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中毒
只是幫個忙,向來樂於助人的穆影帝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斷斷續續地拍完了既定場次,除了陸喬今天的狀態確實不對,又因為站位太遠實在帶不動之外,剩下的拍攝任務都十分順利。叫張老神仙滿意不已, 也叫穆亭澈多少看到了些回家過年的渺茫希望。
楊帆幾個演到陳飛揚一喜簡直自信爆棚,狀態越來越好,也給穆影帝省了不少的力氣。擦著天黑把今天的戲份徹底搞定,被訓犬員領著上了車,還有精力陪著奔雷在後座上嬉鬧著滾做一團。
「你的犬緣真好。」
訓犬員叫戈鋒,是位已經四十出頭的老兵。看著後座上毫無章法地替奔雷胡亂揉著肚子的少年, 眼裡就帶了些羨慕︰「我們訓軍犬的最希望有你這種本事,用不著怎麼磨合,就能配合得非常默契,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力氣呢。」
「我之前也不知道……」
畢竟是外掛的功勞,穆亭澈不無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就被奔雷的爪子扒在肩上,不依不饒地要他繼續替自己擼毛。
被當成了免費擼毛機的穆影帝也只好任勞任怨地繼續揉搓著懷裡的軍犬,好奇地抬起頭︰「戈大哥, 您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可能算是個不情之請,也只是試試看, 不行就算了。」
戈鋒歉然苦笑, 沉默片刻,才把情況坦白地告訴了他。
他們去軍犬培訓基地,是為了一條因為訓犬員犧牲而消沉了一年多的軍犬。由於不再適合執行任務, 已經在兩個月前退役,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人領養,就只能被送去軍犬的養老院了。
跟著戈鋒下了車,把依依不捨的奔雷還了回去。兩人繞過一大片訓練場,就到了整潔的犬捨。
看著懨懨趴在地上眉清目秀的拉布拉多,穆影帝腳下一頓,孤陋寡聞地愕然抬頭︰「軍犬——也有拉布拉多嗎?」
「有,主要用在緝毒和搜救上,它們性格好,服從性強,和人的親和度非常高。粽子才兩歲半,本來是正好的服役年齡。」
戈鋒蹲在一旁,揉了揉米色拉布拉多的大腦袋,目光微黯︰「它已經沒有任何攻擊性了,不用怕。小兄弟,你有辦法叫它重新站起來嗎?」
現在畢竟不是演戲,穆亭澈心裡也沒什麼底,嘗試著往前走了兩步,抬手按在拉布拉多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兩下︰「你好……」
米色的拉布拉多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溫柔的黑色眼睛眨了兩下,忽然就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被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穆亭澈的心裡忽然一軟,又揉了揉拉布拉多柔順的背毛,朝它伸出另一隻手。
僵持了片刻,粽子才終於往前挪了些,舔了舔他的掌心,跟著他的指引站起了身。
穆亭澈下意識抬頭,就迎上了戈鋒帶了淚意的驚喜目光。
雖然確實想過要養一條狗,可也沒想到願望居然會以這樣離奇的方式實現。
糊裡糊塗地預支了一個星期的片酬,跟著戈鋒辦了一大摞手續,粽子的引導鏈就交到了穆影帝的手裡。
兩歲的米色拉布拉多比同齡的犬還小了一圈,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乖巧得誰見了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劇組也開了最大限度的綠燈,不僅單給他分了一間宿舍,張老神仙甚至摩拳擦掌地改起了後面的劇本,說什麼也要把這條天上掉下來的軍犬想辦法塞進劇情裡去。
來看熱鬧的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剩下一時且兄弟動的穆影帝坐在床上,抱著溫順的拉布拉多發著愁。
忘了問了……那塊小木頭到底怕不怕狗來著?
