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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鶴》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說了要日日去照顧妘姒,但是這一早常嘉賜自金雪裡那兒離開後卻沒有出青鶴門,而是到了星部,打算要探望一下正在恢復中的沈苑休。

  經由上回偃門突襲後,原本的重犯魔修搖身一變成了救大家於危難的英雄,雖然外界有不少門派對沈苑休所言所行還很是懷疑,覺得他投靠了偃門,說不準是同幽鴆串通了來做戲的。但那時在場的青鶴門幾人卻實實在在看到了沈苑休的奮不顧身。他的傷那麼重,墨鴉陣隨時能要他的命,但是他卻毫無顧忌的跳了進去,有沒有別的目的無人知道,但是很多人因他得救卻是不爭的事實,青鶴門的人沒理由對這樣的沈苑休再施以盤問或任何刑罰,更何況還有秋暮望在。

  所以沈苑休還是被安置在了星部,只是這一次他的身份從階下囚變成了養傷的借宿者,所居之處還是在星部長老的主院內,細究起來的確有些不對,但只要東門主不發話,也輪不到其他人來多嘴。

  常嘉賜到那裡的時候沈苑休正在喝藥,秋暮望就坐在一邊,臉色並不算好,他們二人一張白一張青的面面相對,氛圍可以說頗為僵硬了,連常嘉賜都能明顯感知到自己的出現讓沈苑休鬆了一大口氣。

  只不過看見他來,秋暮望卻沒有回避的意思,他對著常嘉賜的視線仍是帶著濃濃的防備,仿佛他和偃門的人沒什麼區別。

  直到沈苑休的聲音響起。

  「暮望,我想和嘉賜說說話。」

  秋暮望一頓,沒有動,顯然是不願意讓這二人單獨相處。

  「他害怕。」常嘉賜笑著戳穿道,「怕我們倆又狼狽為奸了。」

  沈苑休看著床邊的人,虛弱道:「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樣子還能攪出什麼風浪嗎?或者我傷得更重些,你才能放心。」

  秋暮望眉頭死死皺了起來:「你會好的。」

  他那口氣竟和昨日常嘉賜對妘姒說的一般模樣。

  沈苑休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秋暮望看不得他如此,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我去前殿看看。」走時狠狠瞪了一眼常嘉賜才摔門出屋。

  聽著那還帶了些虛乏的腳步遠去,常嘉賜勾起嘴角:「看他這個樣子,你就不打算做些什麼?」

  沈苑休奇怪:「我……還能做些什麼?」

  常嘉賜在椅子上坐下:「你們魔修復原的本事不是很大嗎?好比那墨鴉陣……」

  沈苑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會那陣法,即便我會,我也不會去用,那東西要催化不僅要極高的修為,還得神不知鬼不覺,加之那些獵物又要到哪裡去尋……」

  常嘉賜問:「那別的呢?除了墨鴉陣以外應該還有些能補氣的好法子吧?就像那日我們一道去偃門時瞧見方水合畫的吸納修為的陣法,是叫什麼……煉魂陣?」

  「那算什麼好法子,還不是要用人的骨血魂魄作引,將他們的……」沈苑休說著,眼睛一閃,看著常嘉賜,「你問這些幹什麼?」

  常嘉賜不言。

  沈苑休似有所覺:「你想要用它來……為什麼?」他天天待在屋內,隱約都聽到些閒言碎語,大多都是東門主為那妖修屢屢破例,幾乎有求必應,東青鶴對他這樣的好,沈苑休以為常嘉賜理應收起那顆異動的心了,沒想到他仍然沒有放棄嗎?還是發生了些什麼足以攪亂他決定的事?

  常嘉賜還是沒回答,緊抿的嘴角卻透出了深深的堅持。

  沈苑休搖頭:「沒用的,那些法子是用在魔修身上的,對你沒用。」

  聽見這個,常嘉賜終於說話了。

  「你不用騙我,就我所知,這墨鴉陣就是幽鴆為了給一個人治病用的,那人也不是魔修,更不是靈修,他都能用,我為何不能?」

  「因為那些都是傷天害理損人陰德的手段,會有報應……」

  沈苑休的話讓常嘉賜聽得哈哈大笑。

  「報應?那你怕不怕報應?我又怕不怕報應?這話從你嘴裡,還是說給我聽的,簡直笑話!」

  常嘉賜笑完又整了整面色,換上一副鄭重的模樣湊了過去,「得了,沈苑休,這次算我求你幫忙,我知道規矩,我們有來有去,你把那煉魂陣的法子告訴我,我把北斗七星陣……第五個陣中人是誰,也告訴你。」

  看著呆然半晌都未說話的沈苑休,常嘉賜冷笑。

  「怎麼?你被秋暮望廢丹田的時候我且當你前路無望才束手赴死,可如今緩過一口氣來,你這是心也和那半廢的修為一道消了?你不想要北斗七星陣了?你之前那麼多時的尋尋覓覓也權當白忙一場了?那些死的人,那些收的魂也都不要了?!行,既然如此,這話便當我沒說過吧,依我看,那煉魂陣算不得什麼艱深的陣法,不問你我路上找個魔修抓了也一樣能成事,但是你,沈苑休,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著常嘉賜作勢起身,果然下一刻就被對方叫住了。

  沈苑休的眼內還帶著掙扎,帶著一種並不希冀卻又決絕的光,他盯著常嘉賜,不知想到什麼,嘴唇蠕動幾下,低低地問:「是誰……」

  那第五個陣中人……是誰?

