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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喜歡你/你頭上有點綠》第21章
第21章 我想你叫我名字

  禮拜天下午,唐遠準備去學校了,出發前他把那件黑色襯衫放進了衣櫥裏面,很珍重的撫平整後才拉上了門。

  唐遠到宿舍的時候,裏面就陳雙喜一個人,他蜷縮著手腳躺在床上,T恤下的脊骨清晰突出,像一隻營養不良,苟延殘喘的小老鼠。

  這很矛盾。

  陳雙喜性格是懦弱了些的,但他穿的用的都跟貧困潦倒不掛鈎,家境應該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那一掛。

  怎麼瘦成那樣子?

  唐遠開門的動靜沒吸引陳雙喜的注意,但他爬到上鋪的響聲讓對方如同上了發條,立刻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轉過身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巴掌大的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聲音啞啞的,“唐少,這麼早就來了啊。”

  唐遠看到了他嘴角的淤青,“怎麼搞的?”

  陳雙喜說是摔的,他說那話的時候眼神躲閃,明顯就是在撒謊。

  應該是被打的。

  唐遠不是很喜歡去拆穿別人的謊言,挖掘被藏起來的那些隱私,他喜歡別人主動跟自己坦白,性質會不一樣。

  然而陳雙喜沒有那個意思。

  唐遠去天臺壓腿拉筋的時候碰到了張楊,對方沒在曬被子曬衣服,也沒在練功,而是蹲在一塊石板上面看劇碼。

  天臺清靜,不會被打擾,避開陽光火辣的時間段上來,會是個看劇碼的好地方。

  唐遠這筋還得拉,不然對不起他爬到這兒來,他找了個空曠的地兒曲腿,高抬過頭頂,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打遊戲。

  張楊看劇碼看的投入,結束才發現天臺上有別人,就在他準備下樓的時候,面前的被單被風吹起來,他看見了對面的人,臉上的厭煩一滯,取而代之的是排斥。

  沒有什麼天才,看看這小少爺,還不是在腳沒好的情況下就偷偷到這兒來拉筋。

  只怕是感覺到了危機感,怕了。

  唐遠沒危機感,宿舍裏就他跟陳雙喜,他在,對方明明困的要命也不睡,跟只小寵物似的圍著他打轉,各種獻殷勤,生怕自己被拋起了。

  所以唐遠才來的天臺。

  一局遊戲打完,唐遠換了條腿,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沒回頭,接著玩。

  張楊不說話也不走,他在記時間,發現那位竟然跟自己目前保持的記錄持平,臉上的表情如同吃到了大便。

  唐遠第二局沒打好,拖拖拉拉打了很長時間,結果還輸了,他放下腿來回踢了踢,轉身眼神複雜的看著同班同學,長這麼帥,怎麼就不能跟他和睦相處呢?非得陰陽怪氣,劍拔弩張。

  張楊就頂著那張大便臉跟他對視,似笑非笑的說,“唐少,看來你的腳好的差不多了。”

  “還行。”

  唐遠咦了聲,他一步步朝著帥哥走近,停在兩步距離,細細的打量那張臉的眉眼,“張同學,先前沒發現,剛才忽然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我指的是開學之前。”

  張楊的語氣不鹹不淡,“也許吧,我有個哥哥。”

  唐遠立馬就明朗了,張楊像他在“金城”見過的那個平頭男人,也就是裴聞靳口中的老同學兼哥們,看來對方就是他哥了。

  世界夠小的啊。

  唐遠剛想問“那你認不認識裴秘書”,又覺得沒必要,裴聞靳只是張楊他哥的同學,跟他有什麼關係?

  況且裴聞靳對自己的生活規劃的很嚴謹,是個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交朋友,維持人際關係這件事上面的人。

  更何況是朋友的弟弟,中間隔了一層。

  這麼一想,唐遠就舒心了,他非常友好的對著張楊笑了笑,不管怎麼說,面前這個是他喜歡的人的同學的弟弟。

  張楊看在眼裏就是不可一世的輕蔑跟不屑,瞧不起他。

  唐遠瞧著張楊憤怒離去的背影,他眯了眯眼睛,陳雙喜說的沒錯,真是個自卑的傢伙。

  前一刻有意接觸的念頭頃刻之間消失無影,希望只是在學業上切磋切磋,互相進步,私下裏還是不要有交際了。

  那種人很容易就因為某件事把自己逼上懸崖,跳下去的時候還要拉一兩個墊背的。

  晚上,張舒然跟陳列宋朝來找唐遠,直接去的宿舍。

  陳雙喜唯唯諾諾的點頭哈腰,聽到經過宿舍門口的人說他是條走狗,他也不生氣,好像不知道自尊是什麼東西,看起來窩囊的不行。

  陳列對發小收的跟班很好奇,見了發現是個娘們唧唧的傢伙,還他媽跟自己一個姓,他鄙視的哈了一聲,“我們老陳家怎麼會出了這麼個窩囊廢?”

  陳雙喜的眼睛瞪大,臉騰地紅了起來,他囁嚅了兩下嘴唇,把頭埋的更低了些。

  唐遠多輕踢了一下還要嘲的發小,“阿列,別說了。”

  陳列用手指著唯唯諾諾的傢伙,“你護著他?”

  唐遠,“嗯。”

  陳列手抖成帕金森,“臥槽,唐小遠,你什麼人不能護,偏要護一個孬種?”

  唐遠收斂了唇邊的笑意,氣勢瞬間變得淩厲起來,“讓你閉嘴,你怎麼那麼多話?找抽呢是吧?”

