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三千萬

　　除了左眼眼角旁的那一塊梅花形胎記，林陽陽的外表，和林越印象中的那個妹妹完全不同了。

　　少女十二三歲的樣子，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但稚氣未脫，臉上的線條還很柔和圓潤。

　　她的皮膚格外的好，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清楚看到那種牛奶般的光澤。

　　但曾經的林陽陽皮膚其實是有些黃的，還長著一些雀斑。

　　現在的她頭髮是純白色的，雪花一樣的白，很順滑，發尾是極自然的大波浪捲。

　　曾經的林陽陽，從小髮質就不是特別好，有些干枯發黃。

　　她的眼型明顯擴大了，就連瞳孔的大小和顏色都改變了，現在的她擁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不是美瞳那種虛假的顏色，而是像波斯貓一樣的琉璃色，還帶著一些冰裂紋。

　　長而密的睫毛，挺拔的鼻子，小巧的唇……一切的一切，都找不到林陽陽從前的影子。

　　就好像是哪個外科高手給她進行了一場整容手術，手術完美，術後效果誇張，卻看不出一丁點人工痕跡。

　　而且，誇張歸誇張，卻是極漂亮的那種。

　　現在的林陽陽，就好像是一個人偶師傾盡心血打磨出的BJD娃娃，像一個精緻的工藝品，讓人想捧在手心裡保護，卻失去了她曾經的靈動和純真。

　　而且，漂亮的不像是人類。

　　林越雖然從胎記一眼就認出了林陽陽，卻不敢相信這就是林陽陽。

　　他翻開少女的首頁相冊，仔細看了上百張張她的照片，對比每一個角度，認真觀察每一張照片上的那個胎記。

　　結果，林越最後的一絲僥倖也破滅了。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那枚胎記都和他妹妹林陽陽眼角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而從林陽陽在首頁曬的那些日常生活，可以看得出她現在在極樂城裡混得還可以，是一個正在上升期的小藝人，有兩萬個粉絲，以極樂城的人口來說，這兩萬的粉絲已經相當可觀了。

　　林越沉默了幾分鐘，最終還是決定聯絡她。

　　他拍下了自己的左手手心發給林陽陽，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林越的左手虎口上有一道淺淺的疤，月牙形的，這道疤是林陽陽養的狗咬出來的，因為這個，林越還和林陽陽就文明養狗問題進行過好幾場激烈的爭吵。

　　林越不確定現在的妹妹還記不記得自己，也不知道她看上去那麼繁忙，是否有機會看到這條留言。

　　如果她的記憶沒出問題，那她肯定認識這道疤。

　　而她，在現實世界裡是怎麼死的？來到輪迴世界之後又吃了多少苦？

　　林越不敢去問。

　　林越現在自己窮成這個樣子，也幫不上林陽陽什麼忙，就算相認，或許還會拖她後腿。

　　這麼晚了，應該也不會回覆了吧。

　　林越如此想著，打算收起手機繼續睡覺。

　　這時，一個輕輕的提示音響起，林陽陽回覆了！

　　林越打開那條消息，看到的是一條極為官方化的回覆——

　　「感謝你對陽陽的關注！請使用文明用語交流，陽陽時間有限，不能每條都回覆你，如果遇到有興趣的問題，陽陽會回答的哦！所以，儘量提一些有趣的問題吧！」

　　應該是平時被粉絲騷擾的太多了，設置的自動回覆吧。

　　林越嘆了口氣。

　　看來林陽陽真的很忙。

　　既然她看上去那麼開心，生活環境優渥，林越打算暫時不打擾她了，等到自己能在極樂城站穩腳跟之後再想辦法聯絡吧。

　　林越打算關掉界面，結果林陽陽的聊天頁面又彈出了三條信息——

　　「如果遇到有興趣的問題，陽陽會回答的哦！所以，儘量提一些有趣的問題吧！」

　　「陽陽會回答的哦！所以，儘量提一些有趣的問題吧！」

　　「所以，儘量提一些有趣的問題吧！」

　　這是……系統抽了？

　　不對。

　　林越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因為他想起來，自己曾經教過林陽陽一個通過網絡求救的方法——假裝發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然後每一次都進行一點不容易被發現的改動，這樣能引起對方的注意。

