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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君問柳》第8章
【第八章】

謝問柳與剛下來的眾人都是臉色劇變,南邊的德慶皇帝亦仁是北國人的心腹大患,北國無時無刻不在為與之一戰而做準備。老瘋子臉上一忽兒恐懼,一忽兒猙獰,一忽兒悲痛,顛三倒四地道:「不對,不對,仇人是薛四。」他抱著腦袋,突然又拉著謝問柳喃喃地問:「那我是誰?我又是誰?」

他雖然瘋瘋顛顛,可在謝問柳的心目中亦師亦友,份量甚重,也顧不上其他,連忙與赤朱一起將老瘋子攙回了府。

老瘋子嘴裡不停地念道:「需降不可戰,需降不可戰......」他們快到葛爾朗家的時候,剛好有一隊黑甲兵路過,老瘋子見了猛然喝道:「不能出戰,不能出戰!」他說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人癱了下去,謝問柳與赤朱將他攙進葛爾朗家,大聲吼道:「快去請大夫!」

兩人將老瘋子放在床上,謝問柳連叫了幾聲老俞,老瘋子睜開了雙眼,輕輕地道:「我......不姓俞,我姓薛,名德昭,排行老四,別人都叫我薛四,我是已亡西金國的元帥。」

謝問柳與赤朱乍一聽震驚不已,謝問柳遲疑了片刻,才道:「老瘋子,今天我們可不是在玩遊戲。」

薛德昭沒有去答他的話,繼續緩緩地道:「當年西金與南國征戰不息,老主子猝死沙場,皇叔蕭燕京叛亂,我與大哥擁戴幼主與之廝殺了有七個月,才將這場戰亂平息。誰知道南國小人行徑,居然趁我們內亂,悍然出兵,侵占我國的領土。」他說著氣喘吁籲,似有一些激動。

謝問柳與赤朱對望了一眼,心道兩國既然征戰多年,敵人內亂之時自然是出兵良機,也談不上什麼小人行徑,當然兩人誰也不會在此時去反駁他。

「當年率領大軍的是南國的十一皇子亦德,我奉主之旨應戰,在最東面的平定關阻擊了南國的大軍,那場大仗打了有三個月,但是我軍殲敵數十萬,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捷。」

赤朱與謝問柳雖然未曾親眼目睹,當然都曾聽聞這場以南國慘敗而告終的戰役,沒想到指揮這麼一場赫赫有名戰役的將軍,竟然成了一個瘋顛的老頭。

「只是南國國力原本數倍於我國,我國經過內亂又與之打了一場仗,其實元氣大傷。再加上前面他們拿下了幾個軍事要城,使我國前線頓失屏障... ...原本以為南國經過這一次慘敗,必定也需要修養生息。誰知道僅一個月之後,南國又派來了軍隊,這一次主帥是南國的十皇子......亦仁。」

謝問柳眼皮一跳,他一直對亦仁此人很好奇,整個北國都對他諱言莫深,因為正是他打敗了亦裕,成功顛覆了他的政權,而且長時間以來,一直都是北國軍隊的心腹大患,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遲早揮師北上,只是不知何時而已。眼見薛德昭一瞬間裡臉色有驚怖、憎恨到嘆服,頗為複雜,心裡更是對此人充滿了戒備,正是此人讓亦裕吃了虧,讓他痛苦,謝問柳早就對他起了敵意。

「沒見面之前,只聽說亦仁是南國皇朝第一高手,但不如何招老皇帝的喜愛,探子也報他性情溫和,打過幾場小仗,不過都用和談,似乎並不喜歡殺戮。我與大哥均想南國派來這樣的皇子督戰,莫非有意與我國和談......我等了幾日,卻等來了一紙招降書。我當即撕碎了那份招降書,回了八個字給亦仁: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赤朱大聲道:「回得好,這南國人就是太囂張。」

謝問柳皺了一下眉頭,道:「三國裡頭有一個魏延提過,攻心為上,伐交為中,攻城為下。這個亦仁喜歡和談,必定善用攻心之策,他南國吃了一次大敗仗,原本軍心不定,而你方士氣正旺,他一來就居高臨下給你們一份招降書,只怕是一種攻心之術。」

