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雨
有感再逗留下去,他這根正苗紅的小樹苗可能會長歪,沈拂前去和侍衛匯合。
在他離開期間,風向改變,空氣中的異味越來越淡,清醒過來的侍衛這才醒悟皇子還沒有回來,嚇得一個激靈。好在沈拂適時回來,侍衛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
不敢再有片刻耽擱,重新上路,遠離山谷,眾人的精神越發飽滿。
九皇子要來上香的消息一早便傳來,寺廟外已經有僧人等著接引。
國寺聚集的都是當世有名望的高僧,平日裏喜歡四處遊歷講佛,真正在寺廟的時間反而很少,唯有淨真大師年輕時在外弘揚佛法,年紀大了便留在國寺坐鎮,偶爾也會有他國的僧人來此進行交流。
侍衛盡職守在寺外,沈拂虔誠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團上,神情頗為專注。
“殿下有心了。”
沈拂起身微微頷首:“淨真大師。”
後者回了一禮。
沈拂又對著佛祖拜了拜,便走出去。寺廟講究禪意,任何一個細節都經得住考量,甘甜的空氣彷彿能洗滌人的靈魂。
淨真大師笑了一下:“殿下和安妃娘娘一樣,都是有佛性的人。”
沈拂靜默不語,安妃確實信過佛,要不也不會帶著年幼的九皇子前來上香,然而也就是那次出行,要了九皇子的性命,當真是造化弄人。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藍色長袍,氣質斯文有禮,卻又很有自信,走路時身姿挺拔,看一眼就覺得是個十分優秀的年輕人。
淨真大師雖然口頭沒說,卻也認為九皇子在眾多皇子中相當出眾。
“殿下之前說的書相當高深,許多內容都要經過再三琢磨。”
沈拂一怔,擔心他會拿出其中一些問題和自己探討,面色不變道:“說來慚愧,本王以為自己讀懂了,但回想一遍,又覺得什麼都沒懂,每看一遍都有不同的領悟。”
淨真大師原是想拿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詢問一下他的看法,聞言面上閃過一絲錯愕,跳脫問題回憶之前閱讀的地方,有同樣感受:“殿下總結的精闢,貧僧鑽牛角尖了。”
“大師自謙,各人性格不同,理解感悟也不同。本王向來心如止水,順其自然,所以能……”
天色忽然變得昏沉,雲層毫無預兆地遮天蔽日,遠處的山林傳來轟隆轟隆的悶響。
【系統: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電閃雷鳴的時間有些巧合,沈拂不敢繼續吹噓。
淨真大師:“恐有暴雨將至,殿下今晚最好留宿,不要走山路。”
沈拂:“叨擾大師一日。”
“貧僧這就讓人去準備房間。”
“勞煩大師多備幾間,這次隨行的侍衛不少。”
淨真大師笑道:“殿下宅心仁厚。”
小雨敲打在窗沿上,窗外樹木青翠欲滴,寧靜和諧的畫面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打破。
蕭燃翻窗進來,一襲黑衣被雨水打濕貼合在身上,衣底的肌肉每一寸彷彿都蘊含著十足的爆發力。
“事情解決了?”
屋內要暖和一些,蕭燃身上有淡淡的霧氣氤氳,沈拂拿了一個幹毛巾就要上下其手。
剛想以內力烘乾頭髮,後者已經先一步用毛巾給他擦拭頭髮,臉上還掛著一絲惡作劇得逞後的笑意。
蕭燃面色微變,卻沒有阻止,心頭反而升起異樣的感覺。
臉部進行了易容,皮膚色澤有輕微的變化,沈拂的手卻是雪白,隨著手腕慢慢移動,蕭燃的目光忍不住發生偏移。
“好了。”
頭髮是差不多幹了,不過這麼一折騰,瞬間淩亂不少。
蕭燃目光一緊:“玩夠了?”
沈拂嚴肅道:“這是好心。”
蕭燃沒有評估他這顆好心裏含的水分,“滕幹死了。”
沈拂神情凝重起來,忽而低聲道:“有點可惜。”
若是能讓他出來指證三皇子,皇帝必然震怒,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滕幹陰險狡詐,想要利用他難免生出變故。
“有一個消息你應該會喜歡。”
沈拂斜眼看他。
蕭燃:“滕幹死前交代給三皇子下了蠱。”
沈拂心下一動,沉吟道:“我猜這蠱短時間要不了三皇子的命。”
有朝一日,三皇子繼承大統,塑造一個傀儡皇帝更加有用。
蕭燃點了下頭:“不出半年,三皇子的身體就會出現異常,滕幹的手段極為狠辣,這蠱毒根本無解,每隔半年就要服用一次解藥。”
“解藥在哪里?”
蕭燃無動於衷。
沈拂:“……你沒管他要?”
