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向南星這回算是瞭解到了,開房最尷尬的還不是走近房間那一刻,而是在前臺服務員的凝視下,雙雙遞上身份證的那一刻。
等服務員登記好,把身份證還回來的那一刻,向南星趕緊抄手過去就把身份證摸回來,想著趕緊揣回兜裡。
卻不料一旁的商陸有點尷尬地點點她已經往兜裡揣的那只手:“那個,是我的。”
向南星低頭一看,果然她拿錯了,只得又把身份證從兜裡拿出來還給她。
服務員把向南星的身份證還給向南星的那刻,那平靜的臉上儼然藏著幾分對菜鳥的鄙夷。
小樣兒,第一次開房吧……
*
反觀商陸,倒是一直挺淡定,拿到房卡,進出電梯,刷卡進門,看著還挺輕車熟路。
這經驗從哪兒來?向南星一想到商陸疑似在高三時交過一個女朋友,進了房間之後站在門邊就沒動。
商陸回頭瞅她,還以為她突然停步是因為進了房間就剩他倆,她緊張。
他又何嘗不緊張?
其實都是臨時起意,就像他突然提出住外邊,就像她明明藏了身份證說沒帶,又突然心念一動說了實話,但如今這分明早就定好的五星酒店,這鼻尖沁著的高端香薰的氣味,反倒把他這一系列舉動都襯成了蓄謀已久。
酒店房間其實是趙伯言幫他訂的。
因為他最近忙得都沒出過校門,今晚首映的票只能托趙伯言幫他買。趙伯言一聽他這麼晚約姑娘出來,把電影票送到他手上時,可是好生建議了一番。
因為趙伯言總是什麼話都對遲佳說——即便如今的遲佳恨不得成天圍著陳默轉——商陸也就沒告訴趙伯言自己交往的姑娘是向南星。
趙伯言只知道商陸這回要約個姑娘看午夜場,但以商陸的個性,肯定不會隨隨便便亂約女的,真認定了人姑娘,才會這麼花心思,便借著來送票的機會攛掇道:“什麼時候帶人姑娘來見見我們這幫兄弟啊?”
商陸實話實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趙伯言卻不這麼想:“看來人姑娘心裡還沒認定你啊,才不肯公開,我給你出個主意,乾脆趁這次機會,直接睡服。”
“說服?”
“睡服!睡覺的睡。”
趙伯言自己從沒談過戀愛,理論儲備倒是驚人的豐富。
對此,商陸不褒不貶,只隨口倆字:“齷齪。”
趙伯言可跟他急:“呦!那你有本事一輩子都這麼‘純潔’下去,憋不死你……”
趙伯言又東扯西扯了一大堆歪理,末了直接甩給商陸一句:“房間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放心,絕對不讓你跌份兒。”
今晚看電影那會兒,商陸還收到趙伯言的短信,一直問他:“到沒到酒店?”
他剛回一句:“你把房退了。不去。”
趙伯言就直咋呼:“是男人就不要慫!”
他現在倒是不慫了,可趙伯言壓根沒教他,姑娘進房間之後,他第一句能說什麼——
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不行,太直接。
過來坐?
不行,好傻。
要不要先喝點酒?
可是這房間裡有沒有酒還不一定……
商陸正頂著一張若無其事的臉頭腦風暴,卻突然被打斷——
“要不要喝點酒?”
向南星站在門邊,絞著手指問他。
*
酒是好東西,看來她也這麼覺得。
商陸點了點頭,起身開始找酒,沒成想隨手拉開一個櫃子,冰櫃就在裡頭——
沒想到這麼順利。
然而房間裡的另一個人似乎並不這麼想。
當商陸拉開第一個櫃子就找到了放酒的小冰櫃,向南星頓時眉眼一緊——
他還真是輕車熟路。
剛才在前臺核對房間預訂資訊時,服務員還這麼問他來著:“商先生訂的房?”
早就訂好了房,對房間裡的陳設佈局還挺瞭解,莫非他不是第一次來?
但他平常那麼忙,哪有時間開房?
向南星快被自己糾結死了,這時的商陸剛開好一瓶酒,準備找酒杯,向南星已劈手奪下酒瓶,仰頭就灌。
灌了一口就辣到不行,又趕緊把酒瓶還給他。
商陸看她這樣——
大概是後悔跟他來了?
向南星衝著自己的嘴扇了好一會兒風,喉嚨才沒那麼火辣辣了,剛要問他是什麼酒那麼嗆人,就聽他不知為何沉了口氣,就這麼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這……這就開始了?
會不會太快了點兒?