「不錯!」薛德昭嘆道:「他居然將我回的八個字高高地掛在營地,讓全營的戰士都能看到,大哥當時就跟我說,這次只怕是遇到了強敵......但可惜我被上一次的大捷迷了眼,不可一世,大敵在前,卻還猶在夢中。」他嚎啕大哭了起來,謝問柳心急想問下去,卻也只好由得他哭。

薛德昭滿面淚水地道:「果然,我軍節節敗退,一直退到東北邊的勇寧關附近,我得到探子來報,亦仁突然停止了前進......這個時候大哥來了一封信,告訴我金陵探子報,南國老皇帝有意與我等和談,但是要將勇寧關以西南的地方都割讓給他們南國。大哥的意思,我國準備和談。果真不久,亦仁差人送來了文書,說是和談,給我們的卻是一份降表。」

赤朱重重哼道:「大丈夫寧死不降,這亦仁未免欺人太甚。」

謝問柳不以為然地道:「打戰無所不用其極,何必去爭這個,倘若果真需要,也要假意奉承,另找時機,扳回局面,三國中的關羽不也降過曹操,後來時機一到,不就過五關斬六將反出曹營。」

薛德昭目視著謝問柳,道:「可惜我沒有問柳的胸襟,我當時覺得這亦仁刻意侮辱我等,根本沒有誠意和談。」

謝問柳皺眉道:「只怕這人根本就不想跟你們和談,只不過礙著南國老皇帝,所以這份降表很有可能是一個激將法。」

薛德昭點著頭,他似在回想當年,神情有一些呆滯,緩緩地道:「我跟他打了半年有餘,亦仁一直都不溫不躁,我實在找不到他的缺點,也就無隙可擊。當時我想,這份降表會不會是亦仁在報我八個字相辱之仇,如果這麼說來,他就是表面溫和,其實是一個極其驕傲自負的人... ...」

謝問柳與赤朱都靜靜地聽著,他們遲早要與亦仁一戰,薛德昭這份記憶對他們來說真是太彌足珍貴了。

「勇寧關又叫勇寧江,江面極寬,平時激流洶湧,可是一過立冬,就會冰封千里,亦仁按兵不動一定是在等這個時刻,只要江面一封,那麼我們就萬事休矣。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年多前西番貢獻了十幾門砲,這種炮看似威猛,可惜射程極短,不過三四十尺,過於笨重引燃砲彈時間又長,說是用於兵事,但多當作皇家慶賀的禮炮之用,後來有貴族們打獵時用來驚嚇獵物。我令人暗中收集,一共弄到五六十門砲......」

謝問柳聽到這裡,大喜道:「妙計,老瘋子你把這些大砲往暗處一藏,到時等到他們一過江心就開砲,冰層一裂,你就可不發一兵一卒重傷亦仁的元氣,然後過江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錯,我為了激怒亦仁,不顧大哥之命,擅自撕了亦仁遞來的招降表,還殺了來使,將他的頭掛於旗桿之上,我每天都讓人在江對面四下挪動人馬,給他造成我要在江對面平原上跟他一決死戰的假像。其實我把人馬都撤到了後面的山谷中,江對面留下的營中藏的都是砲台,只待他一過江,就炮火攻擊。」

赤朱與謝問柳都是聽得心潮澎湃,心裡明知薛德昭是以失敗而告終,但一想到當時亦仁若然中計,那今日的形勢就會完全不同。薛德昭顫抖了許久,方道:「誰知我等了足足半個月,他都還不發兵,我心中疑惑,可是每日探子都來報,見亦仁每一天都去江邊親自查看冰層的厚度。我不放心,親自過江暗中查探,果然亦仁每日必定去查探冰層。」

赤朱詫異地道:「莫非他知道有炮,想等冰層厚點再過江?」

謝問柳心中一轉念,大叫道:「糟了,糟了,三國有一出叫作馬謖拒諫失街亭,武侯彈琴退仲達,這亦仁唱的是空城計。」他話音一落,薛德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時有家僕道:「大夫到!」

赤朱與謝問柳暫時退出了薛德昭的房間,兩人均嘆息了一下,只聽說當時西金城破之日,皇室的成員都吊死在自己的祖廟裡,守將薛德榮自縊在宮門前,他的家人也在家中自盡,沒想到這齣慘劇竟然是這麼來的。他先是讓薛德昭誤以為自己驕傲自負,然後將計就計,避開西金重兵,繞道北上,先滅了都城。這件事情北國也是有好處的,當時的北國也乘機出兵,佔了勇寧關一帶靠北的土地。

