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31

　　霍徵調查了林暄和。

　　想起一切的那一霎那，他當然想過立即衝到林暄和面前，解釋一切，祈得原諒。

　　以他現在的心智回望記憶中的分分秒秒，他能看到的更多。

　　看到林暄和從抗拒到接納，從厭惡到喜歡，也能看到自己對他從好奇到喜歡。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霍征仍然會覺得心動，以及些許微微苦澀。

　　他們的相處的契機與目的可稱不上光明磊落。

　　也完全稱不上美好。

　　他面對鏡頭說出那句話，已經是祈求原諒的第一步。

　　霍征希望林暄和能看到。

　　近侍說他這樣的做法很幼稚，不如堂堂正正去找林暄和，誠懇地剖白自己。霍征冷淡不言。他自認是個行動派，拿到林暄和的資料後，他完完整整看了一遍，丁點兒細節都沒有遺漏。於是一個更加立體的，更有魅力的林暄和在他面前構築起來。他知道了林暄和的成績很好，喜歡機甲操縱，在學院有幾個不錯的朋友，嚮往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他知道了他很喜歡一軍院。而因為去年的劇變，他不得已辦了退學。

　　霍征叫人擬了關於Z17的解約協議——他希望下次再和林暄和簽協議是結婚；然後運用自己的權力，幫他辦好了一軍院的復學手續；之後他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末尾他說期望得到林暄和的回復。

　　近侍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問他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

　　霍征很難承認是因為自己怯懦，害怕記憶裡那張臉用冷淡的神色拒絕自己。他甚至忐忑不安——如果林暄和喜歡那個有些癡傻的自己，那麼是否會抗拒此時的自己？他遠不如那時候的自己赤忱、天真、熱情。他清楚自己是個什麼德性。他不擅長剖白內心，他不會在林暄和問他會不會一直喜歡他的時候反覆重複「我喜歡你」，他覺得那樣傻透了。

　　他一直在等林暄和的回信。

　　在此期間，他還面見了霍家的老爺子，兩人氣氛半僵不僵地談了一下午，霍老爺子退了步，表示由他去了。

　　從霍家出來的時候，霍征想，現在只等林暄和回他一個「好」字了。

　　可林暄和一直沒有回復他。

　　他又想，回個「不好」也行啊。他按捺著自己，在終日忙碌中勸告自己別衝動，要慢慢來，等一等吧。

　　半個月後，林家發來的消息，問他什麼時候把小孩兒接走。

　　這時候，霍征蒙著眼捂著耳不聽不聽的姿態才被打破，他才知道半個月前林暄和就離開了家，去「散心」了。

　　32

　　離首都星不遠，有一顆星球，叫諾埃。諾埃星繁榮、尚武，有很多地下機甲競技場。林暄和加入了其一。

　　他經過一軍院的專業訓練，比這裡的業餘選手水平要好很多。但起初剛來時，他是有點兒被瞧不起的。駕駛機甲也需要強大的體力才能支撐高強度的操作，林暄和是Omega，瘦削蒼白，在這樣的競技場所，很難被人看在眼裡。

　　直到他贏了一場又一場。

　　在地下機甲競技場打一場又一場的比賽，於林暄和而言只是發洩情緒罷了。

　　他白天不間斷地、拚命地打，晚上才能擯除雜念，得一個好眠。

　　在諾埃星的半個月，他也聽到一些流言，說霍征將軍不日便要大婚。

　　他聽得心裡悶悶的，又強迫自己不要再去關注他。

　　直到這日中午吃完飯，林暄和才從新認識的朋友那裡看到那段在網絡上廣為流傳的視頻，雖只有短短十幾秒，卻看得他又恍惚又不可置信。

　　下午的第一場比賽，他走進機甲中，戴上儀器，綁好安全帶。這些都是身體的本能，他的腦子還是漿糊似的，迴盪著霍征的那段話：

　　「我還遇見了一個人，他非常非常好。如果我能獲得他的諒解，我會向他求婚。」

　　說的是他嗎？

　　可過了這麼久，霍征又在哪裡呢？

　　今天的對手和往常不一樣，打法冷冽、專業，甚至有種戰場上出來的殺伐果斷。林暄和被帶得投入進這場戰鬥，額上冒了汗，心中卻覺得有些快意。

　　然而打著打著，他發現對手顯然未盡全力，有好幾次他都露了破綻，但對方沒有乘勝追擊。他們纏鬥了很久，林暄和這些日子休息得不算好，對付半吊子綽綽有餘，與這種專業的高手對戰就落了下風，很快就力竭，踉蹌著，破綻大到對方完全不好意思放水，才結束了這場戰鬥。

　　林暄和喘著氣，笑著，一邊開艙門一邊想著要和那人認識認識。

　　外面卻倏忽傳來排山倒海的歡呼和尖叫。

　　他鑽出機甲，困惑地看過去，瞬間臉上的血色褪進，手指冰涼。

　　是霍征。

　　林暄和定定站在原地，不敢眨眼地看著他。

　　他覺得眩暈。覺得這一切像是夢。

　　他又想起在Z17的庭院，霍征第三次來的時候，他也恍惚以為是在做夢。

　　直到他寬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指腹微微粗糙的繭摩挲著他的掌心。

　　林暄和想過一萬遍如果再見到霍征他應當保持怎樣從容的姿態，可此時此刻，他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霍征看著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看著他，一直看著，像是因為許久沒見而看不夠似的。

　　林暄和……霍征想，比記憶裡那時候要愈發瘦和蒼白了。他真想抱抱他。

　　可他渾身上下也是緊繃的，眼前的人是他的審判官。

　　「對不起，」霍征嗓音沙啞艱澀，「暄和。」

　　他想，原來說出來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對不起……我當時忘了，很晚，很晚才想起來。我從小就很少——幾乎不犯錯，所以我不知道怎麼彌補錯誤。Z17上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我非常抱歉沒能履行我的承諾，我不想為自己做多餘的辯解，但我仍然希望——不，是請求你，原諒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