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鶴鶴剛被哄睡沒多久,向南星還忌憚著,身體被他壓著動彈不得,眼睛卻瞄向臥室門:“你不怕兒子被吵醒啦?”
他的目光追隨她而去。
見門敞開著,可不敢亂打包票,起身過去關上房門。
再回來時,也不急著撲她了,特別道貌岸然地坐在床沿,只伸出一隻手來。
慢條斯理,拉下她衛衣的拉鍊。
近來,她除了一周去兩到三次桐星、會穿正裝之外,其餘時候都和兒子穿親子裝——沒有他這個當爹的份。
她的理由倒也充分:你一天到晚穿西裝,親子裝買了也浪費。
商陸對此很是不滿,她不幫他買,他便差助理去買,她和兒子有的,他也得有。
助理依樣畫葫蘆,幫他買了一堆男款,但確實,誠如向南星所言,他一次都沒穿過,全積在衣帽間裡,等著落灰。
但不得不說,她穿衛衣的模樣,頭髮松松地紮個馬尾,還挺像大學那會兒,自以為很酷的那種可愛。
突然間又覺得,還是得要個女兒。
她卻突然打岔:“對了,我打算辦完婚禮,就回桐星上班。”
商陸的臉色稍稍一滯。
剛生出要女兒的念頭,就這麼被打散。
“謝梓桐說她已經忙不過來了,我再不回去,她怕是要過勞死。反正鶴鶴也一歲了,可以放心交給保姆了,你說呢?”
她挑眉問他意見。
“這個時候,聊這事,不合適吧?”
商陸現在還給不出答案,只能打岔。
向南星倒沒注意:“你忙得每天都不在家,我這時候不說,就更沒機會說了。”
商陸的手在她衛衣的拉鍊上停了停,也利用這幾秒思考了一下。
他其實很想讓她專注家庭,但……
“你想做全職太太,我就努力賺錢養你。你想回去工作,我就做你最堅強的後盾,但是——”
還有但是?
剛要身體力行地撲過來感激下老公的向南星,又按兵不動了。
他則雙手過來,捧她的臉。她這段時間,在家裡養尊處優的,瓜子臉都變成了小圓臉。
“別像謝梓桐那麼拼,我可不希望我老婆過勞死。”
他說。
向南星細細看他表情。
剛開始她還挺擔心他不同意的,沒想到這麼順利,他都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向南星的表情,悄然失了緊繃,甚至慢慢笑起來,繃起腳尖勾他:“不想我過勞死,很簡單,昂科多給桐星撥點經費。”
他忍著心裡的不樂意說這番話,她還討價還價,誰把她慣成這樣的?
只是,那帶點勾引意味,在他腰側撩著的腳尖,令商陸無心思考別的問題,視線自她正勾著他的腳尖,慢慢向上巡視。
她的腳指甲上,塗著楓葉紅的指甲油,確實,在家帶孩子的這近一年裡,可以想像到她該有多無聊,她的朋友又都是職業女性,平常她獨自一個人,也只能做做美甲,打發時間。
往上便是纖細的腳踝,盈盈一握的白皙。商陸的視線就此停住,沒再往那骨肉勻稱的小腿上看——
一把攥住她腳踝,將她拖過來,半壓在身下:“咱能先把正事辦了麼?”
*
向南星挑眉覷他。
她跟他聊的,不就是正事?
他眼中陡黯的眸光告訴她:不是……
衛衣拉鍊被一把拉下。
他是早上出門刮的鬍子,如今已有胡茬冒了出來,向南星被那胡茬紮得,又刺又麻,手便不老實,要推他。
商陸一時不查,真被她推開了,瞧見她皮膚紅了一片,便沒再留戀,覬覦到別處去了。
她雖總嚷著要減肥,但商陸作為一個男人,還是覺得目前最好。
不能一手掌握的,最好。
低頭。
“怎麼這麼香?”
還很特別,之前從沒聞過。
他說話時,向南星被他帶著熱度的呼吸蒸騰,話語間多了一絲板滯:“我買了新的沐浴乳,說是寶寶會喜歡的味道。”
怎麼不止寶寶喜歡,他也喜歡?
