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覲見
徐錦瑟踏入長陽宮時,猛地感到一陣清涼。宮中是不能坐轎的,她跟在劉公公身後,一步步走到長陽宮時,已至申時。雖不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卻也有些許暑氣。不想一入這宮門,便涼快了起來。
再往裡走,溫度趨於平和,雖也是比外面清涼,卻沒有剛進門時的涼意。
徐錦瑟注意到,這長陽宮,僅在在宮門附近不起眼地方,擺著幾個冰盆。如此,待入到殿中,冰盆帶來的涼意已消耗得差不多,卻還能比外間清涼。
只如此做,消耗的冰盆會比直接擺在殿中多得多,恐怕也只有皇宮中才能得見了。
進入正殿後,徐錦瑟便垂下頭,目不斜視的跟在劉公公身後。待聽到劉公公跪下請皇后安時,便也隨之跪下。
“這便是徐家長女徐錦瑟了?”皇后溫聲道。
“回娘娘的話,正是徐錦瑟。”劉公公向徐錦瑟丟了個眼神,徐錦瑟立即行禮,道:“民女徐錦瑟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倒是個懂事的孩子。”皇后點了點頭,道:“起吧。”
徐錦瑟這才起來,只依舊還垂著頭,一副恭謹柔順的模樣。
“在我這兒不必拘束,抬起頭來吧。”皇后道。
徐錦瑟依言抬頭,才看到這殿中並非皇后一人,在她右手邊,竟還坐著一位絕色佳人。徐錦華毀容前已是很美,但與這位比起,簡直如同砂礫與美玉一般,不、不是美玉,簡直如同火焰一般。
如此不同常人的倨傲豔麗,雖時隔多年,卻叫徐錦瑟一眼便想起了前世在長公主府後花園中,那至今難忘的一面之緣。
“瞧著就聰慧可人,皇妹眼光甚好。”皇后說道。
果然,這人便是朝成長公主了。徐錦瑟頓時一凜——此事竟與朝成長公主有所牽扯,思及玉佛寺之事、還有梅塢中那至今未見蹤影的丫鬟,徐錦瑟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皇后宣召自己入宮,絕非善事。
就像印證她的猜想一般,朝成長公主開口道:“謝皇嫂誇獎,臣妹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又對徐錦瑟道:“你可知今日召你入宮,所為何事?”
徐錦瑟只道不知。
朝成長公主輕笑一聲,說道:“此次臥塞爾使者入京,進獻了一株延年,正對太后之症。只這延年花期尚有二十年才至,實在是太遲了。素聞你擅於培育花草,更想出了叫千尾鳶瞬間開放的法子,圓了朝華皇姐多年夙願,我便向皇后娘娘薦了你。”
朝成長公主看著徐錦瑟,眼光如淬了毒一般,“只盼你,莫要叫我與娘娘失望呐。”
徐錦瑟抬頭看向皇后,見皇后一臉溫和,眼中卻是不容錯認的堅決,心知此事推託不得,乾脆應了下來,“謝皇后娘娘、長公主抬舉。民女自當盡力。”只這盡力的結果如何,她卻不能保證了。
“皇嫂快看,我早就說,徐小姐是個能人,定能找出辦法叫這延年提前開花。”朝成長公主掩唇而笑,一副愛嬌模樣,卻幾句話便將徐錦瑟的後路堵死,將她的話扭曲成另一個意思。
徐錦瑟瞬間看向朝成長公主,只見她眯著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神直如同看著一沒有生命的死物,頓時便明白過來——今日之事,定是朝成長公主挑頭起的。
無論是玉佛寺之事、還是梅塢之故,這位長公主是記恨上了自己,正將自己看成了眼中釘。此番太后之症需得延年開花。可那延年分明便是傳說之物。百年成株、百年開花、百年結果,想要憑一己之力,在短時間內提前這奇珍的花期,簡直是無稽之談!
且不說這個,便說宮中花匠眾多,這番事情無論如何落不到自己這外臣之女身上。朝成長公主卻一力力薦,非要自己擔下此事。恐怕……打得不是叫她培育花草、而是要她性命的主意吧。
想通此節,徐錦瑟微微勾起嘴角,直視著朝成長公主道:“承蒙長公主看重,徐錦瑟定不負所托。”
哪個看重於你!朝成長公主柳眉倒豎,正待發作,卻聽皇后道:“徐小姐既如此說,本宮便安心了。還望你早日成功,將這延年草之花獻與太后,本宮與陛下定當重賞。”
皇后自看得出來,朝成長公主與徐錦瑟並不對付,甚至連這舉薦都有股子不懷好意的味道。但這又如何?徐錦瑟若真有本事,使得延年開花、治癒太后頑疾,那便是有功之人,不枉她從陛下手中搶過這召見的機會。
若她沒本事……
皇后輕輕垂眸,一個七品小官之女,礙了朝成的眼,便是隨意處置了又如何?到時找個機會向陛下進言,便以培育不盡心為名處置了去,也能賣朝成個人情。此事無論如何,她都吃不了虧。
皇后這般姿態,朝成長公主略一想便明白過來,不由在心中嗤笑一聲。她這皇嫂,慣會兩邊討好,從來不輕易站隊。殊不知,這般搖擺不定,才叫人新生冷意,不願與她為謀。
只她是皇后,朝成長公主雖一貫跋扈,卻是個拎得清的,知曉不能當面拂了皇后的面子,只對徐錦瑟道:“皇后娘娘說的,你可記住了?”
