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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鈞侯[重生]》第40章
  第40章 舊事

  蕭桓沉默片刻,笑笑點點頭,問他:「可福沒告訴你,我用過藥會有些糊塗麼?」

  林熠偏著頭看他:「那小孩兒叫可福?他告訴我了,不過告訴得晚了。」

  蕭桓眼裡是盈躍燈火,和燈火照耀下林熠俊朗的面容,他沒說什麼,轉身脫了外袍往榻邊走去:「夜棠應當還在殿外,讓她帶你去偏殿休息罷。」

  林熠卻沒有離開,也跟著他過去,懶洋洋道:「怎麼,佔了便宜就要趕人?王爺好薄情啊。」

  「你不介意?」蕭桓有些意外,以為林熠會忙不迭離開。

  林熠俐落無比換了衣服竄上床去,四仰八叉躺下看著他:「不然呢,要哭哭啼啼讓你還我清白麼?」

  蕭桓眼底泛起笑意,沒說什麼,同他並肩躺下。

  林熠方才其實被蕭桓的舉動驚到了的,但今天他一下子見到蕭桓脆弱的一面,讓他此時逃出猗蘭殿留蕭桓一個人,實在是做不到。

  倒不是憐憫,而是好像身中咒術的無力、霜閣內暗無天日醉酒服藥的煎熬,他也感同身受一般。

  「縉之,我知道為何總覺得不瞭解你了。」

  昏暗柔軟的床榻上,林熠睜著眼睛看著帳頂喃喃道。

  蕭桓輕輕閉著眼睛:「怎麼?」

  「人沒有弱點,就不真實,現在我知道你會病會痛,反而覺得你踏踏實實就在我旁邊。」林熠琢磨了半天,這樣說道。

  蕭桓輕笑道:「要說最大的弱點……」

  他沒有說下去。

  林熠問他:「你怎麼會中咒術?陛下知道嗎?」

  靜默片刻,蕭桓語氣平和地道:「我母妃是南疆巫女,咒術是她死前留在我身上的。」

  林熠震驚不已:「她為何那麼做?」

  「你可知我出生時的傳言?」蕭桓說。

  林熠想了想:「當時天有吉兆,三光表瑞,九曜凝輝,乃是仙澤之象,陛下便順應國師的話,建造了丹霄宮。」

  蕭桓說:「不是陛下自願,丹霄宮的規制遠超尋常,我母妃當時用了許多手段,使陛下不得不篤信國師的話,丹霄宮建成,陛下對我身上種種預言忌憚已深,我和母妃被送來後,形同軟禁。」

  蕭桓提起永光帝,並不稱「父皇」,而是「陛下」,其中淡漠再明顯不過。

  林熠想起蕭桓從前說丹霄宮,並沒什麼愉快之意,反而說這裡是牢籠,現在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你母妃……是為了你的將來打算?」林熠沒想到蕭桓會直白地告訴他這些宮闈舊事。

  「不,她還是恨我多一些。」蕭桓語氣平靜,「若不是我,她大概不會失去帝寵。」

  西亭王出生時,種種吉兆,原本是好事,但祥瑞過了頭,便把朝中局勢攪得變了樣,永光帝漸感被動,自然疏遠了蕭桓的生母。

  這位南疆來的妃子對永光帝付與真心,有些女人會把全部的生命力注入情愛之中,蕭桓的母妃有著極致的美貌,也不幸恰恰就是這種女子,永光帝的疏遠對她而言極其致命。

  因愛生恨的過程總是來勢洶湧,蕭桓母妃順勢把傳言利用到底,逼得永光帝忌憚於命理之說,也忌憚於這位七皇子,最終乖乖建造丹霄宮,將這對母子送到江州,再不見面。

  她讓陛下恨足了她,也把她自己逼到絕境。在丹霄宮的那幾年,她與永光帝之間氣數已盡,像失去陽光和水分的睡蓮,日復一日失去生命力,最終發瘋。

  丹霄宮內僕從眾多,但相依為命的不過是他們母子二人,她一天天發瘋的過程,蕭桓都看在眼裡。

  一日,她把蕭桓帶到丹霄宮後那片紅蓮陣,這位南疆巫女在兒子身上施下最後一道咒術,縱身躍入滿池火紅睡蓮間,波光萬頃,血色滔天。

  僕從侍衛們趕來,殺陣已啟,蕭桓被容姑姑撿回一命,他的母妃帶著數十條性命殉身池中。

  「於她而言,那一天是解脫了。」蕭桓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林熠無法想像七八歲的蕭桓整日困在這樣一座仙宮瓊苑之中,守著一位美貌之極卻漸漸發瘋的母親,那又是什麼樣的日子?

