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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他的心》第91章
第九十一顆心

 路知意不知道看到過多少次類似的帖子、微博, 亦或朋友圈:男朋友不記得我的生日了怎麼辦?

 類似帖子總有不少打抱不平的同性, 評論區熱熱鬧鬧, 勸和的勸分的一大把。

 那時候她總嗤之以鼻。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為自己活的。男朋友不給你過生日了,天崩了還是地裂了?自己不會過嗎?

 何況區區生日而已, 過與不過有什麼差別?

 真矯情。

 如今她明白了。

 差別在於你是驚喜還是失落。

 自打三年前他在高原上為她過了那一次生日後, 這個前十八年來對她都沒太大意義的日子,忽然間變得特殊起來。

 就好像認識他之後, 她忽然間有了期待。

 可如今他忘了。

 路知意回到宿舍, 仰躺在床上發呆。

 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在爭吵。

 一個說:“別矯情,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當真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傻子不成?非得找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另一個說:“可是以前他都把你的生日放心上, 千里迢迢奔波一夜, 就為給你買隻蛋糕。如今蛋糕沒有, 生日都不記得了, 這像話嗎?”

 像話嗎。

 路知意不知道,她只是覺得期待落空, 有一點空空蕩蕩的。

 可究其緣由, 那種空空蕩蕩真的來源於他不記得她的生日這件事嗎?不見得吧。

 路知意逐漸察覺到, 她的不安並非來源於生日本身,而是來源於別的什麼。

 重逢以來, 一切都是她在主動。

 他不冷不熱,她就厚著臉皮湊上去插科打諢。他有敵意, 她就假意不知,沒心沒肺倒貼。當初的事情她道過歉了,可與他生米煮成熟飯後,她半真半假問他肉償夠了嗎,肯原諒她了嗎,他又是怎麼說的?

 他說三年的恨,一夜償還不完。

 就連開玩笑時,他也不曾釋懷過。

 如今兩人維持著地下情,可路知意能感覺到,陳聲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一直安慰自己,人都會變,何況來到救援隊歷練三年、經歷風雨的陳聲?他是隊長,見慣驚心動魄、生死攸關的時刻,強硬些、淡薄些,這是常態。

 可這一刻回想起來,她不得不心酸地承認,學生時代的陳聲彷彿愛她更多些。

 那些毫無保留的幼稚,那些沒心沒肺的寵溺,為她買來一車鞋假裝義賣的衝動,和藉著中獎短信替她買護手霜面霜的那個新年,都留在了三年前。

 今日的陳聲,是在訓練場上對她毫不手軟的隊長,是從不說愛她的戀人,是只在夜裡偶爾失控、面露動情之色的伴侶。

 他還是尖酸刻薄,慣會冷嘲熱諷。

 只是從前的他還會將對她的在意說出口,如今呢?

 路知意忽然間不確定起來。

 他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麼在意她了?

 女性的敏感在失落的時刻總是更加強烈,折磨著她,也拷問著她。

 路知意怔怔地躺在那裡,胡思亂想著很多事,過去與如今交替在一起,腦子裡亂哄哄一片。

 陳聲並未回來哄她。

 他明明說去小賣部替她買生理用品了,可一個多鐘頭還沒回來。

 路知意想累了,大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半天,眼眶酸澀不已。

 她有點想家,有點想小姑姑,也有點想爸爸了。

 最後揉揉眼,迷迷糊糊翻個身,睡了過去,直到被電話鈴聲吵醒。

 電話是路雨打來的,她和路成民輪換著在那頭說話,祝她生日快樂。

 路雨問:“有沒有和同事出去慶祝呀?”

 路成民在一旁說:“慶祝什麼啊,都這麼大人了,何況還在救援隊,隨時要準備出任務的,哪能擅離職守?”

 路雨:“那麼多人呢,就不准壽星放個假了?”

 路成民:“哪有那麼嬌慣孩子的?過個生日就能離開工作崗位了?”

