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各懷心思
卻說徐丘松因著那金箔惱了曲姨娘,卻也於事無補。金箔終究托著關係送去了壽王府,然而如同之前所慮,不足九九之數,終究差著一招。非但沒能引起壽王妃注意,倒差點兒賠了本。
徐丘松一時氣鬱,下了衙門便直奔酒館。正碰上在此淺酌的雲賀。
若是平日,徐丘松對雲賀這等身份之人自是不屑結交,但近日心煩之事委實太多,故而雲賀主動攀談之時,竟破天荒的與他把酒言歡起來。
酒過三巡,口風便也松了,不知怎麼的就提起了這經濟之事。雲賀驀地提起,這京城之中,大商之家底子甚足,雖是身份低賤,其實家底豐厚,並不遜於達官貴人。只一點,這錢呐,若倚著權來保,不管多大的商家,那都如無依浮萍一般,坐不安穩的。
這話說得徐丘松心頭一動,不由道:“二爺可知,這京中可有那些商戶尚無托庇之處?”他在承陽時,自也瞭解這門道。只這乍然調回京城,倒不好冒然摻和。如今聽這雲賀言下之意,倒想是有幾分意思。
正這麼想著,果聽雲賀一拍大腿,道:“徐大人這話問得可巧!正有一戶人家托了我,像在京中尋一有意之人。”
“哦?不知是哪戶人家?”徐丘松喝了口酒,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便是那新晉的皇商魏家!”雲賀道。
“魏家?”徐丘松眉頭動了一動,“可是祖籍桐鄉的魏家?”
“正是,徐大人果然消息靈通!”雲賀一邊起身給他斟酒,一邊道:“正是那桐鄉魏家。”
“他們搬來京城已有三代,年上剛拿到皇商的位置,走得卻是‘那位長公主’的路子。”雲賀神神秘秘道。
在這京中,公主甚多,但說到“那位長公主”,指的便唯有最肆意妄為的朝成長公主了。
聽到這名字,徐丘松眉心一跳,幾乎立時回想起了玉佛寺中那場混亂,不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藉以掩飾自己的異常。
卻聽雲賀壓低了聲音道:“‘那位’的脾氣一向陰晴不定,前兒心情好扶了魏家一把,今兒可能就形同陌路了。只經了她的扶持,這魏家卻是無人敢沾了。這可將魏家懸在了空中。”
徐丘松擰起眉頭,“即是‘那位’扶持過,哪還有人敢沾這魏家。”
“話不能這麼說。”雲賀執起酒壺,再與他滿上一杯,才道:“‘那位’當日只是心情甚好,才隨手扶了一把,轉頭就將魏家忘了個乾淨,倒並不妨事。只他人不知、便是知道,也不敢冒上半分得罪‘那位’的風險,這才讓魏家落在了空處。”
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朝成長公主行事向來隨心所欲,區區一個商戶之家,便是皇商,也不在這位眼中。
徐丘松不由微微點頭。
雲賀便突然俯身,在他耳畔低聲道:“且這魏家欲尋的依靠之人,乃是……朝華長公主。”
“什麼!”徐丘松兀得坐正,朝華長公主?魏家竟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所圖甚大啊!
雲賀就像知曉他在想什麼一般,道:“這京中,也唯有這位的身份,合適了。”
這話說得倒也在理,這京中長公主輩裡,也唯有朝華長公主這陛下胞妹的身份,能叫朝成長公主讓上幾分了。魏家將主意打到朝華長公主身上,實在不算意外。
徐丘松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雲賀這是有備而來。他的家中,不正有個女兒,得了朝華長公主的賞識嗎?這魏家有的是錢財,但若想搭上長公主,倒是自己這七品小官更為便宜。這可多虧了他有個好女兒!
和魏家搭上線,這錢財還能少的了嗎?
思及此處,不由撫掌而笑,一改之前的生疏,道:“雲賀你這是說客啊。”
雲賀道:“說不得說客,只魏家有意,徐大人有門路,做一線人而已。”
“好,好一個線人,當浮一大白!”徐丘松說罷,滿飲杯中之酒。
雲賀自也跟著乾了。
兩人將酒杯一倒,相視而笑起來。
徐丘松只覺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得了解決,這酒,喝得便更歡暢了。
喝到酣處時,雲賀突地站起身來,道:“巧了,徐兄,我似見到那魏家侄兒來了,你且稍等,待我為你們引見引見。”這一番把酒言歡,兩人言辭間,已然稱兄道弟起來。
徐丘松正值為銀錢棘手之時,斷沒不應之理。雲賀便站起身來,須臾,從門外拉進來個年輕人。
徐丘松抬眼望去,只見這是個翩翩兒郎,舉止溫文有禮,還帶著些許書卷之氣,全不似出身商戶。
這人走到近前,朝他一揖到底,方才道:“小可魏仲棋,見過徐大人。”
***
這一日,徐丘松醉醺醺的回府,胸中是一片躊躇滿志,仿佛已經見到自己與魏家搭上線後,賺的盆滿缽滿的將來。
酒桌之上,魏仲棋就許諾將魏家綢緞生意的利予他幾分,所求不過是叫徐錦瑟將來入朝華長公主府鮮花時,帶上一魏家女同去。
這等小事,簡單得直如天上掉銀子一般,徐丘松當下便應了下來。
此時想到,於自己而言輕而易舉之事,魏家若無人牽線搭橋,是這輩子都做不到將魏家女孩帶入公主府的,一時優越感頓生,嘿嘿笑了起來。
曲姨娘此時正從丫鬟手中接了溫熱的帕子給他擦臉,此時聽得這笑聲頗有幾分憨意,不由嗔道:“老爺這是想到什麼好事情了?”