兩人唏噓了一陣子,赤朱道:「剛才老俞拼命的叫大仇人......莫非他真的見到了......」

「亦仁!」兩人同時道。

「這亦仁好大的膽子,敢在北國都城大搖大擺。」赤朱怒道:「他莫非當北國無人嗎?」

謝問柳倒是無所謂地笑道:「這世上能見到南國皇帝的能有幾人,亦仁又怎麼會想到北國還藏著他的一個宿敵。」他原本心儀沈先生的才學,如今知道他就是亦仁,心頭豪情突發,笑道:「不過貴客既然來了,就要看我們有沒有這個本事留客了。」

赤朱與他一擊掌,但是隨即疑惑道:「這亦仁又為什麼親自涉險來到北國呢?」

「我想是為了陸展亭!」謝問柳心裡格登了一下,道:「我想此事還得要找一個人商量才行!」赤朱愣了一下,連忙道:「沒錯,此等大事確實需要禀報君上。」

「此事萬萬不可讓君上知道!」謝問柳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剛才的那些侍衛呢?」

「自然回宮當值去了!」

「糟了!」謝問柳穿戴整齊,急急忙忙進了皇城,還沒到宮門口,就見亦裕一身戎裝,身持寶劍,神色冷峻領著黑甲軍出來。

「你來了?」亦裕皺眉道。

謝問柳覺得他看似表情平和,但眼底跳動著火焰,他見過了亦裕輕淡的表情,從未見他表露這種渴望的神情,只好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來了。」

亦裕從後面太監的托盤裡拿出兩幅畫遞給謝問柳,道:「你速帶人馬去挨家挨戶搜查這兩人。他們的身邊很有可能帶著一位易容高手易行之,凡是易行之改過容的人,他的左耳都有一顆紅痣。」

謝問柳抽開圖一看,見果真一幅是亦仁,一幅是陸展亭,他小聲道:「君上,這陸展亭不是已經逃回南國了嗎?」

「陸展亭如果不在北國,亦仁就不會來此。」亦裕紅著眼道,他深吸了兩口氣,咬牙道:「你給我把他們抓回來,我要活的。」說著再也沒有多餘的話,帶著黑甲騎兵迅速出了城門。

只剩下謝問柳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剛才亦裕雖然看著他說話,但是他知道亦裕的眼裡已經根本沒有自己,早就落在了別的地方,他原本以為累積了兩年的點滴,他不奢望在亦裕的心裡,但是在他的眼裡總會有一些不同,原來只要陸展亭的影子一出現,自己頃刻間打回了原形。

他剛將圖捲起,就看見莊之蝶的侍女小青急匆匆地走過來,道:「娘娘喚你去。」

謝問柳心想莫非是讓我私自放了陸展亭嗎,他苦笑著心想著我有十個腦袋恐怕都會被君上毫不猶豫地砍了下來。他躊躇地跟著來到了莊之蝶的面前,他見莊之蝶面色蒼白,握著拳走來走去。

「你......」

莊之蝶的話還說完,謝問柳就苦笑著說:「娘娘,陸展亭我只怕是沒本事救的!」

「不,我、我是要你救裕......」

謝問柳嚇了一跳,他看著莊之蝶面無人色,道:「娘娘,你放心,這可是北國,亦仁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傷著君上。」

「不錯......可是他會傷了自己。」

「這、這話怎麼講?」

莊之蝶嘆了一口氣,道:「亦仁與陸展亭是裕這一生當中最最在乎的兩個人,可他一個也得不到。如果他們喜歡別人,裕還能去憎恨這個人,可是他們喜歡的卻是彼此。」

「原來陸展亭喜歡的是亦仁!」謝問柳脫口而出。

「不錯!裕他曾經是南國的太子,多少人圍著擁著,可是他最喜愛的人卻都對他不屑一顧,連一個機會都不曾給過他。可是他偏偏除了硬要,不會其他的法子,因為他從來也不需要,也沒有人這麼教過他。他現在還有一些希望,當他絕望的時候,他就會做出一些可能令他今生都痛苦的事情。」