 ……

 兩人還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起來。

 路知意哭笑不得,趕緊說:“行了行了,你倆別爭,我已經慶祝過了。”

 為了讓家人放心,知道她遠在祖國的南邊也過得很好,路知意撒了謊。

 “中午吃過大餐了。”

 “什麼大餐?海邊嘛,當然是海鮮了。”

 “都吃了些什麼?海裡面的東西我也不認識,反正不是蝦就是蟹,不是貝殼就是魚,我叫不上名字。”

 “怎麼做的?我怎麼知道怎麼做的?我又不是廚師!反正好吃就對了。”

 ……

 她睜著眼睛說瞎話。

 一通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掛斷時,胳膊都酸了。

 路知意回頭看看窗外,夜幕已低垂多時,海岸線吹著風、打著浪,海風吹進屋裡,撩動了她的發。

 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孤獨。

 陳聲去哪裡了?

 換做從前,她會給他打電話,哪怕他只會寥寥數語答幾句:“訓練場。快回來了。”

 她也會安安心心等著他。

 可今天她不想打電話。

 她覺得她得好好思考思考,想一想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狀態、什麼關係。他如今與她在一起,究竟是因為舊情難忘,還是舊怨難了,所以非要這麼糾纏不清,看她天天熱臉往冷屁股上貼。

 越想越傷心。

 真的是熱臉貼冷屁股!

 想當年他才是話嘮地追在她身後的那一個,如今風水輪流轉了。

 路知意站在窗邊患得患失,不知過了多久,訓練場上幾乎沒有人了,斜對面的宿舍樓也漸漸熄了燈。

 陳聲卻還沒回來。

 她氣餒地坐在那裡,看了眼手機,已是夜裡十一點過。

 還剩不到一個小時,生日就真的過了,她要不要干脆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

 再不說,就真的要鬱悶到下一個生日了。

 路知意心酸地拿著手機,遲疑不定。

 大門卻忽的被人敲響。

 她一驚,“誰?”

 門外的人沉默片刻:“這麼晚了,還能是誰?”

 終於浪回來了。

 還這麼冷漠地回答她。

 看來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她的生日了。

 路知意灰心了,整個人沒精打采的,幾步走過去開了門。

 門外的聲控-->>

 燈已經熄滅了。

 陳聲站在走廊上,手裡拎了只袋子,定定地看著她。

 路知意隨意掃了眼那隻袋子,問:“你是回四川買衛生巾去了吧?”

 說完就轉身要回屋。

 下一秒,手腕忽地被人拽住。

 “路知意,跟我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

 路知意回過頭來,看著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上不肯進屋的男人,他穿著件單薄的衛衣,拎著只白色塑料袋,拉著她的手要她跟他走。

 她一頓,忘了回應他。

 事實上是不敢回應。

 她在期盼與失落中循環一整天,此刻是真的不敢再有所期待。

 萬一他並非記起了她的生日呢?

 萬一她又空歡喜一場呢?

 一而再再而三失望,此刻的她已經經不起打擊了。

 她只能任由他拽著她往天台走。

 宿舍樓一共五層,頂樓很老舊,一片空地上架起了好幾根竹竿,上面飄飄蕩蕩掛著隊員們的床單被套。

 陳聲拉著她爬上頂樓,邊走邊說:“白天要訓練,不好因私事耽擱,所以來遲了。”

 那顆碎成灰塵的心頓時聚攏了一點。

 路知意站在天台上,吹著風,望著他。

 陳聲鬆開握著她的手,從塑料袋裡取出一隻小圓盒,在原地坐了下來,解開紙盒上的粉色綢帶,將罩在外面的盒子摘了開來。

 他取出蠟燭,插在蛋糕上,用早已備好的打火機點燃。

 蛋糕不大,和上一隻差不多小。

 他抬頭看她,說:“坐下來吧。”

 天台沒有燈光,只有訓練場和遠處隱隱投來的微弱光線,只有蛋糕上熠熠生輝的兩隻生日蠟燭。

 路知意慢慢地坐下來,一言不發看著那蛋糕。

 蠟燭有兩隻,數字十和八。

 蛋糕與三年前那隻大小一致,甚至模樣也相同,一模一樣的小熊,一模一樣的巧克力花朵。

 他還記得那年的生日蛋糕長什麼樣。

 他記得她的生日。

 那堆灰塵聚攏了來,慢慢活了,又拼湊成一顆心的模樣。

 她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又覺得眼眶好像更熱一些。

 她又誤會他了嗎?

