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南優賢呼吸立刻一滯。
胸口的傷似乎疼得更加厲害。
那個笑,飄渺恍惚得如同雲煙。那雙眼睛裡,滿是清冷孤寂。
南優賢看見那雙眼睛,便明白了,自己真的做錯了。
全部,全部,都錯了。
他說了,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他說了,給他他的全部,給他毫無保留的信任。
可是他,還是欺騙了他。
“圭哥。。。”喉嚨變得極其乾澀,南優賢上前一步,卻看見那人後退了一步。只是一步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般,如同天塹在彼此之間劃開。心痛得無以復加,抽搐痙攣的感覺幾乎要將他整個包裹吞沒,他突然覺得很冷,比當年在雪域迷城還要冷,可是明明沒有冰雪。
天上的太陽正是東昇的好時候。
南優賢強嚥下喉嚨裡翻湧的血腥味,試探著看著那雙狹長清冷的眼睛,走了一步,“你叫我什麼?”
金聖圭後退了那一步,便當即後悔。因為那一步之後,他立刻便看見南優賢的笑臉破碎成冰,露出脆弱受傷的神情。
聽見南優賢如此問話,他想起來他欺騙他的那些過往,將他當做傻子一般地玩轉在手心裡,將他的全部交付的一顆真心踩在腳下,踐踏在爛泥裡,狠狠地碾壓。
金聖圭覺得自己的那一點後悔簡直就是多此一舉,也怪不得自己被欺騙。這樣容易心軟,可不是被南優賢玩得團團轉麽?
他一顆真心待他,甚至將身體也交付,可是上神,從來只是當他一個獲取修為的工具。說走便走,毫不留情。
細長的眼睛裡浮起一絲冷意,清俊的眉眼之上彷彿結了一層寒霜,金聖圭低下頭整理自己皺起來的衣袖,雲淡風輕地笑道,“凌霄神君,南木,不是嗎?”
氣血上湧,一口血在喉嚨裡翻湧著,南優賢暗自運氣將那口血吞下去,劇烈地咳嗽起來。
金聖圭臉上沒有表情,可是眼睛裡,卻浮起一絲心疼。
南優賢摀住嘴唇,用袖子擦去血漬,緩慢地開口,“你都知道了?”
“南優賢你給我滾出去!你來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出現在我們面前?”李浩沅上前一步,將金聖圭護在身後,長眉緊蹙,臉上寫滿了憤恨。
南優賢只盯著金聖圭的眼睛,痴痴地問他,“何時知道的?你如何知道的?”
金聖圭推開李浩沅,走到前面,目光之中含著隱隱的嗤笑,“那還重要麽?”
“圭哥!”南優賢急急地上前抓住金聖圭的手臂,目光哀切,就像從前那樣一般望著他。
他知道所有了麽?他知道我下界的原因了?知道我是為了修為才下界的?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
南優賢目光哀傷,緊緊地抓著金聖圭的手臂,“事情不是那樣的。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南優賢心痛地幾乎要跪下來,身體的痛楚遠遠不及金聖圭的冷漠對他的傷害,他抓著對方纖細的手臂,不停地否認搖頭。
金聖圭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表情沒有一星半點的起伏。金聖圭低下頭,看著南優賢捏著他的手臂,嘴角突然微微上揚。
南優賢以為金聖圭會綻放一個笑來聽他解釋事實真相,眉眼之間立刻透出欣喜,要急切地講述事實的時候,金聖圭纖長的五指擱在他的手上,輕輕用力,就那樣推開了他。
南優賢正遲鈍地看著自己空落落毫無一物的手指時,耳邊卻傳來金聖圭清涼的聲音,“你要解釋什麼?我都知道你會說什麼。”
南優賢抬頭,“你。。。你知道?”
金聖圭眉眼素淨清冷,配上一身白衣,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南優賢覺得,他突然就不認識他了。
“我若是不知道,還會被你瞞騙多久?”
“圭哥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那樣的!”南優賢站在原地急切地開口,“我的確向你隱瞞了我的身份,可是,我也是不想讓你誤會我!我準備告訴你真相的,可是後來天界來了人,說澤野封印有了異象,我才被迫被他們帶走的!我不是故意什麼都不和你說就丟下你的!對,澤野是一隻上古凶獸,五千年前作亂天界,我便是為了封印他才被帶走的。”
因為急切,他言辭凌亂,只想把自己的一顆真心都捧給他看。
金聖圭靜靜地聽完了這一些,卻依舊清冷地站著。“你說完了麽?”
