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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鳳旗》第46章
四六

  第九回 紅顏命薄柳巷中

  王子方道:“他怎麼樣子?”

  水盈盈道:“他一把扯破了我的下衣說道:‘好!你既然醒來了,那是更好不過。’”

  王子方怒道:“可惡,可惡,欺侮一個身中劇毒,毫無抗拒之能的女子,還算得什麼人物?”

  水盈盈長嘆一聲,接道:“當時賤妾處境危迫,只好問他,願和我做長久夫妻,或是只此一遭的露水孽緣?”

  “他想了一陣才問我,何謂長久夫妻,何謂露水孽緣?”

  “我為情勢所迫,只好不顧羞恥地說:‘如果想作長久夫妻,就該循規蹈矩,不能再冒犯我,讓我傷好之後,就嫁你為妻。’”

  王子方道:“他一個三清弟子,如何能娶你為妻呢?”

  水盈盈道:“我當時也是這麼想啊!只想解除眼前之危,哪知他又問我露水孽緣,又是如何……那些話雖然難以出口但卻不能不說,只好說道:‘露水孽緣,就是今日任你擺佈,也不用救活我了,只此一遭,從今之後,咱們是陰陽路隔,人鬼殊途,永不能再見了。’”

  王子方道:“那道人怎麼說?”

  水盈盈道:“他想了一陣之後,決定要和我作長久夫妻,不過,他問我有何保證。我本是一時情急,想出了這個辦法,哪裡能提出什麼保證,立時把我問得目瞪門呆,半晌答不出話來。”

  田文秀道:“以姑娘絕世才慧,必可想出應對之策。”

  水盈盈道:“劇毒發作,全身苦痛難忍,還得殫智竭力的思索拒敵之策,那份痛苦,當真是難以忍耐,現在想來,心中仍有餘悸。”

  “我略作忖思,只好又想了個應付的急法子,告訴他,只要我毒傷好了之後,立時就和他指天為盟,結作夫妻……”

  田文秀道:“他信了?”

  水盈盈道:“自然不信,我只好又對他說,只要我毒傷減輕,不用全好,就在那石洞中和他成親,那時我仍無抗拒之力,要他不要害怕。”

  “哪知這句話竟是激起了他的豪氣,他笑了笑說,就算我全都復元,武功如昔,他也不會怕我,騙了他,絕難逃一死。”

  但聽水盈盈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我正在擔驚受怕當兒,他突然站起身來,出洞而去,臨去之時,一言未發。”

  田文秀道:“定然去找解藥,姑娘如若神志還清,也許早作打算。”

  水盈盈道:“不成了,他去後不久,我已經無法支撐,暈了過去。當我醒來之時,目睹處身的景地,急都要急瘋了心。”

  王子方覺得她口氣嚴重,哪裡還敢追問,反而勸道:“姑娘為毒藥所困,人在暈迷不醒中,縱然有什麼不測之事,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水盈盈突然流下淚來,說道:“兩位口雖不言,心中只怕早已罵不絕口,一個女孩子,哪裡不遊玩,竟然混跡在煙花院中胡鬧,可是哪裡知道我際遇不幸,滿腹怨恨,無處宣洩,想借這淪為煙花,報復於他。”

  王子方心中暗道:“胡鬧,胡鬧!”口中卻是不敢多言。

  但聞水盈盈接道:“我混人這煙花院來,本是想放蕩不羈,索性過那迎張送魏的生活,那知仍是無法解開那禮教之結,每每懸崖勒馬,不敢過於放縱。”

  她望了田文秀和王子方一眼,道:“兩位可是覺得賤妾之言,太過隨便嗎?”

  王子方道:“姑娘際遇如此,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水盈盈道:“這件事悶在心中,我一直想一吐為快,但想此等之言,縱然是煙花女子,亦有羞難出口之感,但今宵兩位目睹其情,賤妾也算有了藉口,也許今宵我說過之後,就無顏再活人世,兩位日後見著我那母親、姊姊,也好轉告她們……”

  王子方急急說道:“水姑娘千萬不可有輕生之想……”

  水盈盈道:“到今日為止,賤妾仍然無法瞭然我是否還是清白女兒之身,唉!這就是我偷生至今……”

  王子方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此事不難證明……”

  水盈盈奇道:“老前輩可有良策……”

  王子方急的雙手亂搖道:“這等事老朽如何能夠知道,不過姑娘如能招來幾個年紀大些的婦道人家,不難查問明白。”

  水盈盈嘆息一聲,道:“這些時日中,我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無法決定自己是生是死,如非兩位今宵目睹實情,這些我也是羞於出口……”

  王子方道:“姑娘端莊秀麗,自是作不出淫邪的事。”

  田文秀心中暗道:“以這水盈盈的武功,和煊赫的家世,連那萬上門也對她相讓幾分,想到她竟然也有著這樣不幸際遇,死有不甘,可見江湖上事,有時間縱然也有絕世武功,也是無所施展。”

  水盈盈雙目中閃起了明亮的光輝,但那光輝只不過閃了一閃,立時隱息不見,長長嘆一口氣,道:“他曾經從我身上攜帶之物中,瞭然到我的家世,預作佈置,只要半年內沒有消息,他至好的同門兄弟,立時就要將真相公諸武林。唉!我一人生死事小,如是涉及了我母親、大姊,那就萬死不足怒罪了。”

  田文秀道:“因此你一直不敢殺他?”