 海風吹動著周圍的床單,那些寬敞而飄逸的“窗簾”將他們圍在一個隱秘的世界裡,他與她隔著一隻蛋糕,面對面坐著,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同坐一席、追憶往昔。

 一切驚人的相似。

 路知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了句:“我以為你忘了……”

 “不會忘。”他只說了三個字。

 三個字,路知意的眼眶頓時滾燙得隨時能墜下淚來。

 她哽嚥著說:“怎麼又是十八啊?”

 “因為高原少女永遠十八。”

 “高原紅都沒了,還叫什麼高原少女?”

 “誰說沒了?”他輕聲應著,伸手拂了拂她的面頰,“在這呢。”

 她的淚珠倏地滾落。

 “早都不見了,騙誰啊。”

 “我不像你,我從來不騙人的。”陳聲從容地說,拉起她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胸,“你忘了嗎?三年前我說過,你在這裡,路知意。”

 她仰著頭,眼睛濕漉漉的,像星星,像鑽石,充滿期待望著他。

 陳聲凝視著那雙眼睛,低聲說:“高原紅在這裡,板寸在這裡,死活要考第一的驕傲固執在這裡,自尊心強到撒謊騙人還拋棄我的惡跡斑斑,也在這裡。”

 路知意笑了,邊笑邊哭,“你就是不肯原諒我,是不是?都大半年了,你還這樣。對我不冷不熱,總像是我熱臉貼你冷屁股,你屁股不嫌累嗎?動不動就提當年的事。好漢都不提當年勇,你怎麼老提我那堆破爛事?”

 陳聲看她片刻,啞然失笑。

 “我也不想提,我也想忘,可是當年太痛了,痛到現在都忘不了。”

 路知意抽抽搭搭指指那蛋糕,“那你怎麼不記得當年你說要補給我一個更好的?結果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這樣,濱城又不是高原小鎮,你就不能挑個不那麼寒磣的蛋糕?”

 陳聲低頭看看那蛋糕,伸出食指抹了一指尖的奶油,往她唇邊湊:“你嘗嘗。”

 她一邊說髒死了,一邊吃掉那點奶油,一頓。

 蛋糕模樣是一樣的,但味道卻不同了。

 那只是糖精味很濃的廉價蛋糕、劣質奶油,這只卻很好吃。

 陳聲說:“濱城最好的蛋糕店,一隻蛋糕比一頓海鮮盛宴還貴。我站了好幾個小時,親自指點師傅照著當初的模樣做了一個,樣子不是最好的,但味道應該還不錯。”

 路知意抹了把濕漉漉的眼睛,“然後呢?”

 “然後?”陳聲一頓,不明就裡。

 她指指蛋糕,“既然要嚴絲合縫按照當年的流程來,這會兒不該是端著蛋糕叫我許個願嗎?”

 陳聲笑了,從善如流,端起那蛋糕,湊到她面前,“許個願,路知意。”

 她也笑,在他毫不意外的目光下,猛地低頭,一口吹滅了蠟燭,然後將蛋糕接過來放在一旁,拉住他的衣領就湊了上去。

 漫天飛舞的床單,頭頂璀璨的星辰,從遙遠的地方吹來的輕柔海風,和她與他熱烈不已的心跳,都在這一夜成為不滅的記憶。

 她不顧一切吻著他,像是記憶裡那一刻。

 那時候的她與他皆是第一次擁吻,生澀而不熟練,卻像是拼了命一般將所有的炙熱情感寄託在那一個吻上。

 海邊的風不是山間的風。

 這一個天台不是集訓地的天台。

 今日的她不是當年的高原紅,陳聲亦非往日少年。

 可心還是當年那一顆,敏感驕傲,脆弱堅強,卻明明滅滅都只為他,歡喜悲傷都因為他。

 她哭著吻他,最後淚流滿面。

 明明是歡喜時刻,卻不知為何心中悲喜交加。

 她仰頭問他:“陳聲,和當年相比,你更愛我了嗎,還是愛得少了一些?”

 陳聲將她被海風吹亂的發絲撩到耳後。

 他輕聲答:“愛多愛少,你不知道?”

 她又哭又笑:“有時候覺得多了些,有時候又覺得少了點。”

 “少了哪一點?”

 “少的那一點,是因為你不肯說出來了。”

 陳聲慢慢地笑了。

 他說:“因為愛多了,所以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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