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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風景看透》第62章
第62章 別情

  後來的一個週末,周遙這位半個兒婿都沒上門呢,瞿嘉他們家大雜院連番地鑽進來人了,可熱鬧了。

  工會原主席他媳婦,就是蔡十斤蔡師傅的媳婦,拎了一盒子“稻香村”的“京八件”,跑過來找瞿連娣。這人一般平時都在廠裏打電話,指揮這事那事的,才懶得露面,難得手裏還提著東西。

  瞿連娣從屋裏一掀掛簾,迎出來沒讓對方進屋:“呦,您啊,有事兒?”

  可不有事麼。蔡師傅媳婦那時候一甩手,一皺眉,瞿師傅,不就你那個事兒麼,我這等好久等回話呢,見一面兒然後怎麼著啊?人家老楊非要給你送一盒糕點,你看這大熱天我還得過來送糕點!

  這才是正經為瞿連娣介紹的物件,以及廠裏閑得無聊保媒拉纖的一群人,往各家亂躥。

  瞿連娣說:“呦,真麻煩您了,您給拿回去吧我也不要。”

  呵唷,然後這大熱天太陽底下的場面,就燃起來了,氣氛就不太對。

  老蔡媳婦說:“我是聽老楊說,上回再聯繫你就死活不露面了,你就沒去見人家?”

  瞿連娣說:“不想見了。”

  老蔡媳婦那一對眉毛是剛文的沒幾天,眉毛一挑就彷彿要從皮膚裏漬出顏色兒來:“瞿師傅,您這就讓我難為了,您這也太難弄了,介紹仨了,仨您還都不滿意?”

  瞿連娣道:“這話說的,我也沒求著您給介紹,您遞過來一位我還非就得看上了然後接著啊?”

  老蔡媳婦道:“廠子裏黃花大閨女都沒你這麼挑的,挑也得按你條件挑啊。”

  瞿連娣把嘴一撇,就這樣兒:“我挑不挑的我樂意唄。”

  “你還是嫌長相吧?”老蔡媳婦打量,“老楊歲數就大點兒,長得確實‘一般’,但家裏條件不差,人家有樓房,比你家這十米小屋怎麼樣啊?”

  “我管他什麼條件?”瞿連娣冷眼說,“我活這麼大歲數我忒麼還缺張床睡了?”

  老蔡媳婦一冷笑:“成,那你就這樣兒單著,耗著吧,我也是多餘管你們這些活得不滋潤的人。”

  瞿連娣“唰”得把照片都甩出來了:“那誰的照片您拿走吧,也甭放我這兒擱著,看著也不順眼!”

  老蔡媳婦拉長著臉,鬱悶得差點兒沒拿那張相親人的照片擦她的鞋底子。

  這位精明能幹的媳婦,現在也早就從行政科副科長,升到廠辦當官去了,畢竟進廠多年資歷深厚。官兒越大想管的攤子就越多,男女的事兒她都想管,估摸很看不慣廠裏一群上了歲數的孤男寡女,嫌他們幾個四六不靠的老傢伙給正經人民群眾丟人了。自己生活愈發富裕,有房有車子女都出息,自覺中年婚姻如此的美滿,就特別看不起那些人生不順利、活得不完整的。

  老蔡媳婦把犀利的眼神掃過來,是要連瞿嘉他家房檐上掛的梅乾菜都要掃射下來:“瞿連娣啊你年輕時候就這樣兒,你說你看誰順過眼?……就看那誰,陳明劍特順你眼,結果呐?!”

  瞿連娣順手想要擲出手裏的刷鍋掃帚,把某人嘴堵上。

  身後門簾一掀開,王貴生兩手黢黑,拎著一塊抹布,出來搭了一句:“扯半天了你倆,成了吧?瞿連娣她確實看誰都不順眼,甭給她瞎介紹了你趕緊走唄。”

  老蔡媳婦一隻腳抬起來正要擦鞋底,呦呵,晃瞎了眼,差點兒沒絆一大跟頭!

  這還介紹個狗屁物件。

  “王、貴、生!”老蔡媳婦滿臉抖動都不對勁了,“你們倆,耍人玩兒呢麼?”

  瞿連娣皺眉:“我耍你什麼了?”

