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母命
周遙也是從那天起,對他媽媽的理解和感受有了極大改觀。
那感覺,就好像他隨時準備好了擼開膀子沖上擂臺,與老對手較量一番,突然形勢大變,對手自己一轉身步履優雅地下臺了,站到他身後的啦啦隊席上。
他老媽當時那副臉色,一反從前常態,是巴不得讓他趕緊撤退,幫他指東指西的“指揮”他:別聽葉家父母在這兒忽悠你,往你臉上貼金還摟住你不放。摽著我兒子幹什麼呢,話裏話外能是什麼意思?
誰樂意聽那些話?真讓人不爽啊。
俞教授上下嘴皮子一動,就替周遙剔除了一塊心病。有些事情就在不知不察之間,悄悄起了變化。雲層之間突然開了一道縫,漏進了陽光……
當天下午,周遙就一直陪著瞿嘉,在醫院大樓這個迷宮裏跑了幾個不同地方,照片子,又幫忙繳費和取藥。
他也像個大人似的。
也會照顧男朋友了。人生中多經歷幾次風波與不如願的事,就什麼都學會了。
交錢取藥回來才能給包紮上藥,因此耽誤了很久。周遙剛把一大袋子口服藥和藥膏遞進去,就被擋在治療室外面,門在他眼前拍上了。
他攥著門把手又悄悄擰開,敞開一道門縫,扒著看。
沒一分鐘護士姐姐又過來,嘟囔著“事兒還挺多還非要拉簾子”,“嘩啦”一下,在周遙眼前把一道藍色窗簾布給拉上……
周遙就只能站在門口徘徊,又等了很長時間,等護士走了,他才鑽個空進去了。
瞿嘉正坐在治療床上,頭靠著牆習慣性發呆,一看周遙進來,“啊”了一聲!
周遙也不由自主“啊”了一聲!
“你怎麼穿成這樣啊?”周遙皺著眉頭,特別想樂,手裏買的一兜橘子差點兒撒一地。
“上藥麼……你出去……甭看我。”瞿嘉也皺眉,趕緊把自己捂住。
捂上面就下面露,捂左邊就右邊露,不捂著就更露,就跟沒穿似的。瞿嘉就是換上了醫院那種專用的病號服,一塊淺藍色的床單布,在身前一裹,背後系一根帶子,裏面光著,方便醫生檢查和治療。
就是個四面漏風的大面口袋。
大口袋不太適合瞿嘉這種細高挑兒的男模身材,穿上就晃蕩,什麼都遮不住。
“你是沒穿內褲吧?”周遙一下子就發現了。
“對,沒穿。”瞿嘉一臉性冷淡的表情,怎麼著。
“剛才那護士姐姐不就把你都看光了麼?”周遙埋怨,“你耍流氓麼。”
“護士當時跟你這表情就一模一樣,”瞿嘉冷眼瞄著他的冤家,“耍流氓麼,哪來一個神經病啊?”
“……”周遙捂住嘴巴。
“護士也沒讓我脫光,誰知道脫了外褲我裏面就沒了。”瞿嘉問,“我內褲呢?”