  而唯一相依為命的女人,視他為幸福的阻礙,偏要死前施以南疆最狠毒的咒術,再死在他眼前。

  世上所有的尊榮加諸於他,世上所有的詛咒亦加諸於他。

  林熠靜默良久,方有些嘶啞地開口:「你這麼好,她怎麼能……」

  蕭桓笑笑,伸手握住林熠的手:「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而不是要你難過。」

  「你會不會很不喜歡這裡?」林熠側過身,在微弱光線中看著他。

  「如今不會了。」蕭桓道。

  從前當然很不喜歡,可後來登上帝位、遷都江州,林熠與他的那段日子就在丹霄宮,這裡被新的記憶覆蓋,就不再面目可憎。

  「寂悲帶你雲遊四海,也有道理。」林熠道。

  他想起寂悲對蕭桓所說那八個字:苦孽擾擾,不破我執。

  蕭桓點點頭:「要說起來,自我母妃去世,陛下反而不再那麼忌憚我。」

  自從蕭桓母妃離世,永光帝對這個七皇子有了憐愛之心,關係緩和,默許蕭桓重整先帝留下的鬼軍基業,南邊的兵權由他掌管。

  這也不全是憐愛,永光帝知道咒術一事,自然不那麼忌憚蕭桓,父子倆一年到頭不怎麼見面,見了面也不需如仇人一般,倒托了這毒咒的功勞。

  「你每次去金陵面聖,都是以酆都將軍的名義?」林熠回憶了一會。

  「正是。」

  這樣的爹,這樣的娘,其實不如夜棠、容姑姑和聶焉驪親近。

  蕭桓性情偏冷,除了林熠,未曾執著於什麼,不會囿於這些過往,談起來也不傷懷,倒是林熠聽得心肝一抽一抽。

  「蕭桓,你這麼好,我還以為你肯定順順遂遂長大的。」林熠嘟囔道。

  林熠跟他聊著聊著就不知不覺蹭到他身邊,最後直接埋頭在他肩窩貼著他身側睡著了,蕭桓攬著渾身暖融融的林小侯爺,心裡莫名安寧。

  林熠做了一晚上夢,夢裡七八歲的小縉之站在丹霄宮那百丈玉階上,他林小侯爺踏著七色雲彩從天而降,把小縉之拐出了丹霄宮,帶他買糖吃,陪他玩遍了小孩子愛玩的。

  最後還給他定了個娃娃親,拍著胸脯說這個媳婦將來肯定與你恩愛到老。

  林小侯爺掏出定婚契,洋洋得意地給小縉之一字一句念,念到新娘名字時,赫然的「林姿曜」三個字把他從夢裡拽醒了。

  驚醒的林小侯爺一臉恍惚,蕭桓問他怎麼了,他只是看看蕭桓,隨後笑得鑽進蕭桓懷裡一通蹭:「哈哈哈蕭縉之,昨天夢見給你定親,你乖得不行,你怎麼這麼可愛?」

  蕭桓看著懷裡撒潑的林熠,笑道:「是給我定親還是把我賣了?」

  林熠抬頭,趴在他身上笑嘻嘻道:「賣了,賣到瀛州烈鈞侯府當媳婦去了,你怕不怕?」

  蕭桓伸手揉揉林熠頭髮,桃花眼裡盡是溫柔:「怕,媳婦起床吧,相公要被你壓垮了。」

  林熠跳下床,懶洋洋穿衣洗漱,又跑到蕭桓跟前,兩臂一展開,挑眉道:「當相公就得疼媳婦,給媳婦更衣。」

  蕭桓笑得說不出話來,還真像模像樣給他更衣,繫腰帶時繞過他背後,彷彿環著林熠,湊到他耳邊道:「當媳婦得會撒嬌是不是?」

  林熠聽了也不客氣,就勢抬手摟住蕭桓靠在他懷裡,下巴往他肩頭一墊,惡狠狠道:「昨天佔我便宜,今天小爺要賺回來!」

  蕭桓抱著林熠的腰,任由他掛在自己身上,鼻尖在林熠鬢邊輕輕蹭了蹭:「怎麼賺?」

  林熠被他一問反倒沒了主意,在他頸窩蹭了蹭,鬼使神差地微微抬頭吻了吻蕭桓修長頸側,聲音有點啞:「勉強這樣吧。」

  蕭桓沒有說話,林熠也沒動,兩人就這麼相擁著,殿內寂靜寧謐。

  小爺怎麼又耍流氓了?林熠心裡歎了口氣,算了,都怪蕭桓慣的。

  「喂喂喂還活著沒!」玉衡君震天撼地的大嗓門直透猗蘭殿的殿門。

  林熠被他吼得一下子跳開一步,魂都飛了一半,衝過去推開殿門,玉衡君連忙上下打量林熠:「哎呦呦,聽說昨天王爺一怒之下把你拖回猗蘭殿,還以為你倆打了個你死我活。」

  林熠無語:「誰說的?可福會這麼說?」

  玉衡君笑呵呵抖了抖袖袍,仔細查看林熠臉上有沒有打鬥留下的淤青:「這不是擔心你嘛,王爺服了藥心情一般都不大好,我們都惜命躲開,小侯爺知難而上,勇氣可嘉!」

  林熠扶額:「放心吧,我倆打起來指不定誰贏呢。」

  蕭桓整了整衣領,走過來漫不經心看了玉衡君一眼。

  玉衡君恍然大悟,全然無視蕭桓的眼刀,嘻嘻哈哈道:「我看打起來還是小侯爺贏。」

  還沒等林熠得意,玉衡君又補了一句:「他可捨不得對你動手。」

  林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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