  老蔡媳婦指著說:“欸你要是跟這位了,跟王貴生不清不楚得你倒是早知會一聲啊,我還跑斷腿兒,我還跟人家說你這些年多清苦一個人兒呢。”

  瞿連娣毫不示弱,上前一步說“我跟誰就不清不楚了?!”王貴生趕緊把人拉開:“這大歲數,都甭瞎扯淡的,那誰媳婦兒你也滿臉褶子了,說話看人靠不靠譜?老子忒麼的過來幫人家通個煙道管子,掃掃灰,我幹什麼啦?”

  老蔡媳婦嘖了一聲:“她家的煙道管子,用得你來通啊?“

  王貴生說話也不好惹:“難不成能用你?你肯定也不做啊。”

  老蔡媳婦說:“人家家裏沒個半大小夥子頂事兒的?”

  王貴生說:“半大小夥子辦事兒沒我這老傢伙牢靠,上回不就中煤氣了麼,老子幫人家掏個爐塘子瞧你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有你什麼事兒啊?”

  這廠辦領導當初為什麼沒給瞿師傅介紹路軍兒他爸呢,顯然,就不是一路人,說不到一塊兒去,平時就老不順眼了。

  老蔡媳婦往外走著,回頭甩了一句:“猴年馬月的事兒你還記著呢,你記真清楚啊。”

  瞿連娣手裏那刷鍋掃帚真就擲過去了。

  扔得賊准,“啪”!

  熱鬧了。

  機床廠裏兩位掛了名兒的悍婦拌嘴鬧架,往日就素有口角、心有不忿,年輕時就吵過,誰懼誰啊?

  老蔡媳婦一肚子忿忿,回頭瞟一眼瞿嘉他家窗簷:“一條醃鹹魚都掛上了,這一股子腥味兒,隔十裏地從廠區大院兒我就聞見這股味了呢!”

  瞿連娣回吼:“熏死你了還不滾一邊兒待著去,以後甭來!”

  王貴生還黑著胳膊拎著抹布,歪脖一樂:“快走吧,那誰,不知道的以為你這是為老子在這兒跟瞿連娣找茬罵大街呢,回頭我跟老蔡怎麼解釋,丟人不丟人?”

  “就你,甭他媽臭美了你!”老蔡媳婦丟下一句跑了。

  王貴生還就臭美上了,挺自戀地一甩抹布,糙著嗓子樂了好幾聲:“老子這輩子也頭一回遇見,倆女的在我跟前掐起來,就因為我進了誰家的門兒。”

  老蔡媳婦急匆匆轉過鄰家牆角,迎面就踢翻了誰家泡著衣服的盆子。

  一抬頭,可不就是瞿連娣家兒子麼。

  瞿嘉叼著煙,瞅著她,幹嗎來的。

  老蔡媳婦抖了抖嘴唇:“快去瞅瞅你媽吧,呵。”

  瞿嘉一翻眼皮:“我媽怎麼了?”

  老蔡媳婦正等這一出:“你可快別回家,你媽跟那個王貴生剛才在屋裏幹嗎呢你知不知道……”

  “有您什麼事兒啊?”瞿嘉煙沒離嘴,輕聲道,“您是來扒窗戶看的?”

  鄰居家那一盆濕衣服徹底扣地上了,一股洗衣粉味兒。“叮叮哐哐”一陣亂響之後,院子裏徹底消停了。

  瞿嘉一進家門就把自己擲在床上,把隨身聽耳機塞上。

  本來就天熱,上火,心裏也莫名的煩躁。

  說到底都在意旁人嫌棄的眼光,都會被閒言碎語影響心情。這老蔡媳婦就是來搜集八卦和傳播緋聞的。趕明兒廠子裏那些閒人又有的嚼了:當初兩個戴綠帽子的老傢伙搞到一起了,瞧那兩家養出來的倆熊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回可夠看了 。

  原本沒什麼默契的瞿連娣和王貴生倆人,都默契起來。瞿連娣給王貴生連丟兩個眼色:孩子都回來了,你也趕緊滾蛋吧甭讓人說我閒話。

  王貴生點頭:活兒幫你幹完了,老子這就麻溜兒滾了。

  瞿嘉拔了耳機,拿過吉他調音,撥攏琴弦。好久都沒練了,周遙在的時候抱遙遙,周遙不在就只能練琴。

  王貴生擦了沾煤灰的手,站在門口:“哎,叔也會彈個帶弦兒的,但不是你這麼時髦的,改天給你拉個二胡?”