他可從不吝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有多喜歡。
……
糾纏……
“小聲點兒,咱家隔音效果沒那麼好……”
他咬著她的耳朵,在給予她的驚濤駭浪中,低低地說。
“……”
他最近真是,騷話越來越多了。
她分明要讓他閉嘴,聲音卻全碎成了低吟。
這個夜,還很長。
*
向南星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了,面無表情說騷話的他,一本正經使壞的他,自然也有,做一件事時,表情不甚在意,眼底卻十分認真的他。
比如此時此刻,一群人在他倆的單身趴上鬥地主,他教她出牌時的眼神,只有她能瞬間讀懂。
他倆的單身趴,原本是打算分開辦的,遲佳一定要給向南星來個婚禮前的最後放縱,趙伯言也不示弱,揚言也要為商陸辦一個。
偏偏向南星和商陸倆人的朋友圈高度重合,折騰到最後,遲佳揚言要找的夜場小哥哥,一個都沒找;趙伯言開的那間、揚言“女人不得入內”的大套間裡,向南星帶著一夥姑娘過來蹭局,商陸自然也照單全收。
對此,趙伯言很是不滿,原本說好了今晚是兄弟之夜的,商陸之前也答應了。怎麼到頭來,商陸又攜家帶口了?
商陸應著門鈴聲,去門邊領了外賣,趙伯言跟過去:“你和你老婆有意思麼?單身趴都要一起過。”
單身趴就這麼成了同學聚會,可還行?
唯一和同學聚會不同的一點,大概就只剩下謝梓桐的存在。謝梓桐典型的洋妞性格,倒是很吃得開,除了蔣方卓這種“矯枉過正”的正人君子,在場其他男士,注意力或多或少都偏向了謝梓桐——
終於有個妞能搶遲佳的風頭了,趙伯言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但樂見其成歸樂見其成,還是沒能抵消掉趙伯言的不滿。
對此,商陸不置可否,只挑眉示意趙伯言回頭看看。
趙伯言一回頭,頓時沒工夫和他計較了——
遲佳今晚穿得太招搖,已經有昔日男同學上前搭訕,打算好好地憶一憶往昔。
趙伯言麻溜地溜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二人中間,商陸眼裡剛有笑意,放眼去找向南星在哪兒。
他點的宵夜,可都是她指定要吃的。
可找著向南星在哪兒的同時,商陸的笑意便瞬間消散。
向南星正和人鬥地主,有男有女,好不熱鬧。
*
今晚這幫女士穿得都挺招搖,畢竟遲佳剛開始可是說,要帶她們去見識見識夜場小哥哥的。如今一個個都是花枝招展的,商陸雖說不擔心在場的男士們忘了那可是他們嫂子,可依舊是憑著本能走了過去。
向南星正愁該怎麼出牌,身側一熱,扭頭便見商陸貼著她坐下。
向南星一見救星來了,趕緊使眼色。只不過眼色使得太用力,其他人全看出來了。若換做其他人,要教向南星出牌,大家也就准了,偏偏商陸不行——
這小子曾經在大夥一起去烏鎮的火車上,以一敵七,把所有人錢都贏走了,那可都往事歷歷在目。
“商陸,可不能幫你老婆作弊啊!”
商陸嘴上說著:“不幫。”
卻輕輕在向南星手背上敲了三下。
*
賊公賊婆,一拍即合,向南星立馬就把自己手中牌面的第三組連對給出出了。
原本一手爛牌的向南星,到最後,竟最快出完了手裡所有牌。牌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覷,瞬間,矛頭全對準了商陸——
可商陸分明全程都在忙幫他老婆剝小龍蝦,哪有功夫作弊?
商陸無辜地回視一眼眾人,正好把剛剝完的一碗小龍蝦,一個個送到向南星嘴邊。
向南星好不容易贏一把,畢竟她面對的不是麻省畢業的昂科總工,就是清華畢業的紀行書,贏他們,可比送到嘴邊的小龍蝦有嚼勁多了:“來來來!再來一局!”
