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雙生

　　輪迴世界的化身從額葉上飄了下來，落在了風默的面前，靜靜的看著他。

　　風默也微笑看著她。

　　母子倆如此對視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很困惑。

　　忽然，她眉頭一皺，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表情開始變得無比呆滯，就像是一台機器被人按下了關機鍵，眼中失去了活力。

　　從她呆滯的眼神能看出，她的意識應該暫時不在這裡，估計又去輪迴世界裡做了什麼吧？

　　忽然衝到他面前，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也不知這是隨心所欲，還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風默也沒有打攪她，她身上還有很多謎題未解，或許一切都有因由。

　　而風默也知道，自己不論說什麼，都無法左右她的決定。

　　對她求情也好，道歉也好，哄騙也好……都沒有任何用。

　　她掌管著那麼多世界，為了維持秩序，她需要保持著近乎於冷酷的理性，所以，風默猜她是不會有人類的那種親情概念的。

　　他看著她的臉。

　　她身上那些黑色的蟲子蠕動著，吞噬著她僅剩的身體。

　　蟲子爬上了她的臉頰，短短的幾分鐘內，她的臉蛋和額頭都被蟲子覆蓋了。

　　風默本能的意識到——如果當那些蟲子徹底覆蓋在了她的臉上，她這份理智，可能就會永遠消失了。

　　她剛才說了那麼多話，看上去是清醒的，也是善良的，風默還真的有點害怕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被蟲子吃掉。

　　怎麼說呢……

　　雖然和她沒有過多的接觸，但她好歹也是他的母親，而且，他並不討厭她，她也在一直包容他的各種任性。

　　如果不是仗著自己是輪迴世界的孩子，他也不敢肆意的去幫林越，如果輪迴世界想阻止他，早就收回權限了，而不會是在確定林越安全之後才收回權限。

　　這麼一想……或許她也有一些感情？

　　風默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拂去她臉上的蟲子。

　　這是不理智的行為。

　　但是，對於這個剛剛拒絕了去現實世界的男人來說……理智？

　　不好意思，這個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他的手碰在了母親的臉上，頓時有幾十隻蟲子爬上了風默的手臂！

　　風默的身體彷彿更加吸引那些蟲子，覆蓋在輪迴世界化身臉上的那些蟲子都爭先恐後爬上了風默的身體，在他身上啃咬。

　　雖然他的行為減緩了輪迴世界化身消失的速度，但風默卻要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

　　那被萬蟲噬身的痛，比風默想像中還要恐怖！

　　不過，風默心裡還是有一絲盼望的。

　　萬一母親突然發呆，是因為她心軟，幫他處理了一下林越那邊的事兒呢？

　　當然，風默也知道這個幾率微乎其微，對輪迴世界來說，林越只是一個分母，是芸芸眾生中不起眼的一個人，從她剛才的話裡能得知，她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肯定不會用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林越這個普通的輪迴者身上。

　　但，風默還是想賭一次。

　　萬一他幫她拖延的時間，能起到什麼大作用呢？！

　　萬一……真的會有奇蹟呢？

　　想到「奇蹟」，備受苦痛折磨的風默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兩個字，之前他用來哄騙林越，此時……他卻要用來哄騙自己。

　　很快，狂暴的蟲子打斷了風默的苦中作樂。

　　這些蟲子吞噬的速度太快了，不到半分鐘，就覆蓋了風默整條胳膊。

　　風默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皮肉在一點點的消失，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蟲子在一口口蠶食他的血肉，能聽到它們冷酷殘忍的咀嚼聲。

　　這種疼痛和普通的蟲咬還不太一樣，似乎能深入骨髓，撕裂他的靈魂。

　　風默疼的臉色慘白，疼到無力思考，哪怕咬緊了牙關，也有一聲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從齒縫裡鑽出來。

　　不光如此，風默在被吃掉了一部分皮膚血肉之後，他身周的空間竟然開始撕裂了！

　　每一隻蟲子都帶著能扭曲時空的力量。

　　虛空裡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時空裂隙，每一個裂隙中，都出現了一個風默曾經修復過BUG的輪迴世界。

　　當時空裂隙出現，那些黑色的蟲子也產生了變異。

　　其中一些蟲子變成了彩虹色，那些彩虹色的蟲子飛進時空裂隙中，開始獵殺那些輪迴世界裡的NPC！

　　NPC看不見它的存在，但它卻悄無聲的戲的吃掉了NPC的記憶或過去，蟲子吃掉的那一部分，恰恰就是之前風默努力修復好的BUG轉折點！

　　隨著一個個NPC被吃掉記憶，NPC的行為也產生了變化，那些扭曲的時空開始變成灰色，一個個空間裂隙萎縮成一顆皺巴巴的灰球，漂浮在風默的身側。

　　而每出現一顆萎縮的球，風默就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衝擊力從心臟出發，貫穿他的頭頂！