向南星的詫異壓根來不及說出口,腳一離地她已下意識地雙手環住他脖頸。
也不知是他動作太沖,還是她自己剛才悶的那口酒突然上了頭,向南星只覺那短短幾秒天旋地轉,再一沉,她人就已被他抱到了床上。
*
他把她的鞋和他的都脫了,就這麼側臥而來將她摟住,向南星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原本抓著自己衣領的手都不知道是要再抓緊些,還是鬆開,好讓他解她的衣服……
他卻一把握住了她抓著衣領的手。
這麼猴急?向南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的動作卻停了。
“睡吧。”
他說。
然後就真的在她面前閉上了眼。
如果之前還是慌亂居多,那現在,向南星可算是徹底傻了眼。
瞪著眼睛看面前這雙已然合上的眸。
他說睡覺,是……
純睡覺的意思?
不怪向南星反應不過來,她大晚上的糾結這麼久,又是藏身份證又是假裝發現身份證的,可不是為了來這兒純睡覺的。
“就這麼……睡了?”
離得這麼近,向南星都不敢大聲問他。
他睫毛微微一顫,卻沒睜眼:“我不想看你緊張。”
那會讓他感覺,是在強迫她。
*
“我?我不緊張。”
向南星有點睜眼說瞎話了,反正他閉著眼也看不見。
商陸沉了口氣,氣息就這麼均勻地蘊在向南星的唇上,向南星縮了縮肩。
他感覺到了,將她摟得更緊。
認命地承認:“我緊張。”
她不說實話,他倒是說了實話。
可向南星怎麼會信?
“你緊張?”她可半點沒看出來,“你明明每個步驟都很熟的樣子……”
“我哪裡熟了?”商陸閉著眼在那兒自嘲,“我都不知道是該……”
說到一半他又突然煩躁地擺擺手。罷了,不說。
又緊了緊摟著她的胳膊。
這樣睡也挺好。
只是辜負了趙伯言這五星級酒店的好意。
他話說到一半,向南星自然不會甘休:“你都不知道該幹嘛?”
“……”
“說嘛。”
她推推他。
他沒理。
她便撓他癢。
可那哪是在撓他的腰?分明是在抓撓他僅剩的那點自製力。
商陸終是被她撓得睜開了眼,一手抓住她雙腕,有點生氣:“我都不知道是該先親你,還是先解你衣服。”
生自己的氣。
本以為這檔事能有多難?他做題都能無師自通……
顯然這件事上,他並不能無師自通。
“……”
“……”
看吧,他說了實話,除了讓她瞬間紅透了臉,壓根沒別的用處。
不如不說。
就當商陸重新合上眼的前一瞬,耳邊她的聲音制止了他:“先……親我吧。”
“……”
*
被一個姑娘主導了節奏,是不是挺丟人?
這個問題商陸沒工夫去尋思,她就躺在他眼前,唇上的唇珠把線條勾勒的帶點嬌媚,她的眼睛卻又澄澈地睜著,五官是很生澀的漂亮。
見他沒動,她甚至慢慢湊了過來。
在他唇上點了一下。
她還說她不緊張?
貼過來的時候,心跳分明那麼快。點在他唇上之後也沒了下一步——
都是紙上談兵,商陸突然笑了。
卻只笑了半聲,便斂去表情,奪過主動權。
轉眼間就潰不成軍的向南星也顧不上去想,這回他怎麼就無師自通,知道吻她的同時去解她的衣服了……
*
這一切的感覺雖然都很陌生,向南星卻莫名在他的攻勢下卸下了防備,自己的呼吸聲被他的吻吞沒,神經也仿佛懸在了他的指尖,隨之遊走。
或柔軟,或生澀,都交給了他。
若不是拉鍊被劃開的聲音,猶如一冽清泉澆在已然燎原的沉溺中,向南星或許還沒那麼快一把按住他的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向南星看過那麼多不正經的小說,自然是懂的。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能說些什麼。
商陸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欲拒,還是還迎,卻還是放過了她牛仔褲的拉鍊,半側過身去,不再那麼緊密的壓迫:“要不要再喝點酒?”
向南星拼命點頭。
明明那麼局促,偏還主動撩起開端,這姑娘……
商陸笑了笑,吻了吻她半糾起的眉心,起身,很快拿了酒回來。
向南星半倚在床頭抿了一口他遞過來的酒,發現他往酒裡兌了紅茶,酒勁兒沒那麼嗆,仰頭一口飲盡,也跟喝紅茶似的沒什麼感覺。
然而——
前三杯的時候她還羞答答地坐在床頭,離他很遠。
第四杯的時候,她卻已經賴在他身上不走了。他坐在床頭,她躺他腿上,仰頭看他,開口就是一句——
“臭小子!”
