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孤單馬戲團

　　馬戲團裡也同樣是破破爛爛，雜草叢生，青苔和藤蔓植物爬滿了舞台。

　　林越坐在馬戲團落滿灰塵的長椅上，身姿挺拔，眼神銳利。

　　對於接下來的馬戲表演，他做出了很多猜測。

　　籠中的凶獸會突然衝破牢籠，襲擊他們？

　　如果襲擊他們的是猴子、山羊、狗、狼這種，林越和風默還能對付一下子。如果是獅子老虎，哪怕是營養不良皮包骨頭的那種，他和風默加起來也就只能打贏一隻，哪怕再多一隻獅虎幼獸，他們都只能當飼料。

　　或者說……表演馬戲的時候，NPC會突然問一些奇怪的問題，答錯就會沒命？

　　又或者，難道NPC會讓他們三個上台去表演？

　　那無論是雜技、馴獸、喜劇、魔術……林越都不會。

　　經歷了之前那麼多考驗，林越現在已經很累，很累了。

　　他想了一會兒，便不再把精力浪費在這種無用的思考上。

　　林越當然也不敢徹底放鬆，他只能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輕輕活動著胳膊和腿，促進一下血液循環，為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問題做準備。

　　風默姿態放鬆的坐在椅子上，他將分割人偶身體用的刀拿了過來，放在自己大腿上，手裡則在把玩著那個一開始就帶著的金色火機。

　　輕鬆的笑容，藏不住風默眸底的一抹瘋狂。

　　如果一會兒有什麼難題，讓整個場面控制不住了……那他就一把火燒了整個馬戲團。

　　他們只剩下20分鐘就撐過所有時間了，風默就不信，一場大火還拖延不了20分鐘？

　　至於鐘靈……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剛才縫人偶，她已經傾盡全力，那股勁頭過去之後，身體的不適再次把鐘靈拖回到了殘忍的現實之中。

　　她面無血色的倚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看著舞台，死撐著讓自己不要再昏過去。

　　三人就這麼沉默著，誰也沒心思說話聊天。

　　又在椅子上度過了兩分鐘。

　　空蕩寂靜的舞台上，突然響起了一陣輕快的純音樂。

　　在音樂聲中，穿著熊貓人偶服的NPC走上舞台。

　　和剛才相比，它現在明顯是打扮過了的，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禮帽，身上還穿了一件彩虹色的馬甲。

　　NPC對著林越三人鞠了一躬，那種分不清男女的稚童嗓音裡，竟帶著濃濃的歉意：

　　「很抱歉……我們的遊樂園其實出現了一些問題，現在已經沒有能為你們表演馬戲的人了。不過沒關係，我也會一點，可以讓我為你們進行表演嗎？」

　　林越、風默、鐘靈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都點頭同意了。

　　得到了林越三人的接受之後，NPC很開心。

　　它不知從哪變出一顆直徑近兩米的大充氣球，然後它略顯笨拙的爬上了充氣球上，開始小心翼翼地滾起球來。

　　一邊滾球，NPC一邊做出一些笨拙可笑的動作。

　　當笨笨的NPC從球上摔落，風默「噗嗤」一聲笑了。

　　林越卻笑不出來。

　　鐘靈也是眯著眼睛，毫無表情的看著熊貓NPC。

　　有風默捧場，NPC似乎就已經很滿意了。

　　它扔掉大球，變出一輛獨輪車，開始更加賣力的進行著獨輪車表演。

　　NPC身上的人偶服很笨重，它費力的做出一個個雜耍動作，看得出它並不擅長獨輪車，卻在努力將這場表演進行到底。

　　它踩著獨輪車通過一座獨木橋、滑過一條45°的上下坡道、繞過一片擺放密集的保齡球瓶……

　　每一個節目，NPC都表演失敗了。

　　它從獨木橋上摔下來三次，在坡道上翻倒四次，撞飛了90%的保齡球瓶。

　　當獨輪車表演結束之後，它摔得渾身是青苔，白色的皮毛蹭的一大片都是綠。

　　風默一直在笑著，每當NPC失誤，他就笑的更開心。

　　當獨輪車表演結束，風默還鼓起了掌。

　　聽到掌聲，林越看了風默一眼。

　　他明顯看到了風默眼神裡的嘲諷。

　　看來，風默並不是被NPC逗笑的。

　　林越猜測，風默可能只是覺得NPC這副笨拙的樣子和之前冷酷的殺手模樣反差太大，他笑，八成是嘲笑。

　　這NPC剛才還殺人如麻，現在卻拚命在討好他們，的確有些諷刺。

　　但熊貓NPC察覺不到風默的笑容其實是在嘲諷它。

　　它被風默的掌聲鼓勵到了。

　　NPC手一揚，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火圈出現在了舞台上。

　　它的聲音似乎有些激動——

　　「感謝大家喜歡我的節目！接下來，我將為你們表演跳火圈！」

　　火圈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擺在熊貓NPC面前，最大的直徑四米多，最小的直徑大約只有一米半。

