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六月雪
卻說徐錦瑟與鴻雁主僕二人一唱一和鎮住了宮中花匠,到得第二日,卻並未去暖閣,而是遣了鴻雁去打探消息。待鴻雁帶回她想要的消息,便仔細裝扮,出了長寧宮。
見她出門,黃鶯略有些驚異,道:“徐小姐今日不去暖閣?”
“略有些事情,還需勞煩黃鶯姑娘,擇一宮人為我帶路。”
“帶路?徐小姐這是……”
“我欲去慈寧宮。”徐錦瑟緩緩道。
“慈寧宮?”黃鶯大吃一驚,“這,未經宣召,是不可輕入慈寧宮的。”
“許是我沒說清楚,聞聽朝華長公主今日來宮中請安,我只是想在宮門處等待長公主,並不入內。”徐錦瑟說著,鴻雁將一荷包塞入黃鶯手中。原來她遣鴻雁去打探的,正是朝華長公主的行蹤。
“還請黃鶯姑娘行個方便。我初來乍到,不敢驚擾太后,只想尋個機會同長公主說句話。畢竟,我現下身在宮中,無法親自照料長公主託付的花草,只想同她解釋些許。”
黃鶯接了荷包,只覺入手格外輕巧,心頭卻是一跳。猶豫再三,終是咬牙應下。喚了一小太監前來,為徐錦瑟帶路。只臨行前,還不斷叮囑徐錦瑟,萬不可入慈寧宮。
徐錦瑟自是一一應下,隨在小太監身後去了。
待她走遠,黃鶯才打開那荷包。只見那小小荷包中正疊著幾張銀票,上頭的數額,果如她所料,動人至極。
卻說那小太監一路帶著徐錦瑟去往慈寧宮,在距離宮門尚有些距離的拐角停下,道:“徐小姐可在此等候。”
待徐錦瑟謝過之後,小太監便先回了去。
徐錦瑟見著拐角,正可看到慈寧宮大門,卻又不會輕易被守衛看到,乃是一處極好的觀察之地。也只有這些熟悉宮中地形的人,才能找到這討巧的位置吧。
正這麼想著,便見一群人從遠處走來。定睛看去,正是朝華長公主一行。
徐錦瑟在隊伍中看到了安平郡主的身影時,忍不住勾起嘴角。
“鴻雁。”徐錦瑟叫了一聲,鴻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安平郡主的身影,立時明白過來。她撿起一枚石子,朝安平郡主彈了過去!
那石子在郡主腳前滾過,安平郡主倏地回頭,正與徐錦瑟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錦瑟?”安平郡主面露驚訝,接著便與朝華長公主說了些什麼,脫離隊伍,朝徐錦瑟跑來。
“郡主安好。”徐錦瑟福了一福,安平郡主道:“無須多禮,你怎的在這兒?”
“民女奉皇后旨意,來研究令延年開花之法。”
“延年?”安平郡主訝然道:“怎地找上了你!宮中那麼多精研技藝的匠人還不夠嗎?”
“是朝成長公主舉薦了民女。”
“是她?”安平郡主心中猛地一沉。朝成長公主這分明是在針對徐錦瑟!可她有何理由這麼做?
那日梅塢之中,除了她之外,該無人知曉湛盧與朝成長公主的關係。此事被她一力擔下,並未洩露分毫。再說,便是要被記恨,也輪不到徐錦瑟身上啊?
安平郡主雖想不明白,卻也知曉,徐錦瑟此時處境堪憂。
這延年關係到太后宿疾,聖上母子情誼一向深厚,此時雖面上不顯、心中卻不定有多焦慮。
現在宮中無數雙眼睛都盯著延年,宮中花匠鎮日圍著延年打轉,雖有陛下許以重利之故,但更多的,是擔心不定哪天太后病情有異,他們這些人便會被發作。
安平郡主心頭一動,立即拉了徐錦瑟道:“即是這般,你隨我來,與太后請個安吧。”
“這……”徐錦瑟略有遲疑,她雖存了借朝華長公主之力進入慈寧宮的念頭,卻沒料到安平郡主如此主動,倒叫她有些遲疑,“無召入內,不會帶累郡主嗎?”
