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宇

　　黑桃使者看著風默沙盤上的那隻巨型海怪。

　　這海怪的模樣很奇怪，頭部有點像鱷魚，頭頂鹿角，擁有兩條粗短的前肢，但下半身卻是像章魚一樣的觸手，足有十幾條，它的觸手下似乎還隱藏著什麼尖銳的武器，還從觸手的縫隙中露出了半隻眼睛。

　　正常人都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把這麼恐怖的東西放在沙盤裡。

　　不過，風默不是正常人。

　　黑桃使者眯起眼睛，湊近風默，一字一頓的問：

　　「就這樣？你確定？」

　　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從黑桃使者身上感受到它的興奮和竊喜。

　　「嗯……那等一下，還沒完成。」

　　在黑桃使者的逼問之下，風默像是後悔了，又走向櫃子，挑了一個模型。

　　這是一個人類的模型，女性，穿著魔法師的衣服，手持一根鑲嵌了金色寶石的寶杖，胸前懸浮著一本魔法書，是個奇幻類的角色。

　　這一次，風默沒有立即說結束，而是皺眉在櫃子上又看了一會兒。

　　看到風默這個樣子，黑桃使者就像是一隻正在玩弄老鼠的貓咪。

　　風默猶豫，恐懼，開始懷疑……這才是黑桃使者想要看到的！

　　黑桃使者一直看風默不爽，不光因為風默是通緝犯，還因為風默的行為模式讓黑桃使者捉摸不透。

　　因為風默似乎從未表現出過恐懼。

　　而且，它看不透風默的過去。

　　似乎有一層未知的程序在保護著風默的記憶，黑桃使者根本沒有辦法看透它的記憶，只能看到一片迷霧。

　　現在看到風默表現出了和正常人類一樣的「徬徨」，黑桃使者感覺自己就像是出了一口惡氣，格外的舒爽！

　　然而，它還不等高興多久，它就看到了風默在笑。

　　對著它笑，嘲笑。

　　風默收起自己偽裝出來的迷茫，將沙盤上的女魔法師人偶拿起，放在了怪獸的頭頂，然後對自己創造的沙盤進行解釋：

　　「這是我的沙盤，我做好了。我的沙盤裡有一隻怪獸，這個魔法師是怪獸的主人，他們組合在一起擁有能毀滅世界的力量。」

　　聽到風默的解釋，黑桃使者的竊喜頓時一掃而空。

　　他又恢復成了它最討厭的那種狀態。

　　風默的舉止令它捉摸不透，想不明白！

　　不過……

　　黑桃使者冷靜了片刻之後，笑了，笑容比風默更邪惡：

　　「哈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等著吧，我會讓你感覺到快樂的！讓我賭一賭，你能在你創造的世界裡活幾分鐘！」

　　聽到黑桃使者的話，在場的其他輪迴者都猜到了它想要做什麼。

　　果然！

　　輪迴者擺出什麼沙盤，它就會把沙盤的世界變成現實！

　　黑桃使者將自己的觸手拍在了風默的沙盤上。

　　沙盤上方的空氣開始扭曲變形，七彩光芒湧動。

　　當流光平息之後，沙盤裡的沙子和玩偶消失了，沙盤裡的東西成為了一個真實的小世界！

　　沙盤變成了一個窺探另一個世界的屏幕。

　　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片蒼茫大海。

　　海面上波濤洶湧，風雨交加。

　　一隻小小的漁船在海浪中浮沉，在海底，巨大的海怪靜靜的沉潛著，伺機而動。

　　黑桃使者一揮手，風默就變成了米粒大小的一束光，落進了沙盤世界裡。

　　那一點光芒準確的落在了漁船上。

　　林陽陽用坐墊當枕頭，再脫下外套給林越蓋好，讓林越安安靜靜睡在角落裡，然後她就爬起來，和李司空夏海一同看沙盤裡的世界。

　　其他幾個隊伍的輪迴者也都湊過來一起看，沙盤旁擠了十幾個腦袋，沙盤世界從各個角度都被包圍了。

　　而進入了沙盤世界的風默，抬頭看到的畫面也很詭異。

　　海面上空都是雷雲，黑壓壓的一片，但在雷雲中，卻圍了一圈巨大無比的人頭，那些人頭幾乎蓋了半個天空。

　　他能看到其他輪迴者在圍觀自己。

　　輪迴者的眼神多是關心和緊張。

　　而那四個盒子的眼神嘛……就不太友善了。

　　抬頭看到這種場景，風默忍不住笑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籠裡的蛐蛐兒，正在被四個賭徒押注。