  人高馬大的陳列哆嗦了一下。

  還別說,唐小遠同學生氣的時候跟自個老子如出一轍,都有令人畏懼的王霸之氣。

  陳列想不明白,窩囊廢看著瘦不拉幾的就算了,還像一隻水溝裏的耗子,憑什麼做他發小的跟班,還破天荒的袒護。

  張舒然跟宋朝觀察的比他仔細,知道對方憑的是那對兒梨窩。

  華燈初上,唐遠四人去了離學校不算遠的休閒會所,雖然跟“金城”沒法比,但也還行,有點兒小情調,適合情侶過來浪漫浪漫。

  陳雙喜沒跟過來,他說自己肚子不舒服,唐遠就沒勉強。

  來了也是自告奮勇充當倒茶遞水的工作,話說不清,腰挺不直,縮頭縮腦的,讓人想罵兩句,都不知道罵什麼,動手打吧,又覺得下不去手,太窩囊了。

  一個人能窩囊到什麼程度,即便是在別人的巴結中長大的唐遠依然想像不出來。

  不過他知道,當一個人能縮到什麼程度,就能伸到什麼程度。

  千萬不能把人看低了。

  服務員端上來精緻的茶點。

  唐遠不敢放開吃,就很矜持的小口小口吃,別說看的人了,就是他自己都彆扭。

  陳列抖著二郎腿,誇張的拉長了聲音,“哎喲,舒然,小朝,看看我們小少爺,多可憐呐。”

  三人全當他放屁。

  果然如唐遠所說,沒軍訓的他跟幾個發小待在一起,就是掉進煤堆裏的湯圓,他喝口鐵觀音,“大學生活一般般啊。”

  陳列不認同的搖頭,“那是你沒追求。”

  “什麼叫有追求?”角落裏響起宋朝的嗤笑聲,夾雜幾分嘲諷,“找肋骨?”

  陳列火冒三丈,“操,老子上輩子肯定欠了你一屁股債,這輩子你丫就是來討債的。”

  宋朝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想太多,上輩子我倆不認識。”

  陳列口吐白沫。

  張舒然接著那個話題說,“碰到感興趣的社團招人就去報個名,加了社團,課餘時間應該能過的豐富些。”

  “加社團?”唐遠咽下嘴裏的點心,“這個倒是提醒我了,我要加籃球社。”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一個跳舞的,打什麼籃球啊,”陳列齜牙咧嘴的吃著一片檸檬,“還不如去什麼讀書社,漫畫社,做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年。”

  張舒然難得的贊同陳列,“打籃球肢體碰撞多,危險性大,不適合。”

  唐遠給他們一個白眼,“我初中高中都打中鋒的,你們集體失憶了?”

  “……”

  按照陳列的說法,就是大學加籃球社要慎重,打好了,得去參加比賽,訓練的時間會加大,打不好,會被人當球打,他一個體育系的,怎麼都沒問題,舞蹈系的就算了吧,換個斯文點的社團混混分就行了。

  一直沒說話的宋朝冷不丁的發出聲音,“小遠,你們班有個叫張楊的……”

  在成功把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以後,他才說話大喘氣似的把後半部分說出來,“人長得不錯。”

  唐遠的嘴一抽,“他對我有敵意。”

  陳列還在自虐的跟檸檬較勁,“對你有敵意的不是多了去了嗎?”

  “是多了去了,”唐遠聳聳肩,“但他的敵意比較強。”

  陳列嘿嘿,“那他真幸運,能被你重視,要知道其他人無論怎麼在你面前耍花招,都會被你無視掉,看來他有過人之處啊。”

  唐遠丟給他一個完整的檸檬,吃你的吧。

  張舒然說,“小朝話沒說完。”

  唐遠跟陳列都齊刷刷看向角落裏的宋朝,不管到了哪兒,那傢伙每次都會坐在陰暗到不起眼的位置,像條蛇盤在那裏,隨時給人致命一擊,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宋朝用一根食指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我宿舍有個人跟他是老鄉,給我們分享了他跳舞的視頻,我才知道他跟你一個學校,一個班。”

  陳列是個急性子,他不耐煩的豎著眉毛吼,“小朝,你快點兒說完,別羅裏吧嗦的!”

  宋朝沒搭理,繼續慢吞吞的語速,“那小子性格怪僻,不合群,喜歡玩陰的。”

  陳列呵笑,“原來是你本家啊。”

  宋朝涼颼颼的看過去。

  見陳列要跳起來,張舒然低聲喊,“阿列。”

  陳列臭著臉坐了回去。

  四人裏頭,唐遠最小,他們三是同一年生的,張舒然大他跟宋朝幾個月,又是個比同齡人成熟穩重的性格,一直充當大哥的角色,說話很有威信。

  “小遠,我讓人查了你們系的成績,你第一,他第二。”宋朝看向唐遠,“小心他陰你。”

  唐遠不在意的說,“我從小到大被人陰慣了,無非就是那幾種陰法。”

  宋朝這次是少見的嚴肅,“還是當心點好。”

  唐遠挑了下眉毛。

  一旁的張舒然說,“既然小朝都那麼說了,小遠你就留意一下,我離你學校最近,有時間會去看你的,你有情況也可以找我。”

  “怕什麼,”陳列把拳頭捏的咯咯響,還惡狠狠的對著虛空揮動兩下,“如果那小子敢陰小遠,老子就弄死他。”

  唐遠的腦子裏浮現張楊那雙充滿敵意的冰冷目光,他彎彎唇角,“放心吧,明著來,能打得過我的很少,暗著來,我也有法子應付,沒事兒的。”

  這個話題翻了篇,宋朝繼續窩在角落裏跟一個學姐聊微信。

  陳列拉著唐遠張舒然嘰裏呱啦他班裏的事情,他說班裏就七朵金花,誰有男朋友,誰沒有,誰跑起來波濤洶湧,誰跑起來一馬平川等等,各種亂說,跟個八婆一樣。

  宋朝話很少,張舒然也不是多話的人,而陳列咋咋呼呼,滿嘴唾沫星子,唐遠屬於折中的那一類。

  四人一塊兒穿著開襠褲長大的,跟親兄弟差不多。

  張舒然學的表演,陳列是體育,唐遠是舞蹈,三人都挺任性的,就宋朝報考了父母指定的金融專業。

  宋朝不是沒種,不敢反對家裏的安排,是覺得沒必要,反正不管做的什麼夢,最後都會走到那條路上,他不想折騰。

  人要面對現實。

  宋朝就是個現實主義者。

  理想留在了他媽的肚子裏,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被他一腳踹開了。

  還有一個原因宋朝沒說,他們四個裏面,總要有個人把金融這塊摸熟摸透,不然以後接手了家裏的企業遇到問題,都是兩眼一抹黑,連個出主意的都沒有。

  在他看來,下屬再忠誠都是外人,兄弟才是自己人。

  不多時,四人去三樓打桌球。

  陳列跟宋朝杠上了,唐遠窩在一角的沙發裏看他們杠。

  張舒然端了杯果汁給他,“小遠,禮拜五晚上我打了你家的座機,仲伯接的,他說你沒回家。”

