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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鈞侯[重生]》第51章
  第51章 月夜

  太子蕭嬴終於開口,似是與眾人相談,實則有幾分是說給永光帝和蕭桓聽:「我燕國三軍向來齊心為朝中效力,這三銅律令並非衝著三軍,而是對北夷的威懾,昭武軍和定遠軍對他們來說會合而為一,更與鬼軍不再有南北疆之分。」

  永光帝笑笑:「太祖昔年立國之初,三軍分立的局面就已定下,那時四方不穩,以動治動反而有奇效,如今不同,北夷的確更怕三符合一後的大燕。」

  林熠仰頭飲了一杯,一言不發,永光帝今生與前世都一樣,他低聲對蕭桓道:「三道銅符如何能讓三軍合一,不過是合到手心罷了,北疆在大家眼裡原來是永遠倒不了的。」

  蕭桓扣下他的酒盞,不讓林熠再喝:「他要看的是你的態度。」

  林熠垂著眼睛:「他想看日後的烈鈞侯會不會是個聽話的人。」

  從前的他足夠聽話,那是因為大勢所逼,只能順勢而為。

  壽宴一散,永光帝便召林熠,御書房內,林熠單手挾著一隻盒子進來奉在案上。

  「這是何物?」永光帝並無醉意,他從來都清醒得很。

  林熠恭謹一禮,笑容有些孩子氣:「各地的小玩意兒。」

  漆雕木盒抽出盒蓋,裡面的東西更加孩子氣,幾塊石頭,幾塊布,幾塊木頭。

  永光帝一眼掃過去,目光卻停住了,神色漸漸嚴肅起來,而後搖搖頭:「你這孩子,去了不少地方?」

  林熠便在案旁坐下,撥了撥盒子裡的石塊:「那倒不是,有的是朋友捎來的。」

  他拿出一塊赭紅石頭輕輕放在案上:「陛下,北大營五百里外,柔然眾部領地的一處天險內,翡裕河橫穿峽谷,那兒非常美,至今人跡罕至。」

  永光帝閉了閉眼:「至今」

  林熠想了想:「嗯,說不準今日如何了,可北大營三年內打不到那裡,三年,足夠這座鐵礦為柔然十三部造出無數兵刃了。」

  「你怎麼知道那裡有礦?」永光帝沒去碰那塊鐵礦石,也沒打量林熠,似是陷入沉思。

  林熠比劃了幾下:「礦在山陰面,我跟朋友打賭,從陽面峭壁上到峰頂,他就答應我一件事,如今還欠著沒讓他兌現。」

  林熠隨便胡謅幾句,蕭桓陪他去翡裕河的時候,兩人才相熟些,蕭桓什麼也沒問,林熠從峭壁上撿了礦石下來,蕭桓就靜靜等著他,也只有他會這麼做。

  永光帝又看向那盒子:「還有什麼?」

  林熠拿出一塊浸了桐油的木頭:「我有個做生意的朋友,從徽州收茶葉往北邊去,出發前替我往南邊繞了一圈,陛下,我的朋友說,大洋遼闊,海邊有多遠,燕國的疆土就有多廣,沿海一共十二座大港,兩年內就能全部開港了。」

  「如何?」永光帝問,那木頭泛著溫潤的色澤。

  「南海三灣十二港,九座大港都是為了出遠海捕魚而建,三座將由鬼軍調派戰艦作軍中駐港點,南海之南有喇人,更遠的地方還來過商船,但若是商船變成了戰船呢?」林熠問道,「南海不是北疆,但比北疆還遼闊。」