　　難道林陽陽遇到了什麼麻煩？

　　林越假裝自己是她的粉絲，冷靜的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好，你應該很有錢吧？我很好奇，你有過落魄的時候嗎？曾經住過新手宿舍嗎？」

　　這條消息之後，林越又收到了和第一條一模一樣的自動回覆，然後很久沒有回應。

　　見對面沒有動靜了，林越很是不安。

　　他翻看起林陽陽的日常記錄，試圖從那些裡面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那些內容都是一些和訓練、演出、唱歌、美容有關的，哪怕是一些日常的心情，也都是快樂的。

　　這些內容塑造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形象，林陽陽美麗，優雅，又擁有適當的純真，叫人心生喜愛又不忍褻瀆。

　　可是，看在林越眼中，這些卻是那麼的虛假。

　　他的妹妹可沒這麼可愛。

　　虛偽的臉，虛偽的形象，讓林越感覺如此的陌生。

　　當林越翻到了最後幾條動態的時候，林陽陽的回覆又傳回來了——

　　「我當然也住過呀！我住過的是二十三號樓，在我的房間剛好能看到月亮，月色很美。希望你在新手宿舍也不要放棄希望，加油賺極樂幣哦！」

　　看到這條回覆，林越猛地跳下床，披了件外套，躡手躡腳走出了宿舍。

　　深夜的宿舍區很是安靜，大部分輪迴者都在沉睡，只有零星幾個人在外面晃蕩，或許是在為生計發愁。

　　林越躲過那些零星的路人，找到了二十三號樓。

　　月光能照亮的那一面，是這棟樓的背面。

　　林越在野草和灌木之中尋覓。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叢灌木之中蹲著一個纖瘦的身影。

　　少女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外貌特徵，月光下，她一頭雪白的長發格外醒目，潔白的裙角垂在地面上，她正在擦拭白色小皮鞋上的污漬。

　　一身的白，再配上她的膚色，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幅沒有上色的畫，格外單薄。

　　當感受到林越的接近之後，林陽陽抬起了頭，望著林越。

　　她的眼中，充滿著陌生和迷茫。

　　林越被她這種生疏的眼神看的心裡「咯噔」一下。

　　明明她都改變成這樣了，他還能一眼認出她。

　　可妹妹怎麼好像不認識他了似的？

　　他走上前，叫出他曾經專門取給她的綽號：

　　「小黑羊？」

　　有一陣子林陽陽皮膚特別黑，林越就給她取了這麼個外號，還被她埋怨了好一陣子。

　　聽到這個綽號，方才還一臉戒備的林陽陽，就像是被誰突然打開了情緒的開關，淚珠大顆大顆滾落！

　　她不敢哭的太大聲，她站起來，緊緊攥住了林越的手，用手心的力道來表達自己現在激動的情緒。

　　林越的手被她捏的通紅，她的指甲也嵌進了林越的手背裡，看得出她在強忍著激動。

　　穩了半天，林陽陽用極為壓抑的聲音說：

　　「哥，我想爸媽了……我好想吃媽做的糖醋排骨。」

　　能看得出她極力在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那雙眼睛卻被悲傷浸滿，讓人心疼。

　　林越不忍心問她都經歷了什麼委屈。

　　他輕輕將林陽陽抱在懷裡，拍著她的後背：

　　「我也會做糖醋排骨啊，我給你做。你在極樂城過的比你哥滋潤多了，別哭，有什麼困難我們慢慢克服。」

　　「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林陽陽抬頭看著林越的臉，望著他那張臉，她的眼神又出現了初見時的那種迷茫。

　　她伸出手指，輕輕的摸了一下林越的嘴和鼻子，然後又突然淚如泉湧：

　　「哥，我永遠也看不到你真正的樣子了，我也看不到糖醋排骨的真正樣子，我眼中的世界，都變了。你和爸媽到底長什麼樣子？我自己又長什麼樣子？我全都忘記了……」

　　看到林陽陽哭的語無倫次，林越又心疼，又煩躁，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是誰把你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林陽陽眉頭輕蹙，神情有些抗拒：

