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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鶴》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東青鶴先從死了的混沌獸那兒取了血把金長老、破戈和未窮救回,然後拜託這幾位再去復原旁的修士,他自己則抱起昏迷過去的常嘉賜心急如焚地回了祿山閣。

  降魔陣中的火自然非同等閒之物,所以比起上回背後受了魔修一掌和修為虛空,這一次常嘉賜傷得更重,渾身焦黑,曝露在外的皮肉都快沒有一處是好的了,看得東青鶴心如刀絞。

  他小心的褪去了這人被燒得不剩多少的衣衫,再從金長老帶來的丹藥中翻出最好的給常嘉賜服了下去,接著開始了漫長的治癒之路。

  東青鶴才大戰過混沌巨獸,雖然外表瞧不出多少虛浮,但是他的修為至少損耗了七成,東門主理應休養調息才是,不過一心掛念眼前人的東青鶴哪裡還管顧得了自己,毫不疼惜那餘下的三成功力,搭著常嘉賜的脈門源源不絕地輸到了他的體內。

  可是起先並不順利,常嘉賜的筋脈都快被過熱的赤火摧毀了,脆弱到根本吸納不了東青鶴過熾的修為,一度連氣息都斷了,東青鶴卻沒有輕言放棄,四肢的氣脈都無用,那他便耐心地用口舌一點點度過去給常嘉賜哺氣,一個時辰無用就兩個時辰,兩個時辰還無用那便一整日,足足三天後,常嘉賜忽有忽無的脈象終於不再頻繁消失了,但依然傷重的氣若遊絲。

  東青鶴又派人找來金雪裡,讓他用盡所有的法子一定要讓常嘉賜復原。

  金長老看著那個快被燒成炭的人,胖胖的臉上顯出了深深的為難。

  「這個……命一定可以保住的,就是旁的……門主也知道,那不容易啊。」

  「需要什麼樣的藥材長老直說便是。」東青鶴的眼睛有點紅,但嗓音一如以往沉穩,且還帶了絲堅毅的不容置喙,「我只要他安然無恙。」

  金雪裡想了想,報了幾個稀世罕有的藥材。

  東青鶴點了點頭:「這些吳璋都有,那這樣就能完好如初了?」

  「修為至少能康復七成,其餘的還需他自己慢慢恢復。」

  「那別的呢?」東青鶴說。

  金長老愣了下才意識到門主在說的是常嘉賜的容貌。

  「這個……也是七成。」金雪裡想著修行者多以修為為天,能把道行全保住已足矣萬幸,男子漢大丈夫,臉面身上添一些傷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誰知東青鶴卻神色一沉,盯著金雪裡慢慢又把話重複了一遍:「我說的是……完好如初。」

  金長老被東青鶴眼裡閃過的森冷激得一愣,這麼多年來他何時見過門主用這般咄咄逼人的口氣對座下說話,也從來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如此失態,這個不知目的偽裝入門的男子對門主還真不一般。

  金長老在東青鶴有些威壓的注視下,一番猶豫還是道:「好吧,法子是有那麼一個,須得祝餘草、旋龜麟、迷谷葉和三青鳥翎羽……共三十三味材料熬制出晶露浸浴修補,傳言這晶露可生肌化骨,易膚換貌。」

  東青鶴思忖了下:「旁的雖難,但至少還可覓得,那三青鳥……」

  「不錯,三青鳥乃是三界之外的神鳥,莫說取得它的翎羽,這天下人怕是連看都沒有看到過。」金雪裡說。

  弄了半天,這法子還是無用的,東青鶴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不過很快又抬起頭來。

  「金長老就沒有可替代之物?」

  金雪裡沉默。

  東青鶴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又上前了一步:「長老有何難言之隱?」

  金長老猶豫,卻被東青鶴周身的氣勢逼得不得不開口:「有是有,可屬下說了,還請門主三思。」

  東青鶴面不改色:「講。」

  金長老見他心意已決,只得道:「門主可還記得幾百年前門中剛栽植無條草時的情景?」

  東青鶴記得,那草雖是大補,於夜間卻也是極危,不過當時青鶴門對其看顧並不似眼下嚴格,以至於那年有弟子不察將無條同旁的草藥搞混了些,摻雜入了日部的藥茶中,雖藥量極少,卻也害得所有服下的門中人紛紛中毒。無條草並不是無解藥可解,只是其毒發極快,門內備下的並不夠那麼多人服用,而若要將其它材料配齊,青鶴門的一些人也許早就見了閻王。

