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死亡之聲(七)

　　　「你是個廢物。」

　　　「這麼弱，你真的是個哨兵嗎……」

　　　影子退到角落邊，安勢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讓他又回想起那段苦不堪言，被人任意欺侮辱罵的日子。

　　　他們都看不起他，看不起身為哨兵的他。

　　　他自小在貧民窟長大，不知道父母是誰，因為無人保護而被迫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他曾嚮往有個溫暖的家庭，羨慕旁人有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但他就像垃圾一樣，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受人重視，可以被隨意丟棄。久而久之，這種求而不得的渴望逐漸變質，他開始嫉恨那些過著幸福生活的人們。

　　　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關係，他身形瘦弱，既不能打，也不擅長動腦，唯一的優勢就是跑的比別人快，比別人擅於躲藏。當時他寄人籬下，跟在一個區的老大身邊，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認為這種什麼都不會，遇事只會逃跑的人簡直就是個廢物，浪費米糧。

　　　那老大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收留他感覺就像是供自己娛樂而已。他任這個孩子被自己的手下欺負，自己在一旁樂得哈哈大笑。偶爾假裝關心慰問一下這小孩的傷勢時，他就會流露出感動的模樣，真誠的看著自己，就像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一樣。老大喜歡這種被全心信任的感覺，因此他留下他，一再重覆在冷漠與溫情之間轉換的戲碼，樂此不彼。

　　　這大概是影子待在同一個人身邊最長的時候。

　　　有一次他們與敵方火拚，雙方人數差距太大了，自己人傷亡慘重，影子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是逃得最快的那個人。而他身後有幾個追兵窮追不捨，並沒有因為他是孩子而放過他。影子逃到一棟廢棄的樓房內，害怕的發抖。那些人手上都拿著刀，刀上還沾著砍殺後的鮮血。他們就像是殺到眼紅了一樣，執著的想要把小孩給揪出來。

　　　這個時候，外頭又有幾個人過來了。影子聽見他們交談，說是他們的老大已經死了，上面下令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一直追著影子到這裡來的那個人說：「那正好，還有個孩子躲在這裡。把他解決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另一人道：「只是個孩子啊。你去吧，我到外頭去等你。」

　　　那人應了一聲好，交談便停止下來。

　　　影子聽見這番話害怕的不得了，但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危急之中，他突然想到以前偷竊的時候慣用的方法。他會模彷別人的聲音，並且學得維妙維肖，讓人辨別不出真假。每次在快要事跡敗露時，他就會模彷警笛聲或者其他的聲音支開旁人的注意，藉此逃脫。

　　　這件事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或許是他內心深處明明渴望，但仍不相信任何人的緣故。

　　　但這個時候他別無選擇，他想起外頭那人的聲音，清了清喉嚨，學著對方同夥的語調，說道：「喂，別管了，老大叫我們回去。」

　　　那人疑惑的回頭張望了一下，「但是我還沒找到他。」

　　　「走了，不管了，再不回去要挨罵了。」

　　　那人停下腳步，還真的轉頭離開了。

　　　影子一刻也不停留的離開這裡，他不知道這次能夠拖延多少時間，但只要能夠讓他逃走就行了。只要還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他覺醒的時間很晚，是在他十七歲的時候。當哨兵協會的人來貧民窟這裡找他時，他以為自己真的徹底擺脫掉這種受到欺侮的日子了。

　　　然而並沒有。異能者之間的差距遠比平常人更為殘酷。

　　　一群年少氣盛的異能者聚集在一起，難免生出了比較心態。而影子的成績非常的差，再加上他的哨兵天賦確實不怎麼樣，因此又成為眾人貶低的對象。當其他人知道，他的異能是聲音模彷時，甚至還取笑他，在戰場上對著敵人模彷他家人的聲音，說不定對方還會心軟不殺呢。

　　　旁人根本無法理解，這種讓影子數次死裡逃生的天賦，對他而言意義有多麼重大。

　　　他氣得直發抖，第一次不再沉默了，他衝上去與那個說話的人幹了一架。但他根本不是對手，反而被捉弄的很慘。

　　　學校裡的人趕來勸架時，見雙方沒什麼嚴重的傷勢，也只是唸了幾句就草草了事了。

　　　但影子仍舊非常的不甘心。

　　　就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秦聿。這個大他幾歲，在學校裡被稱作怪人的人，與他完全不同，一點也不自卑，反而非常傲氣。

　　　是秦聿對他說：「你一點也不弱，不要看輕自己。」

　　　是秦聿幫他瞭解聲音的特性，挖掘他隱藏的才能。從此秦聿便是他的一切。

　　　他跟著這個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是忠心耿耿，也是戀慕。他可以為了這個人做任何事。

　　　影子看著眼前的安勢，像是被逼急了一樣，突然情緒爆發，「我不會認輸的，就算真的這麼巧，我的能力對你沒有用，只要把你殺掉就行了……對，就是這樣……然後讓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折磨，就像那個嚮導一樣……」

　　　影子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突然被揍飛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他甚至沒看到眼前的哨兵是怎麼動作的。

　　　安勢追了上來，一手掐住他的喉嚨，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力道，幾乎可以直接捏碎一般人的骨頭，「你廢話太多了。」

　　　影子頓時覺得呼吸困難，但他好像發現什麼似的一邊笑一邊說：「你為什麼這麼激動……那個嚮導是你什麼人？讓我猜猜……是你的愛人？……還是你喜歡的人？我想起來了，他陷入幻覺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你想知道我讓他看見什麼幻覺嗎？」

　　　影子斷斷續續的說著，根本掙脫不了這樣致命的力道，但他還是盯著哨兵，在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將手伸入自己衣服底下。

　　　安勢完全沒有發現這樣的小動作，冷冷的看著他。

　　　影子像是用盡全力似的大聲喝道：「我讓你親手殺了他，重複了幾十遍，這件事從此會成為他的噩夢。」

　　　安勢皺起眉頭，拔起隨身攜帶的小刀，決定立刻結束他的性命。但就在他將刀子刺入那人心臟的同時，他突然感到手臂一痛，低下頭去看，就見對方手裡握著一支針管往自己身上扎，藥劑已經被順勢推入血管中。

　　　安勢知道自己上當了，對方說的那些話只不過是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已。但是這藥……

　　　他皺了皺眉頭，連忙將空的針管拔出，丟在地上。

　　　影子已經徹底沒了呼吸。但他似乎也完成了某種秦聿交代的任務，笑著閉上了眼。

　　　安勢開始覺得頭昏，意識逐漸不受控制。

　　　他不能在這裡倒下，他必須要回去，魏揚還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