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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十字的殺意》第6章
  6煙花象外

  警察沒來,私家偵探先來了。

  還好,反正一切還在按照計劃進行。

  丁明給自己倒了杯涼開水,一口氣全喝了下去。張成禮、李明、老張、陳蕊、盧芳,已經死了五個人了。soulmate,這個被陳籍撈出來的怪物,擬定的那個計劃可算得上完美無瑕了。雖然為了殺掉盧芳,臨時進行了修改,但照樣做得天衣無縫。

  那份計劃書,似乎只有陳籍看過,丁明只不過按照陳籍的指示去進行而已,沒有看到過計劃書的全貌。一起配合實施計劃的,好像還有蔣崢和張嫻靜。蔣崢他知道,是陳籍的老班底了。至於那個張嫻靜,倒是覺得生疏得很,是不是陳籍的相好?不然怎麼能參與到這個計劃中呢?不過嘛……這個女人倒還是真有些本事,只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啊。

  對了,那個soulmate,丁明也見過一次,是在陳籍遠在崇明島的私人別墅裡。是個女孩,清秀單薄,完全看不出一點氣場。這年頭外表純潔內心腹黑的人越來越多了,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兒,就能做出那麼彪悍的計劃書,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也只能用怪物來形容了。聽說前段時間轟動S市的碎屍重生案,就是她設計布局的,後來被警方抓到關在監獄時,被陳籍撈了出來。

  明誠集團董事會四大元老之首,董事長蕭離躺在醫院裡,只剩下一口氣;黃祈的精力都放在了私募基金上,想要跟國家政策較量下,根本無暇他顧;楚鐵駿脾氣暴躁,有勇無謀,打打殺殺還算可以,高智商他玩不來;陳籍嘛,雖然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至少跟了他二十多年了,也算是老班底了,應該沒什麼事。

  或許等蕭離董事長一死,董事會就會四分五裂,餘下三個元老將瓜分掉整個明誠集團。作為旋渦中的人,遲早要選擇站隊的,不然下場可想而知。陳籍下手最早,又是舊主,跟著他走沒錯的。

  到現在已經死掉五個人了,soulmate的計劃書上,下一個死的會是誰呢?

  還有兩個小時下班。

  我跟龐洪升一起坐在會客室裡等人,這次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螃蟹明顯很不耐煩。雖然我跟他講明白了,這次來明誠集團總公司,只不過是見見財務總監丁明,簡單了解下他們子公司明盛的財務狀況,他卻堅持要跟來。

  本來說好的八千塊錢,取了四千塊的現金給我,說是什麼定金,剩下的四千塊要等案子完結了再付。這就是商人,當面拍著胸脯稱兄道弟,但行事卻把你當賊一樣防著,還美其名曰「先小人後君子」。

  不過也多虧了龐洪升,很多時候,龐洪升這個形象設計師的招牌要比我這個私人偵探好用得多。這次若不是他聯繫了明誠集團董事之一陳籍,我根本沒機會接觸到明誠集團的財務總監。不過據說這個財務總監丁明也是個極為難纏的角色,除四位董事會成員外,他是明誠集團的第一批員工,也是元老級的人物了。明誠集團好多被奉為商界典型案例的兼並案,都是由他操刀的。

  很多有本事的人,總覺得自己的架子應該大一點,這是中國人的通病,所以我可以忍受。龐先生卻不行,又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他忍不住嘟囔道:「搞屁啊,不就是一個財務總監?架子這麼大?我們走,回頭我給陳總打電話,讓他去找我們。」

  門開了,進來的卻是兩個身著警服的警察。

  「就是你們要見丁明?」為首的一個警察問道。

  我們一起點了點頭,警察怎麼來了?

  「你們先回去吧。」警察的口氣不容商量。

  「回去?讓警察趕我們回去?呵呵,有種,你們等著,我先給陳總打個電話。」龐洪升冷笑著摸出手機。

  「讓他們跟我們一起進去。」門外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我探過頭,竟然是徐佳。

  「想著就是你們,一起走吧。」徐佳推開擋在門口的兩個制服警察,疲倦地說,「徐川,你來看看。」

  「看什麼?」我快步跟上。

  「你們在會客室傻坐了多少時間?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們,丁明已經死了嗎?」她神色憔悴,「公司職員去丁明的單間辦公室叫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斷氣了。他們報了警之後,這外面吵吵鬧鬧的亂作一團,你們都沒有發覺?」

  「這公司的裝修質量真不錯,隔音效果真好。」龐洪升面不改色。

  我沒有說話,有些窩火。這次的案子,我表現得非常失敗,人一個個地死去,我卻束手無策,甚至一直徘徊在案子的外圍。

  門開了。財務總監丁明仰頭躺在座椅上,布滿老人斑的臉呈現櫻紅色,嘴角流出一絲唾液,眼睛大睜,看著天花板。

  應該是中毒死亡。

  只是這種表情,是死不瞑目嗎?

  我向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個仔細。

  「別動!」身後有人叫住了我。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那個驗屍男張磊。

  「看屍體狀況,很可能是氰化物中毒。哥們兒,你不夠專業,還是交給我處理的好。」他戴上口罩和手套,走到我前面,「超過0.1克的氰化物就可以置人於死地,如果不小心粘在了皮膚上吸入口中,你踏進鬼門關也就兩分鐘的事兒。」

  我往後退了兩步,面子對我來說如浮雲,這不是逞強的時候。

  遠遠看去,丁明的桌子上很是雜亂。鋪著滿桌的報表和打印材料,水筆、膠棒、剪刀、茶杯凌亂地放在桌上,把電腦的鍵盤都給淹沒了。桌子上沒有相框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工藝品或者裝飾品。在液晶顯示屏旁邊,放著幾包鐵觀音、一盒木糖醇、一瓶不知名的藥。

  為什麼要殺丁明?是因為我們要見他嗎?

  這麼說,我身邊有跟凶手互相通氣的人?

  不過凶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在我們等待的時候,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幹掉了丁明?

  「今天都有誰進過丁明的房間?」徐佳向身後的職員問道。

  「不知道……應該好多人進來過。」女職員怯生生地回答。

  「你懷疑凶手是我們的職員?這樣毫無根據的質疑會影響我們公司的聲譽。」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板著臉問道,「我是財務部部長,是丁總監的下屬。」

  「最後一個見到活著的丁明的是誰?」徐佳根本沒搭理他。

  「好像是小張來著?」遠處的一個聲音應道。

  「人呢?」另一個聲音問道。

  「好像出去了……」

  「給我一副手套。」我對徐佳說。徐佳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但仍脫下了自己手上的手套,替我戴上。

  「喂,借我個口罩!」我衝驗屍男喊道。他放下屍體的腦袋,轉過身看看我,又看看徐佳,不情願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個口罩丟給我。

  戴上,我踏入死者的領地。

  房間不小,對於一個集團公司的財務總監來說。七八十平方米,檔案櫃、桌子、沙發、電腦這些該有的都有,茶具、電視、跑步機這些不該有的也有。窗戶關得很好,就算開著,也不會有人從窗戶外面進來投毒,這可是十六樓。

  如果要趕在我們約見丁明之前殺人滅口,為什麼要選擇下毒這種方式呢?比起用槍、用刀之類的手法,下毒太麻煩了。光是讓對方乖乖服下毒藥,就夠傷腦筋的。

  莫非……

  我的目光落在了雜亂的桌面上。

  如果凶手並不是知道我們來了之後,才起的殺意呢?如果是他一早就計劃要殺掉丁明呢?茶葉?不是。木糖醇?不是。那瓶藥……

  我走上前去,拿起藥瓶,參葛膠囊?

