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地下迷宮(三)

　　　白華打昏了路過的兩個大漢之後，脫下他們的衣服，讓自己跟黑澤套上。再把頭髮稍微弄得凌亂一點，抹上一點灰之後，看起來果然比較融入這個環境了。

　　　他們挑了一個人少的地方路過，經過的人看見他們後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還在小聲的討論著入侵者的事。

　　　入侵者指的大概就是他們六人吧。

　　　黑澤壓低聲音道：「看起來這個避難所並不是封閉式的，流動性高，所以住在這裡的人多半不會去熟記其他人的面孔，這是好事。」

　　　白華問：「但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們是意外來到這個空間的，要先想辦法回去。」

　　　「地域創造出來的精神圖景循有一定的規律，我們會來到這裡應該不是偶然，或許是無故觸發了某種條件。先回到大廳，找找看有沒有任何可以回到現實的線索。」

　　　兩人到大廳時，或許是因為有不速之客闖入的關係，酒宴已經散場，只剩下幾個打掃收拾的婦人，及幾個固守的壯漢在場。

　　　其中一名壯漢似乎是看兩人面生，一直來回打量著他們。但或許是因為套著別人衣服的關係，衣服太過寬鬆，並不合身，加上他們的身材本就不是壯碩類型的，看起來反而比這些人還要瘦弱。那人並沒有記住入侵者的長相，看他們似乎沒有什麼威脅，也就不予理會。

　　　兩人假裝肚子餓，拿了一點剩下的食物之後，就縮在角落慢慢的吃起來。

　　　就在這時，其中幾名追捕的人回來了，正與守在大廳的人低聲交談著：「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入口也關了，他們逃不出去……」

　　　像是刻意壓低音量似的，那些人交談的音量越來越小，但白華卻聽得一清二楚。他坐在這裡，恍惚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本來就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被這些人追捕也是千真萬確的事，一切本末有序，真實的讓人察覺不出任何虛假的地方。他知道陷入精神圖景太久的人，很容易就把幻境與現實混淆，最後會把幻境當成現實，現實當成虛假。

　　　黑澤突然碰了碰他的手，說道：「別想太多。你只要相信我的判斷就好了。」

　　　哨兵容易被五感所吸引，進而迷失自我。如果是在戰場上就算了，在這種似真似假的世界，反而最容易讓人感到迷惑。

　　　白華現在已經習慣黑澤能解讀自己的情緒這件事了，只說道：「我沒事。我只是在想何和他們是不是也曾經碰上這樣的情形。」

　　　黑澤說：「如果真遇上了，那也沒有辦法。我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帶回來，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兩人在這裡待了一會，找不到任何相關的線索，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便打算到處看看。

　　　黑澤憑著直覺選了一條路走，才走了不久，白華就聽見轉角處傳來一些吵雜聲，有低聲叫罵的聲音，也有悶聲挨打的呻吟。

　　　黑澤並沒有聽見這樣細微的聲音，見到白華停下腳步，只是問：「怎麼了？」

　　　白華看了黑澤一眼，沒有說話。他知道不應該插手管的，但還是忍不住往轉角處走去。

　　　黑澤也沒有再問，只是朝裡頭走去。

　　　在一處隱密的牆角，幾個大孩子圍著一圈。一個瘦弱的孩子靜靜的趴在地面受挨打，痛得受不了時，才會發出微弱的一、兩聲。他的手中緊緊抓著一塊布，像是護著寶貝一樣，死也不肯鬆手。

　　　其中一個大孩子邊打邊道：「給我。」

　　　孩子堅決道：「……不，這是給哥哥的，你們不能搶走。」

　　　「給那個小猴子有什麼用……」那個大孩子話說到一半就沒繼續說了，因為他看到站在一旁的黑澤與白華，還以為是地上這個小矮子叫來的，連忙叫人停手，趕緊走人。

　　　那孩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連忙抬起頭來，見兩人朝自己走來時，也顧不得身上的傷了，只是警惕的抓著自己手上的東西。

　　　白華說：「我們不會搶你的東西。」

　　　孩子軟軟的聲音問道：「真的嗎？」

　　　「嗯，我拉你起來。」白華只用一隻手，就輕易把人拉起。

　　　這孩子年紀看起來很小，大約才五、六歲左右，雖然受到幫助會表達謝意，但眼中的警惕一點也沒有減少。

　　　白華看著這個孩子，突然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他們曾經見過面，「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似乎能感覺到白華釋出的善意，回答道：「小九。」

　　　「你住哪裡？我們送你回去。」

　　　小九急忙搖頭，緊抓著手中的東西，「謝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他再一次道謝之後，就逕自跑走了。

　　　白華看著那個小九的背影，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黑澤只是問道：「要跟嗎？」

　　　「不。」

　　　接下來，兩人在這層樓繞了一圈。他們發現這個地方雖然不那麼自由，但仍有相當嚴密的規則與制度，出入許多地方都需要管制，儼然像是一個小型社會。內部其實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和平，內爭暗鬥也多，不過一旦遇上外敵，所有人還是會秉持成見，互相幫助。

　　　黑澤打聽到，會來到這裡的人，多半是亡國難民的後裔，其中不乏亡命之徒，與無家可歸之人。他們在外可能有仇家，有些甚至是得罪了某些勢力龐大的軍閥權貴，一輩子被追捕通緝，永世見不得光。也不知道是誰先在這裡建造了這樣的一個臨時避難所，後來人口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留下來的人就在這裡落地生根，一直至今。即便現在外頭的世界已經變了許多，他們仍舊堅守著這個地方。

　　　白華不解道：「那後來這個地方，為什麼會消失？」

　　　黑澤搖了搖頭。在他翻閱過的文獻裡，似乎也沒有關於這座地下城的任何資料。

　　　他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地方可能跟臨淵有關。

　　　在這裡待了幾天，兩人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他們反而又碰到了那個孩子，小九。

　　　小九大概是因為年幼的關係，所以容易被盯上，這次他們又看見另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將他圍在中間，明顯要搶他手中的食物。這樣的情景大概在這裡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出面幫忙。

　　　因為物資貧乏的緣故，所以他們也明白這裡的東西得來不易。白華正想要上前，卻被黑澤攔了下來。

　　　黑澤指著一個陰暗處，只道：「你看。」

　　　白華順著黑澤的指去的方向看，只見一個棕髮小男孩突然從陰影中竄出，站在小九前方，像是要保護他的樣子。

　　　一個孩子保護另一個孩子照理說理應吃虧。但那些幾個圍住他們的人卻突然臉色一變，好像很懼怕這個棕髮小男孩似的，低罵了幾聲之後就離開了。

　　　小九隨後上前，叫那個棕髮小男孩：「哥哥。」

　　　白華這才注意到，那個棕髮小男孩身上穿的衣服是小九那天拿的那塊布料做成的。

　　　棕髮小男孩回頭，對小九道：「你沒事吧？」

　　　「沒事。衣服穿起來感覺怎麼樣？」

　　　「很舒服。」

　　　小九笑著道：「太好了，聽說這種叫蠶絲材質的衣服不會磨破肌膚。這樣你晚上就不會睡不著了……」

　　　這對旁人來說大概是最普通不過的對話，但白華卻聽出來了，那個棕髮小男孩是個哨兵。看他的年紀，也只跟小九差不多而已，居然這麼早就覺醒了。

　　　白華一時情急，出聲喊道：「黑澤……」

　　　那名棕髮小男孩好像聽見白華的聲音了，迅速轉過頭來望著他們。

　　　白華心中一凜。

　　　那樣銳利的眼神，竟然跟臨淵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