  瞿嘉點點頭:“成。”

  瞿嘉這樣脾氣,竟然沒跟男的掛臉色或者駡街,王貴生那時也心生一絲感激,一笑,揮手走人:“哪天想吃什麼新鮮玩意兒,你就跟我說。”

  瞿嘉“嗯”了一句,撥了一聲琴音,目送對方背影。

  這人總是來,來著來著就讓某些“期待”成為習慣,這樣特別不好。真心的麼?萬一哪天突然就不來了呢?

  ……

  瞿連娣最近對她兒子也不錯。不知是否出於補償心理,過去幾年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摳扣索索,虧待瞿嘉了,於是掏出幾千塊存款,家裏終於裝了電話。

  現在廠裏普通工人月工資,也有八百多塊一千塊,大件家電都能攢起來,這就是個消費習慣。瞿連娣瞅著這部電話:“我好像都好多年,沒正經給誰打過電話。”

  “您打啊。”瞿嘉說。

  “不愛跟人瞎聯繫,我給誰打?平時說個事兒我就用辦公室的,反正不用花錢。”瞿連娣說。

  人在精神上,就是這樣慢慢遲鈍了變懶了,也好像把自己封在一堵牆後面,就不願意再走出去。要這張臉面、要自尊心,不想聽閒言碎語和外人的奚落嘲弄,寧願又臭又硬化成一塊石頭。

  “行啦,你打吧,知道你煲電話粥,甭再堵胡同門口占著人家公用電話沒完沒了的!”瞿連娣嘲了兒子一句。

  “是周遙老給我打。”瞿嘉很拽的,“他老是呼我,非要讓我回,我才懶得找他。”

  “呵。”瞿連娣嘲笑道,“趕緊把咱家號碼告訴人家?”

  “他不在,他去夏令營了,在外地呢。”瞿嘉話音裏暴露一絲濃重的怨念。

  他又補了一句:“我還以為,您是要跟王路軍兒他爸煲電話粥,突然就安電話了。”

  瞿連娣說“得了吧我搭理他呢!”,趕緊拎著買菜筐子就跑了。

  母子真是心連心,性情都一樣一樣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嘴裏永遠道不出心裏的。

  本來還想找兒子掰扯幾句,“你最近怎麼了是不是跟遙遙太黏糊了電話打太多了”?多少是讓王貴生這件事有點兒分心,瞿連娣自己也心虛,不知怎麼跟兒子說,怕瞿嘉尥蹶子不高興,乾脆就沒說。

  一個屋簷下的倆人,最近總之都神神秘秘,各幹各的,出門都不跟對方如實彙報到底去哪了。瞿連娣有她不願說出來的煩心事,瞿嘉也有他的煩心事。

  親媽剛走,瞿嘉一分鐘都沒浪費,很積極地把自家的新電話號碼,呼在周遙呼機上了。

  整個兒下午和傍晚,他撥攏著琴弦,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唱周遙愛聽的歌,連唱了七八首。夏日傍晚的陽光曬進他家廚房,在砧板的面盆上打了一層光,想像周遙站在那裏,對他笑,聽他唱。

  周遙是晚上過來電話,電話響的時候瞿嘉從床上彈起來,都不看他老媽那臉色,迅速就坐窗臺電話旁邊。

  “你幹嗎呢?”周遙聲音有些啞,疲憊,但興致很高。

  “沒幹嗎,沒事兒幹。”瞿嘉說。

  “今天正好剛從成都郊區回來,我們看大熊貓去了。那地方造得可好了,山清水秀,我們還進去摸熊貓呢。”周遙滔滔不絕。

  “嗯,爽吧?”瞿嘉說。

  “玩兒特爽。”周遙由衷地說,“可惜你不在,回頭給你看我抱熊貓的照片。”

  “我想抱你。”瞿嘉聲音很輕,掩蓋在瞿連娣看電視的音量中。

  “你說什麼?”周遙沒聽清。

  不能大聲講出“想親你抱你”的思想意識活動,瞿嘉對著聽筒,突然吼了一句:“遙遙!”