  這是個陳述的口吻,並非問句。

  唐遠怪異的看了眼張舒然,既然給仲伯打了電話,就一定知道他昨晚去了哪里,幹嘛還多此一舉的詢問?他將疑惑斂去,吸溜兩口果汁,“我在裴秘書家過的夜。”

  張舒然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來,溫和的說,“為什麼不回家,跟你爸吵架了?”

  “怎麼會,”唐遠撥了撥額前劉海,“我跟他從來不吵架。”

  他沒睜眼說瞎話,原來那些都不算真正的吵架,真正的吵架是該打哪兒就打哪兒,而不是裝作失手的打偏,他爸不敢對他動真格。

  因為那將會把父子關係撕開一道口子,往後要用無數的時間跟精力去粘黏,不划算。

  唐遠無意識的咂嘴,要是他跟那個男人好上了,見家長了,絕對會看到他爸動真格的一面。

  張舒然看著走神的少年,他輕聲問,“小遠,你暗戀的人也喜歡上你了?”

  唐遠滿臉的失落,“哪兒有那麼好的運氣。”

  張舒然抿著的嘴唇鬆開,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自言自語的喃喃,“是啊,哪有那麼好的運氣呢。”

  唐遠沒聽清,他看著陳列宋朝玩,一時技癢就指著左邊的球桌說,“舒然,我們去那邊玩,來個三局兩勝怎麼樣?”

  張舒然以前都是直接答應,這次沒有,而是微笑著提出了要求,“那就賭點東西吧。”

  “賭點東西?”唐遠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啊。”

  他扭頭沖桌前不分上下的倆人喊,“小朝,阿列,我要跟舒然賭球,你們說賭注是什麼好?”

  陳列握杆的手一抖,打在藍色小球上的力道偏移幾分,球眼看就要衝進洞口,結果卻在離洞口還有兩三公分位置的時候停了下來。

  “……”

  關鍵時候一次失誤,要換成別的對手,還可能有機會翻盤,但是在精於算計的宋朝面前,那種可能性為零,他不會給機會。

  陳列瞪著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走上前的宋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不想看宋朝怎麼贏自己,直接把手裏的球杆一丟,氣呼呼的到沙發那裏找唐遠算賬,“剛才要不是你丫那一嗓子,我肯定拿分!”

  “沒用的。”唐遠提醒選擇性失憶的陳列同學,“你忘了嗎?你就沒贏過小朝。”

  陳列的臉立馬變成了豬肝色。

  唐遠看他要把牙咬碎了,就同情的給他出主意,“下次你找小朝踢足球,或者打籃球,那兩個耗體力,他耗不過你。”

  陳列眼珠子一轉,心裏的小算盤敲的那叫一個響,他想起來什麼,“小遠,你說你跟舒然要賭球?”

  “是啊。”唐遠說,“沒想好賭注。”

  陳列捋一把刺頭,咧咧嘴道,“你倆要是一男一女,還能玩兒刺激的,打個啵或者豬八戒背媳婦,倆男的有什麼好玩的。”

  “要不,真心話跟大冒險?”

  唐遠尚未說話,張舒然就搖了搖頭,說不行,他思索幾瞬,“不如我們拿出自己佩戴最久的一樣物品做賭注,贏了的一方拿走,隨便怎麼處置,輸的那一方終身不能要回。”

  話落,張舒然就表態的把手伸進衣領裏面,取下脖子上的念珠。

  唐遠的雙眼微微一睜,眼裏出現明顯的吃驚,那念珠對舒然來說相當於平安符一樣的存在,貼身戴了很多年,玩這麼大?他咽了口唾沫,“那我拿什麼好呢?”

  “就手錶吧。”宋朝走過來說,“手錶是小遠戴的最久的東西。”

  唐遠放下手裏的果汁,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塊黑色手錶,這是他爸給他買的眾多東西之一,他挺喜歡的,戴了很長時間,具體幾年他忘了。

  張舒然笑著問,“可以嗎?小遠?”

  唐遠把手錶摘下來放到念珠旁邊,“來吧。”

  平時大家隨便玩玩,誰開球就靠猜拳石頭剪刀布,性質好點兒的時候會拋硬幣,這回加了賭注,正式了許多。

  唐遠跟張舒然分別同時架杆,把兩顆主球像底邊擊打,球撞上底邊軲轆滾動起來,又慢慢的停止不動,由宋朝檢測哪顆球距離底邊最近。

  張舒然拿到了開球權,在唐遠三人的注視下一杆清台。

  陳列沒反應過來,嘴巴張大,呆若木雞。

  宋朝看陳列一眼,似乎是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像個白癡,就嫌棄的挪動腳步往一邊站,離他遠一點。

  唐遠是一臉臥槽,他深吸一口氣,不是很能接受這個結果,“舒然,以前你都在讓我?”

  張舒然說,“只是運氣好。”

  這局對他個人而言怎麼都算贏,所以他放鬆了身上的每塊肌肉,手感前所未有的好,更是壓過了他為贏輸糾結的那部分情緒,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清了台。

  所以他說的是真話。

  唐遠眯著眼睛,“真的沒讓?”

