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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修真]》第489章
第489章 禁掌中寶

  當畫面裏出現一個古怪的小孩兒時,所有斬梧盟修士的內心都是崩潰的,又來了,這一次插播的會是什麼廣告,昂?!

  就不能好好一次性把問題交待清楚嗎?

  尤其是明昱麾下,因為對於漩鏡一號的深惡痛絕,這種痛苦就顯得更加強烈,難道方才他們因為聚精會神反復觀看插播廣告而差點走火入魔的一幕又要重演嗎?

  但叫明昱略微欣慰一點的是,斬梧盟的廣撒網策略畢竟還是見效了,繼蓮霧界那一撥修士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幾撥修士彙報他們遭遇了漩鏡一號,這一次,不需要任何解釋,明昱這邊都已經默認了,對方必定是全員綁定了那掌中寶才能得以安然脫身,漩鏡一號淫威之恐怖,可見一斑。

  但與此同時,不可否認的一點是,這些修士雖是都向斬梧盟高層通報了遭遇漩鏡一號之事,但這通報的時機、通報的內容上,還是十分微妙的。

  明昱一邊指揮著屬下馬不停蹄地追蹤著可能的痕跡,掌中寶上的消息還是不能完全放過。

  在斬梧盟戰修的詛咒聲中,掌中寶的水鏡依舊飄蕩在這支隊伍上空。

  而明昱心中卻在默默想著,他們一邊這麼徒勞的追擊著,不知這修真聯盟的掌中寶又趁機多覆蓋了斬梧盟麾下多少修士……

  而此時掌中寶的水鏡卻是叫戰修們微微“咦”了一聲,此時,畫面已經轉過了許多鏡頭,卻沒有一個是與任何廣告商品相關的,反倒是像講述著一個小男孩的故事。

  這小男孩說來也是命苦,他一出生便沒有父母,寄養的那人家將他看作是個怪物,是的,怪物,因為,他有著人類修士的面孔,卻擁有妖族才會有的蹄類,他能夠理解人類的符陣,體內卻也有妖氣。

  這樣怪物一般的孩子在村子裏受到的冷眼嘲笑可想而知,他小小年紀便渴望著想去尋找自己的父母,他相信,他的爹娘一定和這些人不一樣,爹娘一定會像其他小孩的父母一般疼愛他。

  而此時,畫面定格,《人妖之子》四個字出現在了水鏡中。

  一時間,戰修們連連蹙眉,他們是在一線與妖族交戰的,比其他任何修士都深知妖族的可怖與兇殘,在前線,最大的政治正確就是對待敵人永遠不能心慈手軟,務要斬盡殺絕。

  這小男孩所處之地看起來十分偏遠,若是有斬梧盟戰修見過這個孩子,哪怕只是一個無辜孩童,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之擊殺。

  種族之戰下,什麼心慈手軟根本沒有半點空間,似這樣古怪的孩子,一朝若是長大了,還不知會否會利用自己在人族所習得的一切反過頭來報復人族,畢竟,他在那村子裏遭遇的一切任何一個孩子恐怕都會懷恨在心。

  可是,不知為何,明明內心深處已經有了理智冷酷的判斷,當水鏡再次變幻時,戰修們竟破天荒地看了下去,或許……是因為整個斬梧盟中,再也沒有其他修士比他們更瞭解妖族。

  小男孩沒有名字,村子裏從寄養的人家到隔壁倒鄰里俱是一口一個“小雜種”地喚著他,小男孩甚至已經習慣了,雜種這個詞是在叫他,平素鄰里口角起紛爭罵出這個詞時,他還會下意識答應一聲,引來村民的哄堂大笑。

  一切的變化只在那個清晨,衣著上繡著一朵花草的修士們衣冠楚楚經過這個村子,這個勉強和修士挨一點點邊的村子才知道,天下大戰已起,所有人族都已經團結起來,誓要將那些殘忍的妖族狠狠驅逐出去,保衛他們的家園!