　　「在我經歷的第三個輪迴世界裡，有個反派是人偶師，那個世界裡他製造了很多人皮娃娃，當他看到我，就說我長得很適合改造成娃娃，他就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不光改造了我的臉，還對我的大腦做了一個手術，手術之後，我眼中的世界就和正常人眼中的世界不一樣了。」

　　說到這，林陽陽變得有些暴躁：

　　「我不懂那麼多，不知道怎麼解釋！可以解釋成我的眼睛被二次元化了？感覺又不太對……反正，簡單地說……哥，你在我的眼裡，就是一個動畫角色。」

　　因為表達不出自己真實的感受，林陽陽顯得很沮喪，很著急，她又努力補充了一些：

　　「我現在認人，只能通過髮型、衣服、聲音來辨認，如果換個髮型和一套衣服，我就認不太出來了，因為在我看來，大部分人的臉都長得差不多……就像大部分動畫的角色，只要換個髮型，觀眾就認不出來了！我說了這麼多，你懂那種感覺嗎？」

　　經過林陽陽一次次的補充說明，林越總算是聽明白了。

　　他點點頭。

　　難怪剛才林陽陽會用那麼陌生和防備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林陽陽被改造之後，產生了很嚴重的認知障礙。

　　林越很生氣，也不甘心：

　　「就沒有辦法變回去嗎？」

　　林陽陽搖頭：

　　「不能……那一關為了活下去，我和人偶師立下了契約。他願意自殺放我通關，而我必須以這副模樣生存下去，作為他最完美的『作品』，活下去。我的卡片是治療，我出來之後就立馬用了，想要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但是沒有用……」

　　說到這，林陽陽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她剛才那種絕望無助的表情，在接起電話之後突然消失，林陽陽帶著笑容，嗓音甜美，略帶撒嬌：

　　「李姐，放心，我在新手宿舍這邊……沒事兒啦，只是一個粉絲突然提到了新手宿舍，我就突然想來看看……好的好的，我馬上就走，在門口等你哦！不要跟公司告密啦，謝謝謝謝~李姐最好了！」

　　放下電話之後，林陽陽立即向林越伸手，催促：

　　「快賣給我一點東西！我給你點錢。在極樂城裡要是沒有本錢的話，根本活不下去的！」

　　林越一想到自己要被妹妹接濟，就感覺到心情很複雜。

　　林陽陽見他猶豫，忽然嗤笑了一聲，用林越熟悉的那種欠打的語氣開始嘲諷他：

　　「哇？你這是為了男人的自尊心不要命啦？你要是實在覺得羞恥，過意不去，就當是我借你的唄！」

　　聽到這個熟悉的嘲諷語氣，林越反而笑了。

　　崩潰大哭的林陽陽，精緻完美的林陽陽，都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妹妹。

　　他印象中的妹妹，不完美，也不脆弱，正值青春期的她仗著自己聰明漂亮，經常是嘴毒又驕傲的，他們兄妹倆因為從小相處的少，林越退伍回家之後，他們一開始的關係並不好，沒少因為脾氣相沖而吵架。

　　後來吵著吵著，瞭解了彼此的想法之後，感情就越來越濃了。

　　林越從空間戒指裡取出一瓶水遞給林陽陽：

　　「那就借給我點吧。」

　　林陽陽接過水，輪迴世界自動往林越的卡里劃了二十萬。

　　林陽陽看著林越，依依不捨：

　　「這是我攢的零花錢，不會被人發現，我走了，哥，我工作很忙，今天是偷跑出來的，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林越知道，林陽陽的錢肯定沒那麼好賺：

　　「你過得開心嗎？」

　　「不開心……但是能活命。而且我走的是特殊路線，需要保持身體的純潔，公司對我保護的很好，沒有壞人會欺負我，哥哥你放心，而且我掏不出解約金，也只能慢慢熬了。」林陽陽笑了笑，不再留戀，轉身離去。

