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信物
琴莊在江湖上的地位向來就有幾分超然世外,它從不拉幫結派,更沒特別和某個勢力交好。
然而,先是群英會,再是謝鳴求娶公主,將琴莊推倒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當中。
這個古老的勢力沉寂太久,很多人都忘了它曾經叱吒風雲,是何等的輝煌。
“聽說了麼,天音教的聖女居然是公主,被自己親哥哥的侍衛侮辱,現在昏迷不醒。”
“皇家的事情哪是你我可以議論的。”
“現在誰不在談論這件事,那琴莊莊主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對聖女一往情深,這樣還願意娶。”
“要我說,最開心的就是天音教的人,當初聖女叛教,教主差點身死。”
每路過一個酒館,就能聽見人們閒談。
沈拂帶著小和尚出門幾天,就聽見了幾種版本的議論。
一行人走在路上頗為拉風,沈拂相貌俊俏,小和尚可愛,謝鳴和蕭燃,一個面具遮臉,一個戴著斗笠,氣勢卻還在,秦毓一直有意識地走在眾人最後,觀察周圍有沒有可疑之人。
“謝情聖,請問一下,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
謝鳴因為這個稱呼臉上閃過一絲羞赧,“別這麼稱呼我。”
沈拂面對他做作的害羞,回之以冷笑。
謝鳴離莊時打著要去天羅谷求見楊明神醫的藉口,私下卻是到附近的城鎮探查琴莊弟子接連遇害一事,本來之前就該調查,硬是拖到了現在。
他在前面領路,越往前走人越少,最後連店面都看不見,拐到另外一條街上,家家門戶緊閉,路上一個人也無,一點都看不出是白天的樣子。
謝鳴走到一所大宅面前,上面貼著官府的封條:“死的幾個弟子大多都是在外歷練,死後被人拋屍荒郊野外,遇害的場所不能確定,只有這一個例外。”
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隔著厚重的大門,風帶出來的味道似乎都是暗藏血腥。
沈拂:“這便是你提到過滿門被滅的一家?”
謝鳴點頭,退後幾步,避開大門直接飛入院中,沈拂等人隨後跟上。
落地時,沈拂拍拍小和尚的後背:“鬆開師父我的褲腰帶。”
小和尚緊閉雙目:“我恐高。”
沈拂:“睜眼。”
小和尚眼睛先是睜開一條縫,確定安全著陸,肉肉的手終於放開。
“阿彌陀佛。”看清眼前狀況,霎時雙手合十,神情肅穆,低下頭就開始念經。
地上暗紅色的血跡已經風乾,一塊一塊的粘合在一起,門框,窗紙,連花園裏的植物都沾染著大面積的血漬。
沈拂等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秦毓直皺眉頭:“我天音教行事狠辣,但不到非要斬草除根的地步,也不會做滅人滿門的事情。”
謝鳴是在場人中臉色最差的,出事的是他琴莊之人,心情可想而知:“連同家丁共八十一人,從孩子到八十多歲的老人無一人倖免。”
“禽獸!”秦毓怒道。
蕭燃取下斗笠,眼中也是存著一抹厲色。
“說滿門盡滅,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沈拂突然道。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他,就連小和尚都停下念經。
沈拂大步上前,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中,揭開上面沾滿血的草墊,伸手抱出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
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一樣,他的手上還抓著些草根,顯然這些日子是以此為食,看到沈拂,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別,別殺我。”
他身上氣味很難聞,想跑又沒有力氣。
“別怕,哥哥是好人,”沈拂擦掉他臉上的淚痕,領著他到謝鳴面前:“和這位叔叔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謝鳴眼角一抽,為什麼到自己就成叔叔了?
小孩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謝鳴:“先帶他去安全的地方吃頓飽飯,洗漱一下。”
眾人表示同意。
小孩十分怕生,同齡的關係,和小和尚倒挺親近。
沈拂故意落後幾步,繞到蕭燃身邊,單刀直入:“發現了什麼?”
蕭燃瞥他一眼:“沒有。”
沈拂哪里看不出他在隱瞞,取出摺扇輕輕一甩,假意扇了兩下風,一副玉樹臨風道貌岸然的樣子:“不說話,就吻你。”
蕭燃眉心一跳:“你正經一點。”
沈拂直接拿扇子在兩人面前一檔,作勢欲親上去。
蕭燃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沒有得逞,沈拂君子樣的繼續扇扇子,餘光不懷好意地看過去。
蕭燃做事已經是離經叛道,碰見個更加倡狂的,一時還真拿他沒有辦法,叫住前面的謝鳴:“我和他有點事,一會兒過去找你們。”
謝鳴:“那就在前面的客棧集合。”
秦毓怎麼都不放心教主和這個不靠譜的在一起,急忙道:“我也去。”
沈拂收扇冷笑:“有的事情兩個人做叫情趣,三個人就是放蕩了。”
“……”
語畢,拽著蕭燃的袖子往回走。
秦毓愣了好半天,直勾勾盯著小和尚:“他真的修過佛道?”
