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撞破
不想竟能在斂秋閣中找到這繁華似錦遊魚盞,一百金雖貴,但相比這琉璃盞的身價來說,委實不值一提。
竟將這般珍物拿來出售,想是那銷貨之人並未發現盞中劉熙照的標記。
不、不對——
徐錦瑟突地一凜,這琉璃盞出自前朝寶藏,那標記雖隱蔽卻不是完全無法發現,那銷貨之人便是再莽撞,這般前朝寶藏,若不經細細查看,是不可能出手的。
也就是說——
徐錦瑟心中一沉,這琉璃盞出現在斂秋閣,為的,絕不是財……
她的手指不由蜷縮起來,有些擔憂自己今日的舉動打亂了那幕後之人的佈置,是否會對魏韻靈產生影響。
正自思慮間,不想車廂猛地一震,鴻雁立時撲上前來扶住了她,同時揚聲道:“怎麼回事!”
“鴻雁姑娘,剛有馬車搶道,衝撞了車駕。”車夫是個熟手,被撞上時便及時勒馬,停住了馬車。
鴻雁立時掀了簾子去看,正見到一輛馬車越過她們疾馳而去,那車夫駕馬之時,竟還回過頭來看向這處。
見她看了過去,竟還擠眉弄眼地做出一副古怪表情,顯是有意衝撞她們。
鴻雁眼睛倏地眯起,從耳上卸了只耳鉤下來,手指一彈,將那耳鉤射向對方駕車的馬匹!
那馬瞬間腳步一歪,嘶鳴一聲,撞上了右邊一輛馬車!
那車夫滑稽的表情瞬間定格,整個人歪斜著、險些跌了出去。
鴻雁看到這裡,默默放下簾子,同徐錦瑟說道:“小姐,該是劉家的車駕。”入斂秋閣時,她瞧見過這輛馬車。
劉家?難道是劉芸嘉?
徐錦瑟掀起簾子一角朝外看去,正看到劉家車夫盛氣淩人的指責被撞的那輛馬車擋了道。
那馬車無故被撞,撞人的卻倒打一耙,車夫如何甘心,頓時便與劉家車夫理論起來。
吵得狠了,劉芸嘉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她從斂秋閣中出來,越想越是不對味,魏韻靈是安平侯世子嫡女,她不敢招惹,可徐錦瑟只是一七品縣丞之女,雖是安國公府出身,卻與安國公世子一家不甚親密。她此時隱隱想起曾聽過父輩議論過只言片語,言及安國公世子與次子不睦,怕是待國公爺仙逝便要分家。
那她還顧忌徐錦瑟作甚!
劉芸嘉越想越是氣憤,恰在此時,瞧見徐錦瑟的馬車,遂示意車夫駕車去撞,就算傷不得她,能驚嚇一番也算出氣。
不想這撞雖撞成了,轉頭自己便又撞上了另一輛,這可真是巧得嚇人——
想到此處,劉芸嘉下意識的往後瞥了一眼,見徐錦瑟的馬車還停在後方未動,車上人也甚反應,才放下心來。隨即暗道自己真是多心,徐錦瑟一閨閣女子,哪有那本事叫自己撞車,定是車夫技術不佳。
想到此處,立即豎起眉毛,道:“還在這囉嗦作甚,趕緊啟程回府才是。”
車夫忙辯解道:“非是小人不走,是這刁鑽之徒非要纏上來。”
“你這是怎麼說話!我們好好走著,你這馬車兀地撞來!我還沒與你算帳你還倒打一耙!驚了我們主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那車夫氣急道。
劉家車夫輕哼一聲,“好叫你知道,我家小姐乃是光祿寺少卿家的小姐,你什麼身份,也敢在此叫嚷!”他倒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瞧這馬車外表陳舊、無甚裝飾,顯非出自權貴之家,才敢如此叫囂。
“好你個狂徒,你——”
那車夫氣得臉都青了,恨不能擼起袖子幹上一架。
便在此時,那車廂簾子被掀開,一道溫潤男聲響起:“怎麼回事,作何起了干戈?”
不想那簾子後露出的臉卻是個熟人——吳新班的武生,程素淮。
他怎會在此?徐錦瑟皺起眉頭。這條小道乃是斂秋閣通往京中最近的道路,出入往來多是官宦子弟,如程素淮這般的戲子,平日不欲惹事,多是不會走這條道的。
恰劉家車夫平日隨主子出入多了,也見過這程素淮。見撞上的是個戲子,當下便更是得寸進尺,“嘿嘿,我道是誰家車夫如此不懂規矩,卻原來是個戲子!果真是賤——”
“住口!”
車夫的輕蔑之語尚未出口,便被劉芸嘉厲聲喝止,“胡說什麼!”