  這位財務總監失眠嗎?

  打開瓶蓋,裡面只剩下一半的膠囊。我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報表,小心地將膠囊全倒了出來。這是什麼?我瞄著瓶子底部一個閃閃發光的小物件。

  找來一把剪刀,用力將塑料瓶底剪下,看清楚了粘在瓶底的那個東西。

  一個很小的逆十字架。

  這麼簡單?是soulmate故意留下的嗎?

  「發現了什麼?」徐佳站在門口問道。

  「soulmate的殺人標記。」從李明開始,這樣的逆十字架總是伴著死亡出現。不被救贖?這些人到底犯了什麼錯?soulmate為什麼要殺掉他們呢?

  「把這個拿回去交給鑒證科化驗,裡面應該有殘存的氰化物粉末。」我將膠囊倒進塑料藥瓶,塞到正在擺弄屍體的張磊手中。

  他悻悻地看著我,似乎在為失去了一個在徐佳面前證明比我強的機會懊惱不已。

  「你怎麼這麼快就想到了?」龐洪升在門外問道。

  「很簡單。凶手既然有下毒目標,而且又要確保只毒殺丁明一人,那麼藥物就是最理想不過的載體了。只需要把原來的幾個膠囊旋開,將氰化物的粉末裝進去,就天衣無縫了。沒有人吃藥前會把膠囊都旋開看看裡面的藥粉的。藥瓶裡就那麼幾粒膠囊,丁明遲早會吃到有毒的那顆的。」

  「可萬一丁明在吃到有毒的那顆之前,就見到了你們,告訴你們一些事情的話,那soulmate的目的豈不是沒有達到?」徐佳在一旁問道。

  「不。soulmate殺丁明,應該不是為了滅口,而是其他的原因。如果是滅口,不會選擇這種確定不了時間的毒殺方法。是丁明死的時候,湊巧碰上我們來找他,所以才讓我們產生了丁明死於被滅口的誤會。」

  「那soulmate為什麼要殺丁明?」徐佳也走進了房內。

  龐洪升猶豫了一下,跟著走進房門,並且將門帶上了。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丁明的死,是明誠集團連環謀殺案的繼續。按照前面的五個死者來看,唯一的共同點是跟方城有關係,雖然後面死的盧芳和丁明,暫時還找不到跟方城的關係……」

  「喂,你不是跟張嫻靜說要幫方城洗脫嫌疑的嗎?」龐洪升不知趣地插嘴。

  「龐老闆,不那麼說,你覺得那個張主管會讓我接近方城嗎?」怎麼一涉及錢你就聰明無比,不涉及錢就表現得像個二缺呢?放棄心理學,你可真算是做對了。

  「原來是這樣。」龐老闆擊掌讚嘆。

  「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警方的第一嫌疑人也是方城吧?」我轉向徐佳問道。

  徐佳點了點頭。

  「喂,我打算請方城吃個飯,局裡給報經費不?」我嬉皮笑臉地看著徐佳。她白了我一眼。

  我轉向龐洪升,「螃蟹,你給安排一頓飯吧,可以叫個記者啥的全程跟蹤記錄。報道的名字我都給你想好了——推理要在晚餐後。」

  「吃飯?沒問題,包在哥哥身上。」龐老闆乾脆俐落地點頭,轉過身拉開門,卻意外地看到門外站了兩個熟人。

  張嫻靜,還有方城。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徐佳板著臉問道。

  「上班,這裡是我們的公司。」張嫻靜應道,往房間內瞥了一眼。

  「喂,你們明盛公司不是在這層樓吧,上班時間可以到處亂跑嗎?」徐佳推了一下眼鏡。

  「唉,張主管、方城。等下龐老闆請客,一起去吃個飯如何?」我把徐佳推到身後,乾笑著道。

  「行啊。」張嫻靜竟答應得異常乾脆。

  「張主管,平時習慣去哪裡吃飯?」龐洪升推開張磊,分開我和徐佳,出現在張嫻靜面前,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愛馬仕領帶。

  「起源小廚。」張嫻靜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嗯……在什麼地方?」龐老闆詫異地問。螃蟹作為上流社會的上流人士,總是跟熊貓和我吹噓,說他早已吃遍了S市。最貴的那餐是跟一個煤老闆一起吃的,一頓花了三萬多。他沒聽說過的地方,是個什麼地方呢?我突然有點好奇。

  「我們開車去吧,很遠的地方。」張嫻靜轉身離去。龐老闆小跑到她跟前,彎下腰做了個很優雅的邀請姿勢。

  徐佳看向張磊,擺了下頭,示意一起去。張磊卻搖搖頭,徐佳聳下肩,跟在了張嫻靜身後。我心裡有些不爽,你們兩個現在關係也這麼曖昧了?

  我故意落在後面,偷眼看著方城。他有些猶豫不定的樣子,往半開著的房門看了一眼。張磊咳嗽一聲,關上了房門。方城僵硬地笑了一聲,轉身離去,似乎還隱隱嘆了口氣。

  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呢?張嫻靜和方城……

  把寶馬自行車塞在後備箱裡,我坐在了警車的副駕駛座上,後面坐著心事重重的方城。龐老闆的奧迪A4在前面引路,載著張嫻靜。

  這是個好機會。

  我靠在座椅上,稍稍仰頭,就在後視鏡裡看到了方城。他正迷茫地看著窗外,一臉蠢相。徐佳踩下了油門,破舊的桑塔納警車發出猶如生命垂危病人的呼吸聲,金屬盒子發動了。

  「方城?」

  「嗯?啊,你好,徐……偵探。」他撓了撓頭。

  「叫我老徐或者小川都行的,呵呵。不必那麼拘謹的。」我扭過身,笑著看他。這種性格的人,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戒備心很強,雖然對誰都很客氣,但很不容易建立起對別人的信任。

  「還是……叫你徐偵探吧,這樣對你尊敬些。」方城傻呵呵地笑道。

  「尊敬……」徐佳哧地笑了一聲。

  「這位姐姐……」

  「什麼?!」徐佳突然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方城一眼。

  「叫徐警官咯,」我笑道,「你曉得吧,女人通常很討厭那些聽起來比較老的稱呼。你比徐佳大呢,方城,不要因為覺得要禮貌些,就忽略了這個很明顯的事實。」

  徐佳很滿意地嗯了一聲,繼續開車。

  「方城,你現在一個月工資有多少錢?」我問道。

  「嗯?只有四千多呢。」他賠著笑。

  「四千多?我以為白領都活得很寬裕來著。呵呵,那房租什麼的,壓力很大吧?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雖然地方小了點,但不要房租哦。」

