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洛司一直哭，怎麼哄也不肯停下來。

　　已經回到黑暗之森的營地裡的薩斯達爾用了無數辦法想讓他安靜下來，卻一個都沒有用。

　　「洛司一定是想母親了。」艾爾的妻子這麼說。

　　「想母親？」他怔了下，「洛司才這麼小，他也會想母親嗎？」

　　艾爾的妻子笑了：「首領，你不是母親你不懂。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身體上的一塊肉，心是連在一起的，這種思唸完全發自內心，不管孩子多麼小，都會想母親。」

　　薩斯達爾不由得望著懷中仍然在啼哭的洛司：「洛司，是麼，是真的嗎？你在想你的母親……」

　　他輕輕把臉貼在洛司已經被淚水糊滿的臉上，低語：「那麼，洛司，你的母親會想你嗎？跟你分開她會痛苦嗎？這個時候，你的母親在做什麼呢……」

　　「薩斯達爾！」突然，伊德突然走進了艾爾家的帳篷。

　　稍愣了下後，薩斯達爾把懷中的洛司交由艾爾的妻子後才在伊德的示意下，走出帳篷外。

　　「怎麼了？」

　　來到沒有人的地方，薩斯達爾有些不自在的問道。

　　自從與伊德立下了那份交換條件的契約後，他一直不知道應該如何在伊德面前自處。

　　伊德看了他片刻後，倏地不顧他的抗拒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現在我只問你一句，還要不要進魔王的城堡找你一直想見的人。」

　　伊德的話讓他忘記了所有抗拒，緊張地問：「是真的嗎？真的已經可以進去了嗎？」

　　「是的，你相信我吧。不止是安排你混進城堡，我也已經打聽好了薩格斯所在的地方，只要你一進去，就一定能見到他。」

　　「是真的？」呆呆地望著伊德，一直佯裝冷靜的他的眼睛泛上了水光。

　　看著這樣的他，伊德忍不住展開雙臂把他抱住。

　　「是真的。」緊緊抱住他，伊德堅定地說，「一切都是真的，只要是你的願望，只要是你的意思，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去做……你可以什麼都不相信，唯有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

　　靠在伊德懷中的薩斯達爾一直沉默，伊德對他說的話，他不是沒聽見，而是現在，他一心一意只想見到一個人。

　　薩格斯望著面前的老人，她有一頭似雪的長髮，佈滿皺紋的臉，已經老邁的她的眼睛卻炯炯有神。

　　這是什麼樣的一位老人？

　　薩格斯知道她是魔族的人，但自她身上，他沒有嗅到魔族身上的血腥。

　　被人押到黑暗沉重的宮殿，所有人都離開了，唯有瘦弱得不堪一擊的她坐在高靠背的椅子上，平靜地凝視著他。

　　這個老人是什麼人？

　　押他到這裡的人恭恭敬敬的態度讓他知曉，她的地位一定很高。

　　「你就是聖戰士薩格斯？」老人的聲音蒼老而沙啞，透著滄桑的平靜。

　　需要回答嗎？身體被加上封印，不能動彈只能跪在地上的他面無表情，現在的他，還有資格被稱為聖戰士嗎？

　　「我是薩格斯。」聖戰士卻已經毀滅，灰飛煙滅於天地間。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想死在我手中還是死在德可娜手中？」

　　「有分別嗎？」都是一死。

　　「在我手中你可以死得痛快一點，如果你落到德可娜手中，你會生不如死。」

　　他自嘲一笑：「魔王又找到什麼虐待我的方法了嗎？他難道不知道，我家人的死訊已經足以讓我死不如生了嗎？無所謂，現在，我心如死灰，你們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老人目光如炬地凝視他，沉默片刻，她道：「薩格斯啊，我不知道神到底給了你什麼，在魔族待了這麼長的時間你仍然還這麼神聖。眼睛清明如光，心靈透淨如水，肉體上的摧殘，不過是更為磨礪你的靈魂。」