“好事情……天、天大的,好事情……”徐丘松舌頭發木,說話都不大利索。
他雙手扳過曲姨娘的臉,辨識了好一會兒,才突地認出她是誰一般,猛地推開她!
“走!走!你這個不知輕重的東西!敗家玩意兒,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給我滾!”酒意將他心中憤懣無限擴大,徐丘松說著,竟一腳朝曲姨娘踹去,將她踹得一個踉蹌,吼道:“滾——”
曲姨娘不由花容失色。
見她不動,徐丘松更是怒上心頭,竟猛地站起,將她推搡出門,大吼,“滾、給我滾得遠遠的!”
曲姨娘連忙跌跌撞撞的跑了。
徐丘松尤不解氣,將屋裡東西亂砸一氣,還將屋裡的丫頭婆子都趕出門去!站在門口大吼——“都給我走!都給我走!”
待到將人統統轟走後,才喃喃道,“一個個的,都居心叵測的、居心叵測的……”
這一下,竟將周圍之人趕得精光。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黑暗中,一直躲在角落處注視著這一切的那雙眼睛中,遽然閃過一道亮光!
***
徐錦瑟聽聞徐丘松酒醉回府,卻是與那雲賀喝成了這樣,不由有些疑惑。
徐丘松雖納了雲姨娘為妾,對雲家卻一直有些看不上,也從未當過正經親戚對待,怎地會與雲賀把酒言歡起來?又不是後世、雲家水漲船高之後,徐丘松才一改對雲家的冷淡,就差沒如對安平侯府般重視了。
這雲家二爺說是上京送禮,這麼些時日卻未回返,一直待在京城,不知有何事情,是否與他向雲姨娘求財之事有關?
還有那魏仲棋,出現得如此突兀,是否又與雲家有關呢?
徐錦瑟想得頭都痛了,卻還是摸不著什麼線索,只得暫且擱下,先看著雲姨娘這邊。
卻說雲姨娘自查出有孕後,身子一直略有不適。雖說去拜過子孫娘娘後有了好轉,那安胎補藥卻也是終日不斷的喝著了。
徐錦瑟瞧著,每天好幾蠱藥湯子下肚,有沒有效不知道,人卻是看著面色紅潤、精神許多。心中不由有了個念頭,叫來荷香囑託幾句。
荷香只點了點頭,便拿了一籃子布帛,去找那看門的婆子閒聊。
沒得幾日,雪芝在院中打掃時,就見著兩個婆子高聲談論著經過。
自玉佛寺那日後,她便徹底失了寵。她的證詞險些將徐錦秋置於萬劫不復之地,不止曲姨娘不待見她,徐錦秋更是恨不得她死!
但這丫頭是她親口從徐錦瑟手上搶來的,如此棄了又不甘心,只安排雪芝去做那灑掃洗衣的粗活,一應衣裳首飾統統沒收,只留下那最破最爛的給她,沒幾天便將個俏丫頭折磨得憔悴起來。
雪芝此時穿著打著補丁的破衣,自覺沒臉見人,下意識的便藏在了樹後。
兩個婆子從此處經過,正議論著家裡的主子,說著說著便說到了懷有身孕的雲姨娘,現下除了夫人以外,府中數這位雙身子的姨娘嬌貴了。
“你可不知,雲姨娘的補藥裡頭,什麼稀罕物兒都有,不光於子嗣有利,對著人呐,也是大補啊!”
“有什麼大補的?總歸不過人參燕窩嘛。”另一個婆子沒好氣的道,“咱們家老爺好歹是國公府出身,這些好東西你都沒見過?”
“那哪兒能呐,要是這麼些平常物,哪還值得說道。”那婆子說著,四下張望張望一番,才低聲道:“我聽說呐,這補藥裡頭,可有那罕見的冰蓮。便是常人吃了,都能駐顏延壽呢。”
“哎喲,這可是下了大本錢啊。”另一個婆子驚呼起來,“這冰蓮可比黃金都貴了吧!”
“可不是嘛,要不說,老爺心疼雲姨娘呢。這可算老來子了,也難為雲姨娘老蚌生珠了。”
“唉,若能喝上一碗,我老婆子說不定也能多活十年呢!”那婆子很是羡慕道。
“那可是主子的東西,你便是有那心,也沒那命呢!”另一個婆子用手肘懟了懟她,兩人一時哄笑起來。
待到她們走後,雪芝方從樹後走出。她低頭看著手上的血泡、襤褸的裙擺,眼中突地閃過一絲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