周遙把臉也捂了,沒臉看瞿嘉的表情,臥槽。
“我內褲呢?!”瞿嘉凶凶的。
周遙幾乎跪了,羞愧地下跪認錯,趴在瞿嘉的治療床前捶床板……
他然後從自己外套內兜裏掏出被他收繳的紀念品,趕緊幫瞿嘉把內褲又穿回去了。
周遙也只嘲笑了兩句,然後,很快的,就沒有笑模樣了。
他全都看見了,都不敢再碰瞿嘉,生怕碰到哪就把對方碰疼了。
瞿嘉都脫成這樣,穿著病號服上藥,就不是只傷了一點兒,不是胳膊肘或者膝蓋磕破了抹個碘酒紅藥水那樣簡單。周遙從肩膀上揭開那塊蓋布,瞅了一眼,受不了了。
“骨頭又沒折。”瞿嘉安慰一句,“就蹭掉點兒皮麼。”
周遙轉過身去,一身不吭地站了好一會兒。心疼的知覺好像他自己被揭了一層皮。
然後又轉回來,看著人。
周遙咬住自己下唇,低頭撫摸手腕上的紅繩。想要遷怒葉曉白他心存不忍,想罵葉曉白爸媽又不禮貌,就不說話了。
“幹嗎啊……”瞿嘉說,“真沒事兒,就是確實挺疼的。”
“想抱你都不能抱了。”周遙小聲說,“你半邊兒都青了。”
瞿嘉當時貼著列車被剮了一下,然後拖著葉曉白摔倒在地,也沒有真的一頭撞上去。
但那是一輛疾馳進站的地鐵列車啊,被“剮”一下是什麼概念?瞿嘉身上現出幾片顯眼的瘀青,從額頭到肩膀,從胯骨到大腿,過後就連接成片並且瘀血發腫,還掉了幾塊皮。
“疼死你啊?”周遙只能捏瞿嘉的手指,摸摸指甲,就這裏沒有傷,可以放心地捏。
“還成吧,疼,但沒疼死。”瞿嘉還是那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表情。
“對啊,死的是我。”周遙說,“是我疼死掉了。”
“別瞎說。”瞿嘉道。
寬闊的月臺,刺目的燈光,列車飛速而過,鐵軌晃動,發出轟鳴。
劇烈的碰撞,滑擦,摔倒了,瞿嘉重重摔在堅硬光滑的地上,有人尖叫,他大吼著瘋跑。
就這簡單一幕,幾秒鐘的事,事後一遍一遍地在周遙腦海裏過電影,讓他挺後怕的。也是經歷過才明白,那種你還沒疼到不行我先疼死了,是怎麼一種滋味。
以前覺著,你是我的。
現在覺著,你就是我啊。
周遙攥了右拳擺在自己胸口,用力錘了兩下,往後一仰,胸口好痛好痛啊。
倆人又用眼神糾纏對方,纏了片刻。“你當時也太猛了,”周遙說,“以後真的別那樣,我這人膽兒可小了,我嚇壞了……真的以為你掉下面去了被碾了。”
“唐錚託付給我的,”瞿嘉說,“我也不能讓葉曉白掉下去。”
吃橘子吃橘子。周遙這種性格難過不出三分鐘,就從網兜裏給瞿嘉掏橘子出來剝著吃,“就這個好吃,又不用我給你削皮。”
他又坐到治療床上,很豪爽地一拍自己大腿:“我就不安軲轆了,你上來坐我。”
坐你?
想做你。
瞿嘉也深深望著周遙,又互相看了很久,沒看膩過。
……
這事之後,葉曉白又斷斷續續請了幾天病假,那時身體狀況和情緒都不太穩定,只能慢慢調養,心口的傷痕只能隨著時間緩慢癒合。
但是那時候,葉曉白回學校上課,就給周遙寫了一封信,悄悄地說:【謝謝你們的關心,不用再擔心我,我明白自己要走的路和努力前進的方向。陌生的萍水相逢的男孩都告訴我,一定要加油,將來一定能夢想成真,我當然更珍惜身邊好朋友的鼓勵,珍惜你們兩個。再替我向瞿嘉同學說聲對不起,希望我們都能早日康復。】
作為學院裏同事,又是同學家長,出於禮節禮貌與人之常情,周遙媽媽還是過去醫院和家中,看望過葉曉白兩次。
但兩次都沒帶周遙一起。
提著慰問品營養品,這些東西俞靜之從不吝惜花錢,讓人沒處挑理兒,但最重要的她兒子她沒帶去。
葉曉白媽媽見面時還曾提過,你們遙遙,學習和踢球忙呢吧,好久沒見著了呢。
都是人精,這話就不是隨便說的。
俞靜之也一笑,是啊,我們周遙學習和踢球太忙了,睡覺時間都不夠用呢。
從葉家出來,俞靜之一肩背著她精緻的皮包,高跟鞋在便道上踏出匆匆的步伐,大擺長裙一甩,走路飛快而有氣勢,一分鐘也不想在此地久留。
步態步伐明顯帶著心情的。老周同志在後面拎包跟著跑,一路小跑都跟不上一家之主的想法和精神。
終於坐到計程車上,周鳳城都看出來了:“哎,剛才那誰她媽媽,是不是不太高興了?”