謝問柳站在那裡,不知怎麼地他突然想起了第一眼見到亦裕的時候,他正一個人躲在山裡頭哭泣。謝問柳突然心裡一陣抽疼,他願意為亦裕做任何事,什麼都行。

「娘娘要我做什麼,直說了吧!」

莊之蝶盯著他良久,才嘶啞地道:「我要你想辦法阻止裕親手殺了他們兩個......如果實在不行,你就......搶在他的前面,殺了他們。」

謝問柳萬萬沒想到莊之蝶的要求會是這樣的,他結巴著道:「那,那我豈非......」

「你必死無疑......」莊之蝶含淚輕嘆了一口氣。

謝問柳道了聲臣明白了,他渾渾噩噩地出了皇城,正碰上博野帶著人馬來找他,被他一追問他便將皇后的請求告訴了博野。

「那絕對不行,君上是一個火爆脾氣,就算他心裡不想殺你,可當時氣盛之下也必定砍了你。」

雖然夜已深,但北國的天還是一片彤紅的亮色,謝問柳接住從天而降的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漸漸消融,嘆道:「要活下去,為什麼總是這麼困難呢?」

博野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謝問柳一握掌心狠狠地道:「陸展亭可不殺,但這亦仁務必要讓他有來無回!」

博野想了一下,道:「好主意,殺了亦仁,於公於私,君上都無權加罪於我們。亦仁一死,君上倘若真的在乎他們兩個,必定會更憐惜剩下的那一個,也就不會輕易殺了他,我們也就有了一條退路。」

「他自然會更憐惜剩下一個的......」謝問柳苦澀地說了一句,飛身上了歸雪,他拍了拍老馬的頸脖子,笑道:「我們要去殺一個人,你也認識的,他叫亦仁,你說我有幾分把握?」說著一夾馬肚子領著隊伍而去。

他與博野商議了一番,亦仁是南國的第一高手,要想殺了他實屬不易。謝問柳想了一下,笑道:「也許有一樣東西可以幫助我們......」他在博野的疑問的眼神下,說了一個字:炮。

一到阿爾巴夏村附近,謝問柳與博野兵分兩路,一路搜索村子,一路搜山。謝問柳一進村就發現村子裡四處濃煙,一片狼籍。他挨家挨戶地搜,竟然十室九空。當他走到村尾一戶人家,見大門緊閉,謝問柳示意身後的士兵掩好踪跡,帶了兩個侍從走上前去,侍衛們大力拍門。不一會兒門開了,只見一個普通的北國村婦,一開門便尖聲哭道:「老爺們,你們怎麼才來,那些可惡的中原南蠻子放火要燒我們這些最忠於王的人的房子!」她的身後是臉寬皮赤,微帶風霜地道的草原男人。一切都沒什麼可疑,不但謝問柳連身後的侍衛都有一點失望。

「長侍郎老爺!這些南蠻子為什麼平白無顧襲擊我們村子!兩邊又要打仗了嗎,豈不是生意又做不得了!」那男子也開口了。

「你們只管放心,不過是一些中原來的流寇!與兩國的關係無關,不會影響貿易!」謝問柳一邊開口安慰,一邊不甘心地掀開簾子走進了裡屋,他上下掃了幾眼。

屋內還躺著一名女子,謝問柳與她目光一對,那種清澈的目光又讓他有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之感,那眼神與自己一碰,便連忙躲開,謝問柳心中一動,他走前幾步,佯裝核實人員,翻閱著手中的冊子道:「你有一位中原來的夫人是嗎?」距離一近,果然見到那女子的左耳有一顆紅痣,謝問柳心頭一陣狂跳,他明白這裡躺著的必定是陸展亭,那麼站著的兩位中,這一家之主十之八九必定就是亦仁了。

「正是!」那名男子連忙道:「中原的女子身體嬌貴,不適應這冬天的氣候,這兩天病著了!」

剛才那名婦人突然插嘴憤恨地道:「什麼嬌貴,她就是偷懶......」男子回眼狠瞪了他一下,他似才心有不甘地住嘴。

謝問柳剛才在路上想過千百遍自己與亦仁敵對時的情形,都是劍拔弩張,驚險萬分的,他總認為他見了亦仁會很害怕,這個遠比亦裕厲害的人,可是現在他卻驚奇地發現他竟然並不怕亦仁。謝問柳甚至有一些好笑看著他們在演戲,他再走前兩步,看了陸展亭一眼,又一次確定之後才收起冊子笑道:「好了,那些中原人應該不會回來了!」他走到門口,故意抽出陸展亭的畫冊,道:「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亦仁果真搖了搖頭道:「沒見過!」

