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尾聲

　　「到底選哪個呢？麹昭敢愛敢恨，一顰一笑都發乎內心；夏青君聰明剔透，許多事情一點即明。兩個都是美女，又各有各的優點，我該選哪個呢？」

　　皇帝施禮退出門外，雄呼一聲，剎那間就聽到群馬如潮水般奔出城去。

　　「庾公子，請下來說話！」樓上傳來喊聲，庾養俯身下看，竟是夏逋。

　　麹昭連忙扒開屏風一條縫朝外看去，只見來者熊腰虎背，兩目灼人，髭鬚盡張，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她嚇得趕緊縮回頭來，吐吐舌頭說：「那個傻大個是什麼人？」

　　「那——就讓夏姑娘留下吧，人家好歹也是公主之軀，跟不了陛下餐風露宿的。」

　　「是啊，庾公子莫非有話對她說？」

　　「你就不謝謝我幫你們開門？昨天打開洞窟門的時候就看你倆在抱頭痛哭，還刻什麼磚，留什麼遺書，不就關了兩三個時辰麼？」

　　幾個人聞聽夏逋要走的消息，都說一定要去送送。麹昭因為情敵要走，開心得恨不能一笑花開。

　　庾養噔噔下樓問道：「夏老先生，我父親給你的書信，你可看過了？」

　　皇帝又再三辭讓，夏逋執意不肯。皇帝只好長嘆一聲道：「我豈能奪皇兄隱逸之志？若兄長執意回寧州，我自然為兄長畫山開澤，囑咐方吏不得加稅加刑。既然如此，朕就任憑皇兄鳥飛魚躍，怡神悅性。皇兄，後會有期！」

　　「為什麼？我給晚了麼？是不是機密國是？我老爹是不是準備通敵賣國，認賊作父呢？他幹這個路熟，他不就是從南朝跑到北朝來的麼？」

　　眾人剛走到義熙堂後，便聞聽城門處戰馬嘶鳴，蹄聲陣陣。宇文愷望一眼儀仗，大驚失色道：「不好！好像是貴人駕臨，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躲為好。」

　　01

　　「這——」庾養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看早已怒髮衝冠的麹昭，又看看推門進來盈盈笑意的夏青君，剎那間不知如何是好，隻將拎著的玉墜兒失手落到地上。

　　夏逋點點頭道：「這樣吧，你不妨也隨我們去寧州吧。我實在愛你有才，方才就試你捨不捨得青君，你還優柔寡斷。如今吐露真言了吧？」

　　夏逋呵呵一笑，拱手說：「我們行李不多，已經打點完備，不早點啟程，恐怕還要滋生事端，就此別過了。」

　　「你可別誤會啊，她說我像她哥哥，所以才同我那麼親近的。」

　　「皇上就長那個凶巴巴的樣子啊……」麹昭話未說完，就被庾養伸出大手捂起嘴來。

　　麹昭抓著腦袋問：「貴人是多大的官兒？」

　　夏逋哈哈大笑說：「庾公子，你可惜晚生幾百年，這要當在晉代，想必是個風流人物啊。」

　　「他們倆真夠神速的，不過這也印證了柏芽兒當初對陳光輝的看法是正確的，他這個人很容易受人吸引，被人釣走。一想起柏芽兒來我就氣憤，沒想到你們倆合夥裝模作樣來騙我，你還讓我監視她，其實你倆早就狼狽為奸了！——別煩我，趕緊一邊去，我正在查資料呢，好知道那個石窟是何年何月何人開鑿的。」

　　02

　　書桌上擺著一堆小山似的線裝書，我正伏在茫茫卷帙之中東翻西找。妻子拿著一個打開的包裹過來，遞給我說：「呶，陳光輝和Lina閃婚了，還特意給我們寄來一包喜糖。你這都是些什麼書？你什麼時候又開始考古索隱了？」

　　「還有，據徐呆子回憶，王維當年的勒石上還提到石窟中有刻上日期的磚石，但是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估計被王維拿回家當書法作品研究去了。」

　　「哎呀，當時我們真以為出不去了呢。要論哭，王櫓哭得最凶，他嗓子都哭啞了，現在說話可man了。對了，我今天才發現我同敏姑娘的腰上玉珮都被那個苻茵斬落，掉在石窟裡了，我那塊值大錢了——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夏老先生去哪裡了？」

　　「我不求風流倜儻，夏老先生，你可願意告訴我老爹信中說些什麼？這封信在我身上十餘天，我要是窺淫癖早就拆開看了。就看在有理想有道德的份兒上，也該告訴我一聲吧？」

　　我想要賣個關子，但卻聽不到妻子追問，回頭一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她漂亮的鼻翼隨著呼吸一閃一動，彷彿棲息的一隻蝴蝶在悠然晃動著雙翅。

　　「那不就是加長悍馬房車麼？你還發現了什麼？」

　　「他和青君姑娘要離開此地，回到家鄉，我也攔不住啊。」

　　「傻大個！你不想活啦，那是當今聖上！」

　　「你也別自卑嘛，我們倆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怕你的演技不過關——怎麼樣，我和她演情敵演得爐火純青吧？」