小和尚認真道:“師父乃是得道高僧,世俗之人確實不好理解。秦公子可以試著參悟,運氣好的話也能得道。”
秦毓只想呵呵他一臉。
沈拂和蕭燃原路返回,退到被封的宅院裏。
“你看。”
沈拂盯著蕭燃的側顏:“是挺好看的。”
蕭燃忍無可忍,奪過他手上的扇子,在沈拂額頭敲了下,“是讓你看院子裏損壞的門窗。”
沈拂:“此扇伴我十年,今日贈你作為定情信物,望君且行且珍惜。”
“……”
這已經是蕭燃不知道第多少次後悔沒有直接拔劍。
沈拂口無遮攔,神情卻是漸漸認真,走近去檢查門窗,確定不是被刀劍砍壞,心下不由生起一個不太好的猜測。
“蕭蕭,會吹簫麼?”
他記得救下蕭燃時,對方懷裏有揣著一支蕭。
蕭燃自然會,不過這句話從沈拂口中說出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可惜沒有琴,只能勉強用蕭試試。”沈拂回頭對他道:“一會兒一定要用力吹,記得動用內力。”
蕭燃實在不想繼續聽他說下去,直接拿出蕭吹奏。
受了心境影響,足足用了五成內勁,沈拂縮了縮脖子,從中感受到一股凜冽的殺氣。
窗玖應聲而斷。
沈拂舉起手,示意可以停下,做了比對。
“裂口一樣,這門窗大有可能是被聲浪震斷。”
江湖上用樂器作為殺人武器的屈指可數,最知名的就是琴莊。
“有可能是這名被害的弟子發起反擊時留下,也有可能是……”
沈拂沒有繼續說下去,蕭燃接過他的話茬:“兇手留下的。”
他的手指摸了摸那些淩亂的痕跡,“有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個孩子看到謝鳴時的反應?”
畏懼,又有點疑惑。
比起謝鳴,他明顯更願意親近小和尚,甚至是秦毓。
“賊喊捉賊的手段太過拙劣,莊主應該是真的不知情,”沈拂眼底閃過一抹光亮:“莫不是……老莊主?”
只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莊內的弟子動手?
蕭燃:“殺雞儆猴。”
視線掃過花園一草一木:“這裏佈置甚至豪華,我聽謝鳴說過這位弟子家世代貧寒,後來長兄賺了些錢才使得家境殷實起來。”
沈拂冷笑:“這錢的來路應該沒這麼簡單。”
蕭燃和他漫步在花園,被染紅的土地見證著大宅裏發生過的慘劇:“幾年前老莊主投靠天音教,我曾經叫人摸過琴莊的底,發現裏面有不少人是朝廷埋下的暗子,碰巧這次的死亡名單中他們全都在。”
沈拂:“謝鳴和老莊主眉眼有幾分相像,那小孩看到害怕也解釋的過去。”
親自出手滅人滿門,聽著著實令人駭然。
“獅子沉睡再久還是獅子,改變不了吃肉的習慣,”蕭燃:“朝廷暗子眾多,一夕拔除不可能,死了這麼多人,必定是人人自危,不敢再有逾矩。”
連續吃了兩個啞巴虧,朝廷短時間內估計不會再有所動作。
沈拂沒有評判,禍不及家人,這些死的人是真的可憐,然而兩虎相爭,若說沒有犧牲根本不可能。
蕭燃:“當年獨子兒媳的死對老莊主打擊太大,只有這一家被滅了滿門,怕是和謝鳴生父中毒之事脫不開關係。”
沈拂停下腳步:“好像是你的人。”
蕭燃手一揮,牆上的人落地跪下:“參見教主。”
胸口不斷起伏,內力損耗過度,臉色發白,可見他趕了很遠的路。
“屬下有急事彙報。”黑衣人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瞥向沈拂。
沈拂沒有絲毫自覺:“你們教主已經是我的人,但說無妨。”
頭上挨了一記。
蕭燃收手,玩味道:“這扇子用來敲人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