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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十字的殺意》第9章
  9棋 子

  明誠集團。

  大廈前的停車場停滿了各種式樣的警車,還有輛救護車徒勞地閃耀著警示燈。我拖著沉重的軀體走進了熙熙攘攘的大廳,卻再也沒有勇氣前進一步。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前方的電梯猶如惡獸的巨口,一張一翕,不斷地吞噬著愚蠢的人類。

  身旁有個制服警察看了我一眼,道:「徐偵探?」

  我無力地點點頭。

  「需要幫忙嗎?」他好意問道,「我是X分局的。」

  「徐佳他們上去多久了?」

  還沒等制服警察回話,一群醫護人員就從電梯中抬著兩副擔架走了出來。是陳籍和張璇吧,我苦笑著站起身,徐佳從身後小跑著進入了大廳。

  「剛才電話聯絡過鑒證科的同事了。初步推斷,是因為爭執而發生的衝動型殺人。大概是分贓不均吧,畢竟是三十幾億的財產。」徐佳小聲道。

  「衝動型殺人?陳籍和張璇?」我頗感意外地問道。

  「要不要一起看一下現場?」徐佳也有些疑惑的樣子。一個心狠手辣的梟雄,一個冷靜漠然的天才,因為爭執而衝動殺人?

  綠色制服的醫護人員匆匆而來,我默默地看著矇著白色床單的擔架。第一個,凸出來的人體形狀比較高大,應該是陳籍的。第二個,看起來身材比較嬌小,大概就是張璇了吧……想不到,再次見面竟是這種情形。我向醫護人員招了下手,第二個擔架停在了面前。我顫抖著掀開白布,表情卻一下子凝固在了。

  白布之下的少女屍體,蒼白而冷漠,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我冷著臉掀起了擔架另外一頭的白布,小巧的腳趾上掛著白色的標識牌,上面清楚地寫著兩個黑色的字——張璇。

  我聽到自己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那是上下頜的牙齒在不自覺地打戰。

  是的,這具屍體是張璇的。

  但我只是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沒有失態地大吼大叫,沒有淚流滿面,也沒有跪在擔架前握緊她的手輕聲抽泣,我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屍體。良久,我轉過頭去,看著同樣猶如傻子一般發呆的徐佳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張璇,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張璇。

  如果她就是明誠集團連環命案中的soulmate,那碎屍重生案中的soulmate在哪裡?

  「這是名重犯,再過一個多月就要上刑場了。」身材苗條的獄警打開一扇鐵門,「你來見她幹什麼?」

  「有點事情,想確定一下。」

  「嘿,要不是陳處打的招呼,你見不到她的。」獄警帶著我穿行在狹窄黑暗的走廊,幾個月前,張璇就被關在這裡。

  「怎麼,見她很難?」我沒有目的地問道。

  「進來之前,也是個風雲人物,至少操縱著S市大半個地下賭場。就算進來了,很多來探監的都還恭恭敬敬地稱呼她雲姐。就是因為這種情況,才嚴格限制了對她的探監。不然的話,人在牢裡,卻還遙控指揮外面,那不成了對整個法制系統的諷刺了嗎?」獄警用力關上一扇鐵門,「你要找她確定什麼?她可不會老老實實回答你的問題。」

  透過面前鐵門上的欄桿看過去,一個中年微胖的女人正坐在會客廳裡,眯著雙眼,似乎是在養神。

  獄警打開面前的鐵門,「有事情的話,就按旁邊的呼叫器。」

  我衝她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你終於來了。」中年婦女抬起頭,衝我報以和善的微笑。

  我愣了一下,在她對面坐下,「你認識我?」

  「你不是徐川嗎?soulmate說過你會來找我的。」她一副先知的模樣,「只不過來得晚了點。」

  「張璇?她說我會來找你?」我拿出在碎屍重生案中得到的張璇照片,遞給她,「雲姐,是這個張璇嗎?」

  雲姐接過照片,細細看了幾眼,「嗯,就是她,soulmate。」

  「雲姐,我想問下,張璇在進來之前,跟你認識嗎?」

  「不認識。」那種淡然的微笑又浮現在她的臉上,「你是在問我為什麼要幫她越獄,對不對?」

  我點頭。

  「這個問題,警方也問過我。他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像我這樣一個已經判了死刑的犯人,還要幫別人越獄。在他們的邏輯世界裡,我這樣的人應該好好表現,爭取緩刑才對。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抹去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是我這種人會做的事情。他們還懷疑我是不是被soulmate催眠了。」雲姐笑道,「其實,我之所以幫助soulmate越獄,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她是soulmate。」