  小雜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那個衣服整潔面若好女的修士叫他冥冥之中無端害怕,彷彿那個笑容好看的修士溫和皮囊下藏著什麼凶獸,他遠遠聽到村民們朝著那位修士指了指他寄養的家族方向,隱隱約約看到那口型裏一口一個“小雜種”。

  小雜種不敢再看下去,他挑了遠離的方向,撒丫子跑,可他從村民日常的談話中聽說過,真正的大修士神識可抵千萬裏,他就算拼了命地跑,就一定能跑出對方神識的範圍之外?

  那一刻,小雜種的臉上滿是驚惶恐懼,他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他,他只知道,跑!跑!跑!!!

  水鏡裏,凜冽的風卷起孩子破爛的衣角,那張髒兮兮的臉蛋看不清表情,可孩童特有的黑瞳裏透出小動物逃命的驚惶,即使是心如鐵石的戰修們看到這一幕亦無法不動容……那畢竟只是一個孩子。

  如果沒有看過他多次偷偷地從孩子最笨的那鄰居家門口經過,把偷聽來的法訣反復誦讀,一點一點笨拙地學習著符術陣法;如果沒有見到這孩子被同村的孩子打罵欺侮時倔強咬緊的牙關、只在聽到對方羞辱自己父母時才會捏著拳頭沖上去;如果沒有聽到這孩子在夢中喃喃叫著爹娘時眼角劃過的淚水……

  也許真的可以做到心如鐵石。

  小雜種拼命地跑啊跑,跑著眼珠發紅、嘴唇發白而不敢停下,而後一朵悠然白雲自天際飄落,一聲淡漠的驚奇聲:“喲,這倒是個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下一瞬間,眼前一黑,小雜種身影早已經不在原地。

  戰修內心中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歎息,他們幾乎可以想像那這可憐孩子的命運,若是遇到他們這般的戰修,也許直接一刀殺了,這孩子還痛快些……如果是遇到那些丹修,這孩子身為罕見的人妖混血,誰知道他的骨血是否有異,他會不會被抽血剔骨,當成那等豢養的牲畜般任人宰割?

  那樣的命運,降臨在這個小小的只想找到父母的小孩子身上,會不會太殘忍?

  當那個抓走小雜種的修士自儲物袋中取出丹爐時,所有修士都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遺憾的歎息,彷彿為小雜種已經註定的悲慘命運,可是不知為何,看著那昏睡的孩子,卻又沒有人真的移開視線。

  隨後發生的一切與所有人預料不差,這修士確是在研究人妖混血一身血肉如何入丹,才能用這前所未有的材料煉製出前所未有的丹藥,可是,人妖混血,這孩子一身殊異,又豈是那麼好研究的?

  這修士不得不花費了漫長的光陰,而小雜種幸運地,因為他這彷彿被詛咒的身體,得以存活了下來,甚至,他漸漸還有機會真正接觸到了修真世界,瞭解一些修真的規則。

  戰修們抿緊了嘴角,看著已經有輪廓的少年彷彿海綿一般瘋狂地吸收著修真知識,他們彷彿已經看到那可怕的未來——妖族將多一個對於人族修真體系異常瞭解、卻又對人族深惡痛絕的混血之子,他將對推倒人族而不擇手段。

  那修士最終還是沒有機會將小雜種煉製成丹藥,因為他所在的門派隸屬曉林洞而在那一場滔天風波中未能倖免,那激烈血腥的清洗之中,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修真知識的小少年提心吊膽地再次逃過一劫。

  接下來他的命運就彷彿這天地洪流間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小石子,在那恐怖的洪流間顛來蕩去,沒有一刻真正的安頓,不是沒有心善的修士好心收留他,可是,很快這樣的修士在斬梧盟對妖族的大清洗中牽累至死;他不是沒有想過去妖族的地盤,可是,妖族的大後方乃是前線妖族輪休的牧場,一般的小妖族命運都極其悲慘,更何況他一個混血?

  這少年的命運好像黑暗中的湍流,哪怕偶爾顯露一線曙光,比如那偶爾向他流露出母愛而叫他依戀不已的女修,比如那個取笑他蠢笨卻總是幫他掩護身份的妖族女孩兒,都很快在那無邊黑暗中被吞噬,再也不剩下一點光線。

  命運什麼也沒有留給他。

  不是沒有想過死亡,可是,如果就這樣死去化成天地間的塵埃,還能尋到他的父母嗎?

