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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鶴》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常嘉賜問完,卻沒有立時聽見東青鶴的答覆,只見對方容色遲回,似有難言之隱般。

  常嘉賜撇嘴一笑:「看來名重天下的青鶴門有家醜不便於我這『外人』知曉,也罷。」

  說著就要一把拂開東青鶴的手下床去拿自己的包袱,結果屁股還未從床榻上抬起就又被東青鶴給摟了回去。

  「倒也不是不可言說……」東青鶴把常嘉賜半摁在原地解釋,「只是這裡頭糾葛頗深,三言兩語難以道明。」

  常嘉賜冷哼:「不就是魔修出身的那點兒破事麼,愛說不說,哪兒那麼多廢話。」

  東青鶴意外:「你怎的知道?」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東門主還真指望能瞞得住所有人?」

  聽著常嘉賜的嘲謔之言,東青鶴歎了口氣:「我從未想要瞞住所有人,苑休的事原該也無什可瞞,他的確與魔修有些淵源,但一個人的出身本就無法改變,這不是他的錯。」

  「他真的是魔修之子?聽說是秋暮望將他撿回來的?」

  「是的。」

  「在哪裡?」

  「在半輪峰。」

  「秋暮望為什麼要撿他回來?」那個冷冰冰的長老哪裡看著像是那麼好心的人。

  東青鶴鬆開了常嘉賜,半靠在了床頭,頓了下道:「暮望是去尋我的。」

  「什麼?」常嘉賜莫名,「你在半輪峰幹什麼?」

  問出後就見東青鶴直直的看著自己,常嘉賜心頭一動,似有所覺。

  這傢伙說過他當時一直在修真界尋找自己,還曾為此去過人界,而半輪峰離斷虹山極近,斷虹山便是偃門的所在地,也就是說半輪峰已處魔修地界,東青鶴在那裡……還是在找自己。

  常嘉賜睫毛一動,問:「你在半輪峰待了多久?」

  東青鶴說了一個讓常嘉賜詫異的答案:「五年。」

  「我已找了修真界七成之地,除了斷虹山,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可是我也不確認你是否會輪回轉世,樣貌又是否有所更變,我也沒有你近身之物,無法將你的氣息傳給他人一道尋找。」所以東青鶴只能自己且行且看,「這時,我便聽見有傳言說,半輪峰在幾百年前也出現過一個冥府裂縫,雖然無人真正看見,但我還是想去梭巡一番。」

  常嘉賜皺起了眉,東青鶴當年還真為此費了不少功夫?

  東青鶴卻笑了:「其實我也並非一年到頭都在那裡,畢竟還有青鶴門內的事務需得管顧,而暮望那時候就是為此來找我的。」

  常嘉賜不說話了。

  東青鶴摸了摸他的頭髮,繼續幽幽地回憶起來。

  「半輪峰那處時常有魔修大戰,我怕出手會打掃驚蛇,以後便不能方便的再隱匿於此,所以一般這樣的熱鬧我很少去管。」也就是在那時,東青鶴見過好幾個從偃門逃出,聽說是被幽鴆重傷最後又不支死在峰上的魔修,那些人五臟腐爛,形容枯萎,不似受了魔陣吸食,反而是被人一掌打至如此,可見修為之高深。

  「不過有一日來了不少人,一邊是魔修,一邊是妖修,兩方大戰了十天十夜,打得半輪峰上生靈奔逃,隔天暮望來的時候便帶回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他說……那兒的魔修已經氣絕,而這個孩子也受了重傷,妖修卻對其不依不饒,還將暮望誤認做孩子的幫手,暮望這才不得已將他救下,並帶了回來。」

  「妖修和魔修為何要互相廝殺?」常嘉賜奇怪。

  東青鶴道:「偃門還未站穩腳跟前,修真界中的魔、妖修大半都勢不兩立,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那時在半輪峰這般打鬥不足為奇。」

  「所以沈苑休就這樣在青鶴門待下來了?」

  「原本是想等他傷癒後就送至別處的,可是他十分聰慧,且心地良善,我和暮望都很喜歡他。」

  「秋暮望的『喜歡』大概和你的不一樣」,常嘉賜說。

  東青鶴笑看身邊人:「『喜歡』該是一樣的,只是對不同的人而已。」

  常嘉賜斜瞟了他一眼,一起身坐到了另一頭:「照你這般說,那倆人該是很好啊。」

  「的確是很好,我名義上雖是苑休的師父,可苑休自小到大幾乎都是暮望相伴在側。」東青鶴再想起仍覺有些不可思議,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冷冽之人,卻在沈苑休面前完全變了一番模樣。修真界同修之人不拘男女,就算外頭拘,在青鶴門也不拘,東青鶴曾以為他們會這般千年萬年的相守下去,畢竟自己已是失了他原該牢牢守護的那個人,他希望身邊好友和徒兒能有所成,卻不想……