  周遙立刻就笑了:“明——白,嘉嘉。”

  兩人之間暗號,親親熱熱地喊“遙遙”,就代表所有最親密的。我想抱你,想親你,想舔你小舌根兒,想讓你陪陪我。

  高一學期已經結束了,都放假了。考試成績自不必說,周遙就是作為年級裏優秀學生和班幹部的代表,去參加市里組織的暑期夏令營,坐著綠皮火車去成都了。瞧選的這天堂般的地方,這幫搞夏令營的教育局老師八成也是吃貨,公款一路吃喝玩樂,簡直爽瘋了。

  瞿嘉就又被撂在北京,他這所謂的班委純屬混日子,這種好事且輪不上他。周遙太優秀了,好事都是周遙的。

  周遙著急忙慌:“後邊兒好多人排隊,一人就給講十分鐘,我得掛了啊。”

  “再陪我聊會兒,”瞿嘉粗聲道,“讓後面人排著去你管他們呢!”

  “怎麼啦……”周遙小聲道,“想我啊?”

  “你比熊貓稀罕,聊會兒。”瞿嘉說。

  “熊貓也有一千多隻呢,我這樣兒的才幾頭啊。”周遙一樂。

  “你就這一頭麼。”瞿嘉說。

  許多煩心的事兒,電話裏卻又說不出來,就沉默著,浪費一分一秒的寶貴時間,直到好學生周遙實在撐不住臉皮沒那麼厚,把聽筒給了後面排隊的,留給瞿嘉一個惱人的忙音……

  周遙參加個夏令營,不到十天也就回來了。交了幾百塊錢活動費服裝費,腦門兒和後脖頸子曬爆了一層皮。

  但他不在的這十天裏,發生了很多重要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綠化隊開工幹活之前,王貴生同志過來送了一盒小黃花魚,讓瞿連娣給兒子炸黃花魚吃,孩子肯定愛吃。

  “以後甭麻煩,留給路軍兒吃唄。”瞿連娣說,“瞧那孩子也瘦得猴兒樣,又這毛病那毛病的,也怪不容易。”

  “本來就屬猴的可不瘦得猴樣?他跟你們瞿嘉一邊兒大。”王貴生站在門口沒進屋,“倆孩子都怪不容易的。”

  瞿連娣笑了一下,點點頭,謝謝您。

  瞿連娣又進屋拿了一大塑膠袋西藥:“拿瞿嘉名字開的,給你們路軍兒的。我還多開了感冒和消炎的,覺著總用得著吧。老吃你們家好東西,我這怪過意不去的。”

  “一堆藥比黃花魚貴多了!”王貴生爽快道,“我欠你人情,是我過意不去!”

  “甭這麼說……最近也常去醫院麼,我就順便把每個人藥都給開齊了。”瞿連娣勉強笑道,“以後你也別見天兒遛晚兒得跑來,怪麻煩的。”

  “怎麼常去醫院?身體不好了?”王貴生問。

  “沒有,不是,給別人開藥……”瞿連娣把話茬開。

  王貴生站在離門口有五六步遠了,手拎那一大袋藥和瞿連娣給的一罐醬糖瓜:“我也不想麻煩,大熱天跑來跑去的,改天你去我家坐,吃飯。”

  瞿連娣不語。

  王貴生說:“沒讓你一人兒來,帶你兒子。”

  瞿連娣說:“沒藉口吃飯。”

  王貴生說:“怎麼沒藉口?你兒子喜歡吃我做的,他沒反感吧?這就是藉口,你還攔著他吃飯?”

  “我幹嗎攔著他?”瞿連娣道,“那,下回讓他自己去你家吃去。”

  “他自個兒來,那我就給他喝稀粥了。”王貴生一笑,“老子招待他,看你面子上。”

  有些話已到嘴邊,就像平常聊家常那樣,就說了。“瞿師傅你一人兒這好幾年,我也一人兒好幾年,平常連個說話人都沒有。找兒子說話?那是忒麼的惹一肚子閒氣!喂飽了養大了就得了!歲數還沒多老,就悶得發慌了,在你這幹活兒不累,反而覺著有人說話挺痛快的。

  “我們這幫內退下崗的老傢伙,早就人走茶涼,進了機床廠大門都沒人招呼,都躲著,就怕我們來要錢和藥費的事兒。就你還關心問兩句,還幫我跟路軍兒開個藥,不然……不然我們家花不起這藥錢治不起病。咱們廠在外邊多少人等著一口氣上不來蹬腿兒呢……以後你們家爐子又堆煤灰了還是下水道堵了,你言語一聲,別嫌我常來啊。”王貴生說完一番話。

  鄰居大嬸端著臉盆,“啪”一推紗門,一瞧,都認識男的臉了,腳下往回一收,特有眼色又回去了。

  瞿連娣難得說話不痛快一回:“……嗯。”

  “老子就是覺著,咱倆這不是,挺合適的麼,誰也不至於嫌棄了誰。歲數大了,見識么蛾子也多,沒幾個能讓老子覺著為人靠譜、做人沒毛病,知根知底能聊得來的沒剩幾個!”王貴生說,“反正,你看著辦吧!”