  小小少年長成了沉默寡言終日將自己籠罩在黑色斗篷中的青年,與修為一般漸長的,是那將自己包裹在更深處的模樣。

  在這樣沉重悲涼的氛圍中,水鏡術緩緩消退,卻叫斬梧盟中的觀眾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遙遠的人妖混血,與他們的命運似乎毫無干係,可真的是這樣嗎?

  誰不曾有摯愛消逝的悲痛?誰不曾有渴盼孺慕之情?誰不曾被挾裹在時代的洪流裏身不由己?

  就是那些在人妖前線戰場百戰不殆的精兵強將們,夜深人靜,誰不曾淚濕沾巾,為久未再見的故友親朋;為夢境裏遙遠的故鄉;為那些……再也沒有機會去看看故鄉的同袍。

  修士修心,心性之強大遠勝凡人,這當然沒錯,可是在一線日日生死擦肩之中,那種強大與脆弱交替,卻越發明顯。

  這一刻,斬梧盟的修士好像都已經忘記去思索為什麼掌中寶會突然放這樣一段沒有任何商品植入的故事,就好像心血來潮隨便扔了一個進來般,偏偏叫所有人都心緒起伏,無法寧定。

  於是,當那美女主持的面孔再次出現時,斬梧盟的修士們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只聽她微微一笑:“各位觀眾朋友們,你們方才欣賞到的影片《人妖之子》是改編自聯盟暢銷書《浮命》,故事講述了一個人妖混血少年的一生,相信大家都對這個故事十分感興趣,你們還記得我在影片播放之前向杜宗主提的問題嗎?對,就是關於飛行法器的!現在,讓我們一起來看看。”

  說著,畫面一變,定格在了《人妖之子》其中一個場景上,那是幼時名叫“狗雜種”、長大後給自己取名“無名氏”的少年某次不小心捲入一個交易紛爭中看到的場景,他所在的那方世界,好像有數隊修士聯合伏擊一艘商船,而那商船竟是奇跡般逃脫了。

  而美女主持纖纖細手一指那畫面中的商船:“大家看到了嗎?這……就是杜宗主他們如今乘坐的飛行法器的原型,漩鏡系列飛行法器,擁有跨界越空等諸多加大的功能,乃是聯盟精心打造的精品……”

  這番解釋中溢美之詞簡直要透過螢幕湧出來,堪比一波廣告詞,幾乎所有修士都在心中嘀咕,你既然對它讚不絕口……有種就拿出來賣啊!廢話什麼!叫人看得起摸不著、抓心撓肺的。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賣得飛起,怎麼到現在這什麼飛行法器身上就不賣了?

  更關鍵的是,這美女主持對於飛行法器的介紹實在是太外行,比如越界的性能,一次需要多少靈石越幾界?怎麼越?會否因為擾動而出現目標偏移……竟然都是一帶而過。

  講真,所有人都能理解這什麼修真聯盟藏藏掖掖的小心思,畢竟這掌中寶面前如今有無數斬梧盟修士,可能都是那什麼修真聯盟的敵人,但問題是,如果你直如不願意告訴大家還好,可你現在既然都說了要揭秘,怎麼會說出這麼外行的話來?還不如不說!

  更何況……看著《人妖之子》裏那副畫面裏被標記出來的商船,明昱麾下將領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媽逼的,除了那殼子,哪里像了?!”

  就算是要忽悠他們,也請找個靠譜的來忽悠好嗎?!

  好吧,就算你們連忽悠都做得這麼敷衍,但是能不能起碼敬業一些,把故事給講講完,現在這什麼《人妖之子》放一半算什麼,關鍵是你還暗示了這無名氏將來混得不錯,就他現在那副倒楣樣,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能叫觀眾不好奇?