  張舒然微低頭,讓他看自己真誠的目光,“沒有。”

  唐遠知道舒然沒撒謊,他抽抽嘴,那自己這回的運氣真是背到家了,竟然讓人在他眼皮底下清台。

  這事兒讓他爸知道,估計會驚的下巴都歪了。

  看到張舒然把那塊表拿了起來,唐遠條件反射的去摸手腕,摸了個空,他咳嗽兩聲,正色道,“舒然,你可給我保管好啊,不准扔了,以後我要贏回來的。”

  張舒然笑了起來,“好,我不扔。”

  .

  從會所裏出來,陳列沒讓唐遠三人走,他把憋了幾天的事一點點擠了出來。

  週三晚上他們班同學聚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去,但是絕對不能一個人去,一定要帶個女朋友,還得是盤亮條順,能成為焦點的女神那一款。

  這一出遭到唐遠三人的鄙夷。

  唐遠實在是不能理解,“阿列,你跟那個王明月已經是過去式了,翻篇了,你還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幹什麼?”

  陳列大叫,“我他媽什麼時候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你沒把心思放她身上,那你還找人假扮你女朋友?”唐遠一語道破,“不就是為了想看她什麼反應?”

  陳列臉紅脖子粗的瞪過去。

  張舒然邁步越過唐遠,站在他前面問陳列,“你想好要吃回頭草了?”

  “什麼回頭草,放屁!”陳列氣的跳了起來,“老子就是要讓她看看,沒了她老子一樣過的很好,她算個鳥!”

  “……”

  敢情這段時間玩開了都是裝的,說什麼在班上找到了肋骨也是假的,高中的事兒還沒翻篇?

  唐遠在感情上是只菜鳥,沒吃過豬肉,不過他在漫畫上見過成群的豬,大同小異,他真心誠意且語重心長的說,“都分了,真沒必要那樣。”

  陳列罵了聲操,他喪氣的垂下腦袋,完了又罵一聲,“畢竟是初戀。”

  唐遠說,“人都給你戴綠帽子了,還初戀個屁啊。”

  陳列吸了吸鼻子,悶悶的說,“那也是初戀。”

  這模樣可把唐遠給嚇著了,他扭頭去看張舒然,眼神詢問怎麼辦。

  張舒然也是只菜鳥,無能為力。

  唐遠湊到他耳邊,很小聲的問,“舒然,你說阿列是不是還惦記著王明月啊?”

  張舒然覺得耳朵那裏有點癢,他的身子略微有點僵硬,不著痕跡的偏開幾分,“或許吧。”

  唐遠用胳膊肘碰碰還在刷手機的宋朝,“兄弟,你不說兩句?”

  宋朝從你手機螢幕裏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那張分外妖邪的臉上儘是嘲諷,“跟傻逼我沒話可說。”

  唐遠還以為陳列又要炸,沒想到對方只是抬起頭,用一種讓他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他。

  不等唐遠有什麼表示,陳列就三五步沖過來,握住他的手,可憐巴巴的說,“小遠,生死關頭,你得幫我。”

  唐遠先是懵逼,而後聽出來了他話裏的意思,立即紮了毛,黑著臉大力甩開他的手,“滾蛋!”

  陳列蹲到地上用手捂臉,開始假哭。

  唐遠受不了的往張舒然跟宋朝那裏站,“行了,別演了,你找個女的假扮你女朋友,多花些錢,‘金城’多的是盤亮條順的,一抓一大把,你隨便挑,人不會說出去的。”

  不假扮,真找也能找得到女神級別的物件,長得挺帥一小夥子,家裏有錢,身材也好,就是自己不找。

  非要圍著一棵開叉的樹轉,怪得了誰?

  陳列把頭搖成撥浪鼓,“不能找人假扮,人一作妖是很可怕的,再多的錢都封不住口,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得住秘密。”

  唐遠呵呵,“那你還找我?”

  “你不一樣,你是我兄弟。”陳列指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特真誠的說,“擱這兒的兄弟。”

  唐遠感動是有的,但他還是沒商量的樣子,“別的事,我也能跟你來那麼一句,但我是帶把的,純爺們兒,你讓我假扮成女的,這個有違人性,沒得談。”

  陳列嘴角一扯,給他一個壞笑,“你小時候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花裙子,有的還是我給你。”

  唐遠的臉刷地就綠了。

  家裏只有他一個,奶奶想抱孫女,他爸就是不肯再娶,也不讓外面的情人肚子變大。

  奶奶威逼利誘,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麼招都用了,也沒能讓他爸給她弄個孫女抱,只能在他身上彌補遺憾。

  本來他長得就像洋娃娃。

  現在奶奶還收著小時候給他買的小裙子小皮鞋,以及各種漂亮的髮夾,外加親手織的兩件粉色毛衣。

  唐遠把自己從童年的回憶裏抽離出來,“小時候是小時候。”

  陳列不怕死的嘀咕,“上次是初二,打賭輸了,玩兒大冒險,你穿女裝,可漂亮了。”

  張舒然跟宋朝非常默契的出手,一左一右拉住要發脾氣的唐遠。

  倆人那勸架的動作都很假,水分很大,他們擺明瞭也想看,機會難得。

  陳列猴子一樣往後蹦,躲得遠遠的,張嘴就哄,“小遠,你幫我這次,我就把新買的那輛車給你。”

  唐遠掙脫開兩個發小的手,不為所動,“我想要車,家裏沒有?”

  “那是你爸買的,”陳列見哄女孩子那套不行,就換一招,“你幫了我,車可以算是你的第一桶金。”

  他往宋朝跟張舒然那裏看,拉倆人戰隊,“你說是吧小朝?是吧舒然?”

  張舒然那表情挺一言難盡的。

  旁邊的宋朝抱著胳膊,紅潤的唇剛開啟一條縫隙,就被陳列給阻止了,“不用你說話,配合的點個頭就行。”

  結果那兩片紅潤的嘴唇裏還是發出了一聲嗤笑。

  唐遠見狀就說,“阿列,不如讓小朝幫你,他生的唇紅齒白,挺像女孩子。”

  “你可拉倒吧,”陳列狂搓雞皮疙瘩,“他長的比你高,骨骼也比你大,一點兒都不纖細,哪里像女孩子了?”