　　它先從最大的那個火圈開始跳起。

　　鼓起力氣，一段小跑，熊貓NPC非常笨拙的起跳，跳過了第一個大火圈。

　　落地後，NPC身形晃了晃，穩了穩重心，才開始繼續跳下一個火圈。

　　而林越的注意力，一直都沒在熊貓NPC的身上。

　　他在觀察著帳篷裡的情況，防備著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同時，林越最關注的還是時間。

　　透過帳篷打開的門，林越能清楚看到天空中的倒計時。

　　時間每流逝一點，林越就覺得輕鬆一些。

　　當熊貓NPC跨過了七個火圈，剩餘時間只剩下了五分半。

　　只要能熬過這五分半，他們的「遊樂園之旅」就徹底結束了。

　　林越瞥見鐘靈似乎又要睡過去，他順手拍了鐘靈的臉頰幾下，讓她恢復清醒。

　　熊貓NPC賣力的跳著一個又一個火圈。

　　每跳過一個，風默都會給它一些掌聲。

　　當它跳到第十三個火圈的時候，風默嘴角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風默坐直身子，認真的盯著NPC。

　　第十三個火圈直徑太小，NPC穿著笨重，它肯定是跳不過去的。

　　風默想看看它會不會脫掉人偶服再跳。

　　熊貓NPC站在那個明顯比自己腰圍還小的火圈前，猶豫了足足三十多秒。

　　而此時林越的心情也是忐忑的。

　　天空中顯示的時間只剩下了一分鐘二十三秒，只剩這麼點時間，希望NPC不會再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NPC動了。

　　它拍了拍自己的大腦袋，嘀咕了一句：

　　「得完美收尾才行……」

　　說完，它就義無反顧的跳向面前的火圈。

　　然後，毫不意外的被卡住了。

　　熊貓NPC被卡在火圈之中，火焰瞬間就將毛茸茸的它點燃，熊貓NPC化作了一顆行走的大火球！

　　它尖叫著在舞台上翻滾，叫聲漸漸變成了淒厲的哭聲。

　　火焰蔓延整個舞台，火舌亂竄，席捲了座位，又點燃了帳篷。

　　看到它這副模樣，林越連忙起身，帶著昏昏沉沉的鐘靈一起逃出這馬戲團帳篷。

　　風默也慢悠悠地站起來，提著刀走向門口。

　　當風默跨出馬戲團帳篷的時候，他回頭，眯眼看向火海之中的熊貓NPC。

　　抬頭看了一眼時間。

　　只需要再熬過23秒就能結束了。

　　看來，這火海是最後的考驗，而這場大火跟之前的災難比起來，果然是削弱了不少。

　　他們只需要站在空地上，等過這23秒，就可以順利過關。

　　但風默此時卻突然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他將自己跨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去。

　　風默朝著大火的中心跑了過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風默的做法太突然，林越沒來得及阻止他。