她突然開罵的那一刻,商陸還楞了一下,她卻已不客氣地伸手過來點他鼻尖:“你說你,到底帶多少姑娘來開過房!”
商陸一皺眉。
她已把他手裡的酒杯搶了去,:“紅茶兌酒都兌得這麼溜,看來沒少灌醉姑娘……”
商陸就這麼兩手空空、一臉疑惑地看著她一口幹完了本屬於他的酒。
*
向南星是被頭痛痛醒的。
揉著重如千斤的腦袋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看看四周,昏暗一片,嚴實的窗簾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沒鬧清楚,只隨口喚了一句:“商陸?”
沒人應她。
等向南星終於拖著輕飄飄卻又異常沉重的自己下床拉開窗簾,才發現,外頭已經大亮。
床頭櫃上放著她的手機,向南星拿過來看時間,竟已早上十點。
手機下還壓著一張便簽。
上頭寫著:我早上有課,先回學校,你等我中午回來接你再辦退房。
字有些潦草,但落筆乾脆俐落,是商陸的字跡。
向南星本還迷迷糊糊地,突然就被“退房”倆字激靈地一個猛回神,立馬低頭瞧瞧自己。
衣服還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怎麼回事?
*
而商陸一早趕回學校除了上課,還得去實驗室。
紀行書收到了晶片試用的回饋,得和他一起寫報告——
可今天的商陸,分明不怎麼在狀態。
除了明顯沒睡好的黑眼圈外,似乎還有什麼鬱結,就藏在那始終微蹙著的眉心。
但紀行書什麼也沒說,等商陸把電子報告打完,紀行書順手把他打錯的那個數值改掉,這時才問他:“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此時二人坐在電腦前,商陸剛想說沒有,卻又心念一動開了口:“師兄,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當年為什麼沒選擇出國深造?”
紀行書明顯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他原本以為他這學弟是學業上遇到了什麼難題。
紀行書上下打量了一下商陸。
他這學弟真的好少對這這類個人私事很感興趣。
商陸曾有一次聽紀行書的博導提起,他曾幫當年本科畢業決定出國的紀行書寫過去伯克利的推薦信。
博導之所以提起這茬,是因為聯合工作室的牽頭人蔣方卓就是伯克利出來的,紀行書差一點就和蔣方卓成了師兄弟,可最後紀行書主動放棄,留在國內讀博。
提起這事,博導還有些惋惜。
雖然清華生醫在硬體方向的研究成果亮眼,但演算法方向確實不如國外頂尖學府,紀行書又是演算法方向的,博導覺得惋惜也屬正常。
紀行書在為人處世上一貫十分敞亮,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因為女朋友唄。”
“就是前兩天電話裡找你吵了一宿那姑娘?”
紀行書想到這事還挺愁,嘴角一星半點的苦笑:“也不算她找我吵吧。她被她爸媽逼著去相親,她以為我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但我只說尊重她的決定,她就著了。”
紀行書的女朋友北師大日語系出來的,本地人,兩個人大學就開始交往,一直到現在。紀行書本身上海人,為了女朋友留在了國內留在了北京,說起來好聽,一個大學老師,一個清華博士,然而讀到博士又怎樣,還不是買不起房娶不起老婆?
“說起來其實挺諷刺的,我跟過的課題,動輒幾百萬的課題費,這次和葉氏的實驗室更是幾千萬經費,但有什麼用呢?要我拿出幾十萬的首付來買房我都拿不出來。”
商陸真沒想到,這等柴米油鹽的事情能令紀行書愁成這樣,但對紀行書來說,這就是他到了這個年紀跨不過去的坎:“都說上海人排外,但真要較起勁兒來,哪個一線城市不排外?就算北京土著,西城還瞧不上南城呢。所以我老丈人要我在北京買房買車才能娶他家閨女,已經算最低標準了。”
“可惜我爸媽雙職工家庭,我總不能讓我爸媽把他們在上海唯一一套房子賣了,供我在北京娶老婆吧?”
“有時候想想,當初不如狠狠心出了國,國內搞科研的窮,成功之前唯一進項就是那點補貼,國外不一樣。”
見商陸一直不吱聲,紀行書才想起來問一嘴:“對了,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商陸卻只是揮了揮手:“隨便問問。”
順便揮掉腦中那一幕——
後半夜,喝醉的姑娘抱著他絮絮叨叨說著:“你能不能不出國……我不想你出國……”……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