  “再說了,他笑不笑都陰森森的,看著一肚子壞水,跟女孩子的真善美完全不搭邊。”

  這話得罪了倆。

  陳列差點就要給跪了,“兩位哥哥,小弟我錯了。”

  唐遠不跟他瞎扯了,蹙著眉心說,“你就那麼想在你女朋友,不對,前女友面前要那點兒自尊?”

  陳列朝地上碎了一口,“不是自尊的問題,我就是想出口惡氣。”

  唐遠,“……”

  區別在哪里?

  宋朝向來都是要麼不說話,一說就能說到點上,容易把人氣死,這會兒不快不慢的來了一句,“他就是不爽,王明月跟他談的時候只讓他拉拉小手,別的不讓,說他們還小,等過幾年再說,到了劈腿的哥們那裏,就跟對方直接上了三壘。”

  唐遠傻眼,“你這都知道?”

  宋朝的上下嘴皮子碰碰,“他喝醉了跟我說的,當時舒然也在場。”

  看他們鬧騰到現在的張舒然揉了揉額角,“是嚎。”

  陳列惱羞成怒,“別他媽提那檔子破事!”

  唐遠有種小時候在田裏挖紅薯的感覺,越挖越多,看樣子能說個幾天幾夜,他彎腰作揖,“三位英雄好漢,我們就此別過,各回各校吧。”

  “……”

  陳列沖著他的背影喊,“我當你答應了啊,週三下午給你電話!”

  唐遠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蛋疼。

  .

  回到宿舍,唐遠洗洗就睡了。

  半夜他被壓抑的抽泣聲驚醒,摸到手機打開手電筒,發現聲音是從陳雙喜的被窩裏傳出來的,他屈指敲了敲床頭的木板。

  對面床鋪動了動,陳雙喜拉開被子探出頭,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他怯弱的說,“唐少,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唐遠沒見動怒的跡象,“出什麼事了?”

  陳雙喜坐了起來,指甲摳著手心,嘴唇囁嚅著說了什麼。

  唐遠看不慣他那麼窩囊,總是忍不住想伸出手給他把腰杆拽直了,“大點聲。”

  陳雙喜抹了下眼淚,結巴的說,“唐,唐少,我想問你借錢。”

  唐遠料到了,“借多少?”

  陳雙喜哆哆嗦嗦的伸出一隻手。

  唐遠報出三不同的金額,“五千?五萬,還是五十萬?”

  就在他準備把“五百萬”這個金額從舌尖上吐出來的時候,聽到了陳雙喜很輕的,發顫的聲音,“五萬。”

  他嗚咽著,語無倫次的懇求著,“唐少,我已經找到了兼職,錢我會慢慢還你的,我媽媽病了要做手術,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找了,求求你幫幫我……”

  唐遠借著手電筒的那束光看陳雙喜卑微的彎著腰背,不知道他家裏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或許只是表像?

  頓了頓,唐遠把額前散落的劉海撥到一邊,“五萬夠不夠?”

  似是沒想到會被這麼問,陳雙喜呆呆的張著嘴巴,沒反應過來。

  唐遠蹙眉,“說話。”

  陳雙喜哭的不能自已,“夠的夠的。”

  宿舍裏響著呼嚕聲,另外兩個室友睡的正香,不知道他們的上鋪發生著什麼。

  唐遠看了眼陳雙喜嘴角被淚水覆蓋的淤青,聲音很輕柔的說,“好了,別哭了,你把卡號發給我。”

  陳雙喜抖著手把卡號發給唐遠,就著跪在床上的姿勢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謝謝。”

  那樣子像是在磕頭,唐遠年紀不大,被人當祖宗磕了很多回了,還是不適應,身心都不適應,做不到他爸那樣氣定神閑,畢竟他身上沒有積壓多年的深厚威勢。

  他把手審到木板那邊,拍了拍陳雙喜消瘦顫抖的肩膀,“睡吧。”

  宿舍裏的抽氣聲漸漸消失,寂靜了會兒響起陳雙喜的聲音。

  “我媽年輕時候是小姐,我不知道我爸是誰。”

  “唐少,明早我給你寫欠條,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謝謝。”

  唐遠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心想陳雙喜這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了,才肯告訴他自己的家世。

  陳雙喜還是有骨氣的,只是被生活吞噬了大半,剩下的小半被他藏得很嚴實,平時不敢露出來,怕再被生活吞噬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別人能幫的有限,還是得靠自己。

  從第二天開始,陳雙喜在唐遠面前更加的殷勤,只有在專業課上腰杆才挺直,其他時候都是彎著的,臉上總是掛著討好的笑,這在別人眼裏,就是更加的窩囊,窩囊的讓人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對兒好看的梨窩真是白浪費了。

  張楊對陳雙喜的所作所為感到鄙夷,人沒了自尊跟骨氣,不如死了算了,活著就是浪費資源,但偏偏就是那樣的孬種,在舞蹈方面,老天爺給對方的東西竟然比給他的要多。

  不像他,沒什麼天分,全靠異于常人的刻苦練習才有的今天,一刻都不敢懈怠。

  加上陳雙喜是唐遠的人,這讓張楊更加厭惡。

  因此當他在走廊上碰到陳雙喜的時候,就借機嘲諷,“一條狗投錯胎投成了人。”

  陳雙喜的臉霎時間就白了,他縮著個脖子,頭都不敢抬的前行,像一條夾著尾巴逃跑的狗。

  “話怎麼說的那麼難聽?”

  後面傳來一道聲音,張楊的表情變了變,他轉身,冷笑一聲,“我說的是事實。”

  唐遠手插著兜,一步步走到張楊面前,借著高他三四釐米的優勢低頭看他,“地府投胎的事兒你也知道?”