  「啊……還是不要了,我比較……喜歡一個人,方便些。」方城顯得鬆弛了點。

  我知道這段談話,什麼都不會從他那裡套出來,但是最起碼可以讓他對我放下防備。

  「現在有沒有打算交女朋友啊?」

  「啊?沒有這個打算呢,先把工作做好再說。」

  被懷疑為凶手,前女友也死了,而且那段視頻,嘿嘿,這段時間壓力應該很大吧,如果有個女人體貼一點,關心一點的話……人很容易在脆弱的時候愛上安慰他或者鼓勵他的人,在心理學上這叫做移情效應。

  「怎麼樣,給你介紹個警花?」我猥瑣地笑道。徐佳在我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齜牙咧嘴。

  「不……不要開玩笑啦。」

  是啊,現在有張嫻靜一直帶著你,你是不是對她有些曖昧的憧憬呢?方城……你這個一眼就能被我看穿的人,在這場連環殺人案裡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而張嫻靜,究竟有多少的戲份呢?那句時間不多了,是句神秘的雙關語,還是我想多了呢?

  「到了。」徐佳狠狠地踩下剎車,車輪發出吱吱的慘叫,停在了一間民房前。

  看不到招牌,哦,是了,是那種最近很流行的私房菜館嗎?龐老闆跟張嫻靜有說有笑地從車上下來了,我湊上去驚呼道:「哦!起源小廚啊!我來過這裡一次。張主管品味真的很不錯嘛,呵呵。螃蟹,你錢帶得夠嗎?上次我們三個人吃了十六萬多來著。」

  「多……多少?十六萬?三個人?」龐老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一頓飯十六萬?」

  張嫻靜揚起嘴角,轉身進了院子。

  我勾著龐洪升的脖子,笑道:「嘿嘿,不是跟你開個玩笑嘛,你看你,嚇得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我……你別壞我好事兒行不行?」龐老闆氣急敗壞。

  「喂,說真的,不要泡她。」我看方城和徐佳進了院子,壓低聲音認真道,「這女的不簡單,別著了她的道。她很可能跟明誠集團的連環殺人案有關。」

  「你又嚇我?」

  「想死你就上,如果你覺得某天醒來你的屍體被釘在逆十字架上也無所謂的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跨過那個小小的院門。

  原本以為是那種農家風情的小私房菜館,進了院子卻發現沒那麼簡單。院子裡竟然種滿了翠綠的竹子,中間一條窄窄的水磨石小道,盡頭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十六角亭,正對著小道的那一面上掛了個用草書寫就的牌匾。我不認得是什麼字。

  亭子其餘的三面,臨著一池清水。

  「嘿,想不到在市區也有這樣的好地方。」我快步走進亭子。亭子中間放了一張竹桌,上面已經擺了幾碟說不上名字的菜肴。

  「在路上的時候,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咱們一到就能開席。」張嫻靜坐在桌子右上首,招呼道,「坐,吃吧。今天沒有酒。」

  「這一桌菜大概得多少錢?張主管你先報個大概的價錢,要不然龐老闆可吃不安生。」我沒心沒肺地笑道,坐在了徐佳旁邊。

  龐洪升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坐在了下首;方城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張嫻靜右邊。

  「不貴,一頓飯吃下來,最貴也就三四百塊錢。」張嫻靜道。

  龐洪升明顯鬆了口氣,他眯起眼睛問道:「怎麼喜歡來這裡吃呢?張主管,我給你介紹個地方吧,那裡的蘇門答臘咖啡很正宗的。」

  張嫻靜笑笑,沒有接話。

  我抓起筷子,夾起一塊離自己最近的臘肉,有點老,嚼著很費勁。

  「好吃嗎?」張嫻靜笑著看我。

  我搖搖頭,實話實說:「不覺得好吃。」旁邊的徐佳正在大快朵頤,連說話的空都沒有。

  「我也不覺得好吃。」張嫻靜放下筷子,眼睛看著遠方道。

  「那為什麼還要來呢?」龐洪升插話,「張主管,有家西餐廳,牛排很地道……」

  「因為這裡有我懷念的味道。」張嫻靜答道,「有時候懷念那種味道,並不見得那種味道很好,只不過讓你想起了某個令人懷念的人。」

  女文青……

  「張主管。明誠集團死掉的這幾個人,你都認識嗎?」我看到方城的手抖了一下。這頓飯,他表現得很安靜,是一貫如此,還是心裡有鬼呢?

  「老徐,正在吃飯,你說這個幹嘛?大煞風景。」龐洪升皺起眉,擺出一副對付不懂事小孩子的表情。

  「有幾個認識,有幾個不認識,怎麼了?」張嫻靜答道。

  「我發現個很怪異的事情。」我夾起一筷豆豉油麥菜放進嘴裡,味道有點怪,很像小時候媽媽的手藝。嗯,是讓人充滿了懷念的味道。

  龐洪升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君子有雲,食不言,寢不語。」

  「讓他說唄,我也很想聽聽是什麼怪異的事情。」徐佳滿嘴食物,「是不是,方城?你難道沒有一點好奇心嗎?你現在還是警方的第一號嫌疑人呢。」

  「啊?我,呵呵……那看張主管想不想聽。」方城撓了撓頭。

  「你和張璇誰年紀大些?」我突兀地發問。

  「張璇是誰?」張嫻靜放下筷子,平靜地看著我。

  「很可能就是這案子裡的soulmate,那個給警方送犯罪預告的人。」

  「哦?也就是說凶手?」

  「是不是凶手,現在還不曉得。只能說跟方城一樣,是嫌疑人之一。我不習慣單憑猜測去推理,那樣的話太天馬行空了一點。」烤竹夾魚味道還算可以。

  「哦。」她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你對張璇不感興趣嗎?想當初,我跟龐老闆提起的時候,他可是好奇心非常旺盛來著。」是你已經了解張璇的緣故嗎?

