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對質
太后身旁的嬤嬤從胡大手中接過那盆子株,將其呈給太后、皇后並幾位公主觀看。那延年子株上結出的花苞已經有了一個指節左右的大小。依稀可以看到綠色花萼之中,包裹的淺杏色花瓣了。
面對如此鐵證,便連朝華長公主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只薩日娜公主還是一派興致盎然的模樣,瞧著延年的花苞甚是稀罕。
胡大將眾人的反應瞧在眼裡,心下暗暗得意,面上卻擺出一副沉痛模樣,道:“這延年已然結苞,離著徹底開花一時不遠。陛下、太后、皇后,前朝後宮,俱都盼著這延年早日開花,唐維德卻為著一己之私瞞下此事,臣未能第一時間揭露此事,已覺滿身罪孽,卻實在看不下去他這般欺瞞太后,還望太后明鑒!”
胡大說著,對唐維德怒目而視,一副義憤填膺之態。
太后卻淡淡道:“唐維德,你有什麼要說的?”
唐維德對胡大的視線視而不見一般,直言道:“胡師傅也是在御花園做過多年的老人了,該知道這開花與結苞的區別。陛下所求,乃是延年之花,如今這延年只結了花苞,若要其真正開花,尚需些時日。草民不願貪功冒進,只想待延年真正開花那天,再將此事上稟,不知有何過錯?”
“嘿嘿,”胡大冷笑一聲,“唐師傅,你究竟為何才不將此事上稟的,竟不敢告訴太后嗎?”
聽得這話,徐錦瑟心中驀地一沉。
唐維德已是開口道:“胡師傅,唐某已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了!”
胡大的目光在徐錦瑟身上晃了一圈,叫她心中突升不詳的預感。
這預感還未真正成型,便聽胡大道:“此事,與這位徐小姐脫不得干係。”
“胡秉承!”唐維德喝道:“太后面前,你也敢胡言亂語,到底所圖為何!”
“胡某何曾胡言亂語?”胡大的視線可以在徐錦瑟與唐維德之間徘徊一圈,才道:“啟稟太后,這延年能夠開花,徐小姐乃是關鍵,唐維德正是為了維護她,才罔顧陛下之令,執意隱瞞延年開花之事!”
徐錦瑟,與此事有關?
朝華長公主驀然一驚,下意識想要開口,不想卻被朝成長公主搶在了前頭,“哦?你是說,這徐錦瑟也牽扯其中?”
“長公主明鑒,這延年開花,需得摻以徐錦瑟鮮血的六月雪來催生。唐維德得了徐錦瑟將一本孤本《憶齋錄》,才對她處處維護,甚至不惜欺瞞太后,瞞下這延年結苞之事。”胡大的話叫朝成長公主眼前一亮,道:“這麼說,徐錦瑟才是主謀?快說說,她是如何——”
“皇妹慎言。”朝華長公主勸阻不及,只得出言打斷,“事情尚未有定論,何談主謀?”
朝成長公主雖一向跋扈,卻從來知道分寸,絕不會在太后面前與朝華爭執。此時便也只強按下情緒,道:“那便叫胡秉承仔細說說此事。”
胡大得了朝成長公主的話,看向唐維德的目光不由便流露出得意之色。
“這些時日,臣等想方設法,欲令延年開花,始終未有進展。卻不想這開花之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著落在徐小姐身上。”
“徐小姐的血液可使六月雪枝條發生變化,這種六月雪用於延年成株之上,便能令其一夜結苞!只這花苞越近綻放,所需血液便越多。依目前的進展推斷,怕是用盡徐小姐體內的鮮血,也只能催熟一朵罷了!”
胡大這話一出,徐錦瑟再坐不住,立時起身跪了下去。
朝成長公主驚道:“她的血液竟有這般用處?旁人的便不行嗎?”
“不行。剛發現此事時,臣等便尋了許多人來試,卻唯有徐小姐的血液有此奇效。想是上天註定,這位徐小姐與延年有緣。”胡大此言,直點破了徐錦瑟的處境。唯有她的血液能叫延年開花,也唯有延年之花能去太后頑疾。
太后之疾,此時雖有延年異香壓制,終不是長久之法。如今徐錦瑟的血液成了延年開花的唯一希望,她的下場……
唐維德抬起頭,看著胡大得意洋洋的模樣,突地拜倒在地,道:“太后,徐小姐的血液雖能令延年結苞,卻尚未使其開花,且——”
“錦瑟的血液沾染過的六月雪,確實可以令延年開花。這也是錦瑟與唐師傅近些時日才發現的。”
徐錦瑟的話叫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聚在了她身上,唐維德料不到她這便認下了,嘴唇動了幾動,都未說出話來。胡大更是得意的瞧著她,道:“既然徐小姐都承認了,那——”
“太后明鑒,”徐錦瑟倏地打斷他,“唐師傅未將此事上稟,實如他方才所說,是因著花開與結苞畢竟不同。延年成株到開花需要百年,這催熟的子株如今雖結了苞,卻說不好何時才能開花。且這法子,尚有其缺陷。”
“延年已然結苞,只要有需更多染過徐小姐血液的六月雪,定能使其開花!徐小姐……”胡大眯起眼睛,“莫不是愛惜性命,不願為太后催開延年吧?”
