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收了新徒,東青鶴眉眼間也帶了絲亮意,親自給常嘉賜說起了修行的基本方法。
「古來修真之大成者門類不一,在修真界,只要勤加修煉,萬物皆可得道,好比這株月蘭,」東青鶴指著案幾上的一盆花,「它時常吸收天地和門內靈氣,說不準百年千年後即可化為人形,屆時若有人加以指點,它便能入妖修之道,繼而渡劫飛升。」
「妖修?是妖怪嗎?那我當日在小屏山上遇見的那麼多妖怪,它們也能成仙?」嘉賜驚訝。
東青鶴搖了搖頭:「妖物也是生靈,初入世定無善惡之分,只是大半受自身欲念蠱惑,容易心生歹意,久而久之便習以為常,這般妖修成不了仙。但是仍有一部分妖修不害人也不傷人,行端坐正,與我們無異,他們便可成仙,所以切莫一概而論。」
東青鶴說這些話時,目光清和沉靜,無偏頗,也無鄙夷,一如當初看見嘉賜一個小凡人出現在修真界時的神情。
常嘉賜似有所感:「那……我肚子裡的那個大怪物也是嗎?」
說到這個,東青鶴倒是皺起了眉。
「不,檮杌乃凶獸,其非妖,而是魔。」
「魔?」
「不錯,魔修又與妖修不同,妖物生來懵懂少智,開化不當才會從惡,可是魔修……他們以吸食旁人精魂內丹為自身養分修煉,那便是惡!」
可是嘉賜記得……第一日到得那高臺之上,隱約間似乎聽到過那個胖掌門罵被綁在地上的人就是「魔修」。
東青鶴仿佛猜到了嘉賜所想,無奈歎了口氣:「為師者本該授業傳道,教導弟子立身處世之法,卻不想,一番心血下,弟子技藝有成,德行卻有虧,入了魔道,說到底……還是為師者懈怠不慎了。」
常嘉賜知他在說那個叫沈苑休的人:「這也不能怪師父,那……那位沈師兄……」
東青鶴阻止了嘉賜:「他已不是青鶴門中人,你不必叫他師兄。我雖不知他有何苦衷,又是否有苦衷,然當年大錯已犯,他一日不自省還報,我便一日沒有這個徒弟。」
常嘉賜很想問這位沈師兄到底是犯了什麼大錯才被逐出青鶴門,但是見東青鶴眉間緊蹙,怕真不是一般的事,於是決定等以後時宜恰當再問,便乖乖聽命應下。
東青鶴舒了口氣,抬頭又見嘉賜乖巧模樣,一雙清亮雙目還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不由笑了:「你只要安分守己秉節持重,最重要是心懷寬廣不忘善念,莫要像他一樣便好了。你能應我麼?」
常嘉賜頓了一下,揚起一張純稚笑顏,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會的,師父!」
除卻妖修、魔修外,青鶴門所練功法乃屬靈修一道,也是修真界大部分人所青睞的修真之法。東青鶴告訴嘉賜,靈修者入門便要從煉氣開始。嘉賜腹中雖有內丹,卻不是他自己的,所以檮杌的內丹只能助他充盈丹田,真正結丹還需靠嘉賜自己練出來。
在結丹之前,嘉賜要先煉氣,也就是學會如何在體內自如的運行這些氣脈,之後再進入築基期,顧名思義,便是築起結丹的根基,然後再是金丹期。
於修行者而言,有了本元金丹,他的修行才算真正開始,這也是東青鶴對嘉賜的要求,不過各人資質不同,有些人三年築基,十年就可結丹,而有些人,對,就像魚邈,十多年卻仍留在築基期,結丹遙遙無望。所以東青鶴對常嘉賜說讓他帶著平常心,莫要心急,先把傷治好,順便再修煉,畢竟金丹之後還有元嬰、洞虛、大乘、渡劫等等等等艱難階段,嘉賜的修真之途才剛剛開始。