“民女謹記。”
朝成長公主冷笑一聲,“那我——和皇后,便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徐錦瑟躬身行禮,道:“民女謝皇后娘娘、長公主賞識。只尚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皇后娘娘恩准。”
“但說無妨。”皇后道。
“不知此次民女要在宮中待多久?是否在成功令延年開花前都不可歸家?若是如此,民女怕家母惦念,想給她捎個信兒,叫她莫要掛念。”
“這算什麼不情之請。”皇后溫聲道,“徐小姐一片孝心,我這便令人去徐家通傳。”
說著,召來長陽宮掌事姑姑,吩咐道:“你便去徐府通傳,徐家大小姐甚得本宮眼緣,欲叫她在宮中多留幾日。至於時間嗎……”皇后略一沉吟,徐錦瑟乃外臣之女,並不宜與宮中花匠一般,日夜不停研究這延年草,直至找出開花之法為止,遂道:“你便隨了朝臣,十日一休沐吧。”
“徐錦瑟謝皇后娘娘恩典。”徐錦瑟躬身下拜。有了皇后此言,她每十日便可出宮一日。雖還是要留在宮中,到底不比先前被動。
“只這培育之事,事關太后,還望徐小姐謹言慎行。”
徐錦瑟心知,皇后此言,意在敲打,叫她不要將培育延年之事透露出去。
為著一株異草,召外臣之女入宮。此事完全可由皇帝下旨,如今卻是皇后出面,宣她入宮。這般遮遮掩掩,反叫人生疑。
徐錦瑟在心中冷笑一聲,怕是皇后早便對朝成長公主薦她之事存了疑心,打開始便生了若她培育不成,便拿她做了人情,給長公主殿下洩憤的主意吧。這樣一來,她入得宮中,生死皆系於延年之上。便是到時培育不成、被尋機處置了,一個得了皇后“眼緣”,無故留在宮中的小官之女,因不知好歹、冒犯天顏而獲罪,想必很多人聽了,只會拍手稱快吧;但若是外臣之女為此被降罪,則不免叫人覺得天家無情。
皇后娘娘,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若她當自己真是個好脾氣、任她揉圓捏扁的,那可就錯了。
她既存了這般心思,就不要怪她無情了。
徐錦瑟口中應是,借著行禮之機垂下頭去,掩住眼中冷芒——便讓她看看,到最後,誰能如意才是。
只一個照面,她便知,無論是皇后還是朝成長公主,全然未將她的性命看在眼中。
只可惜,自打重獲一世後,她便不是那任人魚肉的性子。誰若想害她性命,她便是死,也要拖上對方一道。
皇后不知徐錦瑟心中所想,見她這般乖順應下,只道這徐丘松長女甚是識相,不由點了點頭,與朝成長公主對看一眼,才道:“即是這樣,劉德成,帶徐小姐下去歇息吧。徐小姐的住處,便安排在永寧宮南面吧,離那延年近些,也方便行事。”
劉公公躬身應道,徐錦瑟也跪下謝恩。
這才從長陽宮中退了出來。
直至走出長陽宮,徐錦瑟都能感受到,朝成長公主那充滿惡意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幾欲令人毛骨悚然。
待出了長陽宮,一直侯在門邊的鴻雁便迎了過來。徐錦瑟沖她微微搖頭,示意勿要多言。
二人隨著劉公公去到永寧宮偏殿之中,早有宮女收拾好了房間等候。
“如此,便委屈徐小姐這些時日宿在此處了。”劉公公道,“每十日,徐小姐可回家一趟,只須在隔日趕回,畢竟這事情事關重大,主子們都記著呢。”
“勞煩公公了。”徐錦瑟朝鴻雁遞了個眼神,鴻雁立即將備好的荷包奉上。
劉公公掂著手上的重量,笑容終於真切了幾分,道:“徐小姐是個聰慧的,雜家便祝您早日得償所願,做成了此事。”
“多謝公公。”徐錦瑟示意鴻雁送客。
待送走了劉公公,主僕二人才有閒暇打量這未來一段時間要住的永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