　　「薩格斯啊，我喜歡你的倨傲，如果你不是與王對立，我真想收你為弟子。」

　　「雖然你說無所謂，但我不會把你交給德可娜，那女人心腸歹毒，你落入她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在一個月之期到來之前，我會殺了你。」

　　「這一個月，你就配合我完成王交給我的任務，修改魔法，找回你失去的孩子。」

　　薩格斯一愣：「孩子？」

　　老人點點頭：「對，孩子，你跟王的孩子。」

　　「他……他真的要把孩子找回來……」

　　「對。」

　　「他知道孩子在哪裡嗎？他真的能找回孩子嗎？」他盯著老人，一臉緊張。

　　「薩格斯，王要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老人的回答擊潰了他最後的一點希望。

　　腦子一片空白，久久之後，他悲慘的笑了。

　　「對於這樣的命運，沒有人能逃得掉嗎？」

　　老人忽而道：「薩格斯，所謂一個人的命運，不過是他死期的注定，你生存的過程還是由你全權掌控。」

　　老人別入深意的話讓他怔忡許久，他道：「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這是事實，真正的真實。所以薩格斯，不到最後，不要捨棄任何希望，這是我僅能給你的忠告。」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

　　一個魔族的忠告，他應該相信嗎？儘管她的話說得真知灼見。

　　「因為我不想看你的意志變得消沉，讓我感覺自己將來的一個月內面對是一具無趣的屍體。」

　　原來是這樣啊。

　　老人想也不想的回答讓薩格斯啼笑皆非。

　　雖然是這樣，但老人的話仍然讓薩格斯沉寂的心起了一點變化。

　　是啊，他都沒有親眼確認，為什麼就相信了他的家人都死了呢？

　　老人說一個月後會殺了他，誰也難保，這一個月內會不會產生變故。

　　一個月對德可娜而言有些長，她恨不得快些除掉薩格斯這顆眼中釘。

　　儘管當初魔王一口答應了她把薩格斯交由她處置，但誰保證中途不會有變故？

　　魔王對薩格斯的寬容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就上次薩格斯造成的宮殿之亂，魔王居然沒有大發雷霆之怒，更沒有把罪魁禍首處以極刑，草草結案，最後不了了之。

　　不止是她，連所有的大臣都為之震驚。

　　但因為魔王已經禁令所人再提及這件事，便沒有人膽敢繼續深究這件事情。

　　一個月之限，已經過了半個月，黑暗祭司的宮殿因為有魔王的命令，所以連德可娜也不能進去，更無從知道薩格斯的消息。

　　不過，據她派去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薩格斯並不好過，之前就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並嚴重貧血，現在又要大量採血做修改魔法的實驗，他不死也去了大半條命。

　　聽到這個消息，她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因為這樣下來，一個月後，薩格斯焉有命在？

　　不行，絕對不行！

　　她絕不能讓薩格斯死得這麼輕鬆，他只能死在她的折磨之下，不然難解她的心頭之恨。

　　她已經想好了無數個折磨他的辦法，他害她在那晚的宴席上這麼丟臉，又讓她的加冕后冠的日子無期限延期——

　　德可娜握在手中的長鞭在顫抖，她直視前方的目光殘忍而毒辣，所以路過的侍女士兵都嚇得紛紛退避。

　　薩格斯，我一定要讓你活著落入我的手中，我要讓醜陋的淫獸狠狠的玷污你，然後毀你的容，剜你雙眼，斬你四肢，再放你到食肉的蟲子窩裡讓你一點一點被蟲子啃光你的身體！

　　殘酷的冷笑，德可娜一路前行，往魔王的書房走去。

　　自從那晚的會議之後，魔王卡迪亞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中，十多天來沒有出來過。

　　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因，德可娜更不可能知道，但她隱隱約約感到不安。

　　她直覺魔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是在想一些事情，一些只要他一想通，很有可能會令威脅到她成為魔后的事情。

