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意識夢(九)

　　　半夜三點，白華躺在床上。

　　　或許是淺意識裡已經相信黑澤的話，他這次相當順利就進入夢中。

　　　黑澤在察覺到白華的氣息時睜開眼，雖然仍是看不見對方，但已經能瞥見一些殘影了。這表示，自己上次說的話，確實對白華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黑澤，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但白華並不是來敘舊的，臨淵已經開始行動了，時間非常急迫，如今黑澤是他唯一能寄託的希望了。

　　　即便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黑澤仍能感受到白華的焦慮，他放輕了聲音安撫道：「別急，慢慢說。」

　　　白華聽見這樣的語氣，整個人竟然奇異的放鬆下來。他重新理了一遍思緒，才開始述說。他先說出在風谷中有一名隊友被施打病毒的事，又說臨淵已經捉到派來的六名異能者，最後才說自己目前的處境，「監視者非常敏銳，所以我不能在這裡待得太久。」

　　　黑澤平靜的聽他說完，嗯了一聲，顯然是在思考。

　　　白華不擔心黑澤找不到那個人，他反而更擔心他的傷勢，他的目光落在對方的心口處，終於問出他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話：「疼嗎？」

　　　「非常痛。」黑澤如實回答，隨後又補了一句：「所以你必須平安回來，否則就太對不起我了。」

　　　白華心中一動，看著對方點了點頭。

　　　黑澤把手按在白華臉部輪廓的位置，觸碰到的只是空氣，但他仍能想像得出來撫摸對方臉頰時的手感。即便什麼都沒說，但這樣的親暱意味再明顯不過了。雖然很不想在這種氣氛下談論正事，但他也不得不說：「這可能是我們逆轉局勢的關鍵，你必須要掌握這樣的能力。」

　　　白華說：「我知道。」

　　　「我會幫你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嗯。」

　　　「首先，你要先進入我的夢境，讓我完全看到你……」

　　　黑澤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天亮。這大概是他自醫院醒來後，睡得最好的一天。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繼續處理事務，而是又躺回去小睡一會。

　　　何和難得看見黑澤睡到中午還沒醒來，也沒吵他，輕輕關上房門後，往另一頭的病房走去。他特地來醫院一趟，不打算就這樣回去，想著乾脆去看魏揚的情況。

　　　他才剛走到魏揚的病房前，門就從裡頭打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醫療嚮導，像是剛交代完魏揚什麼事，口中還正說著話。她見到站在門前的哨兵，忽然愣了一下。

　　　兩人站在門口短暫的對視了一會。

　　　直至裡頭的魏揚問了一句怎麼了，他們才同時回過神來。

　　　何和知道自己擋路了，先往後退開一步。醫療嚮導大概也覺得莫名尷尬，對他點頭示意，低著頭走了。

　　　雙方擦身而過時，何和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他看了對方的背影一會，這才往病房裡頭走去。

　　　魏揚看見是何和時，笑了一下，「怎麼突然過來了。」

　　　「來看你的情況。」何和雖然說明來意，但仍有點心不在焉。

　　　「醫生說，我下禮拜就可以下床了。」

　　　何和順勢問道：「醫生？是剛才那位嗎？」

　　　魏揚看到何和有些急切的眼神，突然來了興趣，「不是，她是醫療嚮導，來看我復原的情況。你們剛才在門口做什麼？」

　　　何和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沒做什麼。」

　　　魏揚盯了他一會，沒有說話。

　　　何和頂不住這樣調侃的目光，只好說道：「我跟她，可能……」

　　　魏揚反應過來了，「契合度高？」

　　　「……嗯，可能吧。」

　　　「那就去確認吧。」魏揚說道：「她人很好，聰明，盡責，有耐心，又是我的救命恩人。」

　　　何和不曉得該接什麼話，突然在某處就遇見了這個人，他現在好像有點明白白華的心情了，的確是挺一言難盡的。

　　　魏揚彷彿過來人一般的口氣道：「先不要急著排斥，相處看看。會在最好的時候相遇，這表示你們有緣份。」

　　　何和知道魏揚的戀愛談得很辛苦，尤其是最近終於有了成果，也沒有特別反對他的話。

　　　魏揚又說：「需要我幫你說好話嗎？」

　　　「………」

　　　「還是想知道什麼？」

　　　「我……」何和想了一會，還是問：「她叫什麼名字？」

　　　看何和這樣明明想知道卻又不敢問的模樣，魏揚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的是春天來了。

　　　--

　　　黑澤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去，是傍晚了。

　　　他有些意外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正想坐起身時，卻突然感覺到病房內有另一個人的氣息。

　　　一雙寬厚的手掌托住他的肩，將他小心翼翼的扶著坐好。黑澤並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只是有些不習慣。他們之間，向來都是公事比私事還多。除了白華那一次之外，他幾乎沒有為了自己的事情拜託過對方。

　　　病房內沒有開燈，黑澤調整好姿勢後，才看向那張與自己神似而更為威嚴的臉，「您什麼時候來的？」

　　　男人坐回旁邊的椅子上，就是簡單的一張木椅也能坐出氣勢，「來一陣子了。」

　　　「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累了吧。」

　　　黑澤沒有接這句話。

　　　男人也不在意，只說：「這麼急著找我，出什麼事了？」

　　　「我們的計畫可能洩漏出去了。」

　　　「怎麼回事？」男人比黑澤更沉得住氣，半點臉色都沒有變。

　　　黑澤一五一十的把白華交代的事情說了，甚至毫不避諱的把他們的衍生能力也說出來。

　　　男人問：「你有懷疑的人選？」

　　　黑澤雖然搖頭，但還是道：「在荒原峽谷時，我們一直都是團體行動的。如果隊伍之中有人被施打藥劑，我們一定會察覺，但事後並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唯一沒人注意到的一次，是我跟安勢在一起，他獨自解決掉聲音能力者……」

　　　黑澤沒有說完，但男人聽清楚了，「我明白了。」

　　　「如果……」

　　　「還沒鑄成大錯之前，一切都還來得及，但軍法處置是少不了的。」

　　　黑澤頓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

　　　「如果你懷疑他，先想辦法驗證自己的話。」

　　　「那後續安排……」

　　　「既然你有辦法，就全權交給你處理。我會牽制住那些人。」

　　　「是。」

　　　公事討論完了，男人突然收歛氣勢，開口道：「很抱歉這麼晚才來看你。」

　　　在稍暗的病房內，黑澤竟然覺得此刻的男人臉上露出久違的溫和。聽見這樣的關懷，他低下頭，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又問：「傷口還疼嗎？」

　　　「已經不疼了。」

　　　「有空就回家去看看，你母親早就原諒你了。」男人沉默一會，又說：「下次帶著白華一起來吧。」

　　　這已經是變相的承認白華的意思。黑澤心中一動，說道：「好。」

　　　「我該走了。」

　　　「我不送了。」

　　　男人輕輕的嗯了一聲，一身墨綠色的軍裝融入黑夜之中。

　　　不久後，房門從外頭打開，探望完魏揚的何和回來了，順手打開房內的燈，「抱歉，我來晚了，下午看你還在睡，我就去魏揚那裡一趟了。」

　　　黑澤說：「沒關係，我也才剛睡醒。」

　　　他說話時瞥向男人剛才坐著的地方，人已經不見了。

　　　「剛才有人來過嗎？」何和的鼻子一向很靈，他一進入病房內，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看起來分明沒有問題。

　　　黑澤雖然不懷疑何和，但何和與安勢也有交情，但這次密談最好還是不要有第三人知情。

　　　所以他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