  「卻不想一切還是搞砸了,」常嘉賜心有靈犀,又問,「為什麼?」

  東青鶴與他對視:「若說『情』之一字能將人從深淵拉起,又有什麼能將人推回深淵呢?」

  這個問題也許問別人,未必能思慮的那麼快,可是眼前是常嘉賜,這個答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是仇恨。」

  常嘉賜眯起眼道,他眼裡的冷光刺得東青鶴心頭微麻。

  沈苑休在青鶴門內一帆風順,又有何事能讓他怨氣讓他憤恨的,除了當年的那一件。

  常嘉賜點點頭:「他想報仇。」

  「苑休在青鶴門待了幾百年卻抵不上他初時降世的那八九年。」東青鶴感歎。

  這句話忽然之間將常嘉賜帶回了久遠再久遠的時候,他盯著坐在咫尺的這個身影,想起自己當年也很想抓著連棠的領口狠狠問一句「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常府好吃好喝憐你愛你的養了你十五年,到頭來卻抵不上你懵懂未知的最初五年?為什麼?」

  可日月逾邁間,常嘉賜卻似乎明白了那種難以言明的牽絆。

  「抵不上的不是時光,是血緣……」他說。

  「血緣?」

  修真界的人多半壽命冗長,相較於旁的情誼,血脈親緣間的情誼反而要比人界淡薄許多,像東青鶴自己,雙親早亡,少年時便外出遊歷,後又遇見長燈真人,相較於父母,與這位才相處了幾年卻改變了自己許多的師父感情反倒更深厚一些,所以對於常嘉賜的話東青鶴有些茫然。

  他這般的模樣在常嘉賜看來卻覺再諷刺不過,當年這樣要死要活的起因,結果幾遭過去隨著這個人的遺忘變得什麼都不剩下了。

  能忘記的人多有幸,而什麼都記得的自己才顯得又可憐又可笑。

  他不想在這上頭徘徊,轉而問:「沈苑休想向誰報仇?當年那些妖修又是何人?」

  東青鶴道:「那時身處半輪峰的妖修魔修都是些散修,具體是何人並不好查。」

  常嘉賜靈光一動:「當年是散修,可是……之後卻不是了。」

  東青鶴頷首:「不錯,不過百年的時間,斷虹山四面方圓千里已經全被偃門所占,半輪峰也如此。」

  「所以,沈苑休若想細究,最好的法子就是重回魔道。」常嘉賜明白了。

  東青鶴卻歎息:「可我們原本以為他不會這樣做,事實上一開始,苑休也並不打算如此。」他想要報仇,秋暮望和東青鶴並沒有阻止他,相反,秋暮望當年沒少為此奔忙,這是沈苑休的心結,既然他想徹底的了結過去,那麼秋暮望就幫他將殘害雙親之人一同手刃,那樣沈苑休也可放心了。

  「可直到有一回,苑休在夜探一處魔域時遭到窮奇的伏擊,多虧得暮望奮力相救,苑休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暮望……卻身受重傷。」

  常嘉賜聽得顰眉,窮奇乃是同檮杌、九嬰等並列的魔道凶獸,僅次於混沌與饕餮的兇狠,可是以秋暮望的道行,對付它哪裡至於要付出這般慘痛的代價?

  「我聽說你們的秋長老身受重傷不是被沈苑休給捅的嗎?」常嘉賜問。

  東青鶴道:「這是之後了,在此之前暮望的確傷入肺腑,不過被止契山的螢姝長老給治好了。」

  止契山是個小門派,但是修真界的人卻不敢隨便低看他們,除了其掌門雲蠶子是與東青鶴、無泱真人、吳璋並稱的修真界四位高手外,更因止契山有一手煉丹的好絕活,聽說日部長老金雪裡當年便是師從那裡,而止契山的螢姝長老更是妙手回春百治百效。

  「可是這麼厲害一個人物,上回孤山祭,為何卻沒看到她?」常嘉賜問,神思一轉卻覺出了什麼,「她死了?誰殺的?」

  東青鶴遲疑了下,常嘉賜立時就明白了。

  「沈苑休。」

  可是……為什麼?