  好在這美女主持敷衍地介紹了漩鏡系列之後,居然真的又接著開始播起《人妖之子》了,此時,很多斬梧盟的修士只差小板凳與瓜子水果了,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整個斬梧盟這麼大範圍地放映一個故事,現下還沒有人看得出這修真聯盟傻帽似四處分發掌中寶的效果,很快,包括明昱在內,他們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如果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杜宗主在下什麼棋……想必明昱第一時間要做的決定是寧可那些修士被羞辱,也絕不允許任何人綁定掌中寶,只可惜,凡事難買早知道……

  此時,所有斬梧盟的修士還沉浸在眼前這個人妖之子的故事中,包括明昱,都只覺得這修真聯盟大概是閑得沒事幹放這麼一個故事給所有人看,還怪好看的……

  而接下來,無名氏的一切遭遇與普通修士再無二致,他得到了一個小小的銀色法器,就像在看影片的所有修士一樣,通過這小小法器,無名氏陸續獲得了自己修行所需的物資、功法、甚至包括妖族功法。

  不知是否因為混血的緣故,無名氏對於人妖兩族功法的融液貫通十分有天賦,很快,便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戰鬥風格,因為出其不意的詭譎而數次叫那些試圖打劫他、與他爭奪資源的修士吃癟。

  此時無名氏的人生才漸漸有了一點不同的色彩,彷彿是上蒼因為給了他那樣的出身、命運之後刻意補償於他的,無名氏的修行之途,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一日千里。

  不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淩的小孩子,無名氏卻對奪取什麼門派地位、身份象徵、還有什麼前線之戰沒有一點點興趣,從幼年到現在,他腦海裏都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的爹娘。

  或許是因為顛沛流離沒有歸屬的日子太過漫長,竟叫無名氏心中這執念越加難忘。

  那一日,無名氏動用掌中寶上的懸賞功能,想通過收買消息來尋找當年爹娘的痕跡,畢竟,他是這樣特殊,一個人妖混血之子……絕不可能全無痕跡留下。

  而那諸界交易平臺果然強大,很快陸陸續續便有當年的消息傳過來,無名氏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他不斷去追尋自己的身世,這過程中真真假假,有人借機想從他身上謀劃利益,有人借機想訛他一筆,可此時的無名氏今非昔比,雖有驚險卻都一一化解,有直到那一天,他根據消息查到了一個已經消失在人族中的門派。

  看到這裏,明昱已經覺察出不對來了,對方好像是在借機影射什麼事情……

  可是,明昱環顧周遭,便是他的麾下修士也都沉浸於這故事之中,或者說是前所未有、身臨其境的故事講述方式之中,關注著無名氏尋找爹娘的過程,如果此時突然強行下令不許觀看,也顯得太過不近人情……

  在他隱隱的不安中,無名氏突然開始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一波波幾乎全不停歇的暗殺,與他交易過的、關係良好的夥伴一個個受到牽連,這一刻的無名氏仰天長嘯:為何命運待他如此不公,他只是試圖想去找回他失去的東西而已,他並沒有要求更多,為何連這一點老天爺都不肯給他!

  這一波波因為他接近真相而來的殺戮反倒是激發出這混血兒骨血裏的倔強強硬,他咬著牙並沒有放棄過對身世的調查,在經歷了親友的背叛、重重危機之後,來到打開真相的那一天,他才發現世事如此寒涼,竟是叫他徹骨冰冷,無法再堅持下去。

  他的父親留下的……只有背叛門派勾結妖族的滾滾駡名,如果不是他的父親放出妖族、他父親的門派便不會被妖族徹底屠戮族滅,整個人類更不會遭遇如此之大的危機,不必有這麼多的人需要為了保護家園而在前線出生入死!他的父親,是人族最大的罪人!

  無名氏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此時,針對他的殺戮彷彿一下子安靜下來,但他卻瘋了一般繼續追查真相,直到他找到他的娘親,那個已經在妖族舊地奄奄一息的女子。

  “你的父親從來沒有背叛過門派,更沒有背叛過人族。”這個女子眼神中暴發出最後的光彩然後溘然長逝。

  悲憤難言的無名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他沒有錯,他的父親不會是那樣的人!

