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常嘉賜離開片石居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回到屋裡月亮都掛在天空中了。一推開門就看見自家師父坐在書案後。
常嘉賜一怔,小跑著進了屋:「師父……」
「小醉鬼可醒了。」東青鶴拿了本書邊翻邊笑瞟了一眼過來。
常嘉賜臊紅了臉:「師父,我錯了。」
「我讓你少喝些,你倒好,飲了滿杯還不夠,回了片石居還跑出去偷酒喝,真給你找著了。」東青鶴想到那日情景,無奈搖頭。
常嘉賜卻面帶茫然:「是嗎?我……我忘了……」
「嗯,看你也不會記得,」東青鶴將書卷起,生氣地敲了敲他的頭。
常嘉賜捂住額頭:「我下次不會了,我一定聽話。」
東青鶴也不會真跟他計較,只問:「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說起這個,常嘉賜來了精神:「師父,我去辰部了。」
東青鶴明白了,常嘉賜不會飛,他走得慢,路上可花時間:「過兩天,我先教你浮雲吧。」
「浮雲?飛嗎?」嘉賜激動,不過想到什麼,連忙又搖起了手,「不是的,我要說的是……我去辰部看魚邈了。」
東青鶴怎麼會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歎了口氣:「驕陽的脾氣不好。」
常嘉賜深表贊同:「魚邈好可憐哦,我去看了他,他以前在水部的時候每天就要幹不少活計,現在到了辰部,幹得更多了,打掃冶煉坊,打掃藏兵閣,還有很多很多旁的地方……」
「我可以將他換回水部,或者其他幾部也行,你問問他吧。」東青鶴道。
「可是我今天問魚邈,要不要請求師父幫他求求情,但魚邈拒絕了。」常嘉賜為難。
「哦?」這倒讓東青鶴有點意外,他知道驕陽偶爾氣性上來下手可不輕,那小弟子的脾氣倒挺好的,「為何?」
嘉賜道:「魚邈……現在沒有師父了,能有個地方收納他,他就很高興了,他覺得如果自己用心,也許慕容長老會原諒他,然後願意教他功夫。」
「倒是個有心的孩子。」東青鶴頷首,「既如此,我便和驕陽說說,讓他注意分寸。」
「多謝師父,那我以後每日都可以去辰部幫幫魚邈嗎?當初在水部的時候他就幫過我,現在我要還他恩情,」嘉賜的表情特別真摯,「只是去辰部的話,我便要回來晚了,萬一耽誤了師父教我功夫……」
弟子間互助友愛一直是東青鶴樂於看見的,聽見常嘉賜這個話,做師父的十分高興。
「無妨,我近日正巧有別的事忙,每日替你運氣可改為三日一次,每次兩個時辰。」東青鶴搖頭,想了想又道,「辰部那兒兵器多,你走走看看也是不錯,以後若有上心的,也可以告訴我。」
真的嗎?!」常嘉賜驚喜萬分,一把拽住了東青鶴的袖子,滿眼感激,「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看著對方那高興的模樣,東青鶴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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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青越來月部客居求見花浮長老,在外等了良久後終於被准許入院。青越對著端坐在那兒的人稟報說,天羅地網的事兒有了新的眉目,想請他去月部大殿共議一下。
花浮問是什麼眉目,青越回道:「是花宮主著人回九凝宮翻查出了前幾代宮主所留下的一本瑣事錄,其中就有提到過那位前輩精通刀法。」
「切,」花浮冷笑,「所以呢?書上有寫她用的是天羅地網嗎?」
見青越搖頭,花浮不屑道:「那能佐證什麼?這破爛玩意兒我一晚上能寫出百本來!不去!」
青越面色不變,似是猜到了花浮會這麼說,只把門主的吩咐傳達:「門主知道花浮長老事務繁忙,他說他會和花宮主一道在月部大殿等您到酉時,您什麼時候有閑餘了再去也不急。」
說完青越就要轉身離開,卻被花浮喚住了。
「等等,現下就他們兩個在那殿中?」
青越頷首。
這離酉時可早著呢?!