“事多壓身,我也顧不上別人高興不高興的。”俞靜之說。
“對咱們家有意見了?”周鳳城同志很無辜的,“跟我還作臉色呢。”
“我還對她們家也有意見呢。”俞靜之的臉淡下來,說,“把自己孩子坑成那樣,身體、心情、對家長的信任就都毀了。教育方式簡單粗暴不近人情不講道理,我就不可能贊成。然後,還想黏上咱們遙遙,我還就是不願意!”
周鳳城同志講話不多,但態度明確,拍了拍老婆大人的手:你繼續發揮。
以前?
“以前其實他家話裏話外也有那意思,半開玩笑的,我就沒搭話,無所謂麼,我們遙遙就是招人喜歡。”
現在?
“現在絕不可能,我看不上他家做出的事。”俞靜之很較真的,而且還就認真了,“這是做家長的人品和處事態度問題。”
“我也不贊成麼。”周鳳城說。
“因為不滿意自己孩子學校裏談朋友的事,就把人家男孩兒給算計了,給坑了,不遺餘力毀人前程,做這種事真不手軟啊!”俞靜之把實話全說出來,“這假若將來,也不滿意咱們周遙,家庭裏發生了矛盾,他家能幹出什麼事來?就周遙這樣老實心軟又沒脾氣的,最容易被人欺負,還不知怎麼算計咱們遙遙!”
這,想太遠了吧,哪跟哪啊?
“這還不至於的,你扯遠了。”周鳳城說。
“我沒扯遠,這事多重要。”俞靜之直接就把這份考慮擺上桌面,一錘定音,單方面做出家庭決議,“我就是沒看上他家,趕緊把兩個孩子之間擇清楚了,將來不想攀上任何瓜葛牽連。”
做母親多年的人,既博愛又一定懷有私心,自己捧成心尖肉的兒子,絕不能受到傷害。母雞翻臉轉眼就能變成護崽兒的母獅子。
俞教授越說愈發激動,一路上,憋忍了好幾次,幾乎把最重要的話咬到嘴邊,不吐不快。
萬萬沒有想到,瞿嘉那小子,關鍵時刻拉了葉曉白一把,把人救了,不然差點兒就出事了。葉家父母最看不上眼、最忌諱的那一類“差學生”,“不正經”的男孩子,最後還不是救了你家女兒?讓你們做家長的不至悔恨終生。
小子挺有義氣的。
這些年對待周遙,也是這樣講義氣的吧。
瞿嘉媽媽這些年,對周遙也一直很不錯,很待見,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片實心誠意。
單親家庭,親爸還生癌症沒了,偏偏還窮,沒錢,這樣的家庭背景,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見更差的了,這是什麼緣分?
但無論如何,瞿連娣這人是個好人,正派,善良,沒有心計,將來肯定不至於算計欺負咱們周遙吧?