  看到這裏,明昱竟覺得自己的雙手都在隱隱顫抖,眼前這故事中的一切到底是無聊杜撰有意中傷……還是所謂的真相?為什麼隱隱地,他竟不敢再看下去。

  無名氏幾乎是不惜一切代價瘋狂追查著當年的一切,此時的他,潦倒滄桑,眼神之內卻彷彿黑淵裏燃著一把火,此時的他,身邊再也沒有任何親朋故交,他也不敢再結交任何新識,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的,也只那個銀色的小小法器,那個聽來萌萌的聲音,只要他有所需,一定會呼應著出現。

  當劇情進入最末尾時,無名氏終於明白了一切,人族的大勢力希望他父親所在的門派消失,蟄伏得太久蠢蠢欲動的妖族需要一次血洗來昭告著崛起,不論有沒有勾結,在兩大勢力也許心照不宣的聯手之下,父親所在的門派因為不願意天下起戰火……那掌握著妖族許多秘密的門派徹底消失在歷史之中,而他的父親,多麼可笑,只是因為與他的母親相愛、生下了他而已,竟要背負起那樣的滔天駡名。而他可憐的母親,只是因為不願意執行妖族那樣不堪的命令、不願意引誘他的父親犯下叛族之罪,堂堂一族公主,耗盡力量將他送出……最後卻落了個囚禁致死的結局。

  在人妖兩族的追殺之下,走投無路的無名氏仰天長笑、笑聲淒厲若哭嚎:“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們想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生而已啊!”

  這樣的質問幾乎叫掌中寶前所有修士怔在原地,心境久久不能平復。

  如果當真是像這影片中描述的那樣,人妖兩族的大戰中摻入了如此之多的陰謀詭計,那麼,在前線浴血奮戰卻永遠不能回歸故里的同袍們,當你們知道你們保衛家園的赤膽忠心卻被這般利用、這般踐踏……你們會不會後悔當初絕不應該?

  影片的結尾,那曾經被美女主持業餘介紹過的漩鏡艦再次出現。

  畫面恍惚中掃過許許多多斬梧盟修士十分熟悉的場景,那是前線臨死前也要咬下妖族一塊血肉的同袍、那是後方苦苦修行決意要為門派奔赴前線的弟子們、那是源源不絕的物資從一個個普通修士的手中拼命壓榨出來源源不絕送往前線那龐大的絞肉機中……

  畫面再一轉,穿過一道界壁,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學堂之內,妖族與人族的孩子們同坐一堂,嬉笑打鬧中聽師長講解著天地之道,分說著種族有別卻眾生平等;那是工廠之內,無數的丹藥如流水般生產出來,人族修士忙著操縱大陣,妖族力大無窮地搬運著;那是整個小世界中無數的傳送陣裏進進出出忙碌的人們,分不清人族妖族,每個人都目光明亮神情堅定,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努力工作;那是幾間小屋子裏,人族修士與妖族爭吵得不可開交,只是為了討論清楚幾株靈草對人族與妖族的功效有什麼分別,可轉眼,爭吵的人族妖族卻又並肩坐下來,同時寫了一份共同的意見論文……

  而最初那間熱鬧非凡的小小學堂裏,一個沉默高大的身影為頑皮的孩子收拾著玩具,不論是妖族的小孩兒、還是人族的小孩兒,他都一個個摸摸頭,遞上新的玩具,驀然回首,那個眼神不再如深淵鬼火,卻只寧靜如湖泊。

  這些場景叫斬梧盟的修士疑在夢中,他們不明白,這個故事的結局中,那個世界……那個妖族與人族都能共處的世界,到底是無名氏臆想中的幻境,還是真實……呵,絕不可能,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地方?

  他們還要與妖族戰鬥至死,絕不能輕易動搖自己的心志,戰修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可為什麼,腦海裏卻始終回蕩著那個畫面,不論人族妖族、不論出身高低,所有孩童都坐在一間學堂裏,聽著一樣的話,一樣的打鬧頑皮……

  明昱身形有些搖晃地起身,若論這故事的衝擊之大,恐怕再也沒有人比他更大,也許這些修士們只以為無名氏的父母什麼的,只是一個故事,可明顯卻忽然聯想到了一個曾經發生過的、極其類似的可怕之事……真相……到底是什麼?

  不待明昱思清紛亂的思緒,突然,一道加急傳訊飛到他眼前:“赤部部首急令,即日起,沒收所有掌中寶!”

  這一道命令叫明昱面色驀然一白,也許在他麾下戰修看來,覺得這不過是個無足輕重之事,是不是赤部首對於他們的進度不滿以此來敲打敲打明昱,所以明部領臉色才這般難看,對吧?