南優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圭哥。。。你。。。你說什麼?我。。。我和你解釋了,我不是故意丟下你走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眼中泛淚,哪裡還有當年戰神的半點風姿,只想要面前的這個人相信他。
金聖圭冷冷開口,“我只問你,你有沒有騙我?”
南優賢胸口一悶,想要說沒有,嘴唇張了幾張,終究還是沉默無言。
面前的男人發出一聲嗤笑來。南優賢開口,“我不是故意。。。”“你不是故意,可也是騙了,是也不是?”金聖圭繼續逼問。面前的上神垂下頭來,眉眼頹唐失敗。金聖圭帶著冷意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你明明想起來了,卻依舊,在騙我。”
南優賢苦笑著,的確,不是故意,卻還是騙了他。欺騙就是欺騙,哪有什麼藉口。一根筋,死心眼的狐狸,就是如此認定。
可他愛的,就是這樣一隻固執到偏執的狐狸。
認命吧。
“你是為了修為,才選擇下界歷情關的,是不是?我只是被你利用的工具,是不是?”金聖圭步步緊逼,聲聲狠厲,將南優賢逼到牆角,也將自己的一顆真心逼到絕境。
南優賢看著面前眉眼冷漠的男人,搖頭,“不。。。不是的,不是我的本意,我從來。。。”南優賢的話語戛然而止。
你想說什麼?不是你的本意?你從來沒有想過要通過度情關來獲得修為?可是偏偏,這都是他自己主動要求下界的。
南優賢在這一刻,終究懂得了“作繭自縛”“咎由自取”這兩個詞的意思。從胸口起源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鑽入肺腑。
金聖圭見面前的男人垂下頭,抿嘴沉默的模樣,心裡的那點念想終究消失殆盡。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嗤笑,“你就是騙了我。”
“我曾經說過,我給你我的全部信任,我把自己給你,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騙我。”
“可是結果呢,”金聖圭笑得淒美決絕,“一語成讖啊,”他盯著南優賢的眼睛,狠狠地加重了那四個字,“凌,霄,神,君。”
“圭哥!”南優賢頹唐地叫了一句,卻立刻被金聖圭抬手製止,他笑起來,“區區百年小妖,哪能得天界上神如此稱呼?上神折煞我了。”
李浩沅拉住金聖圭的手,看著南優賢,下了逐客令,“滾。”
南優賢看著那兩隻相握的手,心裡湧起無盡的嫉妒和憤怒,於是狠狠開口,“你算什麼東西!毛頭小子,你母親也要讓我三分,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本尊面前叫囂?”
李浩沅被這番話氣的立刻鬆開了手要拔劍,金聖圭卻不溫不火地開口,“是啊,我等都是區區小妖,這地方太小,委屈了神君,您以後不必再來了。”
南優賢聽見這話,立刻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李浩沅面前擺出上神的威嚴實在不妥,立刻看向金聖圭,“圭哥,你不要趕我走,我不想離開你。”
“你別。。。不要我。”語氣到最後,已經含了哽咽。
金聖圭抬眼,那個人已經含了淚水,神色哀切,就算他心裡告訴自己要鐵石心腸就此了斷,卻還是忍不住地心疼那個人。
就像從前一樣,就算他強迫了他,也捨不得怪他。
正惆悵怨懟的時候,卻被那個人猛地衝上來抱個滿懷。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啊,圭哥。”
南優賢緊緊地摟著懷裡溫暖的身體,言語哀傷透著想念,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四個字。
“我好想你,我愛你,我愛你。你不要丟下我。你說過你不會丟下我的。”到了最後,語氣帶著哭腔儼然像娘親索要糖果的小孩,哪裡有半點上神的風姿。
是我不要你,還是,你丟下我?
金聖圭覺得額頭髮燙,連帶著身體都要灼燒起來。
南優賢雖然這樣抱著他,他卻早就打定了注意,伸出手,決然地將男人推開。
然後,在晨光裡,看著那人震驚受傷的眉眼,冷冷開口。
“我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