唯獨鬧心的,也是最關鍵的,瞿連娣怎麼沒生的是個女兒呢。
瞿嘉是男孩子。
假若瞿嘉是個女孩兒,女方家窮就窮了,學歷低就低了嘛!咱家都能養得起就成,咱們又不會那樣庸俗勢力嫌貧愛富,肯定不至於攔著反對。
可瞿嘉偏偏是個男孩兒,這就不是養得起養不起的事。男孩子,將來在社會上是要成家立業的,關乎男人的臉面尊嚴、如何立足與自處……倆男孩兒在一起,未來的路多麼艱難啊。
俞靜之這冷靜性格,難得多愁善感了一回,竟然為了幾個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感行吧,眼眶就泛紅了,湧出一陣心酸,連忙把臉側過去看車窗外的風景,可不想讓周遙他爸察覺了。
她還沒有要接受瞿嘉呢。
哪那麼容易就心甘情願接受這種事。
不行。
她也倉促,也心慌,作為經驗豐富的教育工作者拿別人家孩子演練多年終於有了親身上陣的機會,就愈加心慌生怕哪一步走錯了痛悔終生。她還遠沒有準備好,態度上、心情上、未來的生活狀態……都沒有準備好。
只是有那麼一個瞬間,對葉曉白家庭的不滿與嫌惡甚至超過了對瞿嘉的忌諱……所以,瞿嘉也未必就那樣不可容忍不能接受,生活永遠都有更糟糕更不能忍的突發狀況。
“瞿嘉”這倆字,就成了俞教授心裏的一杆尺規,其他候選的直接拿來比劃,往上,還是往下,更好,還是更糟……
心裏突然就開始牽掛瞿嘉了,也不知傷好了沒有,問遙遙也問不出幾句實話。
小性子彆彆扭扭的,外冷心熱,挺招人疼呢。
……
人生中許多事情,是失之東隅而收之桑榆。
總之,太陽穴上貼著紗布還磕了一身青的瞿嘉,在校園裏一拐一拐地走路,也沒想過他英雄救美之後這副慘相,會賺到周遙媽媽那份同情和牽掛。連帶他哥們兒唐錚一起,都在周遙父母的心裏,算是掛上號了。
大操場上,又是體育課。
“瞿嘉,誒,沒事兒吧?”潘飛回頭看了一眼。
“你看我有事嗎?”瞿嘉反問。
“你身上怎麼磕的?”潘飛說。
“走路摔坑裏了。”瞿嘉說。
瞿嘉左半邊身子好像都不能動,走路就是個跩著的姿勢,只能甩起右胳膊。所以經常走不成一條直線,走著走著就偏了,又被周遙從身後拽回來。
他的校服運動服上衣,都沒穿在身上,只能披著。
“還以為你有多靈活呢你是猴兒呢!”潘飛他們可逮著機會嘲笑瞿嘉,“走路都能摔坑裏!”
“是啊。”瞿嘉挺認真地在編故事,“路上就那麼一個坑,專門給我留的,周遙繞開了,我就沒能繞開。”
“周遙近視!你眼睛多好啊!”潘飛說。
“我……我是遠視唄。”瞿嘉實在沒得編了,“坑已經在我眼前了,我繞不過去。”
閒扯淡一說話,肩膀上披的運動服就掉了。
瞿嘉回頭,周遙從後面一步跟上,拾起運動服:“右手伸過來,給你穿上。”
瞿嘉於是就套進右邊的袖子,披著左邊袖子,站在排球場地邊上。
排球課小隊長身上帶了傷,瀟灑的發球扣球就都不能玩兒了,只能充當人力發球機器,瞿嘉這節課就站在場地一側負責拋球,來一個拋一個,一隊的男生在他面前魚貫而過,練習發球呢。
下課之後,在跑道邊的長椅上,瞿嘉坐了挺久,周遙幫他塗藥按摩。
“我自己弄。”瞿嘉說,“好多人呢……讓人看見了又說咱倆。”
“你受傷了我才給你上藥,不然我才不管你。”周遙道,“誰說我閒話了?讓他們說去。”
“這什麼啊?”瞿嘉又問。
“新加坡買的,跌打損傷膏。”周遙說,“這個搓上特別管用,還是發熱的,我給你搓搓。”
“你買的?”瞿嘉蹙眉。
“你猜?”周遙眨一下眼。
“你買的吧。”瞿嘉說。
周遙搖頭,表情又神神秘秘的:“今天早上吃早飯,我媽,她就把這瓶她去新加坡出差買的膏給我放餐桌上了,還跟我說,遙遙你看這個有用嗎,挺好用的,快拿去用吧!啊——我就納悶了,我又沒有摔傷扭傷磕傷崴腳,我又不需要,給我這個幹什麼?啊——”
周遙故意地“啊”了好幾聲,啊得瞿嘉也開始笑。
倆人瞟著對方,微笑不語。
“你現在牛掰了,這麼迷人。”周遙說,“我媽都被迷了,都對你這麼好!”
