,唐詩也確實挺好看,人挺大方,講話也不小家子氣,當女朋友的話,帶出去面上也有光。”

 陳聲已經換好了衣服,拿起桌上的手機往外走,頭也不回扔下一句:“女朋友?她也配?”

 語氣冷而不善。

 大門砰地一聲合上。寢室裡,三人面面相覷。

 *

 不知是誰發明的法則,約會時總要男性先到,女性姍姍來遲,彷彿這樣才夠紳士風度,足夠凸顯女性的魅力和特權。

 唐詩看看時間,發現自己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來分鐘,便去了步行街的奶茶店裡,點了杯奶茶坐著。

 她也不願意叫陳聲以為自己有多迫不及待。

 面子嘛,多一點總是有備無患。

 她目不轉睛盯著店外,沒有放過來往的每一個人,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陳聲。

 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她也只是飛快地掃了一眼,又望向店外。

 消息是齊珊珊發來的:“怎麼樣呀,見到他了嗎?”

 沒得到唐詩的回覆,齊珊珊很快又發來下一條:“他前幾天在大家面前裝得那麼高冷,結果轉頭又偷偷聯繫你,多半是性子太傲,優越慣了。你別忘了我跟你說的,也高冷一點,怎麼著,誰還不是爸媽的小公主了?”

 唐詩又看了一眼,眉頭一皺,把震動關掉了。

 前兩天?

 前兩天是她人生中最難堪的時刻,沒有之一。她壓根不想去回憶陳聲的態度,也不需要齊珊珊提醒她。

 之前只是單純喜歡他,如今還有了一種賭氣的成分在裡頭。他讓她在眾目睽睽下丟了那麼大的人,她必須拿下他。

 不拿下她,鬼知道齊珊珊他們會在背後怎麼笑話她。

 一整個寢室的人都是那樣,或者說一整個年級乃至學院的女生都是那樣,表面上恭維她白富美,背地裡不知道多想看她笑話。

 高冷就高冷吧,只要他是她唐詩的男朋友,就能堵住那些長舌婦的嘴。

 唐詩心浮氣躁地盯著店外,腦子裡劃過無數念頭,終於看見陳聲的身影。

 他穿件菸灰色大衣,休閒西褲配一雙簡簡單單的皮鞋。雙手仍插在大衣口袋裡。漫不經心卻又步履從容地從店外走過。

 她猛地跳下高腳椅,衝到店門口時,又頓了頓腳,急切地在心裡數了二十下,這才佯裝姍姍來遲的樣子,朝不遠處的日料店走去。

 搖曳的紅燈籠下,年輕男生安然而立。

 哪怕唐詩看過他好多次了,也遭受過他的冷遇,可此刻朝他一步一步走去,也仍是沒由來一陣緊張,心跳亂了節奏。

 他的側臉彷彿鑲嵌於夜幕之中,卻又鮮明耀眼,融不進那片墨色。

 他靜靜地立在那,目光沒什麼指向性,漫不經心落在來往人群中,直到她走近了,似有所感,很快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時,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呢?

 總是一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裡的樣子,輕浮又張狂。可當他只看著你的時候——

 當他只看著你的時候,你會覺得為了這一眼,他的輕浮不算什麼,他的張狂也是那麼討人喜歡。

 缺點都變成了優點。

 唐詩有些緊張地攥住手心,笑話自己。

 她又不是第一次跟男生約會了,這麼手足無措的時候……還真是少見。

 *

 位置是唐詩定的,包間,安靜雅緻。

 菜是唐詩點的,陳聲難得的很有禮貌,含笑讓她做主。

 他甚至替她拉開座椅,自然而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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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詩給他弄得暈頭轉向,心頭彷彿煙火盛放,喜悅都快將她炸成碎片。

 可她還有她的顧慮。

 陳聲找她,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性——他知道在澡堂拿走那女生衣服的人是她,來找她興師問罪了?

 可這樣的幾率很小,第一,澡堂裡人來人往,又沒有監控,他平白無故怎麼可能來指認她?第二,如果他真是為了那女生來討公道的,又怎麼可能請她吃飯,還對她言笑晏晏?

 唐詩定了心神,目光落在三文魚刺身上,“前幾天你態度那麼冷淡,我還以為是我哪裡讓你看不順眼了。”

 陳聲一頓,目光落在她顫巍巍的睫毛上。

 “這一陣在忙期末出國學飛的事情,你可能也聽說過,是我們學院和加拿大航空公司合作的一個項目。因為我的資料出了一點問題,所以情緒不太好。”

 他說得很從容,聽得出,其實沒有多少歉意的成分。

 但他這麼傲的人,能把話說得這麼客氣,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唐詩見好就收。

 “那事情解決了嗎?”