　　當林陽陽走出三步，林越冷冷的問：

　　「解約金多少？」

　　少女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

　　「現在是三千萬，以後如果人氣還會上升的話，解約金也會更高。」

　　望著林陽陽越來越遠的背影，林越攥緊了雙拳。

　　她沒回頭，恐怕是怕他看到她臉上的絕望吧。

　　三千萬，一個天文數字。

　　對於林越這個目前還在新手宿舍掙扎求生的人來說，這個目標遙不可及。

　　可林越明明聽出她的語氣裡含著期待。

　　她想讓他去解救她。

　　可她卻不敢讓林越看出自己對自由的期待和渴望。

　　輪迴世界居然讓林陽陽變得這麼隱忍懂事了。

　　曾經一直盼著妹妹早點懂事，現在看到她小小年紀強裝堅強的樣子，林越反而不是滋味。

　　林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轉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風默和鐘靈還在酣睡，而他卻徹底無法入眠了。

　　林越坐在床上，插上充電器，開始使用手機獲取著極樂城的各種資料，尋找著適合自己的賺錢手段。

　　天明之後，林越光是搜索和購買資料，就花費了1500點極樂幣。

　　而這1500極樂幣也沒白花。

　　林越已經找到了一個非常適合自己的賺錢手段。

　　極樂城裡，人口就是貨物，人口就是資源，這已經是默認的規則。

　　每個人，都可以明碼標價出售自己，包括極樂城裡的那些孩子。

　　能來到極樂城的小孩，要麼特別聰明，要麼格外懂事，而這些孩子的年齡一般情況下都在8歲以上。

　　長得好看的或是有特色的，運氣好一點的可以當少年藝人，比如林陽陽那種，而運氣差一點的，則會淪為某些變態的玩物。

　　而長得醜的，連成為玩物的資格都沒有。

　　又因為心智不夠成熟，這些小孩一般也無法成為輪迴工，他們能做的只有一些邊緣化的工作，僅僅是填飽肚子而已，靠的也是好心人的施捨和救助。

　　曾經有人試圖培訓一支少年輪迴者團隊，但後來發現，少年輪迴者各方面遠不如成年人穩定，而且培養起來太消耗資源了，就放棄了這塊市場。

　　林越卻覺得，自己可以在這片市場裡挖掘一下。

　　那些有錢的不屑來做這個，沒有錢的又湊不出足夠的本錢參與，林越的極樂幣卻剛好能做這個買賣。

　　他心裡已經大致有了主意。

　　不過……這還得需要風默的配合。

　　林越看了一眼隔壁床的風默。

　　風默剛醒，感受到林越的視線，風默半眯著眼睛看向林越，問他：

　　「你一夜沒睡？」

　　林越坐在風默的床鋪上，認真的看著他：

　　「我要跟你商量一個事。」

　　風默打了個哈欠，看著林越：

　　「什麼事兒？」

　　林越將自己找到的一些資料翻出來，遞給風默看。

　　這些資料包括：《極樂城未成年輪迴者分部與生存狀況》、《常見輪迴世界基本攻略》、《如何在輪迴世界中獲得更多的極樂幣獎勵》……

　　認真看完，風默笑了：

　　「哦？你打算簽一批未成年的輪迴工？壓榨他們？」

　　林越搖頭：

　　「不是。我打算開個培訓班。你來教他們格鬥術，我來教他們實戰技巧。免費培訓，簽下合同，未來他們進入輪迴世界之後的所得，我們永久抽取5%。」

　　風默表示擔憂：

　　「只要5%？那些輪迴工可都是70%的抽成，你這個太便宜了吧。同行不會讓你安穩賺這個錢的。」

　　「所以得包裝一下……」

　　林越開始將自己計畫中的所有細節都說給了風默聽，足足解釋了半個多小時。

　　聽完之後，風默看向林越的眼神充滿了質疑——

　　「我搞不懂你是在做生意還是在搞慈善。」

　　林越一臉嚴肅：

　　「難道就不能兩個一起來？」

　　做好事和賺錢，不一定就是衝突的。

　　風默捏著下巴想了想。

　　他覺得林越說的，還真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至少在初期，那些同行是不會發現他們在搞的小動作。

　　等到同行發現了，那時候他們也已經賺到不小的一筆錢，可以考慮轉行了。

　　而且，這種偷偷在資本大佬眼皮底下偷肉吃的行為，好像還挺刺激？

　　想到這，風默果斷同意：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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