  瞿連娣心特亂,看著辦啊?

  她心裏還揣著另一件煩心事,自己撐著都沒跟家裏人說,沒敢跟瞿嘉說呢。

  這歲數的人了,不會再有多少風花雪月的耍浪漫的心情,有的就是經歷過生活困境的滄桑與識人看相的能耐。認准了,差不多也就是他(她)了,表達冷暖就是幾盤家常菜、一掛燒臘、一盒小黃花魚。王路軍他爸那時就是這麼句話,挺合適的,你看著辦吧。

  ……

  王貴生剛走沒一分鐘,瞿連娣正瞪著窗臺上醬瓜罎子發愣,準備“看著辦”呢,瞿嘉一推紗門出來,嘴裏叼著牙刷。

  瞿嘉對著水龍頭吐完牙膏沫,兜頭蓋臉洗了個冷水。

  水順著脖頸流下來,他站到他媽眼眉前,牆根兒底下。

  “你,怎麼著?”瞿連娣愣神,“聽見了?”

  瞿嘉:“嗯。”

  瞿連娣低聲道:“那,你覺著,不太合適吧。”

  瞿嘉抹掉嘴角的沫兒,很正經地說:“媽,上回我說的還算數,您愛找誰找誰,我不管。”

  瞿連娣心裏一鬆:“你看著順眼啊?”

  “不是我順不順眼的事兒。”瞿嘉也難得不太爽快,表情複雜,“媽,不然您……您先讓那誰問問他兒子樂意不樂意,看我順不順眼?他兒子要是不樂意不是白折騰麼。”

  瞿連娣一挑眉:“他兒子又怎麼你了?你又不對付?”

  “沒怎麼我。”瞿嘉叼起牙刷把子,嘴裏咕噥,“您幫那小子從醫院開的特效藥,挺貴的,好像是治鼻腔疼、鼻充血流膿什麼的……王路軍兒半年前得的那個毛病吧?”

  瞿連娣:“你知道啊?”

  瞿嘉說:“他在外邊欺負人,被打了,鼻子上被踢了一腳,好像軟骨踢壞了,就老是流膿。”

  瞿連娣吃驚:“有那麼嚴重,是打架打得?……那一腳讓誰踢的你知道麼?”

  “知道,”瞿嘉看著他媽:“那一腳我踢的。”

  半晌,瞿連娣氣得都愣了:“你這孩子,瞿嘉你是有毛病吧?……真把人家孩子鼻子踢壞了?那,王貴生知不知道是你幹的?”

  “肯定知道唄。”瞿嘉一臉破罐破摔好死賴活。

  “你沒事找他們家王路軍打架幹嗎啊?”瞿連娣真想拿窗臺上鹹菜缸子扔她兒子,真難做人,“你就這麼不給我省心?!”

  瞿嘉一臉漠然:“他那時候欺負周遙來著,我能不收拾他麼?

  “要是因為我,您好事兒沒成,我是不是……挺對不住您的。

  “您看著辦吧,我本來是沒意見麼。”

  都看著辦吧。

  瞿嘉說完進屋,套上衣服扭頭就出去了。

  放暑假三個月,就是出門看攤兒,歌廳唱歌,打工掙錢。真沒臉皮再讓老媽養著,自己養自己吧,還得賺約會吃飯哄遙遙的零花錢呢。

  真想抱著遙遙,也能撒個嬌求一句安慰。可周遙偏偏這幾天就不在,周遙這小子,樂得在成都抱大熊貓呢。

  他也難得跟他媽講一句真心話。以前從來不會講“挺對不住您的”,長大了幾歲,成熟懂事了些,終於能夠生出一些共情的心理。自個兒都有物件了,不再是孤單彆扭的一個人,而他媽媽這些年,其實就是因為他,一直還單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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