  「跟我自己無關的事情,我自然不太感興趣。徐川,有事你直說吧,我對繞圈子打機鋒這類不好好說話的人,很討厭。」

  「好的,張主管。我是覺得,為什麼方城會成為警方的嫌疑人,這有點奇怪。」

  「這個問題,你不是該問下警方嗎?」張嫻靜用筷子碰了一下剛吞下一塊東坡肉的徐佳。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看法。」轉移對象?沒這麼容易讓你繞開的。

  「為什麼在意我的看法?你覺得我跟這個案子有關係?」張嫻靜淡淡道。

  「你覺得你可以置身事外?」我語帶譏諷地反駁。

  「說說看?」張嫻靜道。

  「這個案子,我最覺得怪異的,不是前四個死者都跟方城扯得上關係,而是那種詭異的不連貫感。還記得那個署名soulmate的神秘的預告吧?在張成禮、老張這兩起命案發生之前,警方都收到過不同形式的預告信,內容只有一句話,就是——狐狸的善意。」我用眼角的餘光掃到方城的瞳孔突然緊縮,繼續道,「但自從陳蕊案之後,預告就沒有了。soulmate用一段陳蕊的視頻完美收官,接下來的盧芳和丁明的死,一點蛛絲馬跡的徵兆都沒有。而作為這個系列殺人案的標誌,逆十字架,也是從第三起命案開始才有的。這讓人有一種不連貫感,就好像一碗湯麵剛吃了幾口,突然從碗底浮上來幾團米飯。」

  「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張嫻靜面帶微笑。

  「一個連環殺人凶手模式的變化,總會有個節點。明誠集團連環殺人案的節點,從表面上看似乎是第三起命案,那個離職廚師老張。但是,別忘記了第二起命案中的李明,他是在提審時暴斃的。而他也是唯一既沒有犯案預告,也沒有逆十字架標誌的命案。換句話,明誠集團連環殺人案中最為不同的節點,其實是第二起命案!張主管,我記得你到明盛公司接替張成禮的職位,時間上正好跟李明投案自首差不多吧?」

  「牽強。」張嫻靜冷冷回應,「我接替張成禮,是明盛公司總經理蔣崢的安排,不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要懷疑,你去懷疑蔣崢好了。」

  龐洪升在一旁連忙打岔道:「張主管,這亭子上的牌匾是什麼內容啊,恕我眼拙,一直沒看出來。」

  「陶然亭。」張嫻靜答道。

  「好名字,好名字。」龐洪升笑道,「張主管不只人長得秀麗,選的地方也這麼知性。唉,現如今,像張主管這樣才貌雙全的女人可不多了。現在的大多數女人,膚淺、膚淺!」

  「慧眼光中,開半畝紅蓮碧沼,煙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風。」我輕聲吟道。

  張嫻靜很是意外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這個女人從第一次見到我起,眼神裡流露出的無視跟鄙視就很明顯。但當我吟出這句詩的時候,她的態度卻起了一點點的變化。

  龐洪升啪地拍了一下我肩膀,大笑道:「老徐,你掉什麼書袋啊,酸,真酸。」

  「你去過?」張嫻靜看著我。

  「沒有。」

  「沒有?那你能懂?」張嫻靜的表情頗為玩味。

  「懂,只要經歷過。」

  她淡然一笑,不語。

  好容易,搭上調了。

  有時候,有些心境很難用語言去解釋。當知道那塊牌匾上寫的是「陶然亭」三個字的時候,那句詩就像是誰突然塞到我腦袋裡一樣,讓我不由自主地吟了出來。張嫻靜是驕傲的,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低調。一個人,如果有了可以藐視全場的內心優勢,通常他是不會把這種情緒赤裸裸地表達出來的,他有一種氣場,叫做修養。雖然有時候會語氣刻薄,雖然有時候會不屑一顧,但你卻感覺不到那種俗氣的囂張跋扈。

  跟這種人很難搭上調,有時候他會陪你聊上幾個鐘頭,但這毫不影響他無視你,忽略你。尤其是女人,在一個有一千萬男光棍的社會,一個才貌雙全的女人,沒有理由會在乎普通男人的感受。

  方城,張嫻靜為什麼會對你青睞有加?

  飯局的後半段,我沒有再囉唆什麼,我的目的已經達到,雖然沒有獲取方城或者張嫻靜的信任,但至少擁有了張嫻靜的好感。沒有了我的攪局,龐老闆不遺餘力地吹噓著自己的博聞多識和物質財富。奈何張嫻靜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時不時地搭一下話,好像還有點興趣的樣子。

  飯局終了,張嫻靜拒絕了龐洪升的極力邀請,帶著方城上了一輛出租車。我拍了拍仍在凝望遠方的龐老闆,道:「人都沒影了,還看呢?」

  「你懂什麼,」龐老闆一臉憧憬,「這樣的女人啊,在我們那個圈子裡也算是極品了。女人嘛,越是難靠近,就越是讓人有征服欲。」

  「哦,你真想征服的話,跟那個一頓飯也沒說一句話的方城好好學學吧,人家現在已經是東床快婿了,你還在看著背影意淫。」

  「啥?你說方城跟張嫻靜已經……」龐老闆的眼珠快要掉出來了,「你又滿嘴跑火車?拿你老闆開涮很有意思?」

  「1978年,海達克教授提出了一個有說服力的觀點,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理空間,當別人侵入這個心理空間時,就會產生不適感和危險感。在公共場合中,兩個認識的人的心理空間是五十釐米以上。但你看方城和張嫻靜,尤其是上出租車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多少?而且他們還不止一次發生肢體接觸,從心理學上來講,這種可有可無的肢體接觸,可以解讀為調情。」我笑了笑,「以方城和張嫻靜的性格來說,這種調情必然是建立在堅實的肉體關係上的。螃蟹,虧你也跟王進學過心理學,這些你都看不出來?是學藝不精還是被慾望衝昏了頭腦?」

  龐老闆張大了嘴,站在他那輛曲線流暢的奧迪A4旁邊,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蕭瑟。追不到女神的打擊不大,打擊大的是女神選擇了癩蛤蟆。

  我鑽進徐佳的桑塔納,道:「送我一程?我想去熊貓那。」

  徐佳瞥了我一眼,「最多把你送到市中心,你自己騎自行車走吧。張磊還沒吃飯,我得跟他一起去吃飯。」

  好嘛,我看著螃蟹落寞的背影,同病相憐啊。

  「明誠集團幾個董事的資料都在這裡,雖然不全,但也差不多。網上關於他們幾個的傳說真真假假的不少,我只選了一部分可信度比較高的。」熊貓叼著一根沾滿了番茄醬的薯條,「我說川哥,這案子死的大部分人不是都是明盛公司的嗎?你查集團公司的幾個董事幹嘛?」

  「丁明是明誠集團的財務總監。」我捏起一根薯條放到了嘴裡,「子公司死了五個人,集團公司一點動靜都沒有,相反還給警方的偵查設置重重障礙,我總覺得有點蹊蹺。明誠集團的起家不是一直是商界神話嗎?不是說四個董事都是出身草莽嗎?一連被咬了五六口,卻還不反擊,完全不符合他們睚眥必報的傳聞形象嘛。」

  「你是說?」熊貓盯著螢幕問道。

  我翻著手上厚厚的一沓材料,「兄弟鬩於牆,或許這一連串的殺人案源自明誠集團內部。一年前老董事長蕭離的兒子蕭然出了車禍,全家死得一個不剩。蕭然本來是明誠集團的接班人,結果一次意外讓拼殺了一輩子的蕭離白髮人送黑髮人。家庭、事業全都給毀了,老傢伙受不了打擊,躺在醫院裡,只剩下一口氣了。繼承人死了,主事人廢了,明誠集團群龍無首,剩下的幾個董事又不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你要說他們沒什麼想法,打死我我都不信。」

  「集團爭鬥?真沒意思。」熊貓灌了口可樂,「不過這跟方城和張嫻靜有啥關係呢?他們兩個只不過是子公司裡的小嘍囉吧,一個普通員工和一個項目主管,就算集團公司裡大神們爭權奪勢,跟他們這些小蝦米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才要查查這幾個董事嘛,如果……」