  水盈盈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還有了正式夫妻的名份。”

  王子方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水盈盈黯然說道:“生辰八字、庚貼、大媒,凡是男婚女嫁的一切事物,他無不具備,如是公諸武林,自然是人人相信。”

  王子方道:“他從何處瞭解你的生辰八字呢?”

  水盈盈道:“我身上帶有一塊佩玉,上面記述著我的生辰八字。”

  王子方點點頭,道:“大致情形,老朽已然瞭解,但姑娘一怒之間棄正就邪,老朽斗膽奉勸一句,是太過意氣任性。”

  水盈盈接道:“不是賤妾任性,事實上不論何人,處我之境,恐怕都有著無法自處之感。”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半夜醒來,紅燈高燒,我全身的衣服,不知何時,被人脫去,只餘下貼身內衣,和那牛鼻老道同臥一榻。”

  王子方輕輕咳了一聲,道:“事已如此,姑娘只好看開一些才是。”

  水盈盈道:“當時情事,只使我羞忿欲死,左右開弓,打了那牛鼻子老道兩個耳光,抓起衣服穿上就跑……我奔行在一處荒野之處停下,越想越是難過,不禁放聲而哭,卻不料那牛鼻子老道,竟然隨後追到。”

  “他拿出了我的庚柬,說道:他和我不但是已有夫妻之情,而且也有堂堂正正的夫妻之名,今後,不論我走到天涯海角,都將是他的妻子……”

  水盈盈道:“千般的委屈、痛苦,都已經鐵案如山,因此我才想放情玩世,混跡到這地方來,如是那牛鼻子真的和我已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我就讓他噹噹那有妻為娼的痛苦,唉!誰知今夜見他之面,他竟然是一點也沒有痛苦悲忿之感。”

  明亮的燭光下,只見兩行晶瑩的淚水,滾落她的粉頰。

  田文秀暗暗忖道:“今日到那萬上門討還那趙堡主時,這水盈盈何等的威風、煞氣,如非親口述說這段往事,有誰知像她這等武功的人物,竟然也有著如此深重的創傷、痛苦……”

  只聽水盈盈接道:“唉!我該先把他殺死之後,然後再自絕而死,不知何故,我竟然對他下不得手,我恨他有如椎骨刺心,為什麼偏偏不能下手殺他?”

  王子方長長嘆息一聲,道:“唉!姑娘之苦,實因為經年鬱結所致,只要能夠一展愁懷,自然不會再有那等古古怪怪的想法了。”

  水盈盈嘆道:“不知怎樣,我才能解得心頭之結呢?”

  王子方只覺很多言語,難以說出來,不禁一皺眉,道:“這個,這個……”

  只顧措詞難想,這個了半天,仍然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田文秀接道:“姑娘如真放開胸懷,不為庸俗之事煩惱,自然就可以解開心中憂鬱之結。”

  王子方道:“田少堡主說的不錯,老朽亦是此意。”

  只聽她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兩位的關顧,賤妾是感激不盡,可是我的心,已然早為那牛鼻子老道揉碎,他毀壞了我的一生,我要報復!”

  田文秀道:“姑娘就算是要報復,也不該自苦墮落……”

  水盈盈接道:“一個男人最大的痛苦是什麼?妻子不貞,綠巾壓頂。”

  田文秀緩緩站起身子,道:“天色不早了,姑娘而該休息一會,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談如何?”王子方緊隨著站了起來,拱手作禮,和田文秀一齊退了出去。

  水盈盈也不攔阻,呆呆坐在那裡,有如一座木雕泥塑的神像。

  紅杏一直守在廳外,見兩人退出來,立時悄然帶上房門。

  王子方低聲說道:“姑娘有空嗎?老朽有件事,想和姑娘談談。”

  紅杏點點頭,隨兩個行到了一處花架旁側,問道:“老英雄有何指教?”

  王子方道:“你家姑娘的事你都知道嗎?”

  紅杏黯然道:“早知道了。”

  王子方道:“為什麼不勸勸她呢?”

  紅杏搖搖頭,道:“姑娘生性好強,從不肯聽人勸告……”

  她仰起臉來,望著天上星辰,緩緩接道:“此刻,她不過是一隻受到傷害的小羊,但如真的墮落下去,那就會變成一頭瘋狂的老虎,武林中立時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劫難,那時,小婢們也只有追隨她為害江湖了。”

  王子方道:“不錯,老朽亦有同感,因此,才和姑娘商量。”

  紅杏搖搖頭,道,“我如是有辦法,早就用出來了,哪裡還會等到今天。”

  王子方道:“此刻尚有挽救餘地,老朽希望姑娘能和我等真誠合作……”

  紅杏接道:“小婢竭盡所能,全力以赴,只要能救得姑娘,就算是赴湯蹈火,也是萬死不辭。”

  王子方道:“你家姑娘混跡此地,夫人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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