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醉意
夜麟寒聽到燕歸的拒絕後, 眼底流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他再次打量了燕歸一番, 意味深長道:“你知道我說的話意味著什麼嗎?只要你點頭同意繼承爵位, 那麼從此之後你便是金麟王朝萬人之上的鎮北王。不僅大半個北國都要像你稱臣, 就連南境也無人敢小瞧你半分,更不用提金銀珠玉、天材地寶, 只要你想要的東西就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燕歸嘴角邊浮起淡淡的笑意:“說實話, 我其實覺得自己並不能勝任這個位置。畢竟這會清剿偽魔, 我並未親自帶領軍隊, 這些事情都是夜睚在做。拿了一片逆鱗已經足夠,再多就是受之有愧了。”
“你這是在自謙, 還是有沒說出來的原因呢?”夜麟寒敲擊桌面的動作停了下來, 隱約之間, 他已經意識到燕歸是不會接受封賞了。但夜麟寒繼續問下去,是因為他想知道原因。
果然, 燕歸如他所想, 回答道:“說實話, 是因為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很重要?”夜麟寒一挑眉, 問。
“對,很重要。”燕歸低頭想了想, 應該沒有比靈初界崩塌更重要的事情了。
夜麟寒敏感的捕捉到了燕歸的細微神情, 並且燕歸的話也勾起了他的好奇, 於是接著問:“既然如此,看在我是你舅舅的面子上,能透露一下是什麼事情嗎?”
夜麟寒的這句話說得很巧妙。
從剛才燕歸拒絕封賞的事情上看, 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什麼權勢之類的問題。夜麟寒當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接下裡的對話裡,就故意抹去了“君臣”,而將關係重點放在了“親緣”上。
夜麟寒很清楚,對燕歸來說,這比身外之物更加能打動他。
不過其實燕歸心裡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他本來也打算把斬仙劍殘片與天柱的事情透露給夜麟寒的,雖然並不是他自己來說。
而是由之前被燕歸說服了的十七。
與故人的再次相逢,一個一個慢慢來,或許衝擊力不會那麼大。不過燕歸轉念一想,以十七的性格來講,只要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那麼多半也不會再有猶豫。
“可以啊。”燕歸的視線忽然朝側前方移了一下,道,“不過有位故人,應該是想和舅舅親自來說。”
燕歸雖然不想接受封賞,但他卻並不會排斥血緣所帶來的關係。
所以夜麟寒既然如此說了,燕歸倒是也改口改得快。只不過這樣一來,燕歸突然發現他和夜睚成了表兄弟的關係,而十七算起來倒也是他舅舅輩的人了。
想想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正在燕歸心裡默默糾結輩分問題的時候,夜麟寒也順著燕歸的目光,忽然發現不知道何時自己對面也坐了一個人。
那人就靜靜坐在那裡,碧衣青衫,一張成年之後就未有過多改變的容顏,仿佛讓時間倒流回了很久之前。唯有那周身不甚明顯的微光,昭示著那人已經不算是活著了。
但這並不影響兩人目光相交之後,眼神中浮現出的懷念神色。
“好久不見,夜麟寒。”
“好久不見,葉麟硯。”
兩句話同時出口,就像他們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一般,有著血緣中所帶來的與生俱來的默契。
那天十七和夜麟寒聊了很久,有今天夜麟寒想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年前夜麟寒想知道的事情。絮絮叨叨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普通人家中有親人遠行歸來,帶著一絲很少在那兩人身上出現的推心置腹。
“當初我讓你留在金麟王朝,你非要回南境去,結果最後換來那麼一個結局,後悔了嗎?”夜麟寒聽完十七的講述,忽然問了一句。
十七對待這種問題,根本就沒猶豫:“一碼歸一碼,反正在回南境的事情上我是沒後悔過。”
“那關於天柱的事情,不再考慮一下……算了,你這個脾氣即使我勸了怕是也不管用。”夜麟寒自己截斷了自己的話,“畢竟你葉麟硯,從來就是隨心所欲,想做就做。只要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去攔你。”
十七笑了笑:“我就知道在你這裡沒什麼阻力,所以才敢先來見你的。”
“哦?所以意思是還有阻力很大的人,你還沒敢去見?”夜麟寒抓住了十七話裡的關鍵資訊,反問道。
“……算是吧。”原本神情還很輕鬆的十七忽然歎了口氣。
夜麟寒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十七的額頭,就像年紀還小的時候那樣:“居然還有你不敢做的事情?想那麼幹什麼,還有比靈初界崩塌更可怕的事情嗎?有些事情該做就做,免得自己後悔。”
十七的皮膚觸碰到的時候有種不真實感,夜麟寒緩緩閉上眼睛,盡力掩去嘴邊的那聲歎息。
可能是年紀大了,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這麼短的時間內兩件事情同時發生,他感覺心臟有點不太好。
自己尚且如此,那葉麟硯還沒去見的人,反應怕是會大上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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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青麟宴召開之時,這一日王都中張燈結綵、百花盡放,一眼望去每處都是熱鬧非常。
至於皇城之內更是歌舞昇平,百官皆來賀。
賀邊境隱患已除,賀容王這等宵小之輩罪有應得,從此金麟王朝的內憂與外患算是被抹去了一大半。原本時刻擔心著偽魔會捲土重來的官員們也放下了一顆心。
燕歸是在入席之後才發現,自己坐的地方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兒。
這個位置離夜麟寒太近了,幾乎是和夜睚並排的。即使之前燕歸基本都是跟著夜睚一起行動,但現在的作為相對於他的地位來說,未免有些太高了。
夜麟寒該不會是還沒放棄讓自己繼承鎮北王府的念頭吧?