謝問柳看了他一眼,又換了另一張亦仁自己的圖,問:「這個人你見過?」

亦仁掃了一眼淡淡地道:「這個人也沒見過!」

謝問柳捲起圖,道:「那好!有消息記得去都衙府報告!」

「一定,一定!」亦仁一邊說著一邊將他送出了門。

謝問柳一出門,就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帶著手下掩到葉爾氏家的屯包後面,小聲道:「亦仁就在其中!」

侍衛們一陣狂喜,連聲道:「那我們推來火砲先一陣亂轟,再進去收拾他們。」

「不行!裡面有一個人我們不能傷著,務必要放他走。我們裝作調動兵力趕來這間屋子,亦仁為了讓此人能安全脫身,必定會與我們周旋。這樣我們可以等他先助那人逃走,再滅了亦仁。」謝問柳做了一個手勢,道:「去吧,弄出點響聲。」

亦仁打開門之前,謝問柳站在那裡有一陣子胡思亂想,他在想亦裕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殺了亦仁而震怒,說不定在他心中自己不但比不上陸展亭,也比不上他的十哥亦仁。門吱的一聲開了,亦仁恢復了原來的面貌,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德慶帝,我叫謝問柳!」謝問柳見他果然是先前的沈先生,眼見此人敵強我弱,仍能氣定神閒,心中欽佩,於是恭敬地答道。

亦仁一笑,道:「無心問柳柳成蔭,看來你的出生是一個驚喜!」

謝問柳道:「我父五十,母四十方才生下我!」

亦仁一笑,道:「好!那我替你這對可憐的父母留下你的命了!」

謝問柳笑道:「人都說德慶帝氣度不凡,果然名不虛傳,我先謝過了!」傳聞中的亦仁,有顛覆手足政權的不義,有計奪天下的才智,有莊之蝶口中的城府,也有老瘋子回憶中獨自面對千軍的淡定,在謝問柳的眼裡,他又是溫文儒雅,有才學卻又不迂腐的沈先生。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謝問柳對之充滿了好奇。他見亦仁始終微笑著與他閒話家常,縱然他平素最沉得住氣,也不由問:「德慶帝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發現你的破綻嗎?」

亦仁輕輕一笑,緩緩抽出寶劍,謝問柳早知亦仁是南國皇朝第一高手,所以幾乎是屏息提神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可突然一桶水從天而降,將他與旁邊的大砲澆得濕透。一個黑衣人將水桶一扔,點著樹梢一借力,輕飄飄落在了亦仁的身邊。

謝問柳才知道中了亦仁的緩兵之計,慌忙去檢查大砲的引芯,亦仁則輕笑道:「我當初說什麼來著,這種炮看著威力不小,其實一無用處,一桶水就能讓它變成一堆廢鐵!」他淡淡地道:「你還要與我打嗎?」

謝問柳笑道:「能與南國皇朝第一高手一戰是我的榮幸!」亦仁讚賞地點了點頭,他與謝問柳有數面之緣,雖然印像不深,但也頗有幾分好感。但他邊上的黑衣侍從沈海遠則笑道:「恐怕你今天還沒有這個榮幸!」

謝問柳立即介面笑道:「當然,我自知武藝與德慶帝相差甚遠,就連這位黑衣大哥也未必能贏,所以想把這一戰壓後五年,五年以後我一定赴約!」謝問柳知道若無大砲相助,自己要想打敗亦仁實屬異想天開,他現在只是不斷在暗示他與亦仁之間天差地別,亦仁殺了他,那是勝之不武。

亦仁淡淡笑道:「我既然已經說了會替你父母留下你的命,自然會讓你走,不過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謝問柳心中暗想,若是他還逗留在北國,只怕此事無法善了,既然殺不了他不如想法讓他知難而退,於是便爽快地說:「我只知道君上對千面郎君易行之很感興趣,這兩年招攬了江湖上不少的易容好手,這些好手分析過易行之所有的傑作之後發現他有一個毛病......就是在每個易容的作品左耳上都會點一顆米粒小的硃砂痣,以示這是他的作品。」他一笑,緩緩地道:「所以就算陸展亭逃得出這個村子,他也逃不出蘭都!」