  「北疆有昭武軍。」永光帝看看林熠。

  林熠低下頭:「來日我定會像世代烈鈞侯一樣,牢守北疆,昭武軍可以獨當一面,但不應作獨狼。」

  「你不同意三銅律令?」永光帝看看盒中那些小玩意兒,還有一些,林熠不必說,他猜到是什麼。

  「這至今仍是傳言,沒有上摺子,朝中也未提過,說不上同意不同意的。」林熠道。

  「早些休息吧,有些事,到底還是得再想想。」永光帝靠在寬大椅背上。

  林熠沒再多說,起身打算收起礦石,永光帝卻微微一抬手,示意他把東西留下,神情看不分明,林熠便一禮告退了。

  出了殿內,不知不覺要入夏的金陵城一片安靜,皇宮蜿蜒的長廊看不到頭,林熠想出去一趟,摸摸腰間劍柄,又想到蕭桓大概在等他,便還是先回了挽月殿。

  蕭桓在燈火下看文書,林熠趴在書案上把文書扒拉開,朝蕭桓眨眨眼:「睏了沒?」

  「你都不睏,我有什麼睏的。」蕭桓捏捏他指尖,放下文書提筆批了幾筆。

  林熠默了默,自己這兩天沒怎麼睡著,蕭桓原來都知道。

  他夜裡兩人睡下,林熠聽著外面沒什麼動靜,去瞥了一眼,側殿燈火都熄了,便打算出門。

  才準備翻身躍上琉璃瓦屋脊,側殿的殿門發出一聲不急不緩的輕響。

  「這麼晚了,要去哪兒玩?」

  林熠腳下一頓,遙望無邊月色下的皇宮,最終回過頭,蹲踞在簷上偏著頭看下面。

  蕭桓邁下迴廊,抬頭看著林熠:「養傷是不是太無聊了?別亂跑,過來吧。」

  林熠在簷瓦上站起身,身形被勾勒出修長的影,片刻後躍下去,輕輕在蕭桓身旁站定:「我出去辦點事。」

  蕭桓看了看他腰間冶光劍:「能不能不去?」

  林熠後退一步:「很快就回來,你等不等我?」

  蕭桓抬眼,桃花眼裡有些清冷:「要去殺張潛?」

  「你怎麼知道?」林熠靜靜止住,而後握住劍柄。

  「你今天看著他,有點不高興。」蕭桓說,「你很少這樣。」

  「他必須死。」林熠沉默片刻後說。

  張潛上一世遞了三銅律令的摺子,閘門一開,就再也關不上,要行新律就得有聽話的人在軍中坐鎮,昭武軍迅速換血,定遠軍處境更艱難,北疆的口子越開越大。

  蕭桓上前幾步:「事情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擔心張潛上奏提三銅律令的事?沒了他還會有別人。」

  「太子已經按捺不住,張潛是唯一合適的人選,也是唯一會這麼做的人,他一出,朝中便壓不住,若沒有他,至少兩年內沒人會起這個頭。」

  林熠轉身欲直接離開,被身後蕭桓輕輕拉住,他內力渾厚,卻能控制得恰到好處,彷彿只是一汪泉流過,林熠就難以掙動。

  「關鍵不在於他,在於宋邢方。」蕭桓道。

  「你怎麼知道?」林熠不再掙扎,順著力道轉身,「宋邢方還什麼都沒做。」

  蕭桓沉默片刻,心知林熠今天無論如何不會被輕易說服,三銅律令是壓在北疆的一塊心病,為了阻止此令,林熠多殺幾個人是無所謂的。

  「因為宋邢方的摺子才是先提上去的那份。」蕭桓道,像是歎了口氣。

  林熠頓了頓,上前抓住他手臂:「什麼摺子?什麼先後?」

  「鑄銅符,徹底奪去三軍自行發兵之權的摺子。」蕭桓輕輕抽出手臂,握住林熠的手,「張潛不是你想的那樣,若殺了他,我怕你來日會後悔。」

  林熠不可置信:「你怎麼會知道?你……」

  上一世,張潛表奏後,宋邢方是跟著吆喝起來的人之一。

  蕭桓知道這些,沒有別的可能。

  他也是重生的。

  「你都知道?」林熠問,「你知道從前的事情,知道會發生什麼,也知道我是誰?」

  蕭桓的眉骨和高挺鼻樑被月光照得溫和又俊美,注視著林熠點點頭:「知道一些事,也知道你是誰。」

  林熠微微搖搖頭,掙開蕭桓,蒼白的臉上寫著失望:「你知道的我,是誰?」

  蕭桓知道從前的他,知道罪孽深重的不義侯,也知道戾氣煞人的林熠,那便沒有可能把他當自己人。

  他眼裡的自己,大概就是個惡魔的胚,如今天天在一起,這人究竟想要什麼?要看自己是怎麼露出真身的麼?

  蕭桓邁步拽住他,林熠本能地要防備離開,卻聽見他說:「誰都不是,我知道的就是你自己。」

  林熠一怔。

  蕭桓走近來輕輕擁著他:「沒有什麼不義侯,只有林姿曜,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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