  東青鶴那時候其實也喝了茶,可是不知是其修為無邊還是那金光也有驅毒的效用,劇毒的無條草於東青鶴完全無礙,這一點被金雪裡察覺後他便大膽的推測東門主也許可以相救門中弟子,那便是將他的血融入解藥中,指不定可充當那來不及尋獲的幾味藥材。

  當時金雪裡不過是隨口一說,但是東青鶴毫不吝嗇的當即就挽起袖子放了幾大碗的血供給門下人使用。果不其然,還真成了,這一事也使得東青鶴在修真界中威名更是大震,門下眾人也對其越發尊崇,死心塌地。

  如今金雪裡再提起往事不由讓東青鶴聯想到自己的血莫非還能代替三青鳥的翎羽?

  金雪裡道:「三青鳥也是可解百毒的靈鳥,及閘主的血乃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三青鳥到底非凡鳥,若只是門主尋常的血應該不夠……」

  「那要什麼?」東青鶴問。

  金雪裡頓了下才說:「要……心頭血。」

  骨血乃修真者另一層精氣源頭,一下子流失太多未必會死,但是也會損耗元氣的,有些道行低微的修士大概需得幾年才補回來,更遑論是心頭血,別說幾大碗,就是幾滴都能要命,而且常嘉賜還需得拿來浸浴,那就是不止一回,就他那情況,三四回五六回都未必能恢復,東門主若真願意,不要被他活活拖死嗎?

  金雪裡簡直難以想像。

  只是不待他多說,東青鶴緊繃的肩頸竟鬆緩了下來,面上的神色也釋然了些。

  他對金雪裡揮手:「那就勞煩金長老去置備吧。」

  「這,門主……」

  金雪裡嚇了一跳,自然要勸,卻見東青鶴袖擺輕甩,直接把他挪出了那屋子。

  門一合上,東青鶴就在裡頭堅定地說:「金長老,你去罷,我在此先謝過了。」

  金雪裡呆愕須臾,只得領下命來。

  趁著金長老去準備,東青鶴便拿著對方開得另一個方子給常嘉賜調息內丹,用得還是自己的法力,這一調息,又是不眠不休的三日,好在這一回總算將人的命脈給穩住了。

  ……

  常嘉賜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只覺四周又潮又黏,可偏偏他的周身都像是泡在火裡一樣滾燙,他痛苦得忍不住呻吟了出聲。

  他已是用了極大的氣力,可出口的嗓音就跟貓叫一樣輕軟,風大些就要吹散了。

  而屋內的人還是聽見了,只見一道白影快步來到他的面前,將常嘉賜有些虛軟的身子又抱起了些,溫柔的說:「就好了,再泡半盞茶就好了。」

  耳邊同時傳來的還有嘩嘩的水聲,常嘉賜眨眨眼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他呆呆地低下頭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沉在一蓬水中,那水的顏色竟是豔紅的,鼻尖還不斷飄來血腥的味道,讓常嘉賜聞得胸腹翻湧。

  他急急喘了兩口氣才說出了話:「我……我是不是……又死了?」就跟上輩子一樣,莫名其妙地丟了自己的命。

  「沒有,你沒有死,有我在呢。」東青鶴不顧自己潔白的長袍,將整個手臂探入水中穩住那人下滑的趨勢,抱著常嘉賜靠到他的胸前。

  常嘉賜轉頭想看這人的臉,無奈對方靠自己太近了,他只能看到他的眼睛,赤誠的堅定的眼睛。

  常嘉賜卻懷疑地搖了搖頭:「騙……子……」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騙他。

  東青鶴只有苦笑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沒關係,等你好了,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

  在常嘉賜又陷入昏迷前,他聽見東青鶴鄭重的跟自己說。

  之後的幾日常嘉賜又睡去醒來了好幾次,每一回都能看見東青鶴在身邊,不是在給他輸送內力,就是陪著他泡那又黏又噁心的東西,害得自己醒來也是他,閉上眼也是他,夢裡夢外全被他所侵佔,簡直陰魂不散。