　　但林越卻一點都不擔心風默那個瘋子。

　　因為風默跑進去的時候，時間就只剩下了18秒而已。

　　短短18秒的時間內，風默肯定是燒不死也熏不死的。

　　那就隨他去吧。

　　林越抬頭看著剩餘的時間。

　　8、7、6、5、4、3、2、1……

　　當剩餘時間變成了0，林越深深鬆了口氣。

　　結束了。

　　週遭的景色猶如被人打碎的鏡子，一片片破碎，消散。

　　火光中的風默消失了，鐘靈也消失了。

　　一條潔白無瑕的長廊，出現在了林越的腳下。

　　地面上出現了一些發光的箭頭，順著箭頭走幾十米，就是長廊的盡頭。

　　盡頭是一扇金色的大門，它虛掩著，似乎是在迎接著林越。

　　長廊右側的牆壁上，掛著十個屏幕，左側的牆壁上，則掛著一些畫。

　　林越緩步走過長廊，將兩側牆上展示的東西都認真看了一遍。

　　左側牆上的那些畫內容很簡單，講的是這個遊樂園的故事。

　　這個遊樂園因為經營不善，一直生意不太好，但遊樂園裡的每個人都很快樂，努力的經營著樂園，希望能越來越好。

　　他們努力研究出了一些新的節目，打算舉行一場大型活動招攬客人，所有的員工都很期待這場活動。

　　可惜，在活動開始的前一天，一場千年一遇的海嘯席捲整個海濱城市，將遊樂園破壞，大部分的員工也被淹死在了宿舍裡。

　　那些死去的員工被輪迴世界選中，輪迴世界把他們改造成了各種各樣的怪物，不光是身體變形，就連情感和記憶也被扭曲了。

　　但即便如此，被改造成熊貓NPC的園長也還抱著一線執念——它沒有忘記樂園的存在就是要讓人感到快樂。

　　即便整個樂園被扭曲成了地獄，它也想從林越他們的口中聽到「好玩」這種評價。

　　看完這個故事，林越不寒而慄。

　　熊貓NPC、過山車上的喪屍、幽靈貓、水鬼、枯骨、腐屍、人偶……它們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跟林越一樣被選入輪迴世界，結局卻和林越他們截然不同。

　　林越他們好歹能在不同的世界裡穿梭，這些被選作NPC和怪物的人，卻只能永遠困在同一個世界裡。

　　而且，從熊貓NPC的話中，林越得知，它還擁有每一次接待輪迴者的記憶。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輪迴者，這一次，它終於面對了死亡。

　　但死亡之後呢？它是跟著這個世界徹底消失，還是被洗掉記憶重新扮演這個可悲又可恨的NPC？

　　如果是後者，那便是永生永世的煎熬。

　　右側牆壁那十個屏幕上，每一個都寫著一個輪迴者的名字，十個參與者都在其中。

　　屏幕上播放著每個輪迴者的經歷，配著字幕旁白，就像是一部部紀錄片。

　　林越的主要經歷，無非就是戰火紛飛的那五年，他站在自己的屏幕前，認真將自己的那些過去又看了一遍，並將那些值得記住的東西，又加深了一遍記憶。

　　三歲的林忘雲經歷平凡而幸福，一場意外的車禍讓他當場死亡，死後來了輪迴世界，他又直接被NPC抹殺，他的兩次死亡，都沒什麼太大的痛苦。

　　他懵懂的來到這個世界，又懵懂的離開了。

　　那個把卡片主動送給沈珂當謝禮的紅裙女子，雖然打扮的豔麗妖嬈，工作也是在風月場所，但實際上，她卻是個格外善良單純的人。

　　為了保護流浪狗，她中了偷狗賊的毒針，不幸身亡。

　　那個自殺的男輪迴者，在進入輪迴世界之前就是自殺的，難怪他鬥志比別人弱許多。

　　白建國老頭有一個不敢告訴別人的秘密——他婚後出軌自己的初戀，兩個已婚的男女保持了三年的偷情關係。

　　直到初戀家裡起火，全家被燒死，白建國才徹底收心，開始專心服務家庭，補償妻子沈珂。

　　老婦人沈珂，也同樣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燒死白建國初戀的那場大火，是她放的。

　　在那個年頭，破案的手法還比較落後，沒人知道是沈珂做的，這個秘密被她帶進了棺材裡。

　　鐘靈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十二歲母親病死，媽媽頭七還沒過，後媽就被娶進了家門。

　　家暴陪伴著她，後媽厭惡她，到處跟街坊鄰居親戚朋友抹黑鐘靈的人品……她死的時候才十五歲，是被肝癌折磨了半年才離世的，她靠著好心人的捐款勉強付著藥費，最終還是什麼都挽救不了。

　　臨死的時候，她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就連她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來陪伴她。

　　所以她表現的比別人更能忍痛，有什麼是比癌細胞摧毀內臟更痛的呢？

　　最讓林越覺得奇怪的是風默的那個屏幕。

　　風默的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

　　雪花屏上，簡單的寫著一些風默的身體資料，比如身高、體重、年齡、外貌特徵。

　　但關於他的其他資料，一丁點兒也沒有。

　　之前林越還對風默的話保持懷疑。

　　現在看來，風默說的居然是真的。

　　就連這輪迴世界都沒記錄風默的過去，這算什麼？難道他對於輪迴世界來說，是一個BUG？是一個殘次品？

　　再怎麼猜測，林越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他索性不猜了。

　　他站在走廊盡頭，伸出手，輕輕推開那扇門。

　　不知道門後等待他的是什麼。

　　但，他不想在這個充滿壓抑悲哀的長廊裡再多停留一分鐘了。

　　林越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第一卷‧熊貓樂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