　　而它們四個賭徒押的，都是他死。

　　這也是一場不公平的匹配，如果風默把自己比喻成是蛐蛐兒，那他的對手不是更強的蛐蛐兒，而是一隻餓極了的大公雞。

　　小小的漁船在海浪中晃蕩，風默站在甲板上，漁船的搖晃讓他眼前的世界也跟著一起搖晃，晃得他想吐。

　　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船上的東西。

　　船上除了一些繩索和一些罐頭之外，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玩意兒。

　　風默連這些東西也懶得利用。

　　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那就沒有吧，他不需要。

　　他穩定身形，站在甲板上。

　　抬起頭，看著天空上的那四個盒子，風默對它們粲然一笑。

　　然後，他縱身一躍，跳進了黑色的大海之中。

　　在他跳進海裡的一瞬間，一道光波在海水中盪開，將漁船周圍的大海照亮。

　　海的黑色，是被烏雲映照的，當那道光綻起，那片區域的海水就變成了半透明的淺綠色，這一片海域上的風浪也隨之平息了。

　　黑色的海水包裹著那一小塊光亮之處，像是黑絲絨旗袍上點綴著的一枚翡翠胸針。

　　在這片光亮之處，巨大的海怪緩緩升起，游向水面上的風默。

　　風默一臉輕鬆的浮在海面上，低頭看著那隻正在向自己逼近的海怪。

　　真的是一個……龐然大物。

　　這只詭異的巨獸張開大嘴，巨大的吞吐能力讓周圍的水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而風默就處在漩渦的中心！

　　幾乎是一瞬間的，風默就被那股吸力拉入了深海。

　　在他被吞入海底的時候，天空中那些觀望著的人頭中，又多出了一張他熟悉的臉。

　　咦？林越。

　　他怎麼醒的這麼快？

　　在風默被水流控制，幾乎無法行動的時候，海怪甩動觸手，抓向了風默的腿。

　　風默佯裝昏倒，在海中一動不動。

　　當觸手來到了自己身邊，風默猛地睜開雙眼，躲開了觸手的抓取。

　　這海怪觸手的末端都比風默的大腿粗，風默一腳蹬在觸手上，借助著觸手甩出時候的力量，向上彈射了一段距離，重新回到了海面。

　　回到海面後，風默朝著天空中林越那張冷冰冰的臉揮了揮手，大喊——

　　「林越！」

　　看到林越的臉，再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風默忽然覺得有些怕。

　　這一次，風默其實沒有太多的把握。

　　萬一這一別，就是生死相隔呢？

　　想到這，風默心底湧上來一種衝動，他揮手對著林越又喊了一句——

　　「別等我了！如果我能回來的話，再約你一起喝酒！」

　　如果在之前，風默肯定不會提出這種邀約，因為林越從未表現過自己喜歡酒。

　　不過，剛剛他在擊暈林越的時候偷偷看過了他的記憶。

　　關於老班長的那段記憶，風默全都看到了，那段記憶讓他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無法形容。

　　老班長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紐帶，風默感謝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老班長給了自己生命。

　　老班長和林越之間擁有那麼多記憶，那些記憶絲毫不比風默的陪伴遜色，在林越的人生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痕跡。

　　老班長靈魂消失的那一瞬間，林越心裡是懊悔的。

　　林越當時在後悔：還沒能好好陪老班長喝一杯。

　　風默想彌補他這個遺憾，雖然他不是老班長，但好歹是老班長給的生命，或許也能夠給林越一些安慰吧。

　　不過，如風默所說，他能活著回去的幾率很低。

　　林越似乎聽到了風默的話。

　　見風默能看到自己，正在旁觀的林越有些詫異。

　　然後林越忽然變得很激動，他指著風默的身後，不知道在喊什麼。

　　可惜，黑桃使者肯定是用了什麼手段，他的聲音根本傳不到這裡，風默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動，卻聽不見聲音。