 “解決了。”

 她笑了,唇角一彎,兩顆小梨渦就露了出來。她心知肚明自己笑成什麼樣子是最迷人的。

 “解決了就好,我們可都指望著將來你學成歸來,成為民航鼎鼎大名的機長,最好比《沖上雲霄》裡的還要厲害。”

 陳聲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笑了,晃了晃酒杯,裡頭的梅子酒微微蕩漾,在柔和的燈光下淌著香氣。

 “是嗎?我爭取。”

 陳聲此人,對人對事總是漫不經心,懶懶散散。因此,院裡很多人都以為他是智商高,情商低,不懂為人處世的道理,從小就養成了我行我素的嬌縱任性。

 可趙老頭曾經說過一句話:“他小子不是不懂,是太狂,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

 人情世故,活了二十年,陳聲多多少少也懂一些。更何況陳宇森是法官,老爺子又是研究院退下來的昔日領頭羊,他從小耳濡目染,又天資聰穎,怎麼會沒有情商可言?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屑於用世俗的條條框框來約束自己。

 他優越慣了,沒有撞過南牆,所以壓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自我的活著,自我生長。

 可但凡用點心,他也能揣摩人心。

 一頓飯吃下來,他依然懶懶地笑,話不多說,偶爾抬眼看一看唐詩,便能叫她面上發燙。

 他也懂得心理戰術,絕口不提路知意,就等著她放鬆提警惕,自己問起來。

 果不其然,唐詩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那天你在操場等人,等的是……”

 陳聲眉眼微揚,從容不迫,“我們學院的一個師妹。”

 “哦,不是女朋友?”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為什麼這麼說?”

 “我看你衝我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她來了你倒是笑了。”唐詩撇撇嘴。

 陳聲笑了,“她來,一是幫趙書記給我帶東西,二是傳話,告訴我出國的項目最後還是解決了,這難道不值得我笑一笑?”

 唐詩如釋重負,“這樣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陳聲似笑非笑地轉了轉手裡的杯子,“以為我會看上她?”

 語氣裡的輕蔑,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唐詩一愣,敏感地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不動聲色追問一句:“她怎麼了?”

 陳聲把杯子往桌上一擱,平靜地說:“她怎麼了?開學第一天被我認成男生了,心裡有氣,就背地裡罵我是塗脂抹粉的小白臉,結果被我聽見了。沒過幾天軍訓,她又拿可樂砸我,差點沒把我砸得在趙老頭面前長跪不起。後來我的室友凌書成跟人打架,我去幫忙,結果她剛好在現場,二話不說報了警,警察把我抓走了。”

 唐詩都聽呆了。

 所以不是男女朋友?

 所以他非但不喜歡她,還很討厭她,兩人梁子結得這麼大?

 “那她挺囂張的啊!”唐詩蹙了蹙眉,“你也沒跟她計較?”

 陳聲若無其事地說:“軍訓的時候,找教官整了整她,但也只是隔靴搔癢。”

 “那你就這麼算了?”

 他一頓,“不這麼算了,又能怎麼辦?我還能跟她動手不成?她再像個莽漢,畢竟是個女的,我不跟女人動手。”

 語氣裡有些意興闌珊,不大甘心,又無能為力。

 說著,他還扯了扯嘴角,“難不成要我去懸賞,找人幫我報復她?”

 唐詩怔忡了片刻,沒說話。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要報復路知意,兩人非親非故,也從未說過半句話,根本談不上結仇。她只是不服氣,不服氣自己沒得到的,那個完全不如自己的人卻得到了。

 有時候做壞事並非因為內心惡毒,只不過是一念之差罷了。

 鬼使神差的,她就把那堆衣服拿走了。

 事後她都有些記不清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就是單純的,想讓那個人也不痛快。

 可聽到陳聲厭惡地說起那個人,她又覺得他們倆也許是真的命中注定該在一起。畢竟他討厭的人,她在無意中出手幫他打擊報復了一次。

 彷彿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唐詩頓了頓,抬眼看他兩秒,又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要跟你承認,我昨天做了一件壞事……”

 整頓飯吃下來,陳聲一直都沒怎麼動筷子,指腹摩挲著黑色搪瓷杯,懶洋洋坐在座椅上。此刻聞言,指尖卻忽的一頓,眼神都定了定。

 但他依然默不作聲,靜靜地抬眼看他,若無其事地問:“什麼事?”

 唐詩的眼神明亮奪人,就這樣落在他面上,“陳聲,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吧?”

 答非所問。

 陳聲一怔,沒料到她會突然說這話,但也沒有什麼好掩飾的,索性點頭了點。

 下一刻,她笑了,有些天真,有些得意,又有些做了壞事後的小愧疚,半真半假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我以為你們倆在一起了,所以你才對我冷言冷語,為了這事悶悶不樂好幾天。結果昨晚去澡堂洗澡的時候,剛好碰見她,我室友為了幫我出口氣,就把她的衣服拿走了。”

 唐詩說完這話,孩子氣地去瞧陳聲,滿以為會換來會心一笑。

 可包間裡,氣氛凝滯了片刻。

 片刻後,那個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好不容易溫文爾雅的陳聲不見了,指節分明的手不知何時離開了杯盞,靠在椅背上的身體也坐直了。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大雨過境般,驟然不復前一刻的平靜安然,目光像是冷冰冰的匕首,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臉上。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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