安平郡主一笑,“這有什麼,太后慣是寵我,我便帶個姐妹進去又如何。何況延年關係太后身子,你又是為著延年而來,去跟太后請個安也說得過去。”
“那民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徐錦瑟朝安平郡主深深一拜,安平郡主連忙扶了她道:“莫要如此見外。”便攜了她,一道入了慈寧宮。
慈寧宮中此刻彌漫著一股清淺藥味,藥味之中,又摻雜著一縷不易察覺的異香。徐錦瑟一聞便知,這便是延年的香味。
經得太醫調理,又有延年異香輔助,太后比先前已好了許多,能略起身了。
此刻她已被服飾著進了湯藥,正靠在床頭,聽朝華長公主說話。
“給皇祖母請安。”安平郡主一進門,便行了大禮,徐錦瑟與鴻雁也隨著跪了下來。
“是安平啊。”太后朝她招了招手,“快過來,叫皇祖母瞧瞧。”
“皇祖母。”安平乖巧的湊到床前,“安平甚是想你呀。”
“這孩子,嘴真甜。”太后朝朝華長公主道。
長公主笑道:“都是母后寵她。”
“哀家瞧著安平呐,就開心。”太后拍了拍安平郡主的手,“這幾日不見,就跟缺了點什麼似的。”
“安平也甚是掛念皇祖母。”安平郡主道。
“那邊兒跪的那個是誰?”太后問道。
“那是安國公的孫女,也是安平的閨中密友,今日帶她來,是想給皇祖母請個安呢。”
“安平。”朝華長公主沉聲道,“怎可隨意帶人入慈寧宮!”
她雖知安平去見徐錦瑟,卻沒料到安平會將她帶進來。
“母親。”安平郡主嗔了一句,正想辯解,不料徐錦瑟突道:“請太后、長公主恕罪,是民女有東西想獻給太后,郡主才帶了民女進來。”
“哦?你有什麼東西獻上?”太后隨口問道。
徐錦瑟正要回答,卻聽門外太監一聲通稟,卻是延年在暖閣中放足了一個時辰,此時正被送回了慈寧宮。
徐錦瑟心中一松,這可真是巧,說不得連老天都在助她。
她回頭,從鴻雁手中接過一只小小花盆,恭敬道:“民女想要將這株六月雪獻給太后。”
“六月雪?”太后看向徐錦瑟手中所捧的花盆。
巴掌大的花盆中,插著一枝六月雪,顯是不久前才分株的,枝幹上尚留有分株的痕跡。
那六月雪的花兒純白、重瓣,顯是上品。但再上品,也不過是普通的六月雪,並無什麼特殊。
“大膽!這般隨處可見之物,如何能獻給太后!”朝華長公主怒道。徐錦瑟這般作為,在她看來,分明是將安平做了垡子來接近太后,還拿了六月雪這種普通至極的東西出來糊弄,簡直不把她這個長公主放在眼中!
徐錦瑟卻是不疾不徐,捧了那六月雪在掌上,道:“民女斗膽,還請太后嗅上一嗅。”
“你這——”
“皇祖母——”安平央求的扯了扯太后的袖子,太后慈愛的拍了拍她,道:“即是安平帶來的,嗅一嗅也無妨,呈上來吧。”
“母后。”朝華長公主還待說話,就見太后沖她搖了搖頭,道:“不妨事的。”
太監從徐錦瑟手上接過六月雪,先是自己嗅聞一番,無甚異樣,才捧到太后身前。
太后低頭輕嗅,只覺一股淡淡香氣縈繞鼻端。但緊接著,這香氣與延年那沁人心脾的異香糅合在一起,竟化為一股清涼、通透之感,從鼻端直入肺腑,叫她精神瞬間為之一清。
太后訝然抬頭:“這、這是什麼味道?”
“這是六月雪的香氣。”徐錦瑟道。
“這與哀家平日聞到的六月雪,絕不是一個味道。”太后雙目直盯住徐錦瑟道。那語氣近乎斥責,若是個膽小的,恐怕早被嚇住,不敢言語。
徐錦瑟卻分毫不懼,在太后的注視下反微微勾起嘴角,道:“民女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延年之香有舒緩鎮定之效,若與六月雪的香氣混合,則可理氣潤肺、清心安神。民女聞聽太后喜愛這延年香氣,正獻上六月雪,以作錦上添花。”此話一字未提太后病症,卻又將六月雪功效緩緩道來,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端得是大方得體。
“好、好!”太后連聲稱讚,又將六月雪湊近了鼻端深吸幾下,只覺身上都輕快了幾分。
“果然甚是有效!哀家身上都舒坦了不少。安平,你這密友,可真是同你一般喜人呐。”
“皇祖母,那您還不快將人叫起呀。”安平郡主這話一出,又被朝華長公主瞪了一眼。只徐錦瑟所獻六月雪極是對症,倒不似先前以為的無的放矢,朝華長公主的態度便也不由緩和了幾分。
太后順勢將徐錦瑟與鴻雁叫起,還賜了座位。
待真正落座時,徐錦瑟才悄悄松了口氣。
這六月雪乃是她在永寧宮中所得,昨夜便分了株,裝在盆中,叫鴻雁帶著。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場。她敢來慈寧宮,隨著安平郡主來拜見太后,也正是因為有此倚仗。
而她能得了這份倚仗,就又要感謝晏庭曜當日送來的那些書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