　　不過，因為他們兩個長期用唇語交流暗號，他還是能看懂他在說什麼的。

　　林越說的是——

　　「在下面！快逃！」

　　風默笑了。

　　他逃什麼逃？

　　他故意把沙盤弄成這樣，本來就沒想過逃。

　　來路由黑桃使者控制著，已經封鎖，他逃不掉。

　　而他，已經準備好了另一條去路。

　　海怪再次張開巨口，吞向風默。

　　這一次，風默沒有任何反抗，索性將頭埋入海水，在水中好奇的觀察著水怪。

　　海怪的皮膚很皺，在某個皮膚褶皺處，藏著一個女魔法師。

　　水下的光芒就是由女魔法師的魔法製造出來的。

　　她用一雙冷酷的眼睛看著風默，揮動法杖，口中吟唱著咒語。

　　那咒語很好聽，聽著那咒語的吟唱聲，感受著那耀眼的光，風默恍惚間覺得自己就好像坐在了午後的教堂裡，正在安靜聆聽唱詩班少女們歌頌神明。

　　在這種安逸寧靜的感受中，海怪的巨口張合，將風默吞入腹中。

　　光芒消失，歌聲也變成了尖利的笑聲。

　　在怪獸的口中，風默感覺自己滑入了一個濕滑腥臭的通道，然後在滑落了一段時間之後跌落，停在了一個滿是積水的蠕動著的空間裡。

　　這空間裡充滿了酸臭的味道，應該是胃。

　　風默完全不慌。

　　他取出了隱藏在自己輪迴者印記中的輪迴之眼。

　　輪迴之眼綻放出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風默周圍。

　　風默借助這微光，開啟異能，強化雙臂，開始撕扯海怪的胃部。

　　海怪巨大，胃也很堅韌，風默花了好大力氣才將它的胃撕開一個小口子。

　　對海怪來說是個小口子，對風默來說，是能擠進一個成年人的巨大通道了。

　　在這傷口裡繼續向外撕，在挖出了幾米深之後，風默被一堵柔韌的「牆」擋住了去路。

　　是海怪的血管。

　　海怪大的離譜，光是一根胃部血管，直徑就有一米多寬。

　　而風默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這個血管。

　　他用力撕開海怪的這根血管。

　　有藍色的血液從裂口處崩出，或許是因為疼痛，海怪的胃開始加速收縮，肌肉擠壓，要不是風默強化了雙臂做保護，他整個人都可能會被夾死。

　　風默對那血液不予理會，他將輪迴之眼塞進了海怪的血管之中，然後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擰成繩結，將海怪的血管縫好。

　　由於海怪的自癒能力很強，很快，血管就不再流血了。

　　海怪胃部的收縮也趨於平穩，不再激烈。

　　風默將整個身體藏進他徒手挖出的那個血肉洞穴裡。

　　海怪的胃酸腐蝕性很強，空氣也很稀薄，在這種環境下，風默恐怕熬不了多久就會死掉。

　　他也懶得去管自己的死活了。

　　決定來這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但……就算他真的死了，那些NPC也別想好過。

　　想到這個，風默嘴角又勾起了笑容。

　　輪迴世界果然崩壞的厲害了，區區一個黑桃使者，一個最底層的NPC，居然都能擁有操縱高級道具的能力。

　　黑桃使者的那個沙盤遊戲，其實臥虎藏龍。

　　黑桃使者之前因為受到過其他三個使者的排擠，它一怒之下就搶了其他三個使者的能量核心，所以它比其他三個盒子加在一起還強。

　　之前林越看到了紅桃使者，還以為紅桃使者是因為善良而行為溫和。

　　並不是的。

　　是因為它們的力量被剝奪了大半，世界由黑桃使者掌控，而其他三個使者只能像做賊一樣悄悄在黑桃使者製造的世界裡一起做任務，做的任務也只能弄一些無關痛癢的遊戲，因為它們沒能力玩弄輪迴者。