  我沉默。

  「吸煙嗎?」雲姐問道。

  我搖搖頭。

  她嫻熟地摸出一包香煙,從中抽出一支,點燃。

  在牢裡也能弄到香煙,還這樣肆無忌憚,雲姐的能力確實不小。

  「你知道我在這裡的綽號嗎?這些犯人背地裡都叫我地獄的魔鬼。」她不屑的表情一閃而過,「如果說我是魔鬼,那soulmate是什麼?是真真正正的魔王。要知道,像我這樣的人,雖然能讓他們害怕,但那是一種暗地裡憎恨的害怕。但soulmate……」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夾著煙的手指竟然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相信有魔鬼嗎?」

  我詫異地看著她。

  她苦笑道:「對惡人的害怕,和對鬼的害怕,是兩種害怕。像我這種人,只會臣服於比我強的人,並甘心聽她號令。」

  「我想知道……」我斟酌著提問。

  「我不會告訴你的。soulmate跟我交代過了,越獄的細節和她在獄中的一切,我都不會告訴你的。」雲姐仍是禮貌地微笑著,「不過,她給你留了一條口信。」

  「口信?」

  雲姐摁滅只吸了幾口的香煙,臉色猶如堅冰一般冷峻,「狐狸的善意。」

  在明誠大廈大廳裡被我攔下的那具女屍,經過調查,確認身份為張璇,跟碎屍重生案裡的soulmate同名同姓。是張璇的替身嗎?會這麼簡單嗎?

  這案子沒完。

  我的直覺告訴我。

  一個星期之後,帶著滿身的疲憊,我出現在了螃蟹的辦公室。這一個星期,我跑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問了很多話,明白了很多事。尤其是熊貓在千里之外送來的消息和一份意外收到的禮物,讓我將這座冰山看了個清清楚楚。

  龐老闆正趴在桌子上看稿子,我坐在他的對面,晃動著有些發酸的雙腿,從褲袋裡掏出了一瓶溫吞吞的可樂。

  「喝茶,我這裡有上好的鐵觀音。」螃蟹抬頭看了我一眼,笑道。

  那篇文章的題目很搶眼,《形象設計師智破連環命案》。雖然很俗,但是你不能不承認,有很多時候,越是俗氣的題目越是搶眼。

  「不了,我怕你下毒。」我笑眯眯地回應。

  「嗯?」龐老闆抬頭不滿地看了我一眼,「又開什麼玩笑?」

  「氰化鉀你還有吧?明誠集團財務總監丁明吃下的那種裝滿了氰化鉀的毒膠囊,你敢說你沒有了嗎?」我擰開可樂瓶蓋,一口氣喝下小半瓶,肆無忌憚地打了個隔。

  龐洪升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冷,他放下手中的水筆,皺著眉頭問道:「你瘋了嗎?在亂說什麼?」

  「龐老闆,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麼迷糊?或許,我該叫你的英文名字,soulmate?」我將雙腳蹺到他的辦公桌上。

  「你一定是喝多了。」他面無表情地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我讓人幫你清醒一下。」

  「發光氨和多波域光源燈真是好使啊。」我打著哈欠道。

  他的動作突兀地停止,頓了一會兒,道:「嗯,你說的那箱子裝備嗎?怎麼,用著還合適吧?一個私家偵探如果沒有幾樣像樣的裝備可不行。」

  「有些巧合吧,螃蟹。你前腳送來高科技,後腳的命案就給我用上了。搞得我還以為你跟陳籍一樣,都有預知未來的超能力來著。」我咧著嘴,沒心沒肺地笑道。

  「巧合,巧合。設備齊全,才好讓你……」

  「巧合多了還是巧合嗎?龐老闆,那棟別墅,我和熊貓第二次去的時候只告訴了你。那天我們的偽裝雖說不上十全十美,但也做得誠意十足,安保主任說是給電力公司打了電話之後,拆穿了我們。可前幾天我去S市電力公司調查,你猜發現了什麼?那天因為通信電纜故障,S市電力公司的客服電話全天都是停機!那群保安是如何識破我們的呢?或者不妨這麼問,那群保安為何要對我們撒謊,掩蓋真正識破我們的方法呢?難道不是在掩護你嗎,龐洪升先生?」