學霸不信邪,迅速攏牌開第二輪。
直到向南星連贏三把,學霸們紛紛表示,怕了向南星身邊這位剝蝦工人,把位置讓給了毫不知情,上來湊熱鬧的趙伯言。
可趙伯言想跟向南星玩牌,向南星剛贏了學霸們,對於趙伯言這個,大學成績還不如她的,自然是挑不起勝負欲,找個藉口溜去和鶴鶴視頻。
鶴鶴小朋友在姥爺家暫住一天,此刻已經睡了,小模樣越發俊俏,睡著了還不忘砸吧下嘴。
趙伯言也湊在一邊看視頻,瞬間心都化了。
加上喝了酒,趙伯言箍住商陸的脖子開始感慨:“老鐵,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給你整了部寶典,你恐怕到現在,都還沒追上你老婆。”
商陸當即捂住他嘴。
可惜晚了——
向南星舉著手機的手一僵,頭就扭了過來:“什麼寶典?”
趙伯言來勁兒了,扒開商陸捂在他嘴上的手:“就是……唔!”
又被商陸捂住了。
向南星頓時雙眼一眯,無聲地威脅他放開趙伯言。
商陸遲疑了一下,縱然心有不甘,還是放了手。
趙伯言這回可得意了,看向商陸,笑得極其放肆:小樣兒,也有今天?
哥們兒這妻管嚴的模樣,趙伯言都不敢認了,便清了清嗓:“他剛回國找你複合那陣子,不是一點好處沒討著,還總惹你更生氣麼……”
為此,商陸求助老同學,到底要怎麼追?
趙伯言自己也半斤八兩,於是倆半斤八兩的男人一合計,向南星不最愛看小黃書……哦不,言情小說,趙伯言什麼資源都不多,就是護士姐姐認識得多,趙伯言就差在醫院裡做個問卷調查了,小護士們列了一堆書單和劇碼,商陸和趙伯言倆人,有事沒事就看本小黃書……哦不,言情小說。
還真別說,書裡的騷話,真是一套一套的。倆大男人忍著生理不適,硬著頭皮看完了一本,又一本——
主要還是趙伯言看得多,商陸比他忙,又或者,藉口比他忙,比他少看了起碼20本。
趙伯言洋洋灑灑,說著。
商陸一臉教人參不透的平靜,聽著。
站在他倆對面的向南星,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維,發散著。
原來某人不是任何事情都無師自通的。
套路和騷話,竟也得靠後天學習……
她忍不住搓了搓鼻尖。
難怪騷話水準越來越高了。
“這可不得感謝我?”
趙伯言得意地一瞅商陸。
“我謝謝你啊。”
商陸皮笑肉不笑,“謝謝”二字從牙縫中擠出,倒像是威脅:可以打住了。
向南星的思緒,可打不住了——
他床上那些折磨人的技巧,又是怎麼來的?
向南星的目光,瞬間多了一層深意,在對面這倆人之間來回逡巡。臉上岌岌可危的平靜,眼看要徹底繃不住。
他倆,應該不止研究了小說,這麼簡單吧……
這夫妻倆,如今都是彼此一抬眉,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商陸見狀不對,趕緊聲明:“別瞎想。”
遲了。
向南星此刻的腦海中裡,全是他坐在電腦前,認真看“片”做筆記的樣子……
*
隔天一早,其他人都還宿醉未醒,商陸就帶著向南星先走了。
他們得趕早去祭拜姥爺。
按照姥爺祖籍那邊的習俗,在姥爺的墓前,支了個火盆,燒些東西。
其他要燒掉的東西,向南星倒是見怪不怪,這幾年他們來祭拜老爺,都會燒些元寶紙錢。
只是今天不同,商陸還帶來了一封信。
向南星認得,那是姥爺的遺書。便有些納悶:“這也要燒?”
商陸很篤定地點點頭。
見她咬著牙,便知道她想說什麼,商陸並沒有把信紙直接放進火盆,而是給了她:“看看?”