  常嘉賜在忍了又十天之後終於徹底的清醒了過來,東青鶴在同金長老商議完他的傷情回到裡屋時看到就是睜著一雙清明的眼望著自己人。

  東青鶴大喜過望,三兩步來到床前道:「你醒了?可有哪裡難受?」

  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幾天沒好好看到這人,常嘉賜竟然覺得東青鶴瘦了?眼下還有些泛青,整個人竟然憔悴了不少?不過很快他就覺得是自己眼睛發花的錯覺,這個人法力滔天,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受損,一定是自己昏了頭的緣故。

  常嘉賜張了張嘴,用嘶啞難聽地聲音不客氣的回了句:「你怎麼不問我……有哪裡好受?」

  東青鶴心疼地看著他:「頭幾日是會比較難熬,我讓金長老多開了些止疼的丹藥,到後頭就會好些了。」

  常嘉賜慢慢轉頭就看見自己兩手都纏了厚厚的白紗,那白紗一路蔓延至臂膀,甚至頭臉,想必渾身怕都被裹滿了。

  見常嘉賜的眼中一瞬掠過濃濃的驚懼,東青鶴歎了口氣道:「那赤火太烈,你哪裡受得住。」

  「你這是……在教訓我……咎由自取嗎?」常嘉賜咬牙切齒。

  東青鶴不跟他計較,只小心地握住了那人緊握成拳的手,一點點扳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

  「我只是希望你多多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自然……珍惜……」常嘉賜想一把甩開東青鶴,可是對方不放手,他只得怨憤地道,「可我這樣的小人物……哪裡有東門主如此高的修為傍身得以事事易如反掌……我只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說到此常嘉賜猛然想起自己才賺到的寶貝,還有他的絡石鞭和紅纓玉,他被包成這樣,這些法寶都去哪裡了?

  見常嘉賜竟然心急慌忙地要起身,東青鶴立時一把將他摁了回去,難得沉下臉來:「這就是你惜命的法子?」

  常嘉賜瞋目:「我的……我的東西呢?你把我的神兵都……藏到哪裡去了?!」

  東青鶴道:「你該先好好歇著。」

  「不要……你把我的寶貝還給我……你這個強盜!」常嘉賜氣得手腳亂蹬起來。

  這是典型的賊喊捉賊,這三樣寶貝哪個不是他常嘉賜偷來霸佔的,他卻怒得如此理直氣壯。虧得東青鶴還能沉住氣,且眼明手快的迅速制住了對方,不然他那些才開始復原的傷口勢必又得裂開。

  東青鶴也知道此刻不是爭論的好時機,他得讓常嘉賜先冷靜下來,旁的慢慢再算。

  「以你現下的模樣,就算給你,你使得了嗎?出了這個門,一樣要被有心人所奪。」

  見常嘉賜果然不動了,東青鶴又道。

  「我沒說一定不給你,但是,你要養好傷。」

  「可我不會好了,」常嘉賜忽然喝道,語意冷冽,然眉目間卻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沉痛,「我以後就是這幅可怖的樣子了……你確定要日日瞧著噁心自己嗎?」

  東青鶴一頓,慢慢道:「那也未必。」

  「是啊,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常嘉賜冷笑。

  東青鶴搖頭:「我是說你的臉,也未必不會好。」

  常嘉賜怔楞。

  東青鶴將他掙得亂成一團的被子重新蓋好,又順了順他露在白紗外燒得只到肩膀處的髮絲,軟聲說。

  「只要你聽話。」

  「什、什麼意思?」常嘉賜不高興,但眸中卻閃出了一絲期待。

  「你願不願意聽話?」東青鶴執著的問。

  常嘉賜眯起眼:「你威脅我?」

  「不過是個等價交換而已。」

  「呵,哪裡等價,我不覺得東門主能從這交換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好處。」常嘉賜不屑。

  「最有價值的……就是你能好。」東青鶴看著他說。

  常嘉賜被他那軟綿綿的眼神看得心神一晃,連忙告訴自己不要上當,這傢伙慣會說好話,信他有鬼,指不定就是先穩住自己然後打那寶貝的主意,之前不還說過要讓他交出紅纓玉和絡石鞭麼,然後拿去做好人!

  不過此刻的常嘉賜似乎也沒得選,他一番左思右想後,不得不隱忍地說:「行,我便信你一回,待我康復之日,希望東門主莫要言而無信!」

  東青鶴對上那人一雙怫然不悅的臉,反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摸了摸常嘉賜包得圓圓的腦袋,高興地說:「那就好,乖……」

  常嘉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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