  可是在明昱眼中,這道來得如此急切的命令,卻無疑等同於一件事:那故事裏影射的一切都是真的,只除了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叫無名氏的孩子。

  這一刻的明昱突然不想再佈置什麼事情,他只揮了揮手,底下的戰修們自會去執行任務,本來那掌中寶就是敵方所贈,難免其中有什麼問題,收回來自然也是穩妥起見。

  突然收到這命令的自然不只是明昱這支隊伍,還有姬青等其他所有隊伍,更有整個斬梧盟範圍內所有的界域門派的掌門,都必須嚴格排查清楚,他們轄下所有修士中,有沒有使用掌中寶的!

  這一番舉動在斬梧盟修士解讀中,只覺得大概是那什麼修真聯盟實在太過,先是強制所有的聯盟修士必須綁定使用掌中寶、還囂張地通過掌中寶來通報自己的位置資訊、更放任自己的飛行法器羞辱斬梧盟修士,這不是自討若吃吧?這不,斬梧盟的報復來了吧?

  更何況,斬梧盟中早已經有盟鼎這樣強悍的法器,掌中寶那什麼諸界交易平臺豈不是來砸場子的?不收拾你收拾誰啊!

  而在斬梧盟高層,對於這小小的法器,已經不再是先前不放在眼中的態度,而是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悸與警惕,這一次是那什麼人妖之子,下一次還有什麼?難道他們堂堂斬梧盟還要低聲下氣去求自己的仇敵千萬別張大嘴巴胡說八道?

  這一次是赤部反應及時,命令下達得及時,只差一點點,如果對方再繼續拆穿所有事情,那麼……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要知道,整個斬梧盟的立足之基,便是當初妖族瘋狂報復的兇殘,人族必須團結起來保衛家園!這些年來,在這大口號的旗幟下,多少資源從各界剝奪源源不絕送到前線,多少年輕修士放棄晉階機會只想為盟中效力。

  可如果所有人突然知道當初整個斬梧盟立足之始……不過是一場策劃呢?從妖族的兇殘、到守一軒的不幸遭遇,所有一切都是一場謀算,是級別太高、連明昱都從來未曾聆聽過、更遑論細想過的謀算。

  明昱不敢再想下去,他只埋領頭自己麾下人馬前去收繳掌中寶。可為什麼,他的心卻在隱隱顫抖,那麼多鮮血、那麼多赤誠的心……如果都是為了一場謀算而倒在前線上,更可怕的是,也許他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這一盤血腥大棋中有力棋子,這世道、這世道……多麼荒唐得叫人發笑。

  可笑他先前還只是胡亂猜想對方是想利用掌中寶借機做些什麼……待到這數量到達某個臨界時,是不是會發生什麼極其可怕之事……現在,一切果然發生了,但是,對方所作之事真的可怕嗎?可怕到需要他們“不惜一切”也要將之剷除嗎?

  明明……對方只是借著這麼多的掌中寶說出一個沒有幾個人知道、知道也絕不說的真相而已。

  明昱終究是沒有笑,在這樣的形勢面前,抓捕漩鏡一號一行人的任務未變,只是順手多了幾個“小任務”而已,大部分人都不會放在心上。

  事實上,此時的斬梧盟中,還在用掌中寶的修士並不算多,可也不算少。盟鼎的巨大壓力下,連斬梧盟下一些小門派也不得不利用諸界平臺來緩解一下燃眉之急;除了這部分修士之外,近期被漩鏡一號花式要求綁定掌中寶的用戶也不在少數,這部分用戶雖然對掌中寶信賴度不如前者,可他們中的不少也是嘗過掌中寶甜頭的,人家確實物美價廉啊!

  而現在突然傳令說要強行收繳掌中寶,自然是引發了又一場軒然大波。

  而掌中寶……斬梧盟也未免太小瞧人家了,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封殺住嗎?

  “尊敬的用戶,鑒於最近斬梧盟地區的形勢緊張,掌中寶特意為您開通隱身功能,自然藏匿,除非大乘修士親至,否則絕無被發現之虞,是否同意升級?”