  音響突然傳來了空襲警報的聲音,熊貓揮手止住了我的話,動作麻利地滑到另一台電腦前,切換螢幕。

  「怎麼了?」我迷惑地問道。

  「方城!方城!」熊貓低聲道。

  兩台顯示屏並排放著。左邊一台顯示出一間大辦公室,裡面的人忙忙碌碌的樣子,我辨認了一會兒,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方城。右邊的顯示器上,是關於什麼東西的策劃案,右下角的QQ上,有個黑貓頭像在晃動。

  「張璇?」我失聲叫道,「不……是soulmate!」

  左邊顯示屏上的方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開了頭像。我立刻把目光投向右邊的顯示屏。

  「好久不見。」soulmate的消息發了過來。

  「蕊蕊是你殺的?」隔了好久,方城敲上了這樣的字眼。

  「你很生氣?要報仇?」

  「不……謝謝。」

  我和熊貓對望了一眼,掩飾不住心底的震驚,這方城,是個腹黑男?

  「嗯,有點進步了。」

  「嗯,我雖然只是個小人物,但並不代表我可以任人宰割。soulmate,為什麼殺其他那些人?」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熊貓正在追查soulmate的IP地址,手忙腳亂。

  「我現在是警方的頭號嫌疑人。」

  「那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很早就告訴你了,是狐狸的善意。」

  「我……不懂。」

  黑貓沒有回應。

  隔了好久,對話框裡出現了一行話,讓我的心猶如跌進冰窖,寒意刺骨。

  「慧眼光中,開半畝紅蓮碧沼,煙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風。」

  soulmate怎麼知道這句話?

  螢幕上的方城臉色慘白,一字一字地輸入:「你到底是誰?」

  黑貓的頭像已經黯淡了下去。

  你到底是誰?

  張嫻靜?龐洪升?徐佳?

  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只覺得渾身發冷。我站起身,心緒煩亂地坐在沙發上。不,這並不能證明什麼。也許只是soulmate偶然間說出了這句話,也許是參加了那場飯局的人無意間告訴了其他人,也許……

  「他媽的!」熊貓爆了句粗口,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頃刻間,房內五六台電腦一起發出刺耳的空襲警報聲,猶如世界末日的喪鐘。轉眼之間,所有的液晶螢幕幕都黑了下來,一道閃電劃過,血紅色的字體歪歪扭扭地浮現在上面——狐狸的善意。兩三秒鐘後,紅字猶如血液緩緩淌下,將整個螢幕染成一片猩紅。

  「被察覺到了?」我喉頭乾澀。

  熊貓點了點頭,長嘆口氣坐在地板上,「是我太大意了。」

  「沒有查到地址吧?」

  「沒,」熊貓搖搖頭,「這傢伙謹慎得很,一連轉了幾個代理服務器,防火牆還是攻擊型的。」

  慧眼光中,開半畝紅蓮碧沼,煙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風……

  「熊貓,soulmate是什麼時候察覺到我們的監控的?」

  「不清楚,不過他的反擊非常突然,沒有一點徵兆。我本以為只是監控下方城的即時通信,根本沒做什麼防禦。玩了一輩子鷹,卻被鷹啄了眼。」

  狐狸的善意……

  「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我們一開始監控方城電腦的時候,soulmate就已經發現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也不是沒這種可能,川哥,你想說什麼?」熊貓愣愣地問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soulmate跟方城說的那些話,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而那句詩,是故意誤導我懷疑張嫻靜、龐洪升、徐佳他們的。只是,soulmate怎麼知道那句詩呢?

  我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陳籍滿意地放下狼毫湖筆,看著涇縣宣紙上的那九個蒼遒有力一氣呵成的大字,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

  計劃進展得很順利,沒有一點問題。警方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一直沒有對公司高層進行調查。而那個叫什麼川的私家偵探,果然一聽到soulmate就變得昏頭昏腦,根本就是蠢材一個。楚鐵駿,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而黃祈這個傢伙,到現在還沒看出來自己的意圖,還在猜測是不是以前那些仇家搞的事。

  三十多億元的資產啊,雖然能搞到手的最多只有一半,但也足夠了。記得十多年前,有個亞洲富豪曾經在一個國際性的論壇上說過,錢只是一個數字,並不能束縛人的靈魂。結果沒幾年來了場金融風暴,他的資產縮水了八成。吞槍自殺,就是這個「豁達」到靈魂的人的選擇。對,錢不是萬能的,但在這個一切以利益掛帥的年代,錢辦不到的事情,還有什麼能辦到?

  蕭離……

  沒來由地想起了這個名字,陳籍打了個寒顫。只不過是隻快要咽氣的老虎罷了。他自我安慰著,抽出了一支古巴雪茄,剪掉雪茄頭,用小火點燃,將煙霧吸入口腔,在齶中稍作逗留,輕輕噴出。

  老頭子自從兒子一家掛掉後,進醫院快一年時間了。董事們一個月去醫院看他一次,他的狀況一次比一次差。人的精神一垮,一身的病都出來了。上個月去看他,他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只是看著董事會的老兄弟們,滿臉的感動。他不知道,這些董事會的老兄弟,只盼著他快點去死。

  蕭離啊蕭離,枉你當初帶著兄弟們披荊斬棘白手起家,創下了三十多億的財富,到頭來還是要蕭瑟地離開人世嗎?

  陳籍仰靠在真皮座椅上,閉起眼睛,笑了。

  輪得著你去可憐他嗎?如果蕭離還手握著公司大權,你還可以優哉游哉地抽雪茄嗎?他的手段之陰狠,就連陳籍也為之膽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是蕭離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多少人因為這句話家破人亡,陳籍已經記不清了。那時他還年輕,有次喝多了酒,問蕭離,是不是每件事都要做得這麼絕。蕭離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馬克思說過,資本的原始積累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載入人類編年史的,從頭到腳,它的每個毛孔都滴著血。我們都是從草根階層爬上來的,只能向前,不能後退,轉身,就是萬丈懸崖,停下,就是粉身碎骨。」

  陳籍將手中未抽完的雪茄放在煙灰缸上,合上了回憶的蓋子。傷春悲秋幹什麼?才六十多歲,遠遠沒到回憶的年齡。他熄滅了房間的燈,黑暗中一雙眸子異常明亮。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那個叫soulmate的心理學天才。

  「所以說,推廣的效果決定了成敗,我希望在座的每個員工,務必腿勤、手勤、腦勤,真正地把……」

  一個半小時的講座,讓方城口乾舌燥。

  在公司裡,這樣的講座他已經做了幾次,也算稍稍習慣了。雖然現在仍然不是很流暢,但面對幾百號人,最起碼心裡不再打鼓了。還記得第一次做講座主講,他的兩條腿一直猶如篩糠一般顫抖。

  我在變強。

  方城第一次從心底有這種感受。只是,為什麼要變強?