亦仁冷冷地看了一眼惶恐不已的易行之,淡淡地笑道:「不錯,真沒想到亦裕學聰明了!」他一句話出口,沈海遠與他雙劍齊飛,竟然將除了謝問柳以外所有的黑甲兵殺了個乾淨。

亦仁將滴著血的劍抵著謝問柳的脖子,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什麼?」

謝問柳雖然額頭有汗,卻依然微笑道:「人說德慶帝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我實在猜不出有什麼能讓德慶帝覺得不悅!」

亦仁微微一笑,道:「亦裕身邊有你這樣的人才,真是不容小覷!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逼我食言!」亦仁莞爾一笑,道:「有的時候,我也是會改變主意的。」

謝問柳這時候汗流得更多了,強笑道:「所謂君子一諾......」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亦仁微笑著打斷了,道:「君子的虛名在我眼裡一錢不值!我也不是君子!」

「可您是王者,是金口!」

亦仁轉頭問旁邊還站著的兩個人,道:「你們剛才有聽到我許諾什麼了嗎?」

「主子說什麼了?」沈海遠驚訝地問,他原本平板的臉上好像突然起了漣渏。易行之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

亦仁瞇著眼笑道:「瞧!現在我可以殺你了嗎?」

謝問柳苦笑著心想什麼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果然這聖人言未必不是狗屁,他此時才明白亦仁看起來知書達禮,其實是一個完全不受傳統道德禮儀約束的人,謝問柳方才對亦仁恢復了一些懼意,流著汗隔了許久才道:「德慶帝有什麼想用我的地方就說吧!」

亦仁收回了劍,笑道:「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喜歡聰明人!」

謝問柳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什麼聰明人,只是比較惜命而已。可是你若想拿我去換陸展亭,只怕要讓德慶帝失望了,我的命對我君上來說即便不是一文不值,可也確實抵不了幾件物事。」他正說著博野帶著一隊黑甲兵已經趕來增援,博野一揮手,圍住了亦仁他們。

亦仁笑而不答,沈海遠狠狠地道:「一個毫無用處的聰明人也沒什麼留下來的價值。」

謝問柳乾笑了兩聲道:「我的命雖然對君上來說一文不值,但是對於蘭都城上下的守將們還是有幾分份量的,不如讓我恭送德慶帝南迴。」

亦仁淡淡地道:「多謝謝大人的好意,但是我絕對不會留下陸展亭一人的。」

「這,這恕我無能為力!」謝問柳眼看著亦仁的臉色越來越嚴肅,瞥了一眼他手中輕晃的寶劍,心想今天大概要把命送在這裡了。

這時忽然有匹快馬奔來,馬上有人喊道:「急件!」然後那人跑得滿頭大汗,似乎也沒發現當場氣氛詭異,一滾下馬,就單膝跪在謝問柳面前。謝問柳一見信封上的彩蝶印鑑,便知是莊之蝶的急函。他瞥了一眼亦仁,見他並不反對,謝問柳立即抽過函件,只見上面一行娟秀的字: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謝問柳一愣,這是三國中的第四十一回回目,說得是趙子龍三進三出長板坡,救出身陷曹營的幼主劉阿斗。謝問柳心頭狂跳,這必定是莊之蝶想暗示陸展亭果真落入了亦裕之手,沒想到自己信口開河,竟然一矢中的。

莊之蝶是要讓他趕快想法子,別讓亦裕傷心之下錯手殺了陸展亭,只不過這齣長板坡戲裡,莊之蝶要他救的人卻是曹操。謝問柳心亂如麻,心中苦澀地想,莊娘娘的這頂高帽子戴得也未免太大了,我與三國裡第一猛將趙云如何能相提並論,這亦仁也不是那劉玄德,沒有阿斗看來他也是萬萬不肯渡江的。