　　現在，她要去找魔王，除了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外，就是告訴魔王薩格斯的情況，她絕不能讓薩格斯死在別人的手中，絕不能！

　　終於來到魔王書房外的宮殿中，沒有顧忌地正要走進去，意外的卻被人攔住了。

　　「你們不想活了嗎？居然敢攔我的去路！」

　　德可娜惡狠狠地舉高了手中的長鞭，嚇得攔住她的士兵們一陣顫抖。

　　但是，他們仍然沒有放她過去。

　　「德可娜殿下，王吩咐過任何人也不能進去。」

　　德可娜有些挫敗地放下手中的長鞭：「你去傳告王，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不能的，德可娜殿下，除非狄南伯爵出來，否則誰也不能進去，王是這麼吩咐的。」

　　德可娜表情一變，愣了下：「什麼，狄南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狄南坐在窗戶旁的陰影之下，黑暗的陰影擋住了他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他一張清秀俊美的臉，以及沐浴在昏黃的燈光中，他頎長勻稱的身子。

　　魔王卡迪亞則面對窗戶背對著他。

　　「狄南，你怎麼突然間回來了呢？」

　　一陣子的無語後，魔王首先打破了沉默。

　　臉沉浸在陰影中的人輕笑：「那邊的事情我已經辦得差不多，就回來看看了，只是沒想到我離開了這段時間，城堡裡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你都知道了？」

　　「隨便找一個人都可以問個一清二楚。晚宴上的事，城堡的殺戮，沒想到我離開時都發生這些好玩的事，讓我小有遺憾，並且我們魔族偉大的王居然一改往常的暴躁這麼沉得住氣，沒有為這些事情大開殺戒，看來聖戰士薩格斯這個人本事不小呢！」

　　魔王卡迪亞倏地轉身，冷眸直逼狄南：「你是特意回來湊熱鬧的？！」

　　「哈，偉大的王啊，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玩世不恭的人嗎？」

　　「難說。」魔王冷哼。

　　陰影中的狄南目光炯炯，泛著一絲笑意，更多的是捉摸不定的深沉。

　　「如果我說，我是回來開導你的，你相信嗎？」

　　「開導我？」

　　「是，開導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為情所困？」他唸著這個完全陌生的詞，片刻，他鎖緊眉，不可置信地道，「別開玩笑了！我，魔王卡迪亞，怎麼可能會有感情！」

　　狄南聳聳肩：「如果不是動情，那你告訴我，你一而再出現在薩格斯身上的特例何以產生？」

　　卡迪亞無語，不久，他憤怒地拍案盯住他，道：「狄南，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狄南無所謂：「隨你信不信，跟我何幹，我只是在闡述我眼見的事實而言。我回來時聽說你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敢肯定，你一定在想薩格斯為何會一直影響你的情緒。」

　　卡迪亞凶險地眯起了眼睛：「狄南，很多時候我都想一刀把你毀了。」

　　「因為我太瞭解你了。」狄南的聲音很是平靜。

　　魔王直起身，退了幾步：「不要告訴我，我的這種心情就叫動情。」

　　狄南無語片刻，然後才道：「算了，告訴你你也不可能會有實質的體會，更不會相信。我也懶得多費口舌了。不過，王，我來找你確實是有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要帶走薩格斯。」

　　穿過層層走廊，路過一個又一個宮殿、樓閣，在走到腳都酸了時，帶路的人才對他說：「到了。」

　　忘記了疲憊，為掩人耳目在伊德的要求下，無奈換上一身女裝的薩格斯達爾立刻振奮起了精神。

　　望著眼前漆黑厚重的大門，他緊張又不安。

　　緊張他迎接的將會是什麼，不安他是否真能見到想見的人……

　　「跟我進來吧。」帶路的人在大門被人由裡面打開時，又對他道。

　　「是。」他緊跟著走了進去。

　　走了沒幾步，黑色的大門又關上了，他的眼前，是一條彷彿無止境的信道，信道的兩旁點著昏黃的燈火，黑暗壓抑的地方，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次，同樣走了很久，久到他開始懷疑時間是不是停止了時，不遠處的出現了耀眼的光芒。