“胡師傅這話錯了!”面對胡大的咄咄逼人,徐錦瑟半絲不讓:“若真能叫延年開花,錦瑟死不足惜。可胡師傅能確定,真叫延年開花所需血液幾何?若錦瑟流盡了鮮血,卻還不能叫延年開花,錦瑟死不足惜,胡師傅又去何處再找一個血液有此功效的人來?”
“這、這……”胡大狡辯道:“不試試如何知道,你這分明強詞奪理!”
徐錦瑟冷冷一笑,“胡師傅這話便好笑了,試問我哪一句話不在理上?胡師傅一句試試,若試錯了,錦瑟性命是小,難道要叫陛下與太后為胡師傅的錯處再等上二十年、才能見著延年開花?”
“你——”
“太后,民女與唐師傅確實早已發現延年結苞之事,這些時日未將此事上報,實因這延年神秘莫測,故不敢輕下結論。而這用血液培育六月雪的法子,看似是轉機,實則卻有個致命的缺陷。只是——”
徐錦瑟頓了一頓,太后道:“只是什麼?”
“只是昨日夜裡,民女與唐師傅已然發現了解決了這一缺陷的辦法。正準備再過幾日,妥善瞭解此法的利弊之後再行上稟。未料胡師傅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延年子株結苞之事,竟如此心急,連驗證都無,便認定民女與唐師傅是為了私心欺瞞太后。”
“你、你胡說!延年都已經結苞,還有什麼缺陷!分明是你貪生怕死編造出來的!”胡大厲聲道。但任是誰,都能看出他言辭下的色厲內荏。
“休得胡言!”朝華長公主斥道:“太后都還尚未有決斷,胡大你竟想代太后判定不成?”
這罪名一壓下來,胡大連忙俯身拜倒,口中連道恕罪。
朝成大長公主輕笑一聲,道:“皇姐的火氣也太大了,這胡大嘛,倒也沒說什麼。你看我這薦了徐錦瑟入宮的人都未說話呢。”
徐錦瑟抬起頭,正對上朝成長公主的眼神。那一雙美目中直如淬了毒一般,叫人看得心中生寒。她卻不閃不避,直直望進那雙眼中,倒叫朝成長公主愣了一愣,原先預備的挑撥之語竟忘了出口。
徐錦瑟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才道:“能令延年結苞的六月雪,須得染過民女血液才可。此路看似可行,然而正像民女之前說過的一般,此法等於將延年開花的希望系於民女一身。一個人身上的血液才能有多少?如何才能確保,六月雪沾染的血液足夠令延年開花?這便是缺陷所在。”
“照你言下之意,是這缺陷已經解決?”橫地一道聲音響起,卻是一直未曾說話的皇后開了口。
“啟稟娘娘,這缺陷卻已解決。”
徐錦瑟從袖中取出一支六月雪,道:“娘娘請看,這枝條上有十幾處褐痕,卻有四處尚是紅色。”
嬤嬤將枝條呈給諸人觀看,果見其上十數處褐色痕跡之中,參雜著四處發紅的痕跡。
“這是……”唐維德仿佛想到了什麼,看向徐錦瑟,見徐錦瑟微微點後頭,立即道:“不錯,草民與徐小姐正是想驗證此法後再行上稟。沾染過徐小姐鮮血的六月雪枝條能叫延年開花,但所需的鮮血真的只能是徐小姐的嗎?草民與徐小姐尋思再三,又找了多人驗證,終於在昨晚,找到了血液同樣可作用在六月雪上之人!”
唐維德這番話,雖僅憑了自己的猜測,卻也正是這些時日他與徐錦瑟研究的方向。只畢竟是猜測,他不敢詳敘,只到此為止。
徐錦瑟順勢接道:“民女與唐師傅這些時日夜以繼日的鑽研,才剛剛找到了辦法——可用的血液滴在延年上時,乃是鮮紅之色,歷時幾個時辰方才褪色。用此法,正可將合適之人篩選出來,再行驗證。這般,比將全部希望系於民女一人便宜得多。”
“民女與唐師傅一夜未眠,才找出了此法,不想清晨剛剛回房,便被胡師傅告了一狀。民女實在不知胡師傅是哪來的心急,非要在這檔口稟與太后知曉,平起波瀾,倒叫太后跟著受累。”
徐錦瑟寥寥數語,便將諸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胡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