  為了配得上張主管嗎?作為她的男人,壓力真的不是一般大啊。

  關楚從後面勾住方城的脖子,酸溜溜道:「喂,你到底怎麼辦到的,給兄弟傳授一下經驗。」

  方城臉色紅了起來,訥訥道:「還不是那晚都喝了點酒……」

  「屁咧,一夜情太容易了。我是問你怎麼讓那女人死心塌地跟你好上了的?」

  「啊?我跟張主管都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呢。」方城有些生氣。

  「隨便起來不是人?」一股煙臭味飄了過來,不用說,是李翔。

  「你這段子都火星了。」是楊菲嬌嗔的聲音。

  「方主管剛升官,你們態度得放莊重點吧?」不用說,是秦森。

  方城撓了撓頭,起身笑呵呵道:「哪有,哪有,還是靠各位的抬舉。」官升得有些莫名其妙,領著他們還不到兩個月,就成主管了。人事部說他是整個集團公司晉升主管最快的人。當然,隨之還有不少閒言碎語。但沒有人敢當著方城的面說,因為張嫻靜升任了明盛公司的副總經理,分管人事。況且,方城的升職決定是蔣總經理親自宣布的,誰敢不服?

  這就是我的起家班底。方城看著眼前的四個人,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知道很多人肯定不服氣,覺得他是靠關係才升得這麼快。但方城並不覺得這對他來說是種侮辱。看過陳蕊那段視頻之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尊嚴這種東西,在你沒有地位之前,除了自己,是沒有人在乎的。

  當你需要仰視才看得到一個人的時候,你根本不會去想他是如何爬到那種高度的。

  現在唯一頭疼的就是集團公司內的連環殺人案。雖然警方一直沒什麼實質性的證據針對自己,但一直背負著殺人凶手這個嫌疑,還是很不合適的。那個私家偵探,叫徐川的傢伙,也不知道在搞什麼,當初張主管……哦,張副總之所以答應他進入公司調查,就是看在他承諾能幫助自己洗脫嫌疑的份上的。這都過了兩個多星期了,還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還有那個神秘的soulmate,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她能說出那個私家偵探在「陶然亭」吟的那句詩?該不會是那個女警吧?怎麼可能?女警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殺人?soulmate,雖然資料欄裡顯示是女人,但也不一定真的是女人,也可能是那個又蠢又笨的老闆和迷迷糊糊的私家偵探。不,不對,這個soulmate不一定就是那天飯局上的人。她好像無所不知,知道自己跟張成禮的矛盾,知道陳蕊的背叛……莫非她才是這一系列案子的幕後之人?要不要把她的信息交給警察呢?嗯……以前都沒跟警方說過,現在說,會不會引火燒身?再說,這個soulmate不是說要幫自己的嗎?還說是什麼狐狸的善意,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但自己的事業倒是越來越順了。

  事業……

  哈,也不能免俗地用這個詞了嗎?兩個月前,還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小職員來著。人生,可真是奇妙。

  方城看著手下忙忙碌碌的幾十名員工,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頭髮花白的王進教授將我的雙腳從他辦公桌上推下來,一臉不悅,「你有時間不去調查你那個什麼集團連環殺人案,跑我這裡打什麼盹兒?」

  「看看萌妹子,緩解一下壓力。」我有氣無力地回應道。

  「怎麼,遇到瓶頸了?」那狡猾的目光又從眼鏡片下滑了過來。

  我點點頭。

  「我還以為你要來打聽小璇的事。」

  「嗯?打聽她什麼事?我已經跳出你說的個人情感代入障礙了。」

  「哦,前段時間,你那個小女警來找我核實B市發生的那件心理醫師的案子,就那死了三個,瘋了一個的案子。說要辨識下那個叫沈逸遠的心理醫師手機裡的照片,是不是小璇。」

  「是不是?」雖然知道了答案,我還是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嘿嘿,你還是很在意?」老狐狸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是。那就是小璇。這孩子做得太不像話了。」

  「喂,四個活生生的人啊,僅僅說句太不像話就OK了?」

  「我早就說過,我對價值觀是非觀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我教的學生殺了人,難道要槍斃我?」王進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還有沒有一點法制觀念?」

  「但總歸是你的學生……」

  「我只教給了學生知識,沒教過他們怎麼做人。所以他們變成了警方的犯罪心理專家也好,變成了連環殺人凶手也好,都是他們的本性使然,跟我沒關係。」王進撓撓頭,「所以呢,我不以他們為榮,也不以他們為恥。」

  「你的觀點蠻獨特的。」我冷冷地吐槽。

  「那,你現在那個什麼集團連環殺人案,警方的嫌疑人不是那個叫方城的嗎?」他很罕見地問起了案情。

  「跟我的犯罪心理側寫完全不符的嫌疑人。警方把他當作嫌疑人,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而且,雖然前四個死者都跟明誠集團那個叫方城的有聯繫,而後面的兩個卻沒有。這也讓警方有些無所適從。」

  「哦?你們是在找後兩個死者跟方城的聯繫?」王進摘下眼鏡,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警方在找,我沒有。」

  「為什麼?」王進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警方的調查方式,只要出現了相互關聯的被害人,就要進行並案調查,找出這些被害人的共同點。然後確定疑犯的作案動機,篩選嫌疑人,再進行全面的搜查。但我卻覺得這案子有些蹊蹺。」我停頓了一下,「我覺得方城只不過是個幌子,前面死掉的四個人,很可能也只是個幌子。真正有目的的凶案,應該是從第五個死者開始。」

  王進沒有任何表情。

  「soulmate的犯罪預告,與方城的網上聯繫,跟屍體一起出現的逆十字架,所有的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設置一個慣性心理陷阱。人的大腦,習慣於將遇到的新事情的處理結果在一定程度上理性分析後儲存起來,稱之為經驗。人性是相當依賴經驗的,由條件反射積累而來的經驗是生物得以生存的原因。沒有這種對經驗的依賴,生物就無法從環境中趨利避害,無法生存。人這種高智商的動物,對經驗的依賴就更為明顯,甚至還制定規章制度來約束人的行為。soulmate正是利用了這一點,用前四起固定模式的命案,成功地營造了一個慣性心理的陷阱,將調查者的視野狹隘化,從而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

  「你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是靈光一現還是早有懷疑?」王進雙手撐著下頜,一副隨便問問的表情。

  「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在糾結soulmate是不是張璇,這個soulmate在這個連環殺人案中的表現很愚蠢,以至於死了四五個人之後還沒有進入狀態。經過熊貓的開導,我從心結中跳出來看這個案子,發現了整個案子裡最為蹊蹺的一個問題。明誠集團的四個起家大佬手段凌厲,沒有一個不是狠角色。就連我這個跟上流社會絲毫沾不上關係的屌絲,也風聞過不少他們的傳說。如果是商業上的鉤心鬥角、爾虞我詐也就罷了,但現在是他們的集團公司一下子死掉了六個人,他們這些大佬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平靜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太詭異了?」