穆亭澈翻了個身,正打算發個信息過去,手機忽然震響,又來了條新的短信。
「尊敬的用戶,系統檢測到您[日行一善],開啟[行善就是積功德]充值系統。收養退役軍犬,返還三千萬人品值,並獲得免稅特權。大額交易須經過審批,三日後可存入存折,請您耐心等待。
三日內[倒霉就是攢人品]充值系統還將繼續運行,系統檢測到一大波黑洞正在靠近,請用戶做好防範措施。如用戶對人品計算模式有異議,可召喚我公司客服進行相關協商,請不要急於提起訴訟。對我公司工作失誤,如可能達成庭下和解,地府公司願意做出合理賠償,麼麼噠 ^ 3 ^」
差異地看著地府有限公司的強行尬萌,穆老師挑了挑眉,忽然就對自家小木頭生出了由衷的強烈敬佩之情。
怪不得當初棄法從藝,伯父伯母會生這塊小木頭的氣。這麼好的料子來當主持人,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到底也沒想出一大波黑洞指的是什麼。穆亭澈按照戈鋒教的喂過了粽子,把鏈子在門口拴好,又把短信給那塊小木頭轉發了過去。
另一頭大概在忙,沒有立刻回復。穆亭澈大概解釋過了情況,就打著哈欠鑽進被子,轉而發愁起了這幾天一直苦惱的事。
已經臘月二十七了,要是再想不出叫老神仙準假的辦法,他這個年就真要在組裡過了……
粽子始終粘著他,老老實實地蹲在床下,卻又不睡,支稜著耳朵倒像是在警惕著什麼。
實在困得太厲害,穆亭澈探出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又被它溫順地舔了舔手背。終於還是支撐不住,縮在被子裡沉沉睡去。
這一覺似乎比平時都睡得沉的多。
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感覺到強勁的力道在用力推搡著自己的身體。穆亭澈不情不願地打算睜眼,卻發現眼皮沉得厲害,意識也昏昏沉沉,身體乏得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恍惚了一陣,稍微找回些神智,穆亭澈心裡就忽然升起了個不詳的念頭。
眼睛吃力地睜開些縫隙,朦朦朧朧看見那條拉布拉多正在發狠一樣撞著門窗。可門窗卻不知什麼時候都被鎖死了,無論怎麼都撞不開。軍犬回頭望著他,喉間已經發出了淒厲的哀鳴。
「別撞了,疼……」
穆亭澈艱難地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卻含糊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胸口也越來越悶,隱約能聽見枕旁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著,粽子淒厲的叫聲也一聲比一聲更高,卻實在已經沒了餘力理會,只能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的身體就忽然一輕,像是忽然被脫離了這具身體,恍惚著飄蕩在了半空中。
在離開身體的同時,他忽然看見了兩旁一黑一白的飄忽身影。
傳說中黑白無常索命的常識忽然襲上心頭,叫他的靈魂猝不及防地晃了晃,險些就當即消散在了空中。
「尊敬的客戶,您沒事吧?!」
白無常撲過去扶住他,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的魂體,確認了沒有損傷,才長長舒了口氣︰「穆先生,真的十分抱歉。是我們對黑洞的威力預估眼中不足,導致您陷入了這樣的危險之中……」
「或許我們可以等一等再說這種事,你能先想辦法把我塞回去嗎?」
在空中飄的感覺實在不太好,穆亭澈輕咳一聲,指了指下面一動不動的身體︰「我覺得這種情況時間一長,很可能是要產生一些要命的誤會的。」
「請放心,我們啟動了緊急通道模式,已經保護住了您的身體和您的狗,您隨時都可以回去。」
黑無常接了一句,神色忽然顯出些靦腆,局促地絞著手指看向他︰「雖然擔任了客服,但由於系統的人工服務還沒有正式開通,我們也只能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才能和您自由地說上幾句話……您能和您的同居對象商量一下,不要起訴我們嗎?」
「……啊?」
地府公司的客服是黑白無常,雖然在意料之外,仔細想想居然也意外的合理。穆亭澈匪夷所思地摸了摸鼻子,實在忍不住好奇︰「我能問問,要是起訴的話,我們要找誰嗎?」
「理論上是要找地藏王菩薩來主持法庭,剩餘九殿閻羅擔任陪審——」
黑無常才答了一句,就被白無常用力拍了一把︰「蠢貨,這個不能說!」
把黑無常一巴掌拍散在空氣裡,白無常又轉向穆亭澈,臉上就堆滿了討好的笑意。
「穆先生,上次的失誤確實太嚴重了,陳飛揚一喜也一直沒來得及和您好好協商賠償事宜。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賠償款肯定不會叫您失望的。」
「那這次呢,還是需要我自費嗎?」
總算被那塊小木頭燻陶的多了些維權意識,穆影帝指了指下方已經亂成一片的情形,抱著胳膊挑了挑眉。
淒厲的犬吠聲引來了外面巡邏的士兵,發現門窗居然是被人從外面鎖死的,連忙打開且兄弟進來,就發現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年。緊急聯繫了衛生員,又匆忙通知了劇組的負責人,一會兒的功夫,宿舍裡已經擠了不少的人了。
「不不,不需要您自費,我們會單就這一次的失誤將之前的一億人品退還給您。至於您上一世的賠償,我們還可以繼續詳談。」
白無常連忙訕笑著不住擺手,往下望了一眼,面上又顯出些了歉意。
「穆先生,這次意外的具體原因,其實是那個叫陸喬的人為了報復鎖死了您的門窗,卻沒想到這一片臨時營房還是燒煤爐取暖,導致了一氧化碳中毒。我們已經為他綁定了罪有應得系統,並且為您徹底修復並重新強化了身體。但因為強化的進度有點大,不得不設置了一些封印,您可能需要兩三天才能重新開啟和適應……」