燕歸想到這裡,突然有點想溜。
若是他要繼承鎮北王府,那夜睚所處的位置就很尷尬了,而燕歸併不想因為一個他不太在乎的東西,而陷入一個讓他和夜睚都尷尬的境地。
但是好像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隨著無數一看就貴的要死的煙花在皇城的天空中炸開,青麟宴已然正式開場。而作為妖帝的夜麟寒亦是從上座起身,朝在場的眾人舉杯,開口道:“在與諸位愛卿暢飲之前,朕有件事情想要宣佈。”
夜麟寒的視線在說話時,看似不經意的朝燕歸飄過來。
完了完了,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燕歸想,自己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猜測怕是馬上就要成真了,更心累的是他好像完全沒有什麼辦法阻止……
早知道那天應該提醒十七一句,讓他幫自己勸勸夜麟寒的。
“此次雁渡關一役中,有功之人眾多,朕已經為他們準備了應得的封賞。其中有一位年輕人,他身負麒麟血脈,乃是我王族中人,且在雁渡關一戰中可屬首功,朕以為可封候。”夜麟寒說到此處,將手中杯盞放在唇邊,仰頭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方才道出最後幾個字,“封號,蒼。”
群臣相視片刻,並未有人反對,這也歸功於夜麟寒平時的威勢,以及一直都很靠譜的能力。
燕歸本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幸虧……幸虧是新封候,看來夜麟寒之前還是有所考慮的。只是提到他是身有麒麟血脈,是王族中人,卻沒有點破他具體的身世,這樣一來就可以避免更多的麻煩。
所以燕歸也只能回望一眼夜麟寒,接下了這個封賞。
如果再拒絕的話,倒顯得不給夜麟寒面子了。
不過燕歸大概沒有想到,謝旨之後迎接他的居然是一大波敬酒。
講道理,燕歸也就是個正常人的酒量。雖然說不至於一杯就倒,但也絕不是什麼大酒量的人。
反觀青麟宴上的這些人,可能是金麟王朝的風俗特點吧,一個個喝起酒來就跟喝白開水似的。就連夜睚都以今晚高興為由,直接跟燕歸分了一壇好酒。
別人的酒,燕歸能不動如山的推拒掉,但夜睚的酒,燕歸想了想還是跟他喝了。
然而,燕歸忘記了一件事情。
他那點酒量是拿人喝的酒來衡量的,而妖族大多好酒,所以釀造出來的也大多是烈酒,那烈度根本就不能等價比較。所以本來以為自己能搞定這麼些酒的燕歸,在半壇酒入腹之後,整個人都有點懵。
“等等……我出去透透氣,緩緩、緩緩。”燕歸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眼角因為酒的作用有些發紅,連著說話的時候都稍微有點不利索了,“真的,一會兒就回來,我絕對不跑路!”
雖然燕歸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決定一會兒出去就跑路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酒興正濃的夜睚,燕歸趕緊往宴會外面走,不過沒走多遠他就發現這酒的後勁兒好像有點大。以至於他看面前的湖泊、煙火、乃至於月色都有些影影綽綽。
而在那些模糊重疊的影子中,燕歸好像看到了一個有段時間沒看到過了的身影。
下意識往胸口一抹,那條小黑龍好像不見了。
燕歸雖然說是有點懵,但意識還算是清醒的,他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那個即使穿著素白衣衫、隨意散著頭髮、身上什麼配飾都沒有,也能如此抓人視線的身影,可不就是沈雲辭嗎?
雖然很想問沈雲辭是什麼時候恢復的,但一股醉意湧上來,燕歸就有點混亂了。
反正後來燕歸只感覺自己的眼角微微一涼,沈雲辭那好看得如同玉雕般的指尖從上面擦過,仿佛是要幫他擦去眼角那抹因為酒意而漫上來的紅。
燕歸這時候的臉上溫度有點高。
其實不只是臉上,燕歸雖然一直都能喝點酒,但是每次喝完之後皮膚總是會發出抗議。具體就表現在全身各處,特別是關節的地方會發燙髮紅,看著就像被蒸透了一樣。
沈雲辭的體溫一直都比常人低,所以在碰到正好有點熱的燕歸時,所帶來的那股涼意,對燕歸來說大概能稱得上是沁人心脾。
“嘖,熱死了。”燕歸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順手就把衣領扒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