　　「快到了，跟著吧，記得，千萬不要亂跑。」

　　「是。」畢恭畢敬的應著前面帶路的人，此刻他的心如擂鼓般跳動，快得不可思議。

　　好緊張，他的手都開始發抖，就算緊緊握住，也制止不住。

　　終於，他在別人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到處是書籍的地方，剛一踏入這個地方時，他震驚萬分。

　　他所到達的地方是一座非常龐大的書庫，一眼望不到邊的庫房中，一排排的書櫃像整裝待發的士兵，整齊安靜的豎立著。

　　排列有序的書籍把成千上萬個書櫃都塞滿了，數量之多，讓人歎為觀止。

　　薩斯達爾隨意望了幾眼，發現，這些書的種類極其多，包含各個種族的文字，他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沒見過的都有。

　　黑暗祭司。

　　他的心裡突然閃過了這個詞。

　　這個世界沒有人不知道黑暗祭司，諳曉諸多黑暗魔法的她是魔族的大祭司，傳說中她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她心情好的話，她所做的事情比聖人都有過而不及，心情若不好，她一揮手之間可以屠殺一座都城。

　　就是這樣令人敬畏、心思極難捉摸的她單單服從於魔王一人——

　　來之前，伊德跟他說，薩格斯就被關壓在黑暗祭司的宮殿中。

　　雖然她人十分討厭陌生人進去她的宮殿，不過，他已經安排好，保證他能順利一直進去，直至見到薩格斯。

　　伊德似乎神通廣大。

　　想起他一路走來，就算有人攔路，帶領著他的人只要一出示伊德交給他的信物一樣的東西，攔路的人馬上就放他們過去了。

　　「你在這裡等一下。」

　　這時，一直帶領他的人丟下這句話後，就往這間龐大的書庫的角落走去。

　　似乎並沒有走多遠，因為他還能聽到這個人與其它人的交談聲。

　　「大祭司，狄南伯爵讓小的帶來一個人，說是讓他見一下關押在您這的聖戰士薩格斯？」

　　「狄南那小子回來了？」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了老人蒼老沉緩的聲音。

　　「嗯，伯爵此刻正與王會面。」

　　「這個不孝的徒弟，回來了也不跟我這個當師傅的說一聲——對了，他為什麼要讓那個人跟薩格斯見面？」

　　「這個，小的不知，伯爵什麼都沒說，只讓您務必答應他這個忙，只要您肯答應，他便把您一直想要的那隻幻獸交給您。」

　　「真的？他真的這麼說？！」

　　「是的。」

　　「——只是讓那個人跟薩格斯見一見而已嗎？」

　　「是，只是見一會兒面。」

　　「那讓他去吧，記得，不要待太長的時間。」

　　「是，那小的這就去。」

　　「去吧去吧，薩格斯就關在地牢裡，你過去後跟看門的人說是我讓你進去的就行了——」

　　「是。」

　　沒有過久，一直給他帶路的人走出來了，示意他跟上他。

　　按捺住激動，薩斯達爾緊緊跟了上去。

　　一切，都很順利，甚至到了開始讓他忐忑不安的地步。

　　當鎖上的牢門被看門人打開後，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在做夢——

　　等待了如此漫長的時間，在心都開始被絕望慢慢沉浸時，希望便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

　　「進去吧，要快點。」

　　帶他來的人望著止步不前的他，催促道。

　　微微點點頭，用力嚥了一下口水後，他走進打開了門的牢房中。

　　當昏黃的燈光中，那個縮在角落中的人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再也忍不住，流著淚跑了過去。

