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某甲
這個故事寫果報,十分可怕,原故事極簡單,但是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自然,做了虧心事的人,不論隔了多少年,想起總是一樣心虧的,君子坦蕩蕩,就是因為行為無所虧的緣故。
雖然說道德沒有標準,但不論是甚麼制度的社會,不論是甚麼樣信仰的人群,有些準則,總是大體遵守的,例如:殺人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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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踅進了後院,天熱,他又把僕人差到東城去辦事,一來一去,三十餘里,至少到天黑才能回來,現在正當中午,他要不是心裏有虧,大可以高視闊步地走到後院去,也不會有人發現,但總想到要做虧心事,所以自然而然放輕了腳步,而且,越是接近後院,心越是跳得厲害,額上滿是汗珠,滴了下來,伸手一抹,手心和額頭,在大熱天,竟是冰冷的!
他不禁暗罵了自己一聲:好沒膽子的東西!和那女人眉來眼去已有好幾天了,昨天還借故甩手臂碰了碰她脹得像是要把衣服頂穿的胸脯,那女人不但不避開,反倒頂了過來,令他幾乎當場就要出醜!
那還有甚麼可怕的,擺明了,那女人也想著和丈夫的主人勾搭!
是的,某甲要去幹那偷香竊玉勾當的對象,是他僕人的妻子。一年前,他僕人說要回去接妻子來,他還贈了五兩銀子的盤纏,那女人初來時,僕人帶她拜見主人,他也不覺得怎樣,才從鄉下出來的女人,土裏土氣,面黃肌瘦,他只覺得那女人的一雙眼睛好大,水靈靈地,像是不知有多麼深,深不可測!
僕人兩夫妻住在後院,他也沒有甚麼機會見到,一直到三天前,他偶然踱到後院去,夏日,他看到一個女人正在晒冬衣,想是以為後院不會有人到,所以穿得很隨便,一條短褲緊繃在渾圓的屁股上,褲子短,兩條白生生的大腿在陽光下也就格外奪目,小腿長而直,腰肢又細,一條大彩辮挽在頸後,上身一件小褂,叫汗濕了一半,貼在背上,兩條豐腴的膀子正高舉著,露出腋下濃黑的腋毛。
單是看背影,已教他看得呆了,站住了不出聲,想不起那是甚麼人來。而喉際已不由自主發起顫來,終於忍不住大大地嚥了一口口水。
那一下吞嚥口水的聲音,驚動了那女人,女人轉過身來,一對面,兩人都呆住了。
女人是吃驚他的突然出現,他是吃驚於那女人的動人。女人並不美麗,一張臉太豐滿些,口唇也很厚,可是那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女人,她身上的每一處,都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一個女人!我可以令任何男人快樂,因為我是一個天生的女人!
小褂子濕了一半,貼在她高聳的胸脯上,乳尖在一剎那間,可能是由於驚恐而突然堅挺起來,她又急促地喘著氣,身子站得筆直,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而且,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牽不畏懼地望向他。
也就在那雙眼睛上,他認出了她是甚麼人,就是那個鄉下女人,不到一年,多半是日子過得好了,竟腴白壯健得像是脫胎換骨一樣!
當下,他沒有進一步行動,而是用眼光在她身上唰唰地掃著,將她全身看了個遍。她也沒有閃避他的眼光,反倒口角向上微翹,似笑非笑,又像是在說:隨便你出甚麼花樣,你只不過是一個男人,沒有甚麼可怕的。
到後來,某甲反倒有點面紅耳赤,轉身急急離開,在他背後傳來了她充滿野性的笑聲,笑聲令他心慌意亂,咬牙切齒。
煎熬了一晚,昨天他又來到了後院,搭訕了幾句,用手臂碰了碰她的胸脯,想著那麼飽滿柔軟,要是整個人壓上去的滋味。
女人眼中有著挑戰的意味,那又令他幾乎是狼狽地退出去的,而在他的身後,又是一陣笑聲。
今天,他有了準備,把僕人支走,不到天黑不回來,沒有了大顧忌,還怕甚麼?
他陡然挺了挺身,推開了後院的門,她不在院中,靜得出奇,在一片蟬鳴聲中,他聽到有水聲自屋中傳出來,他又吸了一口氣,來到屋前。
水聲略停,又起,他明白了那是甚麼水聲,陡地伸手推開門,新的紅漆盆中,半躺著肌膚白得耀眼的女人,雙手正在輕撫自己胸前高聳的雙乳。
某甲發出了一下如同野獸吼叫般的聲音,撲了上去,女人自盆中跳了出來,轉身要逃,可是某甲已撲中了她,緊摟住了她,一起倒在一張竹榻上,竹榻發出「吱呀」一聲響──這種聲響,伴著她和他的呼聲、呻吟聲,好久好久都沒有斷。
等到喘息聲漸漸低下來,又可以聽到蟬鳴聲時,某甲悻然道:「你不應該是傭僕的女人,感該是我的女人!」
女人的身子雖然豐腴,可是奇軟若綿,整個偎依在他的懷中:「是誰的,誰自然會有法子得到我!」
某甲已經有了決定──這個女人,一定要據為己有,她原來的丈夫……某甲想到,自己也是男人,知道現在摟按在懷中的女人,是女人中的活寶,她的丈夫當然也知道,怎麼肯把那樣的活寶讓給他?
唯一的方法,就是令她的丈夫從此在世上消失!
當他在想著的時候,他懷裏的女人,已經在開始扭動著她香馥軟滑的身子──女人中的活寶,意思就是和尋常女人大不相同,她正在證明這一點,而且,證明得極成功,令他更下定了決心!
傍晚時分,僕人正急匆匆趕回來──僕人趕得那麼急,是為了甚麼?是急於去看他那活寶貝妻子嗎?只怕誰也不知道,一株大樹之後,某甲突然跳出來,掄起手中老粗的棗木棒,重重砸在僕人的後腦上。
僕人連聲都沒有出,就向前仆倒,一倒地,就沒有再動過,某甲望著僕人後腦被擊碎處,紅的白的一起湧出來,他拋開了木棒,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從此之後,夜夜春宵,那活寶貝是他的了。
事情沒有人知道,只當是翦徑的小賊幹的好事,而女人也順理成章,成了他的女人。
日子過得快,一晃眼,十九年了,女人替某甲生了兩子一女,十九年之前的事,別說旁人,就算是某甲自己,也漸漸忘記了,就像那女人天生就是他的一樣。而女人也真是活寶貝,十九年了,他沒有厭倦,每一次,都能令他呼叫酣暢。
太平時日結束,盜賊蜂起,那一年,一股巨寇攻破了縣城,大批盜賊湧進來,挨家逐戶,大肆劫掠,幸好,掠財多而殺人少,某甲全家都在惶惶不安時,一聲巨響,大門被踢破,一個看來年紀相當輕,和所有盜匪一樣,頭上紮著黑巾,手上揚著明晃晃鋼刀的盜匪當門而立,雙眼有點發直。
某甲和女人聞聲,自窗中向外看去,一看之下,兩人身子都發涼,互望一眼,閉上了眼睛。
隔了十九年,如今當門仗刀而立的那青年盜匪,容顏和中棒仆死在路上的僕人一模一樣!
青年盜匪大聲叫著,揮刀殺了進來,逢人就砍,某甲全家無一倖免。
刀砍到某甲時,已經鈍了,所以並沒有砍下某甲的頭來,某甲又活了兩個時辰,得以向別人講出報應不爽的故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