*
向南星猶豫了一下。
她之前還覺得,既然往事已翻篇,這封信,就當做是他不願分享的秘密吧,可如今真要燒掉……
她咬了咬牙,接過來看。
輕薄的信紙,到她手裡,仿佛有了沉甸甸的重量,向南星小心翼翼地展開。
姥爺的遺書,竟只有寥寥幾行。
向南星記得當年姥爺這封信,寫了很長時間。大概,是老人家在油燈枯盡前,每一個字,都要字斟句酌。
向南星屏了口氣,目光落到第一行。
姥爺的字跡,蒼勁有力,透了紙背。
“商陸: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姥爺估計已經不在了。別怪姥爺,好麼?
姥爺只想走得少一點痛苦。姥爺只有一個心願,希望你活得幸福。”
向南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商陸。
商陸也在看她。
*
他的目光,被火盆裡的光晃得搖曳起來,但絲毫不妨礙,他給予她的堅定。
這令她也有了力量。
目光落回信紙。
“南星那丫頭,姥爺知道你很喜歡她,幸好還有她陪著你,姥爺可以放心地走了。”
向南星曾以為,是因為姥爺在信裡,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訴了商陸,商陸才能拋下執念,諒解所有人,包括她。
卻原來,姥爺只是想讓他活得幸福。僅此而已。
多麼簡單,卻又是多麼難的願望。
沉靜良久,向南星把信折好,還給他。
見他就要把信紙往火盆裡放,向南星終究沒忍住,按住了他的手腕:“幹嘛非得燒了?”
這可是姥爺留給他最後的念想。
商陸笑一笑,將她攔住他的那只手,攥在了手心裡:“因為我現在無比確定,我很幸福。”
是的,無比確定。
*
向南星被他嘴角淺淡卻鐫刻的笑意感染,手上力道,慢慢鬆開了。信紙在二人面前,被火焰吞沒,徹底燒成灰燼的那一刻,商陸抬眸,望一眼墓碑上姥爺的照片。
姥爺,不用再替我擔心,我現在真的,很幸福。
很幸福……
*
婚禮前一天的現場佈置和彩排,向南星和商陸得提前走位,像唱戲似的,向南星緊張得不行:“萬一明天的誓詞,我沒背下來怎麼辦?”
商陸倒是看得很開:“我到時候會提醒你。”
有他這個過目不忘的能人在,向南星總算放心。
但伴郎伴娘那邊,卻出了簍子。
向南星的婚禮,理所應當遲佳做伴娘,趙伯言做伴郎,這伴郎伴娘,在單身趴上還好好的,怎麼到了婚禮前一天,倆人反而變扭起來。
一個遞戒指的環節,趙伯言的手,在放戒指的絲絨墊上不小心碰到了遲佳一下,遲佳就落了臉。
她和商陸,可就請了這倆伴郎伴娘,按照老北京的習俗,明天婚禮還得趕11點半的吉時,彩排這麼不順,向南星趁著花藝師佈置鮮花的空檔,溜去找趙伯言。
“你又惹她了?”
趙伯言自然之道向南星口中說的是誰,這下一聽,也挺煩躁:“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連遞個戒指,你倆都像要打起來似的。”
“我哪敢打她?”