　　屏風後面的眾人待鹵簿去遠，趕緊鑽了出來，庾養衝目瞪口呆的夏逋擠眉弄眼道：「夏老先生，我早就跟夏姑娘說你是隱逸天子，她還不敢承認，如今被我們撞個正著，快點拿封口費吧。」

　　「得得，你還有臉說，人家youko走的時候你都不愛搭理人家。」

　　「你閉嘴成不成？你沒看見夏老先生端襟正坐在堂上麼？千萬莫出聲，出聲遭雷轟！」庾養也望了儀仗——那不是一般官員的儀仗，而是天子儀仗！

　　「唉呀，太肉麻了，她怎麼不說你像她爸爸，你這長相也差不多了——你瞎研究什麼？！這種東西是人家郭教授和徐呆子研究的吧？你搶人家飯碗，當心引起新的競爭性謀殺。」

　　「長生，安樂，你們這麼早就起來了？」王鼎和范品湘及時的出現給庾養解了大圍。

　　可是電話鈴又不管不顧地鈴鈴響起，又在難得的平靜氛圍上，振起圈圈漣漪。

　　清早的晨光照亮輞川山谷的時候，庾養正在思鄉城中的閱水山房上倚著欄杆，愁眉不展。

　　「不會又有壞人吧？」麹昭低聲問道。

　　庾養看見王范兩人的膩乎勁兒，不僅心裡又酸又惡。幸虧此時麹昭也興衝衝地拋下了樓來，庾養終於不再耍單了。

　　「反正我們的老爹們罩不住！」宇文愷輕喊一聲，便趕緊示意眾人進到義熙堂的後門，躲在屏風後面。

　　是啊，這些天也把她累壞了。我躡手躡腳走到臥室拿了一條毯子，輕輕給她蓋在身上，又仔仔細細地掩好。

　　夏逋呵呵笑道：「這位公子，不知道什麼能封住你的嘴呢？」

　　義熙堂的正門被吱呀推開，又被緊緊閉上。眾人隔著屏風只見夏逋趕緊下堂，趨前迎接來人道：「皇弟，沒想到你枉駕幸此，愚兄實在晚走了一步啊。」

　　「那個日期有什麼特別麼？」妻子打了個呵欠問。

　　「你走不要緊，夏姑娘——也走？」

　　此事出的突然，何況庾養尚未從昨日的勞頓中恢復精神，再者夏逋身上確實有種讓旁人都不得不順遂的力量。庾養只好抱拳施禮，目送夏逋翩然而去。

　　宇文愷話音未落，就聽麹敏橫眉怒目喊：「什麼？你到底喜歡我妹妹還是她？你長得這般猥瑣，還想腳踩兩隻船不成？」

　　庾養搖頭嘆氣準備轉身上樓，卻看見宇文愷和麹敏手拉手往樓下走來。

　　「你怎麼不攔著，你不是喜歡夏姑娘麼？」

　　「哈哈，好張巧嘴！其實這封信，本不是你父親寫給我的，而是托他轉交。不過今天早上我才得知，事情已經妥貼，要我也無所裨益。我就是向你們道別，我們很快便要離開此地，遠赴寧州了。」

　　「長生，我方才看見你正同夏老先生在說話，他怎麼走了？我和敏姑娘正準備謝謝他呢，幸虧他昨天在石窟中拉住了敏姑娘，不叫.?她呼叫和輕舉妄動，不然我今日或許就見不著她了。」

　　我看著她蘸著午後陽光的安詳睡態，發自由衷地笑了。

　　「喲喲，好甜啊，還youko……她早就該回去了，跑中國來不是找抽。」

　　「太假了，這語氣，這用詞，一看就不是誠心的。」麹昭又開口小聲念叨。

　　「你還別說，我真的查出不少東西呢。石窟裡發現玉牌上寫的宇文愷是由周入隋的大建築師，長安城、洛陽城都是他一手建的。他還給隋煬帝造龍舟，造觀風殿，就是一個大屋子，下頭有輪子，可以一邊走一邊欣賞風景之類的。」

　　夏逋含笑點點頭說：「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麼用了。」

　　只見皇帝略略施禮後開口說道：「皇兄，弟昨日已獨身除掉宇文護這個權臣，如果大權已經回到我太祖子孫之手。前日弟曾托庾信給皇兄書信，言及若弟起事不果，請皇兄務必登高疾呼，號召天下剷除權臣。如今大計已成，弟特來恭迎皇兄復位！」

　　「大件事啦。『天和七年三月丙辰』是北周武帝在位的時間，那一天出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夏逋呵呵一笑說：「陛下，若大計未成，我必然責無旁貸。如今天下日定，權臣剷除，全賴陛下之功。至於我，當年設計逃脫宇文護之手，把一個爛攤子甩手交給賢弟。如今議謚已定，我又何必跳出來詐屍。陛下不要謙讓，愚兄早就說過，興我周家者，必賢弟也。」

　　「這——請代我問候，祝你們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