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斯鴻
酒樓燈火輝煌的廳內頓時騷動不止,旁邊彈琵琶的賣唱女子丟開琵琶連忙躲開,多數人則圍在角落等著看熱鬧。
盧琛明被林熠制住,心中憤惱,一瞬轉了主意,抓住林熠胳膊,回頭殺豬般慘叫:「還不動手!他挾持本世子!烈鈞侯府的人要殺朝中官員!」
林熠心道這廝真陰險,若他跟獷驍衛打起來,那是因為獷驍衛輕浮挑釁在先,可若林熠挾持了盧琛明,那就大有文章可作,說不定會被倒打一耙。
他拎著盧琛明金燦燦紫艷艷的綢緞袍子後領,將他一把丟進了獷驍衛手裡。
獷驍衛瞭解盧琛明的做派,知道今日不得善了,必得跟林熠撕破臉,便硬下心來,咬咬牙握住了劍柄。
林熠手裡沒帶兵刃,瞥見歌女倉皇間丟下的琵琶,隨手把那琴拎起來,倒提著往肩上一搭,修長的身姿十分放鬆,入鬢劍眉一挑:「諸位,今天不打不行了。」
他衣衫火紅,蒼白面容上黑眸如星,姿態不馴,手裡那琵琶硬是被他拿出了氣吞山河的氣勢。
獷驍衛紛紛繃緊了神經,烈鈞府小侯爺聲名在外,一手烈鈞劍法,堪入天下前十,他們不敢輕慢,手放在腰間盤龍臥虎劍柄,抽出劍來。
林熠估摸著自己內力動用不起,這麼虛張聲勢,待會兒該怎麼打。
「你們愣著幹什麼!收拾他!別傷著阮公子!」
盧琛明還不忘惦記蕭桓,而蕭桓長身玉立於林熠身後,目光專注地望著林熠背影,對周圍喧鬧毫不關心。
林熠燦然一笑,趣味一起,修長食指撥了撥那琵琶琴弦,琴音清泠,「錚錚」幾響恰似入陣曲。
他另一手伸到背後,把蕭桓往安全的地方推了推。
隨即側頭和手持匕首的封逸明對視一瞬,旋即兩人默契地一躍衝向獷驍衛。
獷驍衛拔劍相迎,錦繡黑衣煞氣逼人,堂內錚然兵鐵出鞘,寒光四起!
林熠尚在病中,內力動用不得,足下一躍,橫揮出琵琶砸開獷驍衛使握劍的手,旋身而起,長腿狠狠踢出,「砰」地一聲將之踹飛。
他以琴為劍,琵琶與獷驍衛手中長劍相觸,不時發出金戈般的琴音。
林熠唇角微彎,驕矜笑意間,上一世揮戈沙場的逼人氣勢難掩。
封逸明手中匕首彷彿長了眼,劈、砍、刺幾下便奪去對方手中長劍,丹鳳眼帶著嬉笑之意,酒渦仍舊十分討喜,一身白底暗金紋衣袍,身形輕盈,如仙鶴之姿。
一緋衣如火,一白袍無塵,兩人身影奪目,衣袂翻飛間將黑衣煞人的獷驍衛牢牢擋住,更是將蕭桓和顧嘯杭嚴嚴實實護在背後。
「唉,從小到大就這樣,一打架我就只能在旁邊看著。」
顧嘯杭話裡似乎遺憾,但並不真的遺憾,他端了盤瓜子兒,在他們身後磕了起來,又遞給身邊的蕭桓。
蕭桓笑著搖搖頭拒絕了,目光只在若有似無間牢牢追隨林熠的背影。
獷驍衛卻又來了一批人,見狀紛紛上前揮刀。
林熠鞣身避開一劍,反手格擋,皺了皺眉頭,心道倒霉——他內力用不得,硬是用血肉之軀的力量撐著,手都有些酸了。
不禁有些懷疑人生,為什麼就打起來了呢。
旁邊封逸明抬腿踹開一個,瞥了一眼喊道:「林熠,你琴斷了!」
林熠手中的琵琶與獷驍衛的刀鋒相觸,應聲被劈開,琴弦發出最後一曲的絕響,斷了。
林熠「……」
「小侯爺,接著!」
玉衡君不知何時鑽了進來,一臉嬉笑,手裡拋出一柄帶鞘長劍,劃出一道弧,隔空直飛向林熠。
林熠大喝一聲,踏著旁邊長凳一躍而起,穩穩接住那長劍,衣袍烈火般飄搖。
當空握住劍柄,長劍錚然出鞘,立時將煌煌燈火映出一道寒光,照過林熠飛揚的眉眼。
「冶光劍!誰給你的?」
冶光劍在手,立時輕鬆得多,林熠身形蓄著勁力,錚鳴金鐵嚓然響徹,冶光劍鋒所至之處,殺氣四溢。