“小、小姐,他——”
“還不快向程老闆道歉!”劉芸嘉厲聲道。
接著,轉向程素淮,一反剛剛的盛氣淩人,柔聲道:“程老闆,不知家人衝撞,小女與你道歉了。”
說話間,兩頰飛上兩抹紅暈,端得是嬌羞無限。
那程素淮也是文雅,雙手一揖,道:“小姐多禮,車夫無狀,還請海涵。”
“哪裡的事兒,本就是我們不對,劉大,還不跟程老闆道歉!”劉芸嘉微微垂頭,卻是借機狠狠瞪了車夫一眼。
徐錦瑟看到此幕,心道素聞程素淮得京中許多小姐芳心暗許,不想劉芸嘉竟也是其中之一。
被喚作劉大的車夫滿心不甘,卻也只得拱手賠罪。
程素淮自不會追究,叫車夫將自家馬車停到一側,讓劉芸嘉先行。
劉芸嘉頗是不舍的瞧他一眼,又不好做得太過,只道改日再去捧場,才依依不捨的上了馬車。
待那馬車揚塵而去,程素淮才放了簾子坐回車中。
徐錦瑟正待放下簾子,卻聽那車廂之中,一道女聲突地響起。
“光祿寺少卿之女?你待她卻是溫柔。”
“不過客套罷了,若不將她打發了,萬一瞧見了您可怎麼是好……”
程素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兩人又說了幾句,聲音便含糊道聽不出來了。惟到後來,那女聲冷哼一聲,“劉家女,我記著了。”
便不再言語。
徐錦瑟猛地收手,那簾子失了支持,立時垂落下來,在視窗出搖搖晃晃,便如她此刻心情一般搖擺不定。
鴻雁見她面色顯是不對,不由上前,正待開口,卻見徐錦瑟搖了搖頭,只得將話咽了回去。
徐錦瑟卻是有些心緒不寧,與程素淮同乘一車、身份不好被人見到,提起光祿寺少卿卻是這般口吻——那車中之人,必定只會是朝成長公主了!
今日劉芸嘉行事被長公主記恨,若叫長公主知曉自己聽到了她與程素淮的對話,恐怕——
徐錦瑟後背緊緊貼住車廂,只覺心如擂鼓。
直待聽到前方馬車啟程,才微微吐出口氣,竟覺後背微涼,卻是不知不覺間,浸出了冷汗。
鴻雁關切上前,徐錦瑟只擺手道:“叫車夫啟程吧。”
待到車駕前行,在搖搖晃晃車廂中,徐錦瑟輕闔雙目,陷入沉思之中——歸根到底,自己此番忐忑,還是因著地位卑微,在長公主面前幾如螻蟻一般。
現今她雖已得回徐家嫡長女的身份,但區區徐家,在這權貴遍地的京中,又能論得到幾何?因而單只是猜出了朝成長公主的身份,思及若叫這位素來跋扈的長公主得知自己發現了她與程素淮的私情,會如何處置,便驚出一身冷汗。
實是形勢不容人呐。
這般思量之中,車駕已是回到了徐府。
徐錦瑟在鴻雁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回房之時,正遇上迎面走來的徐錦秋與曲姨娘。
“大小姐。”曲姨娘稍作點頭,徐錦瑟也回以微笑。
徐錦秋卻有些彆扭,上前道:“大姐。”
“三妹。”徐錦瑟依舊笑了笑,“今日日頭正好,前院花兒開得正好,三妹不妨去院中走走。”
自徐錦瑟為朝華長公主培育千尾鳶有成後,長公主又交了不少珍奇植株與她,她稟過父母後,便在自家院中開闢了一方花圃,專門培育這些珍品。
時日久了,倒真成了氣候。
春日過後,花朵競相開放,一派爭奇鬥豔之相。
徐錦秋撇撇嘴,剛要開口,衣帶被曲姨娘扯了扯,立時改口道:“既如此,我這便去瞧瞧,省得辜負大姐美意。”
徐錦瑟笑著點頭。
待到二人離去,隱隱聽到徐錦秋小聲抱怨:“不就是個破花圃嗎,鎮日拿來說嘴,誰稀罕得。”
“三小姐——”曲姨娘拉長了聲音,徐錦秋立時消了音。過了好一會兒,才嘟囔道:“原是二姐,現下變了大姐,叫起來怪彆扭的。”
接著,曲姨娘低聲說了什麼。因著離得遠了,聽不分明,卻能知道徐錦秋終是不再言語了。
徐錦瑟略一垂眸。
雲姨娘去後,這家中事物又落回了魏氏身上。然魏氏身體欠佳,難以應付,不得不分出一些與曲姨娘。
她雖有心分擔,奈何年歲尚輕,魏氏也不敢將一切都放手,遂形成了現下這般重要事務魏氏親自決斷、少數關竅之事交由徐錦瑟負責,其他大部分不甚重要的雜務都交由曲姨娘的局面。
加之雲姨娘之事中,曲姨娘機緣巧叫徐丘松逃過一劫,有愈加得寵之態,便更是大膽地借機攬權,如今在府中也是頗有話語權了。
對此荷香一直頗有微詞,徐錦瑟倒不甚在意。
曲姨娘一向識趣,只要她的野心不膨脹到威脅自己與母親,這府中如何,她早便不在意了。況且曲姨娘權威日重後,很是約束了徐錦秋一番,倒叫她這魯莽的妹妹少做了許多糟心事,也算好事一樁。
只希望,她的這種聰明,能一直保持下去。
徐錦瑟如今所煩的,乃是幾日前,魏氏說與她的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