  東青鶴沉默了一會兒:「暮望受了傷後,不能再隨扈苑休身邊,他很擔心他的安危,所以……暮望第一次希望苑休能放下仇恨。」

  常嘉賜笑了起來:「說放下就放下,那之前的種種努力,又算什麼?」

  東青鶴瞳仁一閃。

  「怎麼?我說錯了?沈苑休不是這樣想的嗎?」常嘉賜彎起眼。

  東青鶴無奈:「他……當時也是這樣說的。」

  「呵,仇恨之所以彌堅,是因為它可比所謂的情愛純粹多了。」常嘉賜感同身受。

  「可是,愛也可以彌堅,只看你願不願意去體會。」東青鶴鄭重道。

  常嘉賜一愣,別開了眼:「反正沈苑休不願意。」

  「是的,真是可惜。」東青鶴遺憾的說。

  沈苑休豈止是不願意,他簡直像是陷入了無邊的執念中一般,在秋暮望亟需人照拂陪伴的那段時日裡,他不僅不見人影,反而像是為了報仇成了沒頭蒼蠅,只要發現到對方曾與其父母有過宿怨,他便對別人痛下殺手,哪怕對方根本不是妖修,根本沒到過半輪峰,他也不放過。為此沈苑休幾乎得罪了修真界大半的門派,也讓秋暮望、東青鶴還有整個青鶴門都處境尷尬。

  有人說這便是沈苑休骨血中魔修的天性,偏執、冷血、自私,無論他在青鶴門待了多久,無論東青鶴同秋暮望對他有過多少付出與恩情,他都不會感激不會感念,他只為自己,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又或者,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誰殺了他父母,他只為仇恨而仇恨,讓所有憎惡魔修,憎惡他出身的人都因此徹底閉嘴。

  「那螢姝也和他父母的死有關?」常嘉賜又問,想想卻覺不對,沈苑休殺得那些若多多少少總和其父母之死有所牽扯,可他為何最後卻對秋暮望動手了呢?除非,他覺得……他最重要的那個人背叛了他。

  「秋暮望和螢姝到底什麼關係?」

  東青鶴道:「苑休不聽暮望所勸,到處濫殺無辜,這已讓暮望無計可施,更讓他傷心的是,他傷重纏綿病榻那段時日,幾經生死,苑休只出現過一回,還是希望暮望將他的靈獸借給自己,在暮望拒絕後,苑休便毫無蹤影。」

  「所以秋暮望轉而就跟別人好上了。」常嘉賜嗤笑了起來,「不會是他和那螢姝長老要成親的時候被沈苑休知道了,於是那倒楣鬼大發雷霆,直接要了那狗男女的命吧?」

  眼見時辰不早,東青鶴正起身寬衣,聽著常嘉賜的刻薄言詞,東青鶴解了外袍,伸手在他額頭上敲了敲:「莫要胡說,暮望同螢姝長老乃是光明正大,在此之前,他同苑休早就說清楚了。」

  常嘉賜一把拍開對方的手,不高興的回:「還真是這般,這不就跟戲文裡唱的一樣麼,秋暮望後頭能說什麼我想也知道,『你若繼續執迷不悟,我便同旁人一起,不要你了,待你一無所有,眾叛親離,看你如何後悔去吧,』是不是?」

  東青鶴將衣裳擺在一邊,返身回了床榻上,見常嘉賜眼神冰涼,他一把將人抓過抱在了胸前。

  常嘉賜抬眼看著東青鶴:「這就是你說的『愛也彌堅』?」

  終究抵不上恨。

  東青鶴撫著他的頭髮,竟然也有些難過:「在出事的前幾天,我在醉倚山抓到了沈苑休,他未有反抗就隨我回了青鶴門,我將他關在星部,想稍後再審,可是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先殺了螢姝,然後一直等著暮望。那一日,我不在門內,可待我回來時,他已是刺了暮望三劍,我看著那傷口,每一劍都是穿胸而過,我也看到了苑休的眼神,他是真的想殺了暮望,可是暮望……從頭到尾都沒有還手。」

  常嘉賜一呆,說不出話了。

  東青鶴一字一句道:「苑休即便苦,但他是錯了,暮望即便移情於他人,但他對苑休卻已仁至義盡。」

  說著,東青鶴攬著常嘉賜躺了下來,抬手,熄滅了那桌上的油燈。

  常嘉賜瞪著漆黑的虛空,忽然說:「那天……我們離開火部的時候,我看見了一隻金紋虎。」

  「嗯,那是暮望的靈獸。」東青鶴說。

  常嘉賜眨了眨眼:「金紋虎……從來都是出雙入對的。」傳言金紋虎此生只有一個伴侶,若另一隻離去,便永世不再同獸結伴,而站在山巔的那隻虎,看著著如此寂寞。

  「另外一隻是沈苑休的嗎?」

  東青鶴這回沉吟了半晌才說:「是……」

  「怎麼死的?」

  「就是那一次被窮奇所殺。」

  常嘉賜沉默了。

  東青鶴感受著對方輕拂在自己頸間的鼻息,低頭在他額頭親了親。

  「嘉賜,有時候……所謂執念便是讓人不惜一切都想達到那個目的,可當真的實現時,你會發現,你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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