“蠱蟲以吸食人的精血存活,痛苦的活著還不如早些了斷。”
沈拂扶額。
“謝鳴呢?”
恰巧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沈兄。”
窗外站著一名男子,玉樹臨風,風度翩翩。
沈拂:“來者何人?”
順便對蕭燃使了個眼色,此人竟知道他的身份,必須殺人滅口。
蕭燃眼中染上一份殺意。
謝鳴感受到刺骨的涼意,連忙又叫了聲‘沈兄。’
沈拂忽然清醒:“原來是謝莊主。”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扮女裝太久了,沒反應過來。”
謝鳴唇角的笑容略帶牽強,他怎麼覺得這二人分明是故意的。
“方便讓在下進來避個雨麼?”
沈拂過去開門:“莊主真乃正人君子,蕭蕭直接從窗戶進來的。”
謝鳴看到揉成一團的毛巾還有蕭燃半幹的頭髮,心道蕭燃居然也有矯情到用毛巾擦頭髮的一天。
明明是可以用內力解決的事情。
目光留意到沈拂,對方正口頭上說著玩笑話,但心思明顯不在這裏,接觸的時間越久,反而越難以揣測這人的想法。
沈拂調整了一下坐姿,終於顯得正經起來,謝鳴收回目光,聽他說下去。
“我一直擔心直接對付三皇子和太子中的任意一個會打破平衡,如今三皇子中了蠱毒,半年的時間足夠拉太子下馬。”
謝鳴:“滕幹身上搜出了不少東西,你若有意,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太子。”
沈拂搖頭,一個皇子身中奇毒已經駭人聽聞,若是太子也中毒,所有的懷疑都會聚焦在他身上。
這次已經算是撿了個便宜,沈拂見好就收,想到生日禮,又用充滿深意的目光盯著謝鳴。
感受到強烈的怨念與惡意,謝鳴正欲開口,蕭燃突然擋在他身前,阻擋二人的對望。
“蕭兄……”謝鳴不明所以。
蕭燃:“一夜未歸,難保劉尚書不會起疑。”
“出門前我已經說了要來見九皇子。”
謝鳴又非劉尚書的親生女兒,安妃給他安插這個身份時劉尚書心中已經默認謝鳴和九皇子間有貓膩,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一般都是隨他去。
三人蝸居在一間屋子,無論是沈拂,還是謝鳴都覺得蕭燃今日有些不對勁,確切說是沒話找話。
蕭燃本身是個清冷的性子,強行引入的話題令氣氛一度格外尷尬。
蕭燃:“下雨了。”
沈拂:“哦。”
蕭燃:“雨下大了。”
謝鳴:“對。”
蕭燃又一次準備開口,沈拂猜測還是和雨有關,搶先一步道:“分一下地方,天黑的早,大家早點睡。”
謝鳴:“沈兄高見。”
蕭燃唇瓣動了動,卻又無話可說,默認沈拂的提議。
謝鳴堅持睡地上,蕭燃抱著劍坐在凳子上,似乎準備靠在那睡。
謝鳴:“櫃子裏有多餘的被褥,蕭兄可以在我旁邊打地鋪。”
“多此一舉。”
謝鳴不明所以,不過今天蕭燃實在和往常不同,也就沒細思這句話。
夜幕很快降臨,雨水越來越密集,月光卻是柔和靜謐。
沈拂已經入眠,睡得很踏實。
謝鳴很快也沉沉睡去,夢中又回到了孩提時,爺爺耐心傳授琴藝,他在一邊跟著學,往事仿若梨花釀,品到最甘甜的地方被強行打斷。
謝鳴睜開眼,蕭燃站在一側,居高臨下看著他。
“蕭兄,你這是……”
“該你守夜了。”
謝鳴不解,又不是在荒郊野外,沒有野獸,哪里需要守夜?
在他思考的時候,已經被強行帶出被窩,蕭燃接替他躺在地鋪上,獨留下謝鳴一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外面的寒氣吹散在臉上,謝鳴的目光愈發清澈,已經徹底清醒。
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去叫醒蕭燃追問原因,默默坐在椅子上,支著頭凝視外邊,回憶剛剛的夢境。
雲層再次淹沒月亮,過了一會兒,依稀能看見幾顆星星。
屋內忽有悉嗦怪響,謝鳴耳朵動了動,轉過頭,一眼望過去差點嚇得窒息,沈拂一頭青絲隨著窗外吹來的風舞動,寬大的袖袍飄擺,他是光著腳,腳踝十分纖細。
握著的一把剃刀鋥亮嚇人,手腕忽上忽下,像是再做剃刀的動作。
沈拂突然彎下腰,就要朝蕭燃頭上動作,謝鳴來不及思考,慌忙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幽深的雙眼毫無波動,沈拂抽回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床邊,躺下乖巧閉眼。
謝鳴在原地站了好久,回過神來喃喃道:“守夜很重要……必須要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