  「說不定也只是一個巧合。」龐洪升也將雙腳蹺上老闆桌,挑釁地看著我,「我可以這樣解釋。」

  「那安保主任撒謊告訴我別墅是黃祈的,從而將我引向錯誤的方向,也僅僅是巧合了?他又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麼做的呢?」

  「那誰知道。」他聳了聳肩。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在陳蕊之後,soulmate的犯案步驟變得很蹊蹺,彷彿是配合著警方走的,幾乎每一步都根據警方的偵查方向提前進行調整。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將此歸咎於張璇的高智商。在看到了那具所謂的張璇屍體的時候,我恍然大悟。如果這案子裡的soulmate只是一個幌子,那為何凶手一直能洞察先機呢?很簡單,因為他就潛伏在我們身邊。

  「然後,我開始懷疑。恭喜你,龐洪升先生,我第一個懷疑的是方城,第二個懷疑的是張嫻靜,第三個懷疑的是張磊。我一直沒有懷疑到你,你的角色扮演太成功了。你不遺餘力地在眾人面前演著一個充滿銅臭味而又膚淺的成功商人,掩藏起了你的真實面目,很多時候,我幾乎都忘記了,你也曾是王進的門下弟子。

  「接著,是黃祈的死。是陳籍催促的結果吧,雖然你表示反對,但陳籍卻等不及了。前期逼死楚鐵駿進展得異乎尋常的順利,讓他變得急功近利。而同時,黃祈因為自身私募基金的問題,垮台只是朝夕之間的事。如果他狗急跳牆,將手中的股份和名下的公司賣給了其他人,那你們前期精心準備的圈套和計劃都會成為笑話。

  「陳籍將黃祈引到了那條通往別墅的公路,然後製造了車禍,讓他死在了那裡。而之前由於我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認為別墅是黃祈的,自然而然地在黃祈死後,想到了要再次進入別墅調查。於是,你將一份計劃書留在了那裡,靜靜地等著我發現。可惜,我的智商比你估計的高了那麼一點點,識破了這個圈套。

  「怎麼,你還不打算認罪?我都已經說得有點口乾舌燥了。」我喝下一口可樂,嘆了口氣。

  龐洪升搖搖頭,「你繼續,我覺得你編故事的水平蠻高的。不如從頭編起,如何?從第一起命案,張成禮說起?」

  「張成禮,並不是明誠集團連環命案的第一起。」我將空了的可樂瓶子放在老闆桌上。沒有鹽汽水好喝呢。

  龐洪升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既然有假的計劃書,明誠集團這個案子裡,必然有一份真正的計劃書。一開始,我就覺得這起連環命案,不應該是仇殺或者情殺,而是一場為了爭奪財產而引起的殺戮。螃蟹,你跟著王進修習過心理學,在半路突然改行,做了形象設計師。但是所謂的形象設計師,只不過是個表面上的職業,你暗地裡幹的是什麼,我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

  「早在這起連環命案之前,你跟蔣崢還有陳籍都打過交道,用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對付過他們在商場上的對手。明誠集團的董事長蕭離,因為兒子全家出了車禍的打擊,一蹶不振,住進了醫院,眼看就要撒手人寰。而此後,碎屍重生案告破,soulmate被捕入獄,不久之後又奇跡般地越獄。市井流言的添油加醋,使得soulmate名聲大噪。陳籍對她也很感興趣,有了想要依靠soulmate的犯罪天才制訂計劃奪取明誠集團財產的念頭。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同為王進學生的你。而你,卻有不同的打算。

  「你覺得茫茫人海,到哪裡去找那個soulmate?雖說同為王進的學生,但你並不認識她,就算找到了soulmate,能說服她幫陳籍制訂計劃嗎?就算她幫陳籍制訂了計劃,成功奪取了明誠集團的財產,對你龐洪升又有什麼好處呢?不如……」

  「不如找個假soulmate來應付陳籍,計劃由我來制訂,對不對?」龐洪升哈哈大笑,「徐川,你說了半天,證據呢,證據在哪裡?」

  「不用急,等我說完所有的推斷,就會給你看,而且還是鐵證。」我微笑著道,「碎屍重生案,警方並未向媒體披露細節,就連張璇的照片都沒有,社會上流傳張璇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女的說法。於是,你找來了一個假soulmate,在經過模仿培訓之後,你安排了假soulmate跟陳籍見面。但陳籍畢竟也是混跡商場幾十年的老狐狸了,他在見面之後應該發現了一些端倪。或許經過見面,他覺得soulmate並不如傳說中的那樣神奇。於是,你構思了一起不可能犯罪,這起犯罪,就是明誠集團張成禮案。因為案件的特殊性,警方並未將結果向外宣布。這使得陳籍以為張成禮案警方一直未破,從而對soulmate的能力深信不疑。