「怎麼都好,我覺得我得趕緊回去了。」
下面圍著的人群已經越發焦躁不安,穆亭澈也沒心思細想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隨意擺了擺手,一頭扎回了自己的身體裡。
*****
看著懷裡的少年終於睜開了眼睛,張灃才總算長舒了口氣,移開用力按著他人中的手。
「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記得之前發生什麼了嗎?能不能看得清東西?胸口悶嗎?」
「不暈了,記得,能,不悶……」
大概是強化的結果,身上其實一點都不難受。穆亭澈撐著床沿翻身坐起,接住撲進自己懷裡嗚咽的粽子,安撫地從頭揉到尾巴︰「張老,我是煤氣中毒了嗎?」
話音才落,腦袋上就挨了輕飄飄的一巴掌。
終於放下了心,張灃的眼睛就又瞪了起來︰「臭小子,不知道睡覺得時候門窗不能鎖死嗎?!幸虧這次有你這條狗救了你,不然你的小命就沒了!」
穆亭澈老老實實挨著訓,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卻沒看見陸喬的身影。正默默理順著前因後果,救護車已經拉著警報呼嘯而至。
雖然他堅持自己確實沒什麼事,張灃還是強行把他塞進了救護車。粽子像是知道他們在忙什麼,寸步不離地守著他被送上車,懂事地回了宿舍門口蹲下。救護車一路駛遠,喧沸的眾人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胡導也被這次的意外嚇得不輕,跟著上了救護車,握著他的手腕不住打量︰「小穆,身上真的不難受嗎,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難受,但不對勁的地方倒是有。」
穆亭澈搖搖頭,迎上對方眼裡不摻假的關切緊張,停頓片刻才說下去︰「胡導,我沒把門窗鎖死,我不知道是誰做的。」
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說穿了也就是個幼稚的報復法子。
陸喬跟自己作對並不意外,兩個到手的角色都被自己給陰差陽錯接盤,在一個劇組裡又每天因為自己被訓上百十來次。想叫自己醒來後出不了門,吃點兒苦頭著著急,其實也不是多壞的心思。
如果非要把事情不依不饒地鬧大,對方的一輩子興許說毀也就毀了。可要是沒有系統在,他就算能僥幸撐過來,現在也不一定就是個什麼情形。
再無可厚非的微小惡意,也可能導致難以挽回的嚴重後果。他倒是不打算毀了陸喬的一輩子,可也有必要叫那個小刺頭長點記性。
胡導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卻又陷入了心事重重的沉默。
被急救的醫護利落地測心跳量血壓,穆影帝眨了眨眼睛,忽然生出了個十分古老卻又非常有效的念頭。
裝病請假——自打當老師以來,他還真是挺久都沒體驗過這種經歷了……
在尊敬的客戶心安理得的勒索下,系統忍氣吞聲地同意了偽造病症的要求。等穆亭澈跟著胡導離開醫院,已經拿到了一份中型一氧化碳中毒的診斷書,興致勃勃地盤算起這幾天過年要怎麼玩兒才過癮了。
「小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胡導沉默了一路,終於下定決心,望向身旁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年,壓低聲音誠懇開口。
「如果真的是組裡的人乾的,無論是誰——就算是我的親戚,也一樣不能繼續留下。我會和老張商量,直接換人,你安心養身體,劇組會對你進行足夠的賠償。」
「您放心,我的感覺還好,不會有什麼事的,回家養幾天就行了。」
雖然是裝病才請下的假,穆影帝卻一點都不想叫那塊小木頭知道自己的意外,抬頭挑起了個虛弱溫和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胡導看得心裡難受,揉了兩下他的頭髮,重重嘆了口氣︰「我也不瞞你,在我心裡,大概也已經九成確定了是他——那孩子被家裡寵壞了,又確實有些天賦,從小心高氣傲,心胸氣度也窄。我以為你給他的壓力能叫他成長,卻沒想到反而叫你遇到了這種事。」
這種事旁人實在很難說什麼,穆亭澈沒有應聲,只是淺淺笑了笑,闔了眼向後靠在椅背上。
見他還有些沒精神,胡導也不再打攪他,只是拿過自己的外套,小心地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出租車是進不去軍營的,兩人一路走回了營房,張灃正守在門口等著結果。粽子趴在不遠處,始終和他警惕地保持著距離,一見到穆亭澈回來,就拖著引導鏈嗚咽著撲了過去。
「怎麼樣,有事沒有?」
看著那個明明蒼白著臉色,卻還連揉帶搓地哄著懷裡的軍犬,笑得像是一切安好的少年,張灃的目光就沉了沉,壓低聲音追問一句。
胡導沉默片刻,才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嚴重後果,也不會有後遺症,但必須靜養幾天,他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知道了……那就讓他歇幾天吧,正巧也該過年了。」
張灃點點頭,同他走了幾步,忽然站定了沉聲開口︰「老胡,你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我還拿不準,不過——」
望著他的背影,胡導應了半句,又忽然截住話頭,苦笑著重重嘆了口氣︰「若論基宇……再找個人吧,阿喬家裡有點事,估計沒辦法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