　　如果它們也擁有同樣的力量，不一定就會那麼溫柔。

　　能改變時空的，只有黑桃使者。

　　而它的判斷力比較差，就像是一個孩童突然得到了幾十顆核彈，它會為了有趣而不知不覺觸碰禁忌。

　　它不知道，只要它讓沙盤遊戲成為一種小世界，就會導致時空的混亂。

　　當時擺在沙盤遊戲室櫃子裡的很多模型，都是有實體的。

　　小世界被聯通，那些具有實體的傢伙就會順著通道進入那個小世界。

　　就像風默選中的這只海怪。

　　它叫宇。

　　它原本是十級難度世界裡才會出現的。

　　輪迴世界的難度共有十級，這是只有身為管理員才知道的隱藏分級。

　　一級和二級世界是面向兒童輪迴者的，比較簡單。

　　而林越和風默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都是三級和四級世界，目前這個真心話大冒險世界如果能定級，也不會超過五級。

　　五級以上的世界太過恐怖，其實受限於輪迴者的實力，輪迴世界本身根本還沒開啟過五級以上的世界！

　　風默身為管理員，以無敵的姿態去那些高級世界玩過幾次，而那幾次的記憶，讓他覺得五級以上的世界恐怕一輩子也無法開啟了，那種難度對輪迴者來說簡直就是噩夢，智力和物理都要時刻跟上，錯一步就是毀滅。

　　而這個十級的怪物，就這麼堂而皇之出現在了風默的眼前。

　　順帶一提，那個女魔法師叫梅林，也是十級世界的角色。

　　宇這只海怪最強大的並不是它的身體，它擁有一種毀滅性的能力——【吞噬空間】。

　　而風默的輪迴之眼，能力是【穿透時間】。

　　輪迴之眼在風默這種弱小的輪迴者手裡，能達到的效果就只是看到別人的記憶而已，實際上，它的能力和記憶無關，它看透的是時間。

　　當輪迴之眼順著血管流到宇的心臟，和宇的力量撞擊在一起，時空就會出現扭曲崩裂。

　　而女魔法師梅林的能力，則是【融合】。

　　當兩種力量撞擊在一起時，為了自保，梅林一定會使用自己的能力試圖平息那兩種力量。

　　而到時候……會有兩種結果。

　　梅林【融合】成功，那麼，海底就會出現一個黑洞，在輪迴世界的系統裡，那個黑洞稱之為【暗界】，擁有不同的遊戲規則，能觸碰到輪迴世界的核心內容。

　　梅林【融合】失敗，整個小世界爆裂，崩塌，這崩塌會爬過沙盤世界，向黑桃使者他們的世界蔓延，到時候，黑桃使者就會選擇提前結束遊戲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第二種，風默必死，但他的行為也會讓輪迴世界的系統開啟最後的自保模式，保留一部分秩序穩定的世界，摧毀大部分有問題的世界。

　　第一種……如果他進了暗界，或許還有活路。

　　其實，如果真的成為了第二種，死的不光是風默，林越他們也必定會死。

　　風默做過那麼多瘋狂的事，這一次，是第一次將林越拖下水。

　　因為他看了林越的記憶。

　　林越從老班長的身上得到了鼓勵，立志要成為強者。

　　可悲的是，按照黑桃使者的規則，這個沙盤遊戲絕對會死很多人它才會罷手，而這場對決是不公平的。

　　櫃子上的那些模型，隨手拿起哪一個，對那些輪迴者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既然黑桃使者就是要讓他們去死……

　　那麼，風默寧願讓林越死在自己的手裡。

　　對，他就是這麼極端。

　　風默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的等待著。

　　這場賭上了大部分輪迴者生命的賭局，究竟會是哪一種結果？

　　風默很期待。

　　宇的身體太大，輪迴之眼順著血液循環，也要走很久才能到達宇的心臟。

　　大約等了十幾分鐘。

　　風默躲在宇的胃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他只是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衝擊力，接著，他就被那種衝擊力掀飛出去。

　　像是一片羽毛被十級狂風捲上藍天！

　　週遭的一切都化作塵埃，消失了。

　　風默的眼前，一片漆黑。

　　那些塵埃……宇應該是死了……

　　風默沒有死。

　　難道是成功了？

　　但這裡……也不是暗界！

　　正在風默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一個興奮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

　　「風默！風默！聽得到嗎？！風默！」

　　這是……林暮光的聲音？！

　　——第五卷‧真心話大冒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