  「取得陳籍信任之後,你開始按照陳籍提供的名單擬訂計劃。方城是第一個替罪羊,楚鐵駿是第二個,直接的參與者是丁明、楚鐵駿、蔣崢、張嫻靜。按照計劃的設置,前期殺的人,主要是為了給警方造成心理定式,從而掩蓋後期殺掉的楚鐵駿和黃祈的真實目的。作為明誠集團的形象顧問,你對集團內的大部分人比較熟悉,包括經常出入集團的陳蕊。陳蕊很好搭上,只要有錢,這女人不難征服。陳蕊所住小區的保潔阿姨貌似是個道德感很強的人,對招蜂引蝶的陳蕊很是反感,她幾乎記住了每個經常出入陳蕊家的男人,包括你。你在陳蕊身上的投入不小吧,讓她對你深信不疑,錄下了那段視頻。張成禮、陳蕊的死使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方城身上,接著你殺死盧芳和丁明,用逆十字架的標誌加強了心理暗示,讓警方認為這兩起命案也只不過是前幾起命案的繼續。緊接著,用假賬目表和假遺書坐實了方城的罪名,使經偵處將方城抓捕入獄。當然,計劃進行到這裡,僅僅是前奏而已。這第一個替罪羊是為了引出楚鐵駿這第二個替罪羊而存在的。你在賬目表和遺書裡故意留下破綻,讓我和徐佳輕鬆地追到了楚鐵駿,並且由陳籍逼迫楚鐵駿自殺。

  「不巧的是,我和熊貓跟蹤了陳籍,發現了他的別墅,而那棟別墅裡還住著假soulmate。你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很是焦急。在我和熊貓假扮電力公司員工試圖進入別墅的時候,你通知了陳籍,並安排保安趕走了我們,順便編造了那棟別墅是黃祈的別墅的謊言。並且在我們離開之後,立刻轉移了別墅裡的假soulmate。至於黃祈的死,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不想再多費唇舌。

  「明誠集團的董事長蕭離在醫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整個集團都屬於陳籍了。計劃結束了,你們可以瓜分財產了。但在這之前,還有個超出了計劃的詭異事件,並沒有得到解決。那就是黃祈遇車禍的同時,蔣崢死於服用過量安眠藥,而張嫻靜,則失蹤了。」

  龐洪升喝下了一大口茶,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如果沒有這件事的發生,陳籍會按照約定將四成所得分給soulmate,也是分給了你。而那時張嫻靜被目擊到從蔣崢的房間離開,此後不久就發現了蔣崢的屍體。陳籍懷疑蔣崢是soulmate安排張嫻靜殺的,自然不肯再分給假soulmate一塊錢。你可真是有苦難言,總不能告訴陳籍,其實假soulmate只不過是你的一個傀儡,所有的計劃都是由你制訂的吧?而同時,你也感覺到深深的不安,蔣崢究竟是誰殺的?是張嫻靜幹的,還是另有其人?殺蔣崢的動機是什麼?計劃終於在此時脫韁,遠遠超出了你的控制。就在此時,我和徐佳找到了陳籍,指出了懷疑他是幕後凶手的理由。陳籍遠遠不如他之前的表現那麼鎮定,在我們走後,他做了一件蠢事,把你扯到了台前。」

  龐洪升的嘴唇開始抽搐,眼角開始跳動。

  我從褲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按下了上面的按鈕。一陣刺刺啦啦的靜電噪聲過去,裡面傳出了陳籍的聲音:

  「喂?喂?你在辦公室?我告訴你,蔣崢莫名其妙地被殺了,搞不好是張嫻靜那個婊子做的,現在警察已經找到上門了,時間緊迫,我們得馬上解決這件事!」

  一陣沉默過後,龐洪升的聲音響了起來:「陳總,你說怎麼辦?」

  「soulmate呢?你把她轉移到哪裡去了?」

  「在我的住所。」

  「幹掉那個賤貨!把一切都栽在她身上!」

  「這樣,恐怕瞞不過警察,soulmate突然死亡的話,警方一定會追查的……」

  「你是在教我做事?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聽清楚沒有!嗯?清楚沒有?!」

  「清楚,老闆。我會殺掉soulmate的。你放心。」

  我按下了錄音筆的停止鍵,「沒想到手機通話已經被竊聽了吧?這算不算鐵證?」

  龐洪升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哈哈,想不到這麼縝密的計劃,竟然毀在了一通不到三分鐘的電話上了。哈哈,徐川,這是警方竊聽的?」