　　「薩格斯！」

　　魔王卡迪亞眯起眼睛，冷冷看著狄南。

　　「你在開玩笑嗎？讓我把薩格斯給你？！」

　　「不，王，我狄南絕不是在開玩笑，我是在說認真的。」黑暗中，狄南的眼睛無比冷靜。

　　「當然，我知道你現在利用薩格斯找你才出生便不知所蹤的孩子，但如果我帶走薩格斯的條件是，我能幫你找回那個孩子呢？」

　　「你的意思是，你有能力找回這個孩子？」卡迪亞目光一閃，狐疑地道。

　　「不，確切的說，我已經知道了那個孩子在哪裡，只要我一聲令下，不出三天，你就能見到他了。」

　　「你是怎麼找到的？」

　　「實行你交代的任務時的意外收穫。」狄南莫名的輕笑，「怎麼樣，不錯的交易吧？」

　　卡迪亞放在身側的手握起：「你要薩格斯做什麼？」

　　狄南反問：「你害怕我對他做什麼？」

　　魔王冷哼：「我只是問問。」

　　「口是心非，我偉大的王何時學會了女人常用的招式了呢！」

　　「狄南，別以為我不會殺你！」魔王指著陰影中的人，眼睛不平靜。

　　狄南平靜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黑暗中逸出：「不，我從不天真的這麼以為。我清楚，只要我沒有了利用價值，卡迪亞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狄南的話讓卡迪亞收回了手。

　　這便是魔族的生存規則，對自己沒有用的並且會產生威脅的，絕不能留。

　　「怎麼樣呢，我偉大的王，要不要做這筆交易呢？」

　　魔王沉默半晌後，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帶走薩格斯嗎？」

　　黑暗中，狄南笑了：「為了一個人。」

　　「什麼人？」

　　望著牢房中的燈火失神的薩格斯聽到這聲叫喊後，渾身一凜，不可置信地慢慢抬頭。

　　做夢般，他日思夜想的人居然就站在他面前——

　　身體無力沉重的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早已經負傷過重的他才站起來便又倒了下去。

　　「薩格斯！」

　　站在他面前的人見狀，衝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了他。

　　「薩格斯……薩格斯……我終於，終於見到你了……」

　　喜極而泣的人用盡全力，緊緊地抱住他，好怕，這一切又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切皆不復存在。

　　「薩格斯……」

　　顫抖的雙手輕輕撫上懷中淚流滿面的人，就算手指沾上溫熱的眼淚，他還在懷疑，這是夢。

　　「好真實的夢……」

　　夢過好多次，失望了無數次，已經到了不敢再相信的地步，深怕相信了之後夢一醒，面對真實的失落時那份足以滅絕一切的惆悵。

　　「不，薩格斯，不是夢，雖然我也好怕這是夢，但這是真的，我們終於能夠見面了——」

　　含著淚微笑的臉，如同記憶時他出征前一樣，分別的痛苦，卻還堅持笑著送他離開……

　　他捧起想念了無數歲月的臉，不停喃喃：「真的不是夢嗎？這是真的嗎？你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了嗎……」

　　「是真的，是真的，薩格斯，我來了，我來見你了。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可是不管多久，我都不會放棄——」熱淚盈眶的眼凝視著他，笑著，「漫長的等待之後，我終於見到你了，我的愛人薩格斯啊。」

　　晶瑩的淚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負擔流出藍色的眼睛，滴到懷中的人兒的臉上，展開雙臂，他不顧一切地抱住懷中的人。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我們終於能夠見面了，我的妻子，瑪莎……」

　　「薩格斯的女人。」

　　「什麼？」不是很明顯的，卡迪亞蹙了眉。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我也瞞不過你。我愛上了一個女人，如果我沒猜錯，她便是薩格斯的妻子，有點諷刺，我們魔族的王與伯爵居然同時喜歡上了神族的人，並且，人家還是對夫妻——」