  “那副狗樣,誰看不出來?”張楊身子直而挺,像青竹,渾身上下充滿傲氣,他看到面前的少爺露出近似憤怒的情緒,心頭暢快不少,“怎麼,唐少要為那麼個東西抱打不平?”

  “我想我確實見過你哥。”

  唐遠突兀的說完,迎上張楊困惑質疑的目光,輕笑著說,“他看起來沒你這麼討人厭。”

  張楊那張清俊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凡事呢,都要講一個度,自尊心這東西也是,太強了就不是好事了。”唐遠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撕了片巧克力吃一口,聲音模糊的說,“什麼都不想比別人低一頭,那就憑本事壓上來,而不是像個娘們一樣耍嘴上功夫。”

  他像是懊惱的搖搖頭,“我這話說的不對,娘們也不都那樣。”

  張楊的瞳孔微縮,單薄的胸口劇烈起伏,那樣子陰沉的可怕,唐遠幾乎以為他會把拳頭揮到自己臉上,但是沒有。

  到底還是留了些理智。

  反正這梁子是越結越深了。

  唐遠在樓道裏找到了陳雙喜,他不說話,只是漫不經心的吃著巧克力。

  坐在樓梯上的陳雙喜蹭地一下站起來,忐忑不安的小聲問,“唐少,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唐遠壓低的聲音裏帶著些許命令,“你給我把腰挺起來。”

  陳雙喜嚇一跳,他立馬乖順的照做,沒多久就又彎了回去,做回了窩囊的樣子。

  “……”

  唐遠在陳雙喜的腰上拍了一下,“跳舞的時候不是好好的,怎麼私下裏偏要彎著?你就不怕脊樑骨彎習慣了,直不起來?”

  陳雙喜似懂非懂,他看唐遠抬腳就走,連忙小跑著跟上去。

  輔導員開會的時候,唐遠在跟裴聞靳發微信,問他在幹什麼。

  這內容不是一般的無聊,但卻是戀愛中的人幹的啥事兒之一,就是想問,忍不住。

  唐遠趴在桌上,手機螢幕暗了他就按一下,閑得無聊找事兒做。

  兩分鐘不到,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上是“裴秘書”三字,唐遠快速掐掉,在微信裏跟男人說輔導員在開會,完了他又發一條,說自己想吃“雲記”的綠豆糕了。

  裴聞靳帶著綠豆糕出現在宿舍的時候,唐遠正在陽臺洗衣服,秋天的衣服不厚不薄,塞了兩個盆,洗起來還是挺費勁的,尤其對於從小沒幹過活的他來說。

  站在一旁想拿去洗,卻只能充當指導工作的陳雙喜看見進來的高大男人,立馬識趣的離開了宿舍。

  宿舍裏的地磚前不久才拖過,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子腥味。

  裴聞靳把門關上,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他站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唐遠擰著牛仔褲,聲音夾在嘩啦嘩啦的水聲裏面,“裴秘書,裏面那張床的上鋪是我睡的。”

  裴聞靳望去,那裏鋪蓋的床被跟其他幾床一樣,都是學校同意發的,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沒料到尊貴的小少年能接受這樣的現狀,融入集體環境裏面。

  作為過來人,裴聞靳知道男生宿舍是個什麼樣子。

  董事長答應自己兒子,同意他住校,不過是想讓他嘗個新鮮,也吃吃苦,有個比較才知道家裏的生活條件有多好。

  誰知將近一個月了,還住著好好的。

  唐遠手指指,“那是我的桌子。”

  裴聞靳聞言便走過去,把手裏提著的兩盒綠豆糕放在上面,“董事長週四上午回來。”

  唐遠按照陳雙喜說的,在T恤領子上打肥皂,“我知道。”

  仲伯在電話裏跟他講過了。

  週四他得回去一趟,一家之主從國外忙完工作回來,怎麼也要重視重視,不然又要鬧了。

  身後沒有響動,唐遠回頭,發現男人正看過來,那眼神頗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感覺,他的手一抖,肥皂滑出了指間,掉到盆裏濺起一些水花,窘迫的他滿臉通紅。

  “我現在還是學習階段。”

  “嗯。”裴聞靳解開襯衫袖扣,把袖子挽上去折了一段,神色是一貫的平淡,“少爺,我來吧。”

  唐遠挪到一邊,把水池前的位置騰給男人。

  裴聞靳熟練的將盆裏的衣服撈起來搓洗。

  唐遠的視線落在男人精實且充滿力量的小臂上面,又往他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上移,見過他用那雙手打電腦執筆,拿檔,抓方向盤,扯領帶,解扣子,洗衣服卻是頭一次見。

  我要是他手裏的衣服就好了。

  這想法甜甜的,賤賤的,還暖暖的,唐遠身上都熱乎了起來,好像別人都在秋天,就他倒退回了炎夏。

  他看著男人微抿的兩片薄唇,喉頭輕輕攢動,忍不住靠近,鼻端多了煙草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味道越來越濃烈了。

  也不曉得把節制丟掉,抽煙抽那麼凶,為的是什麼事。

  “裴秘書,你覺得這個學校怎麼樣?”

  “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前後兩個湖,風景挺好的,還有相思橋。”唐遠趴在陽臺上,指著一個方向說,“白天那一片都是小情侶,我每天都從那兒過。”

  見男人看過來,他笑著眨眨眼睛,“沾沾好運。”

  裴聞靳沉默的把衣服全清洗了幾遍,“少爺,把衣架拿給我。”

  唐遠遞給他幾個衣架。

  裴聞靳將衣服一件件掛起來,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拽了張紙擦手,忽地聽到少年說,“我的手錶輸給舒然了。”

  擦手的動作一頓,他側低頭看向少年。

  唐遠抬起左手,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禮拜天晚上,我們幾個去打桌球,我跟舒然賭了一把,賭注是雙方身上佩戴最長時間的東西,我就手錶戴的時間最長,他一杆清台,我輸啦。”

  裴聞靳收回視線,繼續擦手。

  唐遠撇撇嘴,“空空的好不習慣,裴秘書,你陪我去買一隻吧?”

