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明明是剛好入口的溫度，可這時候手裡端著的肉羹卻讓李浩沅覺得分外燙手，那熱度幾乎要將他的手心燙傷。

手指狠狠地握在碗周處，指節泛著青白，手上的青筋都因為情緒的波動極為明顯。

有一瞬，李浩沅覺得自己的手腕絲毫無力，快要端不住這小小的一碗肉羹。

內殿裡的兩人還在切切絮語，可他再也沒有半點心思去聽。

腦子裡都只是那個楚楚笑眼，紅衣黑髮的狐狸。想到他只是被南優賢利用，他就恨不得立刻飛到他身邊，告訴他真相，然後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帶他回來。

給他無盡的愛，和信任。

你本來，就應當屬於我的。

我當初，就不應該一時退卻，成全了那只白眼狼。

早知道，我就應該告訴你，我也喜歡你，不亞於。。。

不。。。我比他更喜歡你。

我想護你一世周全，想看你實現自己是夢想，想看你臉上從無愁容。

心口突然有些窒悶，李浩沅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吐出來，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面露擔憂的阿鏡，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將肉羹塞到阿鏡手裡，大步走到那高大的守衛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你吃了吧。”

他轉身朝外走去，阿鏡看著自己手心裡放著的那一小碗肉羹，又看了看內殿緊閉的殿門，轉頭又看向那離去時

有些疲憊的少年背影，常年淡漠的眉眼之間，也浮起了一抹無奈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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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沅出了殿門，便徑直往後山去了。

青草長得正蓬勃熱烈，風拂過時搖搖曳曳，看上去乖巧靈動。

風拂過他的發，他歎了口氣，在青草地上隨意地躺下來。

暖陽和煦，照在臉上讓他有些倦意，隨意地拔了一根草含在嘴裡，疲憊地閉上眼。

不久之後，有風拂過衣袂翻飛的聲音，還有腳步聲緩慢地傳到耳朵裡，踏過青草，徐徐地靠近他。

嘴角浮起一抹笑，果然是會馬不停蹄地跟過來的。

父君交待的事情，阿鏡從來就沒有違逆過。

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李浩沅閉著眼睛緩緩開口，

“你來了。”

來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嗯”，便撩起衣袍席地而坐了。

李浩沅翻了個身，將整個背部都背對著阿鏡，拿出嘴裡的草根，緩慢而低沉地敘述起往事來。

“我是在山澗之下見到他的。”

“那時候，他還只是一隻小小的紅狐狸，毛色極其豔麗，在色彩暗沉的山中十分顯眼。

我遇見他時，只是在山頂上粗略地望了他一眼，他有一條漂亮至極的狐尾，美得張揚奪目。”

“那時候，他正在喝水，只有他一個。”

“我便想啊，這樣漂亮的狐狸，怎麼孤身一人？是否是和族群落了單，是否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我擔心他的安危，便匆匆地化了原身從山上跑下來。”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誰知道，我沖到他身邊，他卻被我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踩空，整個摔進了水中。”

“他渾身火紅的皮毛都濕透了，濕答答地黏在身上，不停地滴著水，我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便忍不住笑了。”

“他便瞪著我，說我有什麼好笑的。”

“語氣十分惡劣，可是聲音，卻同那珠玉落在玉盤上一般地清越好聽，”

他歎了口氣，“我看著他那清冷高傲的神情，覺得十分有趣。”

“誰知道，他卻繼續開口說道。‘若你也像其他妖怪一樣，要和我做朋友，那你就走吧。我不需要朋友。’”

“那雙墨黑的眼睛裡，都是倔強和堅定。”

“我對他的話，生了疑惑，便開口問為何。”

“他便說，‘我是要修仙的，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屑於我的想法，又做什麼朋友？’”

“聽到修仙，我那時因為那。。。人的事情，心裡有些抵觸，可是我看著他倔強又堅定的模樣，覺得他十分可愛，想和他接近的心思，和那點抵觸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我便向他撒了謊，我便說，‘修仙自然是好事的，何來不屑，我同那些妖怪不一樣，我支持你。’”

“然後，我便看見他的眼睛裡閃著不可思議的情緒，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那時便想，這只清傲的小狐狸，大概是受到了許多的否定，才這般地孤寂。”

“然後，我便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因為他修為太淺，連人形也沒有修得，我怕我早就成了人形，打擊到他，便整日以原形的模樣陪伴著他。”

“可是有一日，我在他那裡喝醉了酒，無意中顯出了人形，將他驚了一瞬。”

“我慌亂不知如何解釋，他的眼裡卻滿滿的羡慕，他說，‘真好。’”

“真好。”

李浩沅笑了笑，“他說，真好，你修成了人形。”

“他雖然看上去高傲清冷，拒人千里，雖然毒舌，可是他比誰都要柔軟可愛。”

“他什麼都好，就是不知道我喜歡他，這一點，差了些。”

李浩沅坐起來，臉上有未幹淚痕。

他看著臉上仍舊淡漠，眼裡卻是同樣哀傷的阿鏡，伸出手，抱住對方。

阿鏡輕輕地歎了口氣，也回抱住他。

李浩沅眼裡浮起一絲決絕，趁著阿鏡戒心降低的時候，右手揚起，聚起法力，狠狠地朝對方後頸擊去。

阿鏡的手臂緩慢地從他的背部鬆弛，垂在身側。

將已經暈過去的人放在青草地上，李浩沅立刻站起身來。

大步地朝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那個昏迷不醒的守衛，內心浮起一絲歉疚。

可是很快，那一絲歉疚被對狐狸的擔心打斷，他咬咬牙，轉身消失。

而應該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某個人，卻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他望著那個方向，臉上的堅冰化開，露出久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