  我搖頭,「不是,是我收到的快遞。」

  「快遞?」他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你接到陳籍電話之後,自然沒有按照他交代的去做。僅僅殺掉假soulmate,你得不到任何好處,不但可能被警察追查到,而且還很可能事後被陳籍滅口。但如果把陳籍和假soulmate一併殺掉的話……你是這樣做了,對不對?」

  「對。」龐洪升露出疲憊至極的表情,「我把假soulmate帶到陳籍的辦公室後,就把他們兩個一起幹掉了,然後將現場布置成了衝動殺人的樣子。這項計劃連環套連環,把我搞得精疲力竭。錢陳籍已經分給了假soulmate一成,都落在了我的手裡。剩下的錢我不準備要了,只想脫身,可是沒想到還是被你追到了。」

  他看著我,苦笑著問道:「你真的不知道那段錄音是誰錄的?」

  「不知道。」我搖頭,雖然我能猜到是誰,但我並不能確定。

  他嘆了口氣。功虧一簣的感覺,讓人絕望。

  「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還有什麼問題?基本上跟你推斷的差不多,細節上的出入,沒有糾正的必要了。」龐洪升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你見過soulmate嗎?」我問。

  「沒。」

  「為什麼要選擇方城作為第一個替罪羊?」

  「嗯……因為方城……張成禮跟方城有矛盾,而且張成禮的老婆是方城以前的女友。」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嗎?如果把方城作為第一個替罪羊,他跟後來殺掉的盧芳和丁明的關係並不密切,很容易引起警方的懷疑,不是嗎?」

  「……」

  「龐先生,選擇方城作為第一個替罪羊,是在殺死張成禮之後,還是在殺死張成禮之前?」

  「當然是在殺死張成禮之後,你到底想問什麼?我為什麼要回答你這些問題?反正我遲早要被判死刑的吧?警察呢?在外面埋伏的警察呢?怎麼不發信號讓他們衝進來?」龐洪升焦躁起來。

  「選擇方城作為第一個替罪羊,真的是你自己的主意嗎?龐先生,你好好回憶一下。這關係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盡量將聲音放得溫和。

  「方城……哦,不,是張嫻靜的提議。計劃定稿的時候,張嫻靜也參與了。」

  「為什麼張嫻靜有資格參加呢?丁明和蔣崢這兩個陳籍的心腹都沒資格參加,為什麼張嫻靜有資格參加?」

  龐洪升冷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張嫻靜有資格參加,是因為她……」冷笑突兀地凍結在臉上,恐懼猶如瘟疫一般爬了上來,他嘴唇翕動著,吐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我……我怎麼想不起來?我為什麼想不起來?」

  「根據明誠集團人事部資料顯示,張嫻靜是在張成禮被殺後的第二個星期,由身在醫院的明誠集團董事長蕭離親自招聘的。無疑,張嫻靜是蕭離的人,我再問你一句,龐先生,張嫻靜到底有什麼資格能加入到你們的計劃?」我神色如冰,「不光是你對此沒有異議,已經死去的蔣崢、陳籍恐怕都沒有什麼異議。不然張嫻靜根本不可能進入得了計劃的核心。」

  龐洪升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哆哆嗦嗦地拿起一支煙,卻怎麼也放不到嘴邊。

  「你知道,深度催眠嗎?」

  「你是說……我的記憶被改寫了?」龐洪升雙眼通紅,嘶聲大叫道,「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在碎屍重生案中,我的記憶就因深度催眠而被改寫過,以至於以為張璇是我的女朋友。」我憐憫地看著他,「或許,真正的計劃,在你們殺死張成禮之前,就已經開始了。熊貓曾經發現,方城的那台電腦,在張成禮被殺的當晚,可能跟真正的soulmate聯繫過。而且,在張成禮被殺前,還有發現海邊屍體前,警方均收到過犯案預告。換句話說,你們所謂的計劃剛剛開始,就已在soulmate的掌握之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龐洪升握緊拳頭,居高臨下地衝我咆哮道,「soulmate不可能在計劃施行之前就知道計劃的內容!張成禮被殺之前,她怎麼可能會向警方寄去犯案預告?」