但林熠心中有分寸,打架歸打架,一直都沒真的下重手,此時拿了劍,仍舊不傷要害,只淺淺見血。
「那個人!」
玉衡君一邊看得熱血沸騰一邊拍手叫好,指了指酒樓窗戶。
林熠在刀光劍影中抽空轉頭看了一眼,差點跪下。
心道,「爹,你怎麼來了!」
只見酒樓窗欄上倚坐了個男人,身形高大,一身暗藍色武服,容貌與林熠五六分相似,皆是劍眉星目,高鼻笑唇,面龐輪廓鋒利,帶著些不羈的傲骨。
此人正是烈鈞府老侯爺,林斯鴻。
玉衡君撓撓頭,腰間掛著的葫蘆珠串叮叮噹噹一陣響,笑呵呵對林熠道:「這人是誰,跟你還挺像。」
「廢話,親兒子,能不像?」
林斯鴻眉眼間三分閒散,倚坐在窗欄上,吹著暮春晚風,一腿屈起踩著窗框,一手手肘搭在膝蓋上,閒閒看著酒樓內混鬥一片。
「獷驍衛,還是那麼欠揍,狗改不了吃屎。」林斯鴻嘖嘖道。
顧嘯杭遙遙朝林斯鴻禮了一禮,默道一聲伯父好,轉頭繼續嗑瓜子。
蕭桓側頭看了看,正與林斯鴻目光對上,顧嘯杭提醒他:「那是林熠他爹。」
蕭桓便對林斯鴻微微頷首,十分謙雅。
林斯鴻心道,這小伙子不錯,兒子交朋友的本事長進了。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林斯鴻躍下窗欄,大步踏進酒樓,聲音渾厚響亮,帶著點不耐煩的威儀:「行了,都收,再不收,老子要揍人了!」
獷驍衛聞聽此聲從身後響起,如見鬼魅,紛紛住了手,回頭看著從天而降的獷驍衛天敵,不知所措。
林熠舒了口氣,退後一步把冶光劍一收,拍了拍衣擺的灰。獷驍衛也不是吃素的,他已經到極限。
封逸明收刀,笑吟吟朝林斯鴻一禮,酒渦很是討喜:「林伯父。」
林斯鴻背著手走過來,獷驍衛給他讓了道。
外面傳言林斯鴻曾經揍過獷驍衛一次,其實不然,他是每年入朝述職的時候,都會慣例行事,揍一次獷驍衛,今年的額度還未動用,他們都不想成為那個年度幸運兒。
盧琛明在一旁,早就恢復了冷靜,發覺事情鬧得有點大,一時不吭聲了。
林斯鴻掃了一眼獷驍衛,冷冷道:「昔年太祖設立獷驍衛,可不是為了養這種流氓廢物。」
又看向林熠,立馬笑得很溫柔:「兒子,表現不錯,十五歲了還鬥毆打架,回去記得抄一百遍家訓。」
林熠嘿嘿一笑:「爹,怎麼回來了。」
「路過回來一趟,明晚就又走了。」林斯鴻伸出手揉了揉林熠頭髮,「聽說你病了?」
林熠知道自己一嬌氣就得挨收拾,立刻搖搖頭:「小毛病。」
林斯鴻點點頭:「那就好,回去再加一個時辰馬步。」
林熠:「……」
酒樓樓梯上又上來一人,文士長衫,面貌白淨,眼睛細細一條,眼尾上揚,有些像狐狸。
他環視了一遭酒樓堂內景象,搖搖頭,朝林斯鴻一拱手:「在林將軍的地界鬧了事,當真慚愧。」
「叔叔!」盧琛明一見這人,彷彿有了底氣,上前站在他背後。
這人便是盧琛明他叔叔,獷驍衛統領,盧俅。
林斯鴻似笑非笑,客客氣氣道:「盧大人從皇都遠道而來不易,不過是小孩子鬧著玩,不要在意。」
盧俅很會順水推舟,側過頭去,不緊不慢對獷驍衛道:「林將軍寬宏大量,你們就趕緊下去吧。」
參與鬥毆的獷驍衛一言不發,低頭一禮便退了下去。
盧俅又看了看林熠和封逸明,一點也不惱怒,他笑得和藹:「年少意氣啊,最為難得。」
又對林斯鴻做了個「請」的手勢,「見林將軍一次不容易,咱們不如細談。」
林斯鴻回頭拍了拍林熠肩膀,眼神帶笑:「你們自己回去,爹有點事要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