嘉賜面上應著,但是在東青鶴走以後便等不及開始煉氣了。在療傷時,東青鶴曾用自身氣脈指引過嘉賜,嘉賜早已知曉門內功法的運行走向,加之有口訣輔助,不過片刻就找到了訣竅。
初戰告捷,他越發來勁,趁著門主不在片石居中,除了三餐之外,嘉賜都躲在房中修行,夜晚用來睡覺的時間都被他拿來打坐了。
青儀青越對此嗤之以鼻,特別是當知道門主竟然收了常嘉賜為徒後,都覺得這小凡人如此拼命也是應該的,不然哪裡對得起門主的青眼,還是只有青琅,會囑咐嘉賜要顧念著身體,切莫貪急。
只是嘉賜卻似乎並未在意。
這一日,嘉賜坐在床上打坐,雙目緊閉,只覺渾身溫熱,一股股氣流遊走在他的四肢百骸間,隨著一次次氣息輪轉,氣流變得越來越有力,越來越豐沛,最後在丹田處彙聚,又慢慢上湧至胸腹、眼耳口鼻、最後到得頭頂,再絲絲縷縷的漾出體外。
離開嘉賜的周身後,那氣流卻並未消散,反而如有實體一般,在房中晃晃悠悠的遊走起來,所過之處,像一道微風,又像一隻小手,順順紗簾,摸摸杯盞,將屋內不少小東西都悄悄挪了位。
不過幾日,就已經能用青鶴門的心法成功的隔空移物讓嘉賜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他眉目一挑,小小的氣流又開始繼續旋轉,轉著轉著微風漸強,小手漸大,那力道已能拖得動屋內重物了,好比八寶架上的瓷瓶,又好比黃花梨木樹根雕得大木桌,都被嘉賜抬起在房內繞上一大圈後才歸於原位。
最後,那鼓氣旋已如腰腹般粗狀,它小心翼翼地一番遊走後,緩緩向牆邊掛著的長劍而去……
忽然門外傳來了遙遠的腳步聲,嘉賜耳朵一動,內室的氣旋卻並未停歇,而是一點點的將那劍身從劍鞘中抽了出來……
腳步聲越走越近,最後頓在門外。門內無聲旋轉著的流風則吹起劍尾的殷紅色劍穗,像開出一朵血紅色的小花。
門扉被輕輕推開的瞬間,嘉賜猛然睜眼,雙目凶光乍起,那徹底脫出劍鞘的長劍仿若一道流星般向站在門邊的人狠狠竄去!
東青鶴在門外就覺出那裡面絲絲縷縷的煞氣了,此刻反應極快,微一側身便避過了那迎著他門面而來的凶刃,雙指一夾,將劍身穩穩定在頰邊,轉眼看向盤坐在床上的常嘉賜。
常嘉賜盯過來的眼神如刀,嘴角挑釁地輕輕一掀,東青鶴指間的劍便再度嗡嗡作響起來,像一條被捏住七寸卻仍不安分的毒蛇,一番掙動後,劍身流過一絲驚紅,猛然射出兩道炫光,刺得東青鶴不得不閉眼抵擋,而那把劍便趁此逃離他的掌控,一個翻轉躍到空中,劍尖極速向下飛馳,竟似要從東青鶴的天靈蓋直插而下!
然而在離東門主的頭頂還差半寸處時,劍卻硬生生地停下了,原來是東青鶴的周身暈出了一片幽淡的金光,那金光像一件無形的鎧甲般將他全全籠罩,奮力而下的劍尖便這麼被擋在了原地,不得其入。
常嘉賜看著那嗡嗡震顫的劍身,卻沒有放棄的意思,牙關緊咬,澄黑的雙眸一瞬泛出赤紅,那劍勢也跟著兇猛起來,硬是又向下壓了幾分,擦著東青鶴周身那極薄卻固若金湯的光壁發出呲呲作響的火星。
東青鶴紋絲未動地回視對方,片刻才不慌不忙地抬起了手,隨著他袖擺輕揮,只聽一聲咣當,剛還挾著滾滾巨勢的劍身便碎成了幾截!
而那頭的常嘉賜則仿似被擋回來的劍氣所反震到,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攻擊消弭,東青鶴周身的護體金光也緩緩散去,須臾,他提步走到了床邊,睥睨著床上的人,面沉如水地問。
「你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