越是陰陽怪氣,越是有貓膩。
向南星既怕自己明天的婚禮被自己的忘詞搞砸,更怕明天的賓客,一大早就看到伴娘給伴郎如何甩臉色。她回休息室找遲佳,不料遲佳不在。
休息室裡空空蕩蕩的。
向南星直接坐在了化妝鏡前,摸出手機,正要給遲佳打電話,動作卻忽地一停。
有人在這時推門而入。
向南星剛扭頭看去,來了句:“佳……”
聲音就徹底掐了。
進來的人不是遲佳,而是鄒然。
*
那一刻,向南星僵在鏡前。
鄒然見到她,倒不怎麼意外,只是沖她笑了笑。笑容有點尷尬。
竟還是帶著紅包來的。
鄒然把紅包往向南星身前的桌面輕輕一放:“恭喜。”
“……”向南星低頭瞧瞧這厚實的紅包,再抬起頭來,目光和鄒然的,在鏡子裡彙聚,“那個,商陸還在外頭彩排……”
“我不是來找商陸的。”
這回鄒然的笑,沒那麼尷尬了。
大概此情此景,並沒有她之前想像的那麼難。
“我是來找你的。”
*
鄒然坐在了向南星對面的沙發上,雖然沒有劍拔弩張,但彼此之間,距離感還是很足。
向南星沒說話。
她也猶豫了下該怎麼開口。
半晌的靜默,突然又有人推門而入。休息室裡的雙方都嚇了一跳,扭頭看去,是婚慶公司的策劃:“商太太,花藝那邊已經弄完,可以繼續彩排了。”
“好的好的,”有鄒然在場,向南星對策劃的語氣,都有些硬,“我這邊有點事,一會兒再過去。”
商太太……
一旁的鄒然,聽到這三個字,臉上已經沒了任何起伏。
策劃這麼一打岔,仿佛也打破了室內的某種僵持,鄒然開了口:“我回國之後,就一直想聯繫你,但是我問了一圈,都沒人肯告訴我,你的聯繫方式。大概他們都怕我找你,是不安好心吧。”
鄒然說到這裡,笑了笑。
向南星撓了撓頭,頭皮有些發麻——
她其實剛見到她推門而入時,也是這麼想的。
“我去了阜立醫院,但他們說你已經離職,我在你主任桌上看到了你的請柬,我猜你們婚禮前一天應該會彩排,就按照婚宴地址過來了。”
“……”
還好她沒婚禮當天過來。
向南星心裡默默籲了口氣。
鄒然之所以前一天過來,大概也是這麼考慮的——
自己的身份立場,即便是抱著祝福的心來的,可若趕在婚禮當天,肯定也會讓所有人尷尬。
但此刻,起初見面時滿室的尷尬,好歹是緩和得差不多了。
“我媽跟我說了,她去求商陸,商陸壓根不管。她去求你,你反而肯幫忙。”
“……”
鄒然頓了頓,說:“謝謝你……”
向南星硬著頭皮笑了下。
鄒然的話,在耳畔盤旋,不難讓她猜到,商陸是故意的。
在鄒母上門求他時,他故意不管,非得逼鄒母去求她,一來,可以讓她把她曾在鄒母手裡受過的委屈討回來,二來,等到這時候他再出手,那鄒然欠下的人情,就全成她向南星的了。
向南星猶豫了下,邀請鄒然參加婚禮的話,終究是咽了回去。
化干戈為玉帛,已經是極限,她和鄒然,沒必要成為朋友。
“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商陸的。”
向南星的語氣,只是客氣而已。
“不用了,”鄒然的笑裡,再沒了執念的蹤影,“在他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已經不在乎了。”
從她背叛s-lab的那天起,就徹底不在乎了……
只是如今就連恨意,也徹底被她自己的所作所為,消磨得一乾二淨。
她連恨他的資格都沒了。
“我只是希望……”
鄒然剛說一半,再度被推門而入的聲音打斷了。
這回進來的是趙伯言。
趙伯言的一臉憤懣,在見到鄒然的那一刻,僵住。
繼而跟見鬼似的,煞地一白。
鄒然臉上的表情隨之隱去。她的到來,畢竟不坦蕩。
在趙伯言的瞪視下,鄒然頗為尷尬地起了身,只對向南星點了點頭:“我先走了。”
“……”
向南星來不及起身去送,鄒然已快步走到了門邊。
趙伯言真跟避鬼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幕落在鄒然眼裡,有多刺眼,多紮心,鄒然顧也不上了——
“祝你們幸福。”
她看著向南星,說。
這是向南星最近第二次聽到這個詞。
幸福……
*
過去的鄒然,或許有太多的口是心非,但此刻向南星聽得出來,她這句祝福,起碼是真心的。
直到鄒然離開足足一分鐘後,趙伯言才回過神來啐了一口:“她怎麼來這兒?”
向南星點一點桌上的紅包。
趙伯言心有餘悸看一眼門邊,確定鄒然已經走了,才恢復大喇喇的腳步,走過來,拿起桌上的紅包掂了掂:“還挺闊。”
“……”
“……聽說她現在很慘,沒有一家公司肯用她。富通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她沒能取保候審,在牢裡待了三個月,就算最後官司贏了,牢飯也已經吃夠了。”
“哦。”
“哦?”這麼平淡,“你不覺得大快人心麼?”