不知想到了什麼,花浮眯起眼,嘩得站起了身。
青越還沒來得及浮雲,明明方才懶得理會的某人卻三兩步騰挪就不見了蹤影。
……
花浮唰得落在了月部大殿前,正要往裡走,忽然聽到了什麼,頓住了腳步。
「……你拿到紫芙蓉花了嗎?」遠處的回廊前一個軟糯的少女嗓音壓低著問道。
「沒有,那蘼蕪長老說紫芙蓉花名貴,青鶴門向來戒奢以儉,讓我們用白桃代替!」
「什麼?她是知道我們宮主慣用那花薰衣裳,故意不願給的吧?!」
「是啊,可能怎麼辦,是我們自個兒忘了多備些擺著給宮主用的,要被宮主知道,即便怨怪那蘼蕪,我們也逃不了責罰……」
「這……實在沒有新鮮的紫芙蓉,只能用紫芙蓉丹了。」
「紫芙蓉丹?那比新鮮的花更難到手,我們去哪兒弄啊。」
「我們是沒有,可有一個人有啊。」
「你是說妘……她那丹藥是用來救命的,我們上回已拿過一次了。」
「上回拿了她可多話了?就算她說什麼,又能拿我們如何,告到宮主那兒也沒用,宮主比我們更厭棄她。不是我說,就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每日活著比死了還痛苦吧,我要是她,早一刀了斷了,起夜照鏡的時候不會被自己嚇死麼……」
「哎,你別說了,怪噁心的,既然如此……那好吧。」
……
月部大殿內,東青鶴面前攤著一本泛了黃的書冊,花見冬站在一旁依著書頁上的筆錄細細地跟對方解釋著。
「『……力學不倦,不知寢食,精進不休。』看來九凝宮的先祖為練此刀法,真是頗費一番心血。」
東青鶴頷首:「難怪每一代九凝宮宮主皆面壁功深,只是這上頭倒未言明,她所練兵器就是天羅地網。」
花見冬訕笑了下:「這倒是,或許師祖新得至寶還未命名,又或許這名字乃是後人所取?」
見東青鶴沉思,花見冬又道:「這雙刀雖然是稀世奇兵,可於九凝宮也不過只是藏寶閣中的一件而已,見冬對那天羅地網如此纖悉,就是想給師祖一個交待,不能讓我宮中之物不明不白就輕易易手。所以見冬不急,門主自可慢慢詳查,見冬都願耐心以待,只要門主……」
花見冬語意切切,一雙落在東青鶴臉上的明眸滿是水光瀲灩,眼見她越說越真摯,忽然東青鶴眸光一凜,猛然起身。
花見冬正覺莫名,門外就跟著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花浮自踏入院內時東青鶴就察覺到了,他未動聲色等著那人進門,卻不想對方原本還算平靜的氣息不知何故忽然變得急促,繼而又猛烈暴漲開來!
東青鶴心道不妙,果然,待他掠至院中,就見地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九凝宮女弟子,其面容潰爛開裂,腦袋就跟一隻被開了瓢的西瓜一樣往外汩汩淌著紅水。
而那血色粘液一路蔓延到了一根垂著的金紅長鞭上,與它那原本的豔麗色澤融為一體。
目光再上躍,便能瞧見一隻細白修長的手持著那長鞭,而對方的另一隻手則緊緊卡在另一個女子的咽喉處,將她高高的舉離平地,五官都因窒息而歪曲變形了。
「雙蘭、雙如!」
遲後趕到的花見冬一見此景便駭然叫道,抽出腰間長劍就對那行兇之人沖了上去。
「她們做了什麼你要這般歹毒?!」
花浮慢悠悠地將那半死不活的人甩到了一邊,反手格擋住了花見冬的攻擊。
「她們該死。」花浮陰測測地說。
二人暫態便戰在了一起。
自家弟子慘遭毒手,花見冬自然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卻不想對面花浮竟也氣勢大開步步殺招,比起眼下對付花見冬的威力,那日他和哲隆交手可真是半點真功夫都沒露了。
只見花浮一鞭揮去,鞭身夾著金紅色的雷電,劈啪作響,極速帶出的颶風都呼嘯如刀,將方圓之物全部割裂!
不過花見冬倒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對手,作為一宮之主,她的修為自然高段,身形一閃便躲過了花浮這一鞭,繼而劍身翻轉向花浮胸口刺去。
花浮側身一避,另一手五爪成勾直取花見冬門面!
花見冬不曾想對方會如此下作,不得不抽劍後退,躍至空中。花浮卻半點不讓,又緊緊欺身而上。
兩個高手過招,那動靜自然極大,一時打得月部雲風變色,遠遠望去塵煙滾滾,瓦礫牆土齊飛,那一紅一白的兩道人影卻始終不依不饒,看得聞訊而來的眾人皆目瞪口呆。
論道行,二人怕是不相上下,然論招式,大門大派出來的花見冬就要比花浮那七零八碎的打法流暢得多了。若長久交手,花浮也許未必能贏對方,可他勝就勝在煞氣足,下手狠,眼看著花見冬虛晃一圈自側面襲來,花浮竟不閃不避,任由那劍氣割裂自己的臂膀,用另一手狠甩一鞭絞住了對方的長劍。
花見冬的霜胤劍乃是她師父庭蕙老祖飛升前親贈的,雖不似拂光那般削鐵無聲,卻也是鋒芒逼人的一把神兵,她本以為輕易就能將花浮的兵器攪碎,卻不想,本就帶著雷電的長鞭在花浮的催動下一瞬竟長出了狼牙般的倒刺!
花浮咬牙一個狠拽,霜胤劍便被刺出了道道裂痕。
花見冬看得驚愕不已。
然趁她愣神之際,花浮右手再度成爪,犀利地向花見冬雙眼勾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藍光影唰得自遠處飛掠而來,牢牢擋在了花見冬身前,同時他周身爆出的護體金光也將全力襲來的花浮用力反震了出去,撲倒在地,狠狠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