  我摸出一張照片,「龐先生,你說你跟soulmate並未見過面,那這張照片,也沒有印象了吧?」

  照片很模糊,但還能依稀分辨出容貌。兩個人走在昏暗的走廊上,龐洪升正側臉微笑著對身旁的一個女孩說著什麼。

  「soulmate……」龐洪生嘴唇顫抖,臉色蒼白地看著我道,「怎麼回事?我怎麼會跟soulmate見過面?」

  「不止見過面那麼簡單。」我搖頭道,「在你的辦公室外的走廊裡,恰好有個攝像頭。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我請警方調閱了監控錄影,意外地發現了一段視頻。那是在晚上十點多之後錄到的,soulmate和你兩人同時出現在了走廊裡,並進入了你的辦公室。這張照片就是那段視頻的截圖,證明了你在明誠集團案發前,跟soulmate有過聯繫。螃蟹,我再問你,你確定你真的沒有聯繫上soulmate?」

  龐洪生揪著自己的頭髮,滿眼血絲,在努力地回憶。

  「想不起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他嘶啞著聲音道。

  「會不會存在這樣一種可能,你聯繫上了soulmate,並邀請她一起制訂了計劃書,但她卻在計劃書制訂完畢之後,因為某種原因對你進行了深度催眠,改變了你的記憶,讓你變成了她的一枚棋子,使得整個計劃按照她的意圖進行?」

  隨著一陣歇斯底裡的怪笑聲,龐洪升整個人癱軟在了老闆椅上,他瞪著渾濁的雙眼,喃喃道:「soulmate?張嫻靜是不是她的棋子?陳籍呢?蔣崢呢?我呢?都他媽的是soulmate的棋子?」

  自以為操控著整個棋局,原來竟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靠在鏽跡斑斑的船舷欄桿上向下俯視,墨藍色的海水深邃而不可見底,猶如近在咫尺等待時機吞噬一切的深淵。張嫻靜閉上眼睛,壓抑著心頭的一陣陣眩暈。深吸一口滿是潮濕海腥味的空氣,她退後幾步,靠著後面的船艙鋼板坐在了甲板上。

  這是一艘只不過十幾米長的渡輪,猶如一片落葉航行在廣袤深邃的大海之上。她不是要逃,而是要去一個地方,以姜筱的身份。

  姜筱,在人間活了二十七年,看透了人情冷暖,見慣了世態炎涼。就在她已經痛到麻木的時候,soulmate給了她一個機會,披上了張嫻靜的外衣,祭奠那死去的親人。姜筱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和一張照片,站起身,又走到船舷邊。

  十四年前,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照片上這個微微笑著的男人,正是她的父親。時至今日,他已經死了十四年,安靜地躺在一個小盒子裡。照片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漸地發黃蜷曲,最終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來,在指間化為灰燼,隨著海風飄向空中。

  姜鵬,筱鵬公司的老總,姜筱的父親,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男人。

  姜筱九歲那年,母親因為忍受不了父親的平庸和不思進取,哦,或者也可以說抵禦不了那個滿臉紅肉的台灣老闆的引誘,拋棄了家庭,消失在了遙遠的海峽彼岸。父親,那個傳統到迂腐的男人,抱著爭一口氣的心態,辭去了政府部門的公職,一頭扎進了雲譎波詭的商海。

  姜筱的童年是在同學的嘲笑中度過的,無論走到哪裡,似乎都被貼著「媽媽跟台灣人跑了」的標籤。她不以為意,那個女人走了,她至少還有爸爸。雖然爸爸很少陪她。

  她對父親的記憶,幾乎都是在那個小小的拉麵館裡。在放學之後,姜筱總是會步行到父親在地下室裡的那間小公司,在堆滿雜物的走廊裡,蹲著做完作業,然後就默默地等待。等著父親忙完手上的工作,帶她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那個拉麵館吃飯。只有那時,爸爸才屬於她。

  一碗冒著熱氣的拉麵,她通常吃得很慢。爸爸就坐在她的對面,慈愛的他,不時摸摸她的腦袋,而她總要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打掉他的手,引得同事們哈哈大笑。