向南星還真不覺得。
大概自己現在要什麼,什麼都有了,太過舒心,對鄒然,既不想憐憫,也無需落井下石。
向南星起身,拉趙伯言走。
剛才讓策劃來催了一遍,這回又讓趙伯言來催一遍,看來她真的讓所有人都等急了。
趙伯言見她要走,卻突然急了:“等等等等!”
向南星一愣:“你不是催我回去彩排的麼?”
趙伯言心裡一虛,“誰催你回去彩排?”無賴地笑起來,“我有別的事找你,我的好嫂子……”
“打住!”這稱呼從趙伯言嘴裡說出來,怪噁心的。
趙伯言這才正了正臉色:“向南星,求你件事。”
這稱呼自然多了,向南星:“說。”
趙伯言卻突然猶豫起來。
急的向南星直催他:“再不說我走啦。”
趙伯言這才咬了牙,忽地一鼓作氣:“你明天拋捧花的時候,別拋給遲佳。”
*
向南星驀地一鎖眉。
狐疑地打量起趙伯言來。
半晌:“你這就有點不地道了吧,你是有多不希望她結婚……”
趙伯言翻個白眼:“我至於這麼小人嘛?”
向南星篤定地點頭。
趙伯言撇嘴,懶得理她,繼續正題:“你拋捧花的時候,我會偷偷走到台邊,你到時候別往身後拋,直接往旁邊拋給我。”
考慮得還挺周全,向南星當然更加懷疑他不懷好意了,語氣都冷硬了:“你要捧花幹嘛?”
“求婚。”
*
“……”
向南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趙伯言卻聳肩看她,告訴她,她沒聽錯。
“你……你……你要向遲佳求婚?”
向南星驚訝得眼珠都不會轉,音色卻轉著圈地抖。
趙伯言既然已經說出了口,也就無需再顧忌了:“不然呢?”
還能有誰?
“……”
“實不相瞞,單身趴那晚,她把我睡了。”美妙的過程,不美妙的結果,“但她不肯認帳。”
“……”
向南星幾乎是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趙伯言抄起椅子墊在她身下,她才摔坐進椅子裡,沒摔到地上。
趙伯言歎了口氣。
連她都嚇成這樣,明天的遲佳,怕是……
但是!
趙伯言暗自咬牙,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
這一個婚禮竟鞥扯出來這麼事來,向南星事先可萬萬沒意料到。
然而她更沒意料到的,還有,商陸竟然在婚禮儀式上,忘詞了——
當向爸把她的手交到商陸手中,商陸本要對岳父說些話,臺本昨晚都過了一遍了,然而真到了婚禮當下,商陸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要知道,他記性好到,不少演算法公事都能過目不忘,卻在自己的婚禮上,緊張到,一時腦子一片空白。
向南星急得,曳地婚紗下藏著的高跟鞋跟都在抖。
鶴鶴在台下,被向媽抱著,還在嚶嚶地笑著,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老爸。
台下的賓客們,一道道目光投來,向南星原本慌亂的心,突然在那一刻,穩住了。
這個曾面對樹敵無數,都一一征伐,卻因為她,而緊張得說不出的男人,也是她愛著的男人。
她從他手中接過話筒。
深呼吸。
她說:“我只想告訴你,嫁給你,我很幸福。”
看著他的眼睛說。
那一刻,原本一點哭意都沒有的她,卻陡然,眼眶漸濕。
商陸回視這樣的她。
原本臺本裡沒有的話,原本彩排時沒設計過的動作——他抬起手,替她擦了下淚。
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台下賓客,卻看沒了聲。
只剩向南星的聲音,在璀璨穹頂下迴響:“你呢?”
她問他。
她看著,才為她擦去眼淚的這個男人,卻任由他自己的眼眶,一點一點濕潤。
可他的聲音,那麼堅定——
“我願意,用我的餘生,守護你的幸福。”
沒有用話筒,只說給,她一個人聽。
“……”
向南星把手遞給他。從自己父親身邊,來到他身邊。
只是相視一笑,沒有別的,可他,她,都懂。
她在說:我願意。
他在說:我……相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