  那話配著小動作,有些撒嬌的意味,不是很明顯,心思細膩的人才會發覺出來。

  裴聞靳把紙扔進垃圾簍裏,一顆一顆扣上袖扣,嚴謹冷漠的氣息回到了他身上,彷彿剛才洗衣服晾衣服的活兒都不是他幹的,他說,“少爺,買東西我不在行。”

  唐遠笑的眉眼彎彎,“沒事兒的,我在行。”

  裴聞靳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問,你在行,那你還拉上我幹什麼?

  唐遠讓裴聞靳帶他去了市里的一家店,十分鐘以內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他用了快一小時。

  經理是認識他的,所以古怪的頻頻看他,懷疑是不是芯子被掉包了。

  最後唐遠如願以償的讓男人親自給他選了一款表,他開心的戴在手上,舒坦了。

  回學校的路上,唐遠看著手錶,這摸摸那摸摸,好像摸的不是手錶,是身旁的男人,他臉上的熱度下不去,覺得自己幹這事的時候,

  不多時,唐遠接到他爸的電話,他說自己買了塊手錶,順便把賭球的事兒說了一遍。

  那頭的唐寅人已經到了會議室門口,裏面跟他合作的公司團隊已經在等,他扯著略帶疲憊的聲音說幾句就掛了。

  唐遠不知道家裏究竟有多少資產,反正他一次消費超過三千,收到短信提示的他爸明明是個大忙人,忙的要命,找情人都要擠出時間才行,卻偏要每次打電話過來問他情況。

  純碎是看兒子對老子夠不夠真誠。

  唐遠從卡裏拿出來的那五萬,主動跟他爸說了。

  “交朋友是你的事,你覺得行就行”,這是他爸給他的回復。

  裴聞靳把車停在校門口,公式化的口吻說,“少爺,我回公司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又回公司,到底有多少工作做不完?唐遠把手搭在車門上,彎腰低頭湊進去,“裴秘書,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我覺得我們相處的很愉快,叫名字親切些。”

  裴聞靳簡明扼要,“不合適。”

  唐遠不高興了,“怎麼不合適?林總監不都那麼叫我?”

  裴聞靳沒看少年,擱在方向盤上的手點了點,“我聽說林總監是看著少爺長大的。”

  “是那樣……”唐遠迅速把跟著男人思路跑的苗頭擰斷,拐回原來的話題上面,他笑的像只貓兒,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要不你跟林總監一樣叫我,我叫你叔?”

  話落,他就看見男人的面色沉了下去。

  雖然平時那張臉上都是嚴苛,冷漠的表情,沒什麼情緒波動,跟個機器人似的,但這回是真的沉了,眼睜睜看著沉的。

  情緒變化相當明顯。

  察覺男人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唐遠下意識就把搭在車門上的手拿開。

  他的手還在半空沒垂下去,車門就在他面前砰地一下關上,車子直接揚長而去。

  “……”

  唐遠目瞪口呆。

  臥槽,就這麼走了?幹嘛呢這是?鬧脾氣?不會吧?完全不像是那個一向穩重自持的男人會幹出來的事情。

  唐遠站在校門口懵逼了許久,心裏生出一個大膽且微妙的念頭,那個男人不會是生氣了吧?

  原因是嫌他叫老了?應該叫哥?

  一琢磨,可能性還挺大的,唐遠的臉色五彩紛呈,他抖著肩膀,樂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裴聞靳把車停在路邊,他靠著椅背將整齊的領帶扯了扯,解了上面幾粒扣子,微闔眼皮後仰頭,突起的喉頭上下攢動。

  靜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裴聞靳才開車離去。

  週三下午唐遠就兩節課,他回宿舍睡大覺,一覺睡到天黑,接到陳列的電話出了校門,四人在約定的地點碰頭。

  唐遠死活不肯穿裙子,所以就穿的白襯衫,下身是條淺藍色長褲,他沒往胸前塞東西,蘋果饅頭都不行,沒得商量。

  理直氣壯的說就平胸怎麼了?

  陳列這是有事兒求人幫忙呢,就跟小太監對著老佛爺似的,順著說不怎麼,平胸好啊,平胸呱呱叫,誰敢說平胸不好老子就弄死誰。

  末了陳小太監幽幽的來一句,“可是她起碼有C,你這麼平,去了還不就是襯托她多麼傲視群雄。”

  唐遠給了他一腳。

  張舒然跟宋朝把視線放在穿著女裝的發小身上,意見統一的想,從小學舞蹈的,身段就是不一樣。

  唐遠一扭頭,頓時火冒三丈,“臥槽,你倆幹什麼?給我把手機放下來!聽到沒有?放下來!”

  張舒然跟宋朝兩位同學已經若無其事的拍好了照片。

  出發前,唐遠在三個發小的“鼓勵”下塞了倆饅頭,並且安慰他說,回來的時候餓了還能拿出來墊墊肚子。

  到了地兒,陳列就霸道總裁的把唐遠往懷裏一攬,“這我女朋友,妮妮。”

  唐遠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包廂裏的燈光昏黃迷朦,唐遠皮膚白皙,眉眼精緻,身材修長勻稱,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黑而明亮,偏偏神色高冷,他站在那裏,如同仙女下凡,被線條粗獷的陳列一襯托,顯得別提有多嬌弱了,看得男生們眼睛發直。

  唐遠的劇本是高嶺之花,所以他不用怎麼說話。

  陳列跟王明月的關係班裏人都知道,這回前者帶了條件好到爆的新女友,後者有班長寵著,雙方的新歡舊愛都在,大家等著看好戲,結果沒看成,和諧的不得了。

  這年頭人都鬼精鬼精的,就憋著,使勁的憋,不給你看過癮。

  周遭的煙味越來越大,陳列翹著二郎腿,享受著其他人的阿諛奉承,滿面春風,儼然就是一副熱戀中的樣子,絲毫沒有被劈腿的痛苦消沉。

  這無疑是在告訴大家,王明月在他那裏沒幾兩重,無所謂。

  王明月自從看到陳列帶著新交的女朋友進來,就很心不在焉,跟誰聊天都是敷衍的狀態。

  唐遠無視王明月時不時投過來的視線,他側頭跟陳列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包廂,停在走到衛生間外面,覺得自己哪邊都不方便進,糟心。