  今夜,不知多少“同意”在生效。

  這個小小的功能給這個原本簡單無比的小任務突然帶來了許多的變數。

  因為啟動隱身功能之後,掌中寶真的將徹底隱沒,完全從表面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這樣一來,如果要強行收繳……除非搜魂,否則根本無法完全確定對方到底有沒有綁定掌中寶。

  一時間,整個斬梧盟突然人人自危,哪怕沒有使用過掌中寶的,但凡是物資富裕點的,都需要費盡口舌去向那個斬梧盟解釋自己的物資都是哪里來的,絕對沒有通過掌中寶進行過交易。

  這過程之中,衍生了多少黑幕、多少慘劇,簡直難以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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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界,範墉此時早已經不復當年的雍容倜儻,身為一界之主,哪怕小雅界再如何偏遠狹窄,可是範氏家族多少年都沒有真正為修行資源憂愁過,而現在……簡直是無妄之災。

  範大少幾乎是將身上所有的靈石耗盡了才苦苦求了那斬梧盟的修士放他進到這“絕靈鎮魂大陣”之中。

  甫一踏入這大陣,範大少幾乎直接撲倒在地,靈氣真空帶來的不適叫這位素來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一時間竟無法支持,但他看到不遠處奄奄一息的父親時,忍不住眼睛一酸,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個大陣就設在界主府的門前,小雅界無數修士悄悄看著這裏,不敢說話,只是那樣遠遠看著,曾經溫和風雅的界主被扔到大陣中勒令交待與那修真聯盟來往的經過,而他們那雖然頑皮不著調卻心地善良的少界主卻幾乎下了跪去祈求斬梧盟一小小修士才得以進入大陣之中,與界主見上一面。

  “父親!”看著眼前迅速消瘦、精神枯竭的父親,范大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痛恨起那個不學無術、只仰仗著父親威名吃喝玩樂無所長進的自己,如果他好好修行,如果他能有一身好修為,這些人還敢對父親這樣明目張膽的潑污水陷害嗎?!

  可現在的後悔未免來得太遲太晚。

  範墉只艱難地側首看了一眼自己這獨生愛子,他的妻子難產亡故,只留下這麼一個孩子,他難免驕縱寵溺了一些,于修行上也從來沒有嚴厲要求過,他只想著,他壽元還長,總能看顧著這孩子,而且,孩子心性不壞只是有些頑皮罷了,就是闖了禍也沒什麼,只是這一次,範墉想去拍拍兒子肩膀都有些抬不起手來、

  範大少卻是一瞬間長大了不少,他飛快擦幹了眼淚朝範墉道:“爹,我已經給南伯伯、賈叔叔傳訊,請他們都給你說說情,盟中要收繳那什麼掌中寶,可咱們小雅界可從來沒有那東西!這次一定是他們弄錯了!他們還未回復,爹,你放心吧,哪怕是上門去求,我也讓他們給您說情!”

  範墉勉力一笑,這孩子倒是真的長大了許多,也會操心這些事了,只可惜,他微弱地搖頭道:“不必再……傳訊……更不必……上門。”

  範大少愕然不解,範墉卻是抓住最後的機會教導著孩子:“大難當頭……自掃門前雪……亦是正常,若有人……幫,記恩,若不願幫……勿要……記恨。”

  範大少吸了吸鼻子,拼命點頭,他爹的意思他聽明白了,那些人也許平素和爹爹稱兄道弟,對他也似親子一般,可這般關頭,誰又敢輕易趟這渾水呢?若是不幫,也只是命,不可輕易糾纏,範大少知道,他爹是怕他沒什麼本事,擅自上門糾纏也許反倒害了他自己……終究是他太沒用。

  範墉吃力地道:“……過來……”

  範大少連忙俯身靠近,卻只覺得掌心一暖,竟有一株枝乾枯老的大樹生在了他的掌心之中,他不由大驚,這悟本古茶乃是範氏傳家寶,從來只由家主掌控,他明明修為未至,為什麼父親會交給他?

  範墉道:“……交給……蘭真人……”

  蘭文乃是此次負責搜查小雅界掌中寶的斬梧盟修士,修為不高卻是心眼最為靈活,聽到範墉的叮囑,範大少先是憤怒,可看到父親吃力地盯著自己,範大少擦了擦眼睛低聲道:“爹,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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