  開口的時候他周身的平和已慢慢消散了去,那種常嘉賜第一次遇見對方的頹敗逼仄的氣息又將沈苑休圍攏了起來,那麼窒鬱那麼深重,仿佛背負著無邊的絕望一樣。

  常嘉賜臉上的表情也隱約的閃過一瞬扭曲,不過他很快就壓抑了下去,重新坐回床前。

  他說:「你先告訴我煉魂陣的法子。」

  沈苑休遲疑了下,嘶啞道:「那日我們去偃門時你看見的陣法……你真的用不得,煉魂陣也不是隨意抓個路上的魔修他就會的。」

  「廢話就別說了。」

  常嘉賜沒了耐心,五指一張掌心就顯出了幾張符紙,他將東西塞給了沈苑休。

  沈苑休抓著,慢慢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常嘉賜的注視下抖著手一張一張繪下了繁複的符文。

  「魔道中以人魂魄作引的陣法其實不少……而這個相對淺顯一些,催動起來也沒那麼難,陣起時,陣中被吸的修為會凝結在這張子符裡,陣滅後,你把子符貼在身上,運行氣脈,符裡的修為便會慢慢被你化為己有……」

  常嘉賜聽著,立時興奮,一把將符紙抓過珍惜地捧在掌心。

  「只是……這畢竟比不得自己修煉來的道行,且你不是魔修,陣起時那吸納的修為難免流失。」沈苑休又道。

  常嘉賜摩挲著手裡的東西,緊張的問:「一枚魂魄的修為我能取幾成?」

  「三成,」沈苑休道,「若是作引的魂魄比施陣者的修為低微,許是能吸納的道行要再高些,若是他比你修為高深,也許你一成都吸納不到,一切的多少都取決於你的本事。所以……如果你想將這陣用在我師父身上,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沈苑休最後的這句話讓常嘉賜眼內的燦光一瞬熄滅了下去,他轉眼冷冷的望著對方。

  而沈苑休也在看他,眸中泛出一種了然的犀利。

  常嘉賜與他對視須臾,竟然當先轉開了眼睛,道:「你既然告訴我了,那我也對你守諾。」

  說著,便報出了一個生辰八字。

  沈苑休當下就覺這個命格讓他十分熟悉,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以他過目不忘的本領擰眉細思了片刻就慢慢記起了那是屬於誰的,同時,沈苑休的臉色也愈加青白了下來。

  「你……你如何得知是他?」沈苑休顫聲問。

  常嘉賜倒也沒有隱瞞,在前後都對沈苑休說道了出來:「你忘了嗎,我們那時找了一夜,其實還剩一部未有用那堪輿陣探尋,而在上次我來星部看你之後,我將你給我的小瓶都藏在了魚邈那裡。結果卻魚邈被宋寄山那叛徒牽連,險些讓這些東西都被搜刮了去,幸好他還算聰明,提前把這些都埋在了一處隱蔽之地。未免打草驚蛇,我之後沒有去動那些東西,只將繪有堪輿陣的符取了出來貼身放在胸口,也就在那時,我遇見了他……」

  沈苑休明白了:「堪輿陣符遇到七星陣命格的人……兩丈內自燃。」

  常嘉賜的牙關緊了緊,點頭道:「不錯。」就在那一日,在萬遙殿前和那人說話的時候,燃起的符陣燒壞了常嘉賜的新衣裳,在那上頭留下了一個焦黑的破洞,「所以我知道……就是他。北斗七星陣第五個陣中人——就是青鶴門火部長老,未窮。」

  看著沈苑休忽然有些紅的眼睛,常嘉賜僵硬的彎起眼道:「好了,殺與不殺全在你,我只不過將這消息說與你聽而已,你可以自己用他的生辰八字試試我有沒有騙你。」

  沈苑休呐呐:「……換做你,你殺嗎?」問完又覺自己癡傻,常嘉賜這樣的人,沈苑休都要懷疑他是沒有心的了,明明覺得他變了些,回頭卻又發現其實只是錯覺,這個人無論怎麼焐都捂不熱,無論怎麼對他好他都不知感恩。

  果然,常嘉賜笑得更開了,邊說邊轉身而去:「那要看你為什麼了,為了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誰來擋……都是沒用的。」

  沈苑休望著他的背影,「哪怕是門主呢?哪怕會傷了他的心?嘉賜,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吧?」有些機會,只有一次。

  常嘉賜腳步一停,又繼續向前。

  「若真如此,那不是更證明我倆本來就只是一場孽緣嗎?既然是孽緣,早一日斬斷,早一日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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