  後面響起高跟鞋的嗒嗒聲,伴隨著王明月篤定的聲音,“你是他找來氣我的吧。”

  唐遠一愣,他轉換了表情轉過頭,這女的不簡單,難怪能捏的住阿列。

  王明月笑了笑,秀氣的臉格外生動,“我知道他放不下我。”

  唐遠沒出聲,看她後面還要說什麼。

  王明月不笑了,她輕聲歎氣,“是我對不起他。”

  唐遠依然沒出聲。

  “女生本來就比男生要早熟,況且我還比他大兩歲,想的比他多,看得比他遠。”王明月露出苦澀的表情,好像自己劈腿是身不由己,實屬無奈,“富家少爺都喜歡玩,嘴裏說的愛能管幾天,我真的沒信心。”

  唐遠的眼底浮現冷色,富家少爺的心就不是肉長的?一棍子打死一群會不會過分了些?

  “管幾天?他從高一開學追你,整個高中三年都在管你,再說了,覺得他不成熟,或者是你們門不當戶不對,你沒安全感,那你可以跟他分手再談,何必一邊跟他在一起,一邊又和別人好?”

  王明月的臉色一僵。

  “你是捨不得撕下陳家繼承人女朋友這個標籤,它能讓你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但你又嫌它不能滿足你的精神世界,你認為陳列只有家世,沒有墨水,嫌他粗野,配不上你,所以你在情感上傾向於跟你一樣的優秀學生幹部高勝,愛情跟麵包你想兩者都佔有。”唐遠本來不想說這麼些,就因為她對富家少爺的一概而論把自己給氣著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陳列當局者迷,不懂裝懂,你是懂卻裝不懂。”

  王明月的臉色徹底僵硬,“你是誰?”

  唐遠化了妝帶了假髮,聲音還特地提了幾分,他跟王明月不是很熟,接觸的次數不多,有至少七成的把握相信對方認不出來,“陳列為你提供了高中三年豐富的物質條件,以及一心一意的呵護,你給他帶了一份初戀,值不值他跟你心裏都有答案,我想應該不同。”

  “初戀的最後,你給了他一頂綠帽子戴,你有個目的達到了,他沒那麼容易忘掉你。”

  王明月的眉間湧上得意之色,就被頭頂的一句話給擊打的粉碎,“我想誰戴了綠帽子,都要記上一陣子。”

  唐遠回包廂沒看到陳列,他一個電話打過去,聽對方說在一樓打聽就下去找。

  陳列坐在沙發上抽煙,神情挺落寞的。

  不知怎麼的,唐遠的心裏冒出來一句話。

  ——少年的初戀是很寶貴的,它乾淨單純,懵懂青澀。

  陳列抬頭,眼睛有點兒紅,也不知道眼淚有沒有下來,看著怪難過的,“小遠,你摸著良心說,我跟那個高勝比,怎麼樣?”

  唐遠坐過去,實話實說,“他沒你高,沒你帥,看穿著打扮,也沒你家裏有錢。”

  陳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我為什麼會輸?”

  唐遠說,“命不好唄。”

  陳列表示自己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唐遠換了種文藝點兒的說法,“有緣無份。”

  陳列嘬一口煙,對著天花板吐,“這個理由我也不能接受。”

  “算了,”唐遠從他旁邊的煙盒裏那根煙出來,放在鼻子前面聞聞,“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強求來的沒意思,強求不來更沒意思,感情要隨緣。”

  陳列迷茫的問,“隨緣?”

  “嗯,”唐遠把煙放回去,“隨緣。”

  陳列愣了會兒就把小半根煙掐斷扔進垃圾簍裏,手扒著頭皮,既悲傷又氣憤,“靠!隨個屁緣啊,我們幾個以後肯定都是家族聯姻。”

  唐遠下意識抵觸這個話題,就沒發出聲音。

  家族聯姻?他是聯不成了,這事兒絕對沒有迴旋的餘地。

  目前他還小,沒攤到那一步,到了時候,他爸怎麼想的,他還真不知道。

  “將來的事兒說不好,要是我跟她能走下去,我肯定會為她跟家裏對著幹,當初我是那麼想的,結果說明人生充滿未知數。”

  陳列沒察覺唐遠的情緒變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說著他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想好了,以後我要像我爸學習,也向你爸看齊,情情愛愛的真他媽太傷了,媽的,操,太傷了。”

  唐遠發了會兒呆,他低罵出聲,“我想起來我忘了什麼事了。”

  他一把拽著陳列去衛生間,讓對方進去看看有沒有人再給自己把門。

  舒舒服服的出來,唐遠搭上陳列的肩膀,“不回了吧?”

  “回個屁。”陳列一揚下巴,“從今兒起,誰都別跟我提她的名字,誰跟我提我跟誰急,不對,提不提我都不當回事,過去了,翻篇了,愛誰誰。”

  唐遠樂了,要說到做到啊兄弟。

  門外進來三人,好巧不巧的,全認識。

  左邊是裴聞靳,右邊是張楊,中間是上次在“金城”見過的平頭男,張楊的哥哥。

  這他媽的真是……

  唐遠趕緊把搭在陳列肩頭的手放下來,背過身拽拽自己腰際的長髮,心裏不停默念“認不出來認不出來”。

  快到電梯門那裏的時候,裴聞靳突然停下腳步,他若有所思幾秒,眉頭就皺了起來。

  張楊拽拽他哥的衣服。

  張平正跟他物件聊天,在他弟的提醒下發現哥們站在電梯門口不走了,他不解的問,“老裴?”

  “你們先上去,我晚點找你們。”

  話落,裴聞靳就邁著長腿,大步流星的朝著一處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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