  她很喜歡這樣,喜歡爸爸臉上一閃而過的慍怒和尷尬。

  過了四年,姜鵬的公司猶如雨後的春筍一般蓬勃發展起來,占有了S市近五成的日化品市場。姜筱剛考上初中,爸爸買了一輛奔馳車,在報到那天,徑直把她送到了學校裡面的報到處。當她被爸爸從車上抱下來的時候,她看到爸爸臉上滿是榮耀的光芒。

  「再等兩年,我們就坐飛機去台灣,氣死那個女人。」爸爸輕聲對她說。

  「氣死那個老女人。」她輓住爸爸的脖子,稚氣地大聲附和。

  三天後,爸爸在高架路上出了車禍,六車相撞。

  不啻世界末日。

  姜筱卻沒有哭。

  爸爸說過,這世界不相信眼淚。

  十三歲的年紀,姜筱卻有著一顆被現實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心靈。

  警察把爸爸的死定性為交通事故。五天之後,爸爸的公司被另一家集團公司收購,公司的名字也由筱鵬更名為明盛。那個經常和爸爸一起加班的叔叔摸著她的頭,說以後由他來照顧她。姜筱冷冷地打掉了他的手。在爸爸出事後的那天晚上,她看到了這個男人跟另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在商討著如何以最低的價錢收購筱鵬。他們害死了爸爸,他們提到了那起車禍,那不是意外。

  逃吧,孩子。她似乎聽到爸爸對自己說:等你長大了,復仇。

  流浪,童工,收容所,教會學校,工人,文員,銷售,夜總會小姐……十四年的生活,猶如一本社會百科全書。然而苦難並沒有磨滅心中那顆復仇的種子,相反,那些屈辱辛酸都變成了養料,使種子長成了怪物,占據了她的整個身心。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失眠,披起衣服看著窗外的星星,一顆一顆地數下去。

  要等待時機,生命只有一次。她面對的是一個資產幾十億的集團公司。失敗了,就只能死不瞑目地看著那些人渣快樂地活下去。

  然而,等待卻是最折磨人的。

  幾乎換完了S市的夜總會,做小姐做了一年半,她卻一直沒有找到接近明誠集團決策層人物的機會。也是,那些富豪級的男人,要嘗鮮也只會去那些隱秘的私人會所,這些太大眾化的娛樂場所,吸引不了他們。還要再考慮下別的方式嗎?對於一個沒有社會地位和社會關係的女人來說,如何才能擊潰一個擁有九千多名員工的集團公司呢?

  需要奇跡嗎?她苦笑。

  彷彿是聽到了心中的呼喚,奇跡終於出現了。

  那時候,姜筱又換了一份工作,在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培訓機構上班。那天早上,她在擠公交車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的腳。兩人口角幾句,一個身材肥胖的男人一腳把她踹倒在地,騎在她身上,拳頭猶如暴風驟雨般落在她身上。而周圍的人,自覺地散開成了一個圓圈,冷冷地看著她。

  她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在沒有實力反抗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耐。爸爸說過這句話。

  突然之間,一個身影撥開擁擠的看熱鬧的人群,用路邊的金屬架廣告牌狠狠地抽在那個男人的臉上。男人猶如一堆枯柴轟然倒地。那個身影彎下腰,向她伸出了手。慢慢適應了從背後照射過來的陽光,姜筱看清了。那是一個比她年紀還要小的女孩,有著清秀冷酷的臉龐。

  女孩嘴角彎了起來,眼裡滿是暖暖的笑意。

  搭上她伸過來的手,猶如天籟一般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姜筱,你要不要復仇?」

  那是soulmate。

  是她的奇跡。

  她的神。

  「再有二十分鐘的航程,我們就要到達祖國的寶島台灣了。」一名船員懶懶地出現在船頭,「大家準備一下。」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船員身後出現了,一路上他一直在跟姜筱搭訕。看到船舷邊的姜筱,他眼睛一亮,跑了過來,「姜小姐,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裡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等下我幫你拿行李吧?」

  「不需要啊,我沒什麼行李。」姜筱笑眯眯地看著他。

  「哦。」他不甘心地撓了撓頭,「那上岸之後,我陪著你吧,台灣我來了好幾次了。淡水啊,師大夜市啊,墾丁啊,這些地方我都熟得很。對了,你到台灣是要幹什麼?尋親?旅遊?還是……」

  「復仇。」迎著年輕人驚詫的目光,姜筱笑靨如花地重複道,「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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