沈海遠劈手將信奪了過去,畢恭畢敬遞給亦仁,謝問柳見那張信紙在風中飄動著,突然心中有了主意,他拱手道:「小人有了一個主意,不知道德慶帝願不願聽?」

亦仁正皺眉看著那一行字,聽了謝問柳的話,便抬頭道:「講!」

「小人或者在君上眼裡不值一文,但是有一個人有這個份量......」他看了一眼亦仁,道:「那便是我們的皇后,莊娘娘。」

「你想誘我們的皇上去皇宮?」沈海遠冷哼一聲。

亦仁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在亦裕的心中,莊之蝶其實是很夠分量的。」

「皇上,太危險了!」沈海遠急道。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丟下展亭!」亦仁低聲卻堅決地回了一句,沈海遠似乎熟知他的脾氣,只得低頭退過一邊,惡狠狠地看著謝問柳。亦仁繞著謝問柳走了一圈,才淡淡地說:「剛才謝大人也說了,他很惜命,所以我想就算為了他自己,他也會保住我們的性命。」

謝問柳點著頭,一迭聲地道:「是,是。」他回頭吩咐博野,道:「所有的人原地待命,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出這阿爾夏巴村,否則格殺勿論!」博野只好無奈地應了一聲是,眼裡流露焦慮之色,謝問柳向他點了點頭,就被沈海遠推了一把,喝道:「別耍花樣!」

誰知道一路上謝問柳非常配合,甚至多次為他們化解了被皇上直轄黑甲軍發現的危機,等進了皇宮的門,沈海遠忍不住道:「你們君上把整個皇城的安危交給你,倒也有眼光。」

「是,是!」謝問柳乾笑道:「小人也只是惜命而已。」

皇宮的侍衛幾乎精銳盡出,謝問柳本是侍衛首長,沒費甚麼功夫就帶著亦仁他們見著了莊之蝶,他看著莊之蝶苦笑道:「臣也想學趙子龍,無奈只有無名這把鈍劍,比不了趙雲手裡的青虹,所以只能來這裡借娘娘的利器一用。」

莊之蝶看亦仁他們押著謝問柳而來,似也不驚奇,她坐在椅子上,深深呼吸了幾下,起身喝退侍衛,走到亦仁面前直視著他道:「福祿王爺,你來見本宮,有何指教!」

亦仁也不在意,只淡淡微笑道:「不敢,只是劉玄德想要渡江,無奈他心係阿鬥,還望娘娘成全。」

莊之蝶瞪了他一會兒,才咬牙道:「那就走吧。」

謝問柳一路跟著他們出了城,看著亦仁押著莊之蝶上了天山山脈,心中七上八落,盼著亦裕能妥協,將陸展亭交還給亦仁,雖然明知此事過後亦裕必定盛怒,自己十有八九會受到嚴懲,但這已經是將這件事的傷害降到了最低。

他在山腳下轉來轉去,心急如焚,隔了一會兒,突然見山頭一陣騷動,謝問柳一把抓住從山上下來的赤朱,連聲問出了什麼事。

赤朱將謝問柳拉過一邊,道:「君上將陸展亭吊在懸崖上想逼他就範,不知道為什麼亦仁押著娘娘出現了,兩人爭執了起來,那亦仁的嘴巴跟刀子似的......」

「然後呢?」謝問柳顫聲問。

「君上一怒之下問亦仁若是天下與展亭不可皆得,亦仁是捨天下,還是捨展亭,然後就將繩子給砍斷了。」赤朱搖了搖頭,嘆道:「沒想到這南國的皇帝倒是癡情種子,居然奮不顧身的去抓那繩子,結果與陸展亭一起掉懸崖下去了。」

謝問柳只覺得耳朵一片嗡嗡作響,赤朱的話時遠時近,只聽他似乎很詫異地道:「更沒想到君上還想去救他們,還好那一把沒抓實,要不然也非掉下去不可,當時真是驚險,想來到底是兄弟,也對陸展亭確實有感情,現在君上看上去傷心的很,真沒想到他這樣的人會哭成這樣。」他回頭看了一眼謝問柳,見他臉色蒼白,拍了拍肩道:「雖然你沒把皇城守衛好,讓人挾持了皇后,不過你也是在外面替君上當差,沒什麼太大的事情。」

謝問柳僵硬地轉過身,才發現剛才亦仁留下來看著自己的沈海遠已經不見了,他也顧不上,召來了一直跟著自己的歸雪,喃喃地道:「歸雪,這一次看來我們都要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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