  「或許真正的大人物,都城府極深不露聲色?」王進微笑道。

  我搖了搖頭,「熊貓收集來的四位大佬的資料,我很認真地看了幾遍。撇開蕭離在醫院,陳籍、黃祈這兩個人能沉得住氣不說,但楚鐵駿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太奇怪了。楚鐵駿,人稱駿爺,是個生活上低調、脾氣卻頗為暴躁的老傢伙。據說明誠集團起家之初,那些令人發指的事,都是這位駿爺在打理。坊間關於他的傳說很多,最為大家所津津樂道的是他怒撞凱迪拉克的那件。

  「那是大前年,楚鐵駿開著他那輛只有六成新的普桑出來吃完早飯,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遇上了一輛凱迪拉克CTS。那個車主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副駕駛座坐著一個年齡更小的衣著暴露的女人。或許是為了在雌性生物前炫耀自己物質上的優勢,那個愣頭青斜瞅著開著普桑的楚鐵駿怎麼也不順眼,嘴裡不乾不淨地說了幾句風涼話。楚鐵駿面對挑釁,一聲不吭地掐滅了手上八塊錢一包的紅雙喜,不等綠燈亮起,就踩下油門,將方向盤打死,撞得那輛凱迪拉克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橫行了兩百多米,將那輛凱迪拉克擠到牆邊之後,又從後面一口氣撞了三十多下。直到兩輛車都變成廢鐵,他才踹開變形了的車門,走到早已嚇尿了的凱迪拉克車主跟前,在他面前點了支煙後揚長而去。

  「這樣一個睚眥必報囂張跋扈的人,如果能忍得下集團公司裡連死六人這口氣,還會是楚鐵駿嗎?

  「唯一的解釋是,他知道這起連環謀殺案的內幕。」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而已。」老狐狸道,「你不覺得自己的猜測太主觀了?」

  「嘿,我現在連約談個集團公司的財務總監都得托關係,何談客觀。所謂的調查,還是繞不開社會地位懸殊這個問題啊。在這種情況下,只好相信自己的直覺了。」

  「那你要怎麼去查?靠直覺和想象嗎?」王教授很誠懇地道,「現在覺察到沒有一個顯赫的出身的難處了吧?還是那句話,要不要做我的學生?」

  「我要是有了王進學生這個身份,明誠集團的那幾個大佬就會笑呵呵地見我了?」

  「那倒不一定,不過總比你這個白丁要好得多,要不要試試?」王進笑呵呵地問道。

  「我會考慮的。」我認真地回答。

  「真的?」他有些意外地問道。

  我點點頭,「先從明盛公司開始查好了。蔣崢作為明盛公司的老總,肯定脫不了關係,但我更感興趣的,是蔣崢的上司,明誠集團的元老之一,陳籍。我得見見他。」

  「準備怎麼見?」

  「嗯?讓你那個半道改行的龐老闆約一下好了。」

  「能約得到嗎?嘿嘿,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規矩了?我記得碎屍重生案裡,你可是直接殺到那個李峰的辦公室的。」

  「李峰只是個處長而已,還是體制內的,他自然有很多顧慮。明誠集團是私企,我要是還那麼殺過去,保安還不得給我一頓胖揍啊?」

  「那你就不會找個沒保安的時候?」王進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

  「你是說……」

  「只要死不了,你一個做私家偵探的,又有什麼可怕的?」

  說的也是。

  「你接手項目部這一塊以後,市場占有率下降了三個百分點,關於這個,你有什麼解釋?」蔣崢坐在長長的會議桌的盡頭,看著對面的方城,冷冷地問道。

  「一部分是我個人的能力因素,一部分是因為公司接連發生了幾起命案,消費者在心理上有些忌諱。」方城有些緊張。

  「如何解決?」

  「加大廣告投入、渠道推廣和經銷商利益分成。」方城道。

  「就這些?」蔣崢皺起眉頭。

  「蔣總,這是我跟營銷部門探討後得出的一致結論,當然還有個更詳盡的實施方案……」

  「如果按照這個解決辦法實施,公司的運營成本會大幅度增加,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右手邊一個幹練的男人打斷了方城的話,他是人事部主管,跟方城同級。

  「成本的增加是不可避免的,但並不是產品成本增加,而是營銷成本增加,所以只是暫時性的。一旦市場占有率回升,這部分成本就可以節省。」方城一直保持微笑。這個人事部主管,找了他幾次商量對策,一直都找不到,現在看起來卻有不少話要說。張嫻靜今天沒有出席這個會議,沒有人會站在自己這邊了。

  爬得太快,總會招人妒忌。

  「如果是張副總的話,大概會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既不增加成本,又能奪回市場。」另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看似漫不經心地搭話。

  方城無言以對,只能默認。若是反駁,就等於質疑張嫻靜的能力。

  「新人的辦法還是少啊,對了,你是……」頭髮禿了一半的男人輕蔑地看著他,也是個副總。

  「方城,新任的項目部主管。」方城盡量放低姿態回答。示弱,是他再嫻熟不過的演技了。

  「你覺得你坐這個位子,真的能勝任?」副總語氣淡淡的。

  「感謝蔣總和公司給我的這個機會,我會努力的。」方城的頭更低了。

  禿頂的副總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追問。

  「方城,」蔣崢嘆了口氣,「會議結束後,到我辦公室一趟。」

  「是。」方城坐下,襯衣已經被汗水浸濕。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坐在現在這個位子上,但是既然坐了,就沒有輕輕鬆鬆讓出去的理由。他曾經跟張嫻靜自嘲過,說自己生來是在地上爬的,怎麼也飛不到天上去。張嫻靜卻依偎在他胸膛上,輕聲反問:「你怎麼知道自己生來就是在地上爬的呢?」

  是啊,我怎麼知道自己生來就是在地上爬的呢?

  soulmate……

  狐狸的善意?

  跟蹤人,是件蠻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我不會開車的情況下。盯陳籍的前兩天,我一無所獲。因為我的寶馬自行車就算飆起來,也趕不上加長林肯的速度。意識到這點,我只好求助螃蟹了。

  他起初老不情願的樣子,因為這樣做浪費他賺錢的時間不說,危險性還太大。我只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陳籍是明誠集團連環謀殺案的關鍵,案子破不破,就看跟蹤的效果了。想想看,單槍匹馬扳倒了一個萬人集團公司的老總級人物,媒體會如何大肆報道你這個孤膽英雄呢?到時候,你大可以藉著名揚海外的優勢,開闢國際市場嘛。」

  龐老闆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了我兩千塊錢。

  「租輛車,足夠了。」他拍著我的肩膀,「想忽悠我,你還嫩點。」

  已經晚上九點多鐘了,陳籍的加長林肯還在。身居高位的集團大佬,也要這麼忙碌嗎?還是他已經坐其他的車子走了呢?