　　這種莫名的衝擊讓風默眼前發黑，險些昏死過去。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風默想到了母親。

　　原來她在承受的痛苦是這麼的……無法忍受。

　　而那些萎縮的空間球……是那些蟲子在毀掉輪迴世界嗎？

　　風默一個激靈，在強烈的痛苦之中，他得回了短暫的清醒。

　　蟲子……BUG……

　　不對，或許這些蟲子本身就是那些BUG，只不過以蟲子的形象表現出來罷了。

　　而因為他是輪迴世界的後代，所以他身上或許也殘留著輪迴世界的一部分空間之力，也同樣能引起輪迴世界的扭曲，並感受到這種痛苦。

　　此時，風默的整條胳膊已經被蟲子吃的只剩白骨。

　　疼到一定程度之後，風默反而不怎麼疼了。

　　他的確阻止了母親的消散，至少，她臉上的蟲子再也沒有變多了。

　　見右臂的肉被吃光了，風默咬咬牙，用自己的左手摸向右肩。

　　他想用自己的手搭一座「橋」，引渡那些蟲子去吃他的左手，而不是順著肩膀吃到胸口，要是吃胸口，那他就死的比較快。

　　他的舉動成功將大部分的蟲子引到了左臂。

　　就在蟲子們開始啃噬風默左臂的時候，母親輕輕眨了眨眼。

　　她的意識恢復了。

　　她看上去痛苦又疲憊，似乎剛才那次分神，又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回神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幫自己「驅蟲」的風默。

　　風默的行為讓她產生了一絲震動，她也十分驚訝。

　　其實剛才她的意識全部都去了另外一個特殊的世界，她即將消亡，而她能做的，只有開放那個特殊世界。

　　輪迴世界畢竟還是有一套自己的運行規則的，就像人體，哪怕死亡，也會是各個器官逐漸失去動力。

　　因為輪迴世界裡的時間流速本來就不同，這個衰亡的時間可以變得非常緩慢，換算成輪迴世界裡的時間，可以長達數百年。

　　她要利用自己的「屍體」，以消耗自己「屍體」的方法來提供少量的助力，留給輪迴者們一丁點兒自救的希望。

　　她沒想過回來雲城的化身這邊，她丟掉化身讓蟲子去啃食，就是為了用這個化身拖一拖時間，她自己則到了另一個化身裡努力做善後準備。

　　但當她處理完了那邊的問題，卻發現自己這邊的化身……並沒有死去。

　　所以她拼著最後的力氣，又回來了。

　　原來是風默在幫她續命。

　　真是個笨拙的方法……而且，除了能多拖延幾分鐘，再讓他也一起陪葬之外，毫無用處。

　　她一眼就看出了風默的真實目的，聲音冰冷：

　　「要讓你失望了，我沒能力救你想救的那個人。」

　　她沒有說謊，她現在的生命就像是風中殘燭，稍微一陣小風，就能將那火苗吹熄。

　　風默也掩飾不住自己一臉的失望：

　　「你這麼沒用啊……那我真是白死了。」

　　可是，輪迴世界化身卻能清晰的用自己的能力看到風默的心理活動。

　　他嘴上嫌棄她沒用，心裡卻悄悄「嘀咕」著——其實我也是有一丁點想救你的。

　　這一絲心聲，讓瀕死的輪迴世界化身忽然笑了。

　　她笑容明豔，燦若春花。

　　風默的笑顏，和她很像。

　　帶著那明豔的笑容，她吃力的抬起了手臂——

　　「其實，你是我最特別的孩子。你擁有兩個身體，我孕育了那麼多遺傳意識，只有你一個是『雙胞胎』。不，和雙胞胎也不太一樣，確切的說……你出生的時候就自帶一個分身。很可惜，之前你不肯幫你自己的分身，他已經死在輪迴世界裡了。」

　　母親的話讓風默皺起眉頭，有些困惑：

　　「我的分身？是誰？嗯……鄭鶴？」

　　這是他唯一打過交道的兄弟。

　　她笑著搖了搖頭：

　　「是江水寒。」

　　聽到「江水寒」這個名字，風默眉頭皺的更緊，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倒是像極了林越。

　　風默的腦海中頓時回憶起了那個俊美頹廢的混血長發男人。

　　他的隊友江水寒？

　　為什麼江水寒會是他的分身？！

　　江水寒明明有自己的記憶……

　　這個問題激發了風默的好奇，他一時間竟忘了自己還在被蟲子咬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