　　「別把我攪和進去，我沒有喜歡上任何人，從前不會，往後更不可能！」魔王冷聲打斷狄南的話。

　　狄南有些無奈的攤手：「坦誠點你會好過些的，王。譬如我，一知道自己愛上了她，就想盡辦法讓她成為我的人，絕不放開。我可不想等日後她離開了再後悔。」

　　「不要再繼續這種無聊的話題，再說下去，我會忍不住想殺了你！」魔王重重拍案，狠聲道。

　　狄南很乾脆的閉了嘴，他才不會笨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對了，我去查薩格斯一家的時候，探子回報說他的家人已經在傳染病中盡數死亡，怎麼他的妻子沒有死？」頓了下後，魔王問道。

　　「這個……我還沒查到，所以不知道。」狄南迴答的時候從魔王的紫眸中窺到了一閃而過的異樣，這種深沉不快的目光輕易讓人聯想到一個詞，嫉妒。

　　雖然很想提醒一下他，不過適才他都放出警告了……算了，為了保命，他還是把嘴關嚴一點吧。

　　可是——「怎麼樣，這筆交易你覺得划算嗎？反正薩格斯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但那個孩子就不同了，他可是你夢寐以求的無上力量。」

　　的確很划算，但魔王仍然有片刻猶豫，直至看到狄南戲謔的目光，他才道：「你可以帶走薩格斯，但如果你不把孩子給我帶回來，別怪我不留情面。」

　　狄南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的臉才露出在燈光下，雪絲一般白髮，透明純淨的眼睛，五官端正，清秀雅逸的臉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揮之不去，他是狄南，也是伊德。

　　「遵命，我高貴的王，我一定會把您的子嗣毫髮不損的交還給您。」

　　表現上尊敬的語句，實際聽起來卻別是滋味，但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態度的魔王只是冷哼，揮一揮手，示意他離開。

　　走出魔王的書房，狄南遇見了一個人，一個讓他會聯想到蛇蠍美人這個詞的女人，德可娜。

　　當她的目光望到他，他優雅禮套地向她鞠了一個躬。

　　「我高貴而動人的准候補王后，見到你我真是萬分榮幸。」

　　聽起來沒半點尊敬，反而十成十是諷刺的話，整個魔族，唯有狄南一個人會這麼說敢這麼做。

　　德可娜握在手中的鞭子在發抖，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頂著伯爵兼魔王好友的身份，她一定會把他鞭打得不成人形，讓他這張奸狐狸一樣的笑容從此消失在她眼前！

　　「彼此彼此啊，打著辦任務的口號到處遊手好閒的狄南伯爵！」

　　狄南的笑容更是燦爛，似乎聽不出德可娜話中的嘲諷一樣。

　　「啊，我聽說為了先修復損壞的城堡德可娜你封后的日子無期限延期了，真是讓人失望的消息啊，王怎麼可以這麼做。他難道不知道女人的容顏易衰老嗎？總不能等到德可娜你人老珠黃了才封后吧。」

　　「狄南你——」居然詛咒她衰老了之後才能當上魔后！

　　德可娜氣得花容盡失，需要用超人想像的毅力，她才沒有失手讓手中的鞭子朝狄南那老奸巨猾的笑臉上揮去。

　　「啊！」狄南突然指著德可娜叫了出來，「德可娜你有皺紋了，天啊，我們不過才幾個月不見你就有了這麼多皺紋——」

　　「不可能？！」德可娜失聲尖叫，捧住臉嚇得轉身去找鏡子。

　　留在原地的狄南望著德可娜倉皇跑開的身影，抱著肚子沒形象的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守衛的士兵啼笑皆非的面面相覷，在城堡，這樣搞笑的場面也唯有狄南伯爵在才會出現。

　　笑面虎一樣的狄南是囂張跋扈的德可娜的唯一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