“有我媽對你好麼,親兒子?”瞿嘉反問。
“差不多待遇了,你這個乾兒子!”周遙小聲威脅一句,麻溜兒起身,“跑步去。”
很快就要體育會考了,三項。
瞿嘉偏偏在這個時候身上帶傷,去操場鍛煉他都沒法兒練了,無論是跑步,跳遠,還是引體向上……他半邊胳膊不能動啊。
“半身不遂了。”瞿嘉自嘲了一句。
“你現在改項目,會考改上鉛球吧還來的及!”周遙笑。
鉛球是真的扔不動,嘉爺認慫。
“倆星期沒跑步,我腹肌都沒了。”瞿嘉掀開衣服看了一眼,開始關心自己的身材。
“你有腹肌嗎?”站在跑道上,周遙用口型問。
“我沒有嗎?”瞿嘉以口型回敬。
“哦。”周遙把頭一晃,“你的胸肌長得也像腹肌,屁股也像腹肌,就是一片大平原,我在被窩兒裏都沒分出來前後。”
瞿嘉順勢飛起一腿,踢周遙的屁股!倆人“啊”的同時慘叫,一個被踢了,一個抻了傷……
一場小雨之後,場地略微濕軟。周遙在跑道上很輕鬆地跑了四圈,球鞋鞋底輕輕地濺起一些泥點。
瞿嘉就在後面跟著走,走了四圈,作為傷號的康復運動。
他慢,周遙快。他迅速就被奔跑的周遙從後面套圈了。周遙從他身後擦肩而過,伸手,再一次的,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摸了瞿嘉後門兒的隱私部位,摸得他從尾巴骨那裏“嗖”的渾身過電……
周遙一溜煙兒就跑過去了。
專門就趁著瞿嘉負傷了跑不動,毫無反抗能力。
倆人後來還去單杠底下練引體向上,周遙一氣兒做完30個,這抵了兩個滿分了。
周遙一擺頭:哎,來個單臂引體?
瞿嘉抬頭望瞭望單杠:單臂……
瞿嘉說:“你自己試試,單臂你行?”
周遙才不現眼呢,笑說:“我不行,我肌肉密度比較大,我太沉了。”
“托我上去。”瞿嘉真的上去試了。
瞿嘉就用右手抓杠,周遙嚇得在下面張開胳膊環抱著,托著腿,生怕這人掉下來。
瞿嘉繃著臉咬牙往上硬拔,只有半邊能動,一條右臂發力,“啊”的吼了幾嗓子,真的拔上去了三個。
……
放學依然是一前一後,分開著走,不再一路回家。
周遙騎車先出去了,拐出校門,背影迅速消失。
小巷路邊有一些積水,倒映著傍晚天空的顏色。瞿嘉慢慢騰騰地走,一手拎著書包,習慣性的目不斜視地發呆,出校門之後就往公車站走。他順手掏褲兜,往嘴裏塞了一顆“遙遙牌”潤喉糖。
不方便騎車了,最近幾天都坐公車上下學,剛走出幾步,腰間呼機響了。
他低頭看,短訊裏說:【送你個禮物,你回一下頭,抬頭看。】
瞿嘉回頭下意識找周遙,但周遙就沒藏他身後,就不在眼前,小賤樣兒的,不知藏哪了。
他四下環顧,再抬起頭望向天空,定住了腳步,也凝住視線。
雨後的天空,一輪彩虹完整地、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面前,高懸於天地之間,每一道光芒都折射出透徹的、純真的顏色。
特別美。
最美好就在這最短暫的瞬息。
一股濕潤的空氣洇入鼻息,微涼,然後慢慢地變暖,讓他周身都是暖的。
瞿嘉就緩緩倒退著走,望著那道彩虹,直到它在胡同的牆頭樹後消失不見,這才回過頭來,有點兒小感動,低聲地自言自語:“遙遙,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