  雖然在王進那裡,我信誓旦旦地說方城是個幌子,但心裡卻一點底都沒有。之所以要表現得那麼肯定,是想觀察一下王進的態度。可老狐狸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實在是沒什麼參考價值。

  本來,我認為以方城的性格,在這場連環謀殺案裡扮演的只是替罪羔羊,但他和soulmate的對話,卻完全顛覆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一個看起來懦弱、內向、言語不多的男人,並不一定就是個愚蠢到無藥可救的傢伙。或許在他的內心裡,也會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怪獸。

  背叛,會使男人成長。

  我能覺察到張嫻靜的用意,她似乎一直在刻意地培養方城,將方城一步步地逼向成熟。她的目的是什麼?

  熊貓坐在駕駛座上,眯著眼打盹。熊貓會開車,這點我很早就知道。資深宅男會開車,這個悖論曾經困擾了我好久,但知道他很久之前義務為某位女神開了將近一年的車後,我對他的駕駛技術已經毫不懷疑。

  對任何事都可以懷疑,但永遠不要懷疑觀音兵為保護女神而練就的一身本領。

  「出來了。」熊貓扭動鑰匙,屁股下的吉利自由艦發出吭哧吭哧的喘氣聲。

  花白頭髮的陳籍走出明誠集團的大門,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下開闊的停車場,彎腰進了加長林肯。

  「川哥,這車夠嗆啊,估計是報廢車回爐的。」熊貓握緊方向盤,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林肯後面。

  「不錯了。反正在市區,他們也跑不快。」我蜷縮在副駕駛座上,今晚不知道能追到什麼。

  「我最討厭在市區跟車了,稍慢一點被壓了個紅燈,就徹底跟丟了。」

  「那你就加油咯,把當初給女神開車的勁頭拿出來嘛。」

  「當年路上的車,可比現在少多了。我說川哥,你幹嘛要跟蹤這個老傢伙,依我看,跟蹤那個張嫻靜不更有意思?」

  「張嫻靜這些人起碼還能接觸到。這個陳籍可不簡單,明誠集團四大元老之一,明盛公司基本上都是他的產業。這次的連環命案,死的大多是明盛公司的人,我對這個老傢伙的行蹤有點好奇,想看看他整天都在忙什麼。」

  明誠集團處於S市區較為偏北的位置,加長林肯開上了環城公路之後,出乎意料地往市郊的方向開去。

  「有戲哦。」我拍了拍胖子的肚皮,「跟緊,別丟了。」

  陳籍的四處房產都在市區,在這個時間不回家,反而向市郊的方向走,是要幹什麼呢?

  「環城公路跟車有多難,你曉得不?」熊貓挖著鼻孔道,「距離太遠,就丟了;距離太近,又容易被發現……」

  手機嘀嘀地響了一聲,短信,是徐佳的。

  「收到重要線索,速回局裡。」

  回撥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掛掉了。是在開會?

  我猶豫了一下,回覆道:「什麼重要線索?我在忙呢。」

  只停了一會兒,短信就回來了。

  「方城的。」

  方城的?會是什麼?

  「快看右邊!」熊貓突然大聲提醒。

  我急忙抬頭,只看到加長林肯停在路邊,前面還停了輛銀灰色的標緻RCZ。標緻的車門開了,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下了車,款款地走向加長林肯。

  張嫻靜。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瞬間,擦肩而過。

  「要不要開回去?」熊貓問道。

  「不用,開回去容易被發現。我們停在路邊,過一會兒,再原路返回好了。」

  真是意外的收穫。

  搖下玻璃,清涼的空氣隨著夜色流進車內,讓鬱悶的精神為之一振。張嫻靜和陳籍見面,這事情本來就值得玩味。雖然子公司的副總與集團公司董事見面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好歹中間還隔了個蔣崢總經理。那是什麼原因,讓陳籍刻意繞過蔣崢?而且,這時間,這地點,總覺得有陰謀的氣息。陳籍和張嫻靜要商談什麼,自然無從知曉。是公事還是私事,抑或是明誠集團的連環殺人案呢?

  我咧嘴笑了起來。

  拿出手機,那兩條短信還在。重要線索……方城……是什麼意思呢?

  「低頭!」熊貓低喊一聲,我的腦袋被狠狠按了下去。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我並沒有反抗,這個胖子雖然很多時候很二,但我卻絕對相信他。

  金屬撕裂空氣的聲音呼嘯而過,抬起頭,正好看到銀灰色的標緻RCZ和黑色加長林肯在黑暗中隱隱熄滅的尾燈。

  「跟上!熊貓!」我嘶聲大叫。

  掛擋,油門踩死,吉利自由艦發出一聲怒吼,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衝刺。

  「跟得上嗎?」我看著黑暗的前方,有些擔心地問。

  「車散架之前,絕對沒問題。你現在要擔心的是安全,而不是速度。」熊貓面色平靜,一副專業賽車手的氣勢。

  在如墨的黑暗中衝刺了二十幾分鐘之後,已經能隱隱看到前方一款加長車型的輪廓了。「是陳籍的車嗎?」我不敢肯定。

  再靠近些,看到了跟在後面的一輛標緻。應該沒錯了,我鬆了口氣。

  這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在短暫會面之後,又要去哪裡呢?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有了答案。兩輛車相繼開下了環城公路,經過一小段柏油路的顛簸,駛進了一家有著寬闊庭院的三層小別墅內。院子裡燈光大亮,看得到至少站著五六個西裝打扮的男人。

  熊貓把車停在柏油路旁,我藉著別墅院內的燈光,努力地窺探情況。

  距離太遠,看不清人臉,但從身形上判斷,車上下來的兩人,是陳籍和張嫻靜無疑。院子裡的一個男人將兩人引進別墅,其餘的迅速關上院子裡的鐵門,又在院子裡散開了。

  「我們要不要潛伏進去?」熊貓低聲問道。

  我低頭看了這二貨一眼,他很認真的樣子。

  「怎麼潛伏進去?光院子裡就站了五六個服務人員,你能隱身不?」

  「那確實有點難度。」他點了點頭。

  放眼望去,應該是S江一帶,遠處能看到大片的水田和縱橫的電線桿,星空顯得異常清澈。周邊沒有什麼房子,那棟別墅孤零零地矗立在柏油路的旁邊,猶如一塊堅硬的磐石。

  「這倒是個好地方。」遲疑了一下,我咧嘴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方城在張嫻靜手下如魚得水,步步高升。螃蟹,幸虧沒讓你開車來,你要是來了,還不得哭死。

  「什麼好地方?」熊貓把雙腳翹到方向盤上,打了個哈欠。

  「你說呢?」我斜眼看著他,「走吧,回事務所。」

  「怎麼,不等了?好不容易開到這裡的嘛。」熊貓有點不滿。

  「等?我問你,一男一女半夜時分進了一棟別墅,你還指望他們能幹點什麼有意義的事嗎?等吧,一等就到天亮咯。」

  「哦,原來是那個啊。靠,值得跑這麼遠嗎?」

  「情調唄,等你有錢了,就明白了。」我不耐煩地拍了他一巴掌,「開路,開路。」

  手機沒電了,那條關於方城的重要線索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徐佳說得含含糊糊呢?回到事務所後,給她打個電話好了。

  熊